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玄幻修真長篇連載:塵劍奇緣錄(2009.5.25至第25章,待續)

來源: guizhou113 2009-05-25 03:02:05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91543 bytes)

這是一部講述塵世修真的故事,但也有純真的友誼和愛情。你可以在這裏看到修仙者的神通,看到奇門遁甲、煉器、煉丹,但也有現代科技與仙術的結合,顯現出一副恢宏的畫麵。亂世風雲,人生如蟻,諸侯爭霸,以萬物為芻狗!但蒼天不負有心人,有情人終成正果。世事滄桑:平五界,震九天,清寰宇,六靈攜手,誰人能敵?


第一部 落塵寰


1. 出塵
天雲山山高千丈,蒼鬆翠竹萬年青,山中流水永不斷。天雲山最深處有一處深幽的峽穀,一年四季雲封霧障,無論誰到了峽穀都分不清方向。古舊傳聞,峽穀中有神仙隱居,到了現代,這種傳說自然沒有人再信了,可不管誰進了峽穀還是分不清方向,走來走去又回到原來的地方。以後大家也就不再進穀了,隻是有些年輕人不信邪,說是要向上反映,讓科考隊來看看是怎麽回事。但說來也怪,無論是誰反映了什麽,上麵都沒有回音,久而久之,這件事也就沒有人再提了。

天雲山,月波峽,銀光府,天雲宗的根本重地。建築裏看上去並不見得如何豪華,隻有些尋常桌椅和擺設,但隻要是修真人士到來,誰都能感覺到裏麵靈氣撲麵而來,讓人覺得自身修為的增長;哪怕是普通人來了,也會感到說不出的舒坦。當然了,這裏還從來沒有非修真人士來過。

天雲宗是海內外修真的著名大派,曾經出過雲飛真人、天心居士等一類名震遐邇的修真領袖人物。但在百多年前的那場正邪大戰中,天雲宗的掌門人海天真人和麾下四大長老盡皆陣亡,以致近年來頗有式微之意。所幸海天真人的愛徒軒轅子繼任掌門,勵精圖治,又開始有了欣欣向榮的景象。

今天,銀光府裏氣氛與平常大不相同,議事堂裏幾代修仙弟子誰也不敢高聲,隻因師祖軒轅子心情不佳。二代弟子中的老三出險子平時最得師父歡心,這時見另外幾個二代弟子的眼神都落在自己身上,隻得走上前向師父行禮。

“師父,雪月小築裏的七瑞芳華這幾天就要成熟了,香氣逼人,瑞彩繽紛。我們幾個二代弟子不敢擅自做主,還望師父示下。”

軒轅子默不作聲,隻抬起頭來看了出險子一眼。出險子隻覺師父的一雙眼睛如同電光一閃,心中不覺一震,低頭叉手不敢再說什麽了。

“你們的大師兄天縱奇才,苦修百餘年,幾乎可以算是海內外修真界年輕一代的第一人。可惜他看不透情關,功虧一簣,渡劫不成,神形俱滅。我知道,外麵的形勢變了,你們也蠢蠢欲動。許多人,心思全沒花在修煉上。古雲,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出剛,你如何解釋?”

“師父在上。弟子以為,這裏說的是修行的凶險。一有修為,心魔頓生。修為愈高,抵禦心魔愈為不易。”二代弟子中的老四戰戰兢兢地回答。

“心魔啊,心魔。”軒轅子一臉不豫。“既知如此,你們為何還心有旁騖?難道你們都想走出塵的老路?什麽七瑞芳華,再休提起。自今日起,有再動七瑞芳華心思者,一律革出本門!你們可曾聽明白了?”軒轅子說到這裏,已是聲色俱厲。“就連那株邪草,”軒轅子臉上黑氣縱橫:“我也要……我也要……”這時他好像心中一震,頓時心血上湧,好像晴天裏傳來了一聲霹靂,下麵的話就再也說不出來了。

“謹遵師命!”議事堂中眾位弟子噤若寒蟬,齊聲答道。雖然有人注意到軒轅子神色有異,但驚慌間哪裏有人敢多問什麽。

突然有一三代弟子從外麵進來。“稟師祖,法海大師來訪。”

軒轅子目光連閃,神色稍霽。

“快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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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軒內,兩位得道高人正在品茗。

“軒轅道友,還在為出塵的事情煩惱?”

