不怕丟飯碗 學這行薪水暴增300%(圖) —— 畢業頌 (尾聲)
張愛玲說過:在人生的路上,有一條路每一個人非走不可,那就是年輕時候的彎路。
她在那篇文章的結尾處寫道:不摔跟頭,不碰壁,不碰個頭破血流,怎能煉出鋼筋鐵骨,怎能長大呢?
於是,聽起來更像是一條險路。
然而我想,無論彎路、險路抑或是康莊大道,皆不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正路”。
在單向度的人生裏,其實隻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唯有自己親自跋涉過來、才知道是非曲直的生命路。
其實,僅僅是為了長大,誰也不想以“頭破血流”為代價,哪怕所成就的,是頗有漫威氣概的“鋼筋鐵骨”。
於是,我更願意將那種帶有英雄主義傾向的高調進行曲,下調到草民吹口哨,深懷平常心一路前行。固然生存本身,需要我們闖關奪隘、力爭上遊,但生命的本相,終歸是一場人世間的旅遊。
講真,我不知道新冠突發後大娃失去工作,有沒有讓他在賺錢的這條路上,繞了個大遠。但我相信,他沿途所經曆的曲折和溝坎,有著錢買不到的生命體驗。
的確,百年不遇的大疫情,讓年輕的一代徒增了很多跋涉。但每一步艱苦的邁出,是不是都可以帶來預估值以外的遇見和領悟?
病毒致使我們不敢互相靠近,卻斷不了彼此真情的輸送;口罩隔開了你我的容顏,卻隔不開人心的溫暖。
那包括家裏同大娃失聯時、冒著風險替我們去看他的Ben,也包括跟Ben 一樣扶持過別人的大娃。
前文講過,受疫情的影響,大娃在2020畢業期收到了offer的撤銷信,於是,他不得不收回賺錢的心,秋天開始讀研。
當時的大背景是,美國每月染疫死亡人數升至幾萬,世界則為幾十萬。新冠疫苗在迫不及待中被研發和推出,且通過FDA的快車道申請批準使用,而新冠病毒也在鬼馬變種。
輝瑞,莫德納,強生;阿爾法,德爾塔,奧密克戎,伴著風聲、雨聲乃至孩子們躲在家裏上課的讀書聲。
於是大娃的衣櫥,又從曾經的自習室和考場,成為家中的課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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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線上課,自然都排在美國的日間,這對交完學費卻從未到過美國校園的國際生,更是無法調整的一大缺陷。
深更半夜來上課,哈欠連天,眼簾永垂不休。北京學生京虎,在華人學生的微信群裏大發牢騷:哎呦俺的親娘老子啊,把我困的,就差像憨豆先生那樣,用牙簽把上下眼皮支起來了。
眾人推送表情符,鬼臉成串。大娃配了張憨豆的照片發上去,又附上幾句英文的搞笑話,卻無人回應,彷佛眾生看見的,是多此一舉的路人乙。
就在大娃心懷沮喪地想脫群時,忽見女生婷婷出現,給他點了一溜讚。
他記得第一次上網課時通過視頻自我介紹,她看上去相當的含羞、柔弱、和安靜,多一句話不敢說。如今全群沉默,局麵冷清,卻隻有她上來暖場解圍,令大娃相當的意外和感動。於是,麵對這位弱女子的勇敢搭救,大娃最後並沒有按鍵離開。
明日複明日,熬夜何其多。中國生開始時還露個臉,後來去臉留聲,再後來連聲也沒了,都成了屏幕後的“甄士隱”。
老師提問時,連個“賈雨村”也沒出現,估計都已經夢入“紅樓”,落得個白茫茫大地真幹淨。
等到他們一覺醒來,美國這邊早已下課,隻能通過放錄像補課。遇到不懂的地方,老師下班了,再加上有些人用非母語交流沒自信,礙於麵子懶得留言,久而久之,成績連遭滑鐵盧。
指導老師發現了狀況,重分課後學習小組。此前研究了大娃的簡曆,隨後找他談:你大學時回中國進修過漢語,應該中文還不錯。我想把你轉入中國生多的那個組,作為橋梁,及時了解他們的問題,會的就幫忙解答,解答不了的,就鼓勵他們來找我,OK?
老師這麽信任自己,手裏又握著成績,能不OK嗎。——大娃硬著頭皮點頭,似一位半吊子特工,即將打入敵人的內部。
帶著使命進入新小租,就像在群裏一樣,大娃不大被人理會,這也是美國華二代在兩難身份中的尷尬。
你是老美堆裏的老中,更是中國學生眼中的老美,到後來就是中也不那麽中,美也不那麽美。就像回中國過春節時放鞭炮,想起的卻是美國獨立日上空的煙花;就像吃著又柴又腥的火雞肉,忽然好饞皮酥肉嫩的北京烤鴨……
然而“二混子”有“二混子”的好處,那就是不會一條路跑到黑,允許自己“見異思遷”。
後來大娃就想:先前我用英文開玩笑你們不理我,那我就換個法兒試試。
於是一次課後線上討論,見唯一的老美同學沒來,大娃就麵對鏡頭鼓足勇氣,開講普通話。
哈,你原來會講中文呀,盡管南腔北調,但精神可嘉。——皮了嘎嘰的京虎,果然搭了腔。
大娃點點頭,又“兒、兒”地卷舌。
哎喲喲,還想來幾句北京話?——有人說風涼話。
大娃秒答:嗯呢,我上大學時作為交流生,回北京學過的,當時特喜歡頤和園那嘎達。
又有誰接過去:你這北京話還雜交型的,混著東北特色。
大娃速回:我媽媽小時候是東北妞兒,教給我老多方言啦。
京虎這時候認真起來,感概:哎媽呀,這世界還真是小,你媽原來是東北銀呢,那跟我媽我爸是老鄉!其實我小時候也是在東北出生長大的,因為屬虎,小名曾叫“東北虎”,後來爸媽帶我搬到北京後,才改名“京虎”的。
哇,那就更巧囉,咱倆同年生,我也是屬虎的!——大娃抓住機會,趕緊套近乎。
未料京虎歎氣:唉,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虎比虎那就是個貓!就說俺京虎吧,黑白顛倒嚴重缺覺,一上課比加菲貓還貪睡,跟你這隻土生土長可以睡到自然醒的“美洲虎”,沒的比了……
不,不不,“美洲虎”不準確,倒是我媽說的那種虎,比較適合我這個小美帝。
不愛講話的婷婷,這時捂著嘴笑,顯然已經有預見性的感知。
其他人好奇的好奇,懷疑的懷疑,隔屏“觀虎鬥”,不言語。
京虎擔心在同學麵前丟臉,立馬挺胸抬頭,揚眉立目,一臉不屑。
大娃順時就勢,認慫不商量:京虎,別這樣別這樣,你這樣虎視眈眈,一看就是真虎啊!我這邊呢,也剛好應我媽的那句話:一切美帝國主義,都是……紙,老,虎!
最後那三個字,幾乎是婷婷和大娃同時脫口,男女二重誦。
這下子全場哄然,一陣爆笑,像春潮驟起,破冰而出。
太平洋兩岸的年輕人,就這樣誇過半個地球,在笑聲中距離拉近,麵對視頻窗口,妥妥地結為大疫年也奈何不了的,——同窗。
自此以後,課下的小組討論,熱烈也友好多了。即使有不講中文的老外同學甚至老師的加入,大家也不再顧慮自己所講的英文,是多麽的Chinglish。
因為他們發覺大娃的二外中文,比他們的二外英文爛多了。而他們更大的發現,是不管他的中文有多爛,仍然可以拿出“紙老虎”的真誠和勇氣,贏得大家的喜歡。
畢業時,京虎和其他中國生都領到了畢業證。唯有那位柔弱且害羞的婷婷,不但在線上舉辦的畢業典禮中沒出現,連畢業生的名單裏也沒有。
那時候已經傳出風言風語,說本來內向的婷婷,被一年超累的密集課給壓垮,勉強修完所需要的學分,卻在畢業前每個人都埋頭完成自己的畢業論文時,因病休了學。
生病屬於個人隱私,大娃不敢深問,隻在畢業後給婷婷發去的微信中,表達了問候和關心。
婷婷很快回了音,向大娃致謝並告訴他:因讀研期間總是晝夜顛倒,晚上不能睡白天又睡不著,後來患上了失讀症,就是出現了嚴重的閱讀障礙。再後來吃藥也沒的睡,頭腦昏昏,看朱成碧,非常的抑鬱,不得不暫時停學先治病。
大娃見婷婷如此坦誠,便送上關切和鼓勵:你這個閱讀障礙,應該是疲勞造成的,完全可以逆轉,而抑鬱症也不是絕症,有很多治愈的例子。等你身體好了,想繼續回來讀書,有問題還可以來找我。