“我也算修行有成,但又哪能輕易看破生死。像那出塵,本是千萬年難得一見的修行奇才。但渡劫碰上的卻是隻在傳說中才有的七色仙劫。本來照他的根底氣質、還有陣法布置和法寶,闖過七色仙劫也非難事,但誰知人算不如天算,他卻堪不過情關,弄了個神形俱滅!天雲一宗,本還想靠他發揚光大,真是讓我愁白了頭啊……”

法海眼睛望軒轅子的禿腦門上瞥了一眼,暗道,不知你的白發從何而來?但嘴上還是趕忙說道:“軒轅道友,我正是為出塵而來。昨夜我心血來潮,掐指一算,原來是我佛界的師門長輩神識傳訊。此事未必沒有轉機……”

軒轅子知道法海在佛界靠山極大,所以不等法海說完,他早已長身而起。

“你有出塵的消息?”軒轅子目光炯炯,直視法海。

“道友休慌,聽我慢慢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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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傳雄和趙怡娜是留學海外歸來的學者,都在海濱市醫科大學工作。他們的二兒子1951年2月1日出生,屬虎,出生前夜趙怡娜夢見桃花化為白虎入室,吃驚之餘感到陣痛入院。孩子出生時異香滿屋,接生的醫護人員都很吃驚,議論紛紛,有的說是梔子花香,有的說是杏花香;但趙怡娜心底卻知道有七道花香。第七道花香一過,便聽到嬰兒啼哭。

李傳雄見新生兒鼻大口方,眉清目秀,天庭飽滿,地角方圓;本希望有個女兒的他也不禁心中大喜。這時忽聽得一聲“無量壽佛!”便見一個老道不知怎的飄然而至。老道仙風道骨,銀須童顏,自稱軒轅子,說這孩子命犯白虎,一生凶險。但他與孩子有前緣,要收孩子為徒,帶上天雲山,以一生所學傾囊相授。

夫妻二人都是自然科學家,對這些子虛烏有的事情當然不信。老道也不爭辯,隻是一笑道:“出塵,出塵,誠不欺我!”

沒想到原來一直閉目沉睡的初生嬰兒忽然睜開眼睛,先在繈褓中對老道燦然一笑,然後竟又輕輕地晃了晃腦袋。這一下可真讓李傳雄和趙怡娜大吃一驚。

道士笑道:“此子天生與貧道有緣。如若不信,但請看他腋下,右邊有一‘出’字,左邊有一‘塵’,是也不是?”

趙怡娜急忙輕輕抬起嬰兒的胳膊。果不其然,腋下淡淡的血管模糊顯示字跡,右邊是個出字,左邊是個塵字,一時間夫妻倆不覺呆了。

“如何?”道人問道。“此子一生災禍不斷,苦難重重,所幸仙根猶在;入我門來,保他一世平安,早證金丹。”

李傳雄與趙怡娜對望一眼,二人夫妻多年,早已心意相通。李傳雄說:“多謝道長高義,我夫婦感恩戴德。但我一家四口,同生共死,決不會拋棄親生兒子。”

“施主,”軒轅子又問:“看你夫妻二人也不是無知無識的等閑人等,你們可知天道?”

“天道?”李傳雄答道:“我們都是自然科學家,我們一生致力領悟的就是天道。天道即為自然之道,也就是自然科學。”

“你認為你的自然科學能夠解釋一切,能夠明了一切,能夠改變一切?”

“當然不能。但我們要努力做的就是盡可能地認識自然,了解自然,在一定程度上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為人類造福。”

“那你能解釋你兒子腋下出現的字跡嗎?你能解釋我為什麽知道那裏有字嗎?你能解釋為什麽你兒子降生之時有花香襲人嗎?”