婷婷推發表情符,雙手合十後真摯表達:不瞞您說,我早就想休學了,就因為你給大家當助教很逗比,笑梗兒連連,才讓我堅持到最後一門課。現在隻剩下畢業項目沒完成,且學校已經同意,幫我延期到明年。我想我會回去把研讀完的,到時候一定去請我們的“紙老虎”助教,再幫俺補課……
隻是,那年秋天大娃剛開始讀博,就收到了京虎的私信:我發現婷婷退群了,並且拉黑了大家,估計是病情加重,不願跟咱們再聯係。
大娃試了試也發現,不管是“美洲虎”,還是“紙老虎”,自己並沒有比京虎更有特權。他也被婷婷屏蔽了。
自此,那位柔弱靦腆、又因為最先猜到“紙老虎”而讓人感覺到內裏鬼馬機靈的小女生,成為大娃及同學們最遺憾、也最令人難忘的同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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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顧不上青春那單薄的背影,隻管匆匆向前,似車輪經過低垂的細柳,奔向下一站。
請別問誰是誰的風景,誰是誰的過客,艱難的歲月裏,我們互為注解和標記,共同去完成有關成長的那一篇。
星移鬥轉,日月更替。光陰如潮起潮落,衝刷著眼前的一切,卻也讓那早已隱藏在時間深處的秘密,漸漸地浮出水麵,隨波而至,——那包括大娃瞞天過海的失聯事件。
2021年秋季,隨著疫苗接種的普及以及防疫措施的改進,各大學漸漸恢複了實體課。
大娃讀博的學校也不例外。新生們早早就收到通知,入校前注冊時,需要把疫苗注射卡一同上傳到學校的網站。
與此同時,線上排隊等候的大娃,接到了接種通知,卻在打針後身體出現了強烈的反應,包括接種部位超常的紅腫、疼痛和硬結。
返回醫院去複檢好幾次,校醫才給出結論:我跟其他醫生和專家討論過,你這種罕見的腫脹,極可能是體內早有抗體的過激反應。建議你去做血清檢測,以確定下一步的治療方案。
果不其然,報告出來後發現,血液中早有抗體。說白了,就是他早就得過新冠。
後來孩子轉好後,打電話告訴我這事。我聽著聽著,忽悠就想起來從前的失聯事件,立馬裝成事後諸葛亮,詐他:我不奇怪,你那次所謂的被烈酒撂倒了,是讓酒精為新冠病毒背了黑鍋吧?
大娃嘿嘿笑,默許了我的說法。
在我的反複追問下,他回我說,他也不確定到底是怎麽感染的。不過最大可能的傳染源,就是他公寓對過的那位在他入住時、曾送給他一盆DIY仙人掌盆栽的獨居老先生,或者是前來搶救他的救護隊。
原來,那日大娃正準備鑽到衣櫥裏學習,急切的敲門聲突起。門板上沒門鏡,他戴上口罩打開一條縫,平視沒見人,往下一瞧,那位老人也戴著歪七扭八的大口罩,正癱坐於地,按住自己的胸口急促地喘息,卻說不出話來。
他搞不清他是染上新冠,還是犯了心髒病,但有一點十分清晰:趕快打電話給911。
那時候救援設備短缺,救護車並非隨叫隨到。等待期間,見老人縮成一團,痛苦萬分,學過CPR的大娃就讓老人躺下,以便施以急救,卻被老人死命抓住手,就是不放。
平日裏學習時,被外麵救護車的呼嘯聲弄得恨不得變成聾子的大娃,此刻是多麽盼望那其中有一輛,是衝著自己這個方向嚎叫啊。
大約半小時後,全副武裝的急救人員終於到了。他們一邊將老人抬上擔架,一邊跟大娃詢問情況,並進行了現場記錄。
插上氧氣管後,老人的情況有所緩解,顫顫巍巍地並攏四指,摸一下下巴,然後以飛吻的速度拋向大娃。
大娃知道那不是飛吻,而是啞語的感謝,而當時無從知道的,是那不隻是感謝,還是生命最後的告別。
盡管這一切都是隔著口罩所發生,但那天晚上半夜開始,大娃便發燒咳嗦。他知道自己被傳染了,可同時也很清醒,就算被拉到醫院又能怎樣?除了嚴重時給你上呼吸機,別無它法。而在急診室的門外等床鋪,還不如在家躺著。
這時候他也意識到,千萬不能讓家裏知道,否則父母趕來,這小屋就成了誰進來就放倒誰的傳染病房。