李傳雄一下子被問倒了,但還堅持道:“我確實無法解釋這些,但自然科學還沒有發展到能夠解釋一切的程度,也永遠無法達到那種程度。但兒子是我們的骨肉,我們是不可能把他交給一個從未見過的人的。”

軒轅子見李傳雄如此堅決,也就不再堅持了:“既然如此,貧道告退,後會有期。”

老道臨走時留下半邊玉佩,是一個貔貅的一半,上麵打了一個小孔,拴著銀鏈子。玉佩雕刻精細,但玉質陳舊,正麵多有劃痕,背麵更有許多傷處。玉佩觸手微寒,似為多年古物,但看上去並非如何珍貴。

老道對李傳雄和趙怡娜說:“此子一生劫難,但靈根未失。既然施主不願讓貧道帶去,這自是機緣未到。貧道有四句偈語,讓他緊記:莽莽神州,亂象已萌。遇劍勿喜,逢辰宜朋。此玉乃貧道多年舊物,緊急關頭對此子必有幫助。”

然後老道打了個稽首便揚長而去。李傳雄若有所思,趕出門去,隻見遠處一個老和尚對老道說:“肉眼凡胎,豈識天機?”老道答道:“宿緣未盡,盡人事耳。有緣後日,自入我門。”兩人轉瞬間不見。李傳雄大驚,追上前去,卻早已不見二人蹤影。但不知什麽地方有人冷冷地說道:“狂妄!你又識得什麽天機?”可這句話除了李傳雄誰也沒有聽見。他四下一看,醫院長廊裏空無一人。

李傳雄回來與妻子細說此事,夫妻二人暗自稱奇,商量後將兒子取名李出塵。

產假後趙怡娜要去上班,便托同事介紹了一個保姆照顧出塵。保姆四十上下,自稱庫大娘,市郊水師營人,丈夫死去不久,獨生子庫德生還在上初中,家中生活無著,隻得出來找活幹。兩人正說話間小寶貝突然哭了起來,趙怡娜怎麽哄也止不住,庫大娘趕忙伸手接了過去。誰承想孩子一到庫大娘懷中就不哭了,圓睜著小黑寶石似的一雙眼睛盯著庫大娘,像在偷偷地樂。

趙怡娜見庫大娘整齊利落,鬢發收拾得一絲不亂,先已有了幾分喜歡。又聽說庫大娘上過掃盲班,試了試,連報紙也勉強讀得下來,一般的加減乘除算術題居然也對多錯少,趙怡娜就覺得更合適了。現在看孩子跟她這麽投緣,自然留下了庫大娘。庫大娘十分能幹,對小出塵異常疼愛,有如己出。除了照顧小出塵,她還洗衣做飯、收拾衛生,把個李家抄持得井井有條,李傳雄、趙怡娜非常滿意,於是跟庫大娘說好,讓她長住李家。庫大娘一閑下來就跟小出塵說話,哼歌謠給他聽,還給他起了個小名叫“小兒”。

小兒十個月開始學說話,庫大娘就給他講些故事,裏邊有些神仙鬼怪的東西。小兒的哥哥再東也跟著聽。他的記性很好,有一天晚上就照著講給父母聽了。開始李魏兩人還聽得津津有味,但後來講到了“天雲山”什麽的,不覺讓他們兩人心中一驚。第二天趙怡娜讓庫大娘別再講這些“迷信”故事,庫大娘自然應了下來。但小兒一歲半時聽哥哥說,庫大娘會講好多好多特別好聽的故事,就纏著父母一定要讓庫大娘講給他聽,父母也隻得由他,讓庫大娘每日跟他嘮叨這些修仙降魔故事。不過那半塊玉佩可讓夫妻倆放到了箱子最底下的一層,還用一個數碼鎖鎖得嚴嚴實實的。


2.困惑
時間過得很快,很快就到了1963年秋天。小出塵十二歲上了初中,哥哥再東十八歲考上華國醫科大學去了燕京,李傳雄和趙怡娜照常在海濱醫科大學教書,庫大娘還留在李家料理家務——日子看上去很正常,很平靜,可這一家五口人,人人都有困惑。