於是,靠著平日備有的幾種退燒藥交替頂著,他蒙頭睡覺,說白了,就是躺在那兒幹挺。
好在年輕,平時又注意鍛煉,他在昏睡的那幾天裏,沒有發生老人一般的嚴重的喘息。
幾天後,大娃出去倒垃圾,路過老人的房間,看到幾位渾身裹得嚴嚴實實的保潔工,正在收拾老人的公寓。
當其中一位舉手跟大娃打招呼,大娃認出她是物業管理員,便心中一緊,停下腳步,遠距離地詢問。
果然應了他的預感,物業從醫院那裏獲得通知,老人在ICU裏同病魔抗爭一周後,還是走了。
大娃沒有跟她確認,老人是不是得了新冠。有些問題的答案,在你從別人那獲得之前,便會於回味和感悟中隱隱浮現。
他當時以為老人死命抓住他,是溺水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本能。而現在體會到的,更像是害怕他被傳染而不讓他更加靠近他,那包括可能進行的人工呼吸。
那天晚上,對著薄暮中的那盆老人送給他的仙人掌,大娃靜靜地站了片刻,默默地舉辦了他不知道他埋在哪裏的告別儀式。
抬頭望望,跟他參加這場告別會的,似乎隻有血色殘陽,遠在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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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走好這一程,歸去也夠本……
那是今年五月,我在風塵仆仆的旅程中,所記下來的從唐詩改寫的打油詩。
在東部連續讀8年書的兒子,博士畢業在即。從疫時代走出的地球人,也終於可以摘下口罩,時而嚶嚶私語,時而開懷大笑。
而我,一位自打娃高中畢業後、從未參加過現場典禮的母親,終於可以親臨盛會,看到孩子穿袍戴帽、上台領證啦。
在進行曲奏響的那一刻,我聽到了莊嚴肅穆、威風滿堂,也聽出那後麵深藏的懷念和沉重。在大娃登台領證的那一刻,我看到自家孩子的茁壯成長,也想到婷婷那樣柔弱的女生,是不是正跟母親一起,在時間慢下來的療養區,靜靜地修複和療傷?
當大娃捧著畢業證、跟同學合影的那一刻,我又彷佛看到那含笑的眾人裏,還有冒險去看他的、我們全家的大恩人Ben,以及那位調皮搗蛋卻最終成為他哥們兒的京虎,也有倒在這場疫情中的“仙人掌老人”……我滿眶打轉的喜悅的淚水,又何嚐不是感恩、紀念和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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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篇終
ps:
寫得好傷感,不好意思讓你跟著難過。扔掉紙巾,現在回答問題,順便讓大家跟我開心:親愛的亮媽(等友人):俺家大娃3年博士畢業,肯定讀的不是任重道遠的醫學院,也不是一般需要5年左右才能讀完的研究型博士。——你猜對了,是JD (Juris Doctor,法律博士)。
因而,親愛的蘑菇(等對那款疫情期線上標準考試版本有興趣的朋友),相信你現在也有譜了,那個版本叫做LSAT- Flex。
此外的好消息是,四年前本科畢業時、被疫情攪黃了工作的大娃,在掙錢的路上雖然繞遠,但於law school 畢業後的今天,已經拿到了比當年薪水多3倍的offer,準備秋天上班了。感謝上帝!也為他在成長之路上所經曆的、所遇見的、以及給予他幫助和陪伴的人,深懷感恩!
孩子,願你奔向更廣闊的人生大課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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