十二年了,出塵是在庫大娘的兒歌聲中長大的。

庫大娘的嗓子不怎麽好,但她的兒歌一唱起來出塵就很高興,常常自己不自覺地搖頭晃腦,還覺得周圍有些不知道什麽的東西朝他湧來,好像是空氣,但卻不像空氣一樣隻有嘴巴鼻子才能呼吸。那是一種熱乎乎暖洋洋的東西,好像可以從他身上每一個毛孔裏鑽進去,讓他感到莫名其妙的快感,接著就有一股熱流流過,先是四肢,然後全身都流到了,最後好像到了小肚子,他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過後他就覺得精神特別飽滿,幹什麽都有勁。小時候他一點也不知道歌裏說的是什麽東西——別說是他了,就連李傳雄和趙怡娜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他們當然也問過庫大娘,但庫大娘說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是她媽媽從小就唱給她聽的,說是有安神的作用。這話倒沒錯,出塵愛聽,該睡覺的時候聽聽歌就睡著了,一點也不哭鬧。時間長了他父母也就不管了:孩子愛聽就讓她唱去唄,反正也對誰也沒有壞處。

這是出塵三歲的時候的一次對話:

庫大娘:“小兒,來,把我教過的那個追雲訣念給我聽聽。”

出塵:“嗯,不嗎,我要學寫字。”

“念完了再學字吧。”

“不嗎,學字有意思,那個訣我也不懂是什麽意思,不愛念。”

……

出塵五歲的時候:

庫:“你試著把追雲訣第三層再背一遍吧,小兒。”

出:“不嗎,我正在讀《水孩子》呢。”

“小兒乖,聽大娘話,再背一遍吧。”

“我昨天都背了好幾遍了,早就記住了,還背啊?”

……

出塵八歲了:

庫:“小兒,靜心咒你記住了嗎?”

出:“我看了一遍就記住了。”

“那你按裏麵說的試一試唄。”

“不嗎,那是迷信。”

……

說實在的,小出塵太聰明了,差不多讀什麽都是過目不忘,而且學什麽會什麽。但庫大娘想讓他好好學習天雲秘法的企圖真是沒有多大進展,這實在讓庫大娘擔心不已。她很困惑:像天雲宗這樣的修真大派,別人想進來還找不到門呢,居然還有鐵了心,請他進門都不幹的。想到自己當年修真的苦楚,她覺得小兒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她和軒轅子說過幾次,軒轅子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誰都知道,出塵這小子倔著呢,而且現在出塵也不是天雲宗的人,他們真還管不著他。

“隻好慢慢找機會了。但不久神州必亂,那時定有機會,你現在靜觀其變就是了。”軒轅子如是說。

再東的困惑也很多,很深。

“哥,電阻並聯和串聯之後總電阻怎麽變的?”再東讀初中時,有一天出塵問他。

再東很得意,他在省重點中學,成績很好。於是他便仔細地解釋給出塵聽。

“哦,是這樣,但為什麽會這樣呢?”

“為什麽?這,老師還沒講呢。”

“哦,那把你的書讓我看看,行嗎?”

“行啊。”再東就不信了,才七歲的弟弟,再怎麽聰明,會有那麽厲害?可沒想到,十分鍾後,出塵居然點著小腦袋,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

“你明白了?說給我聽聽。”

“是這樣的……”小出塵一番解釋,再東茅塞頓開。

人比人,氣死人啊。

……

出塵十一歲了,一天再東在家複習三角,一副抓耳撓腮的樣子。

“怎麽了,哥?”

“這道課外書裏的題,全班都沒做出來,連老師都被難倒了,你管那麽多幹什麽?”

“讓我看看行不?”

“你?三角公式多著呢,你又沒學過。”

“嗯,給我看看公式。”

“那,書在這裏。”你還神了?你再怎麽天才,老師一下子都想不出來的題,你初中都沒上就能做出來?

二十分鍾後。

“嗯,這道題是多拐了幾個彎,不過,你隻要看看這三個角之間的關係,再用這幾個公式就行了……就這樣……。”

這……這還叫人嗎?

……

李傳雄的困惑是另外一種。

1937年倭國入侵,多路進犯,一時間神州大地硝煙四起。年輕的李傳雄熱血沸騰,但一時間又不知道該幹什麽。第二年他二十一歲,聽同學說到膚施的九路軍抗倭,便毅然投筆從戎,奔赴西北,決心與倭鬼決一死戰。但讓他完全沒有想到的是,命運做出了另外一種安排。

李傳雄出身書香門第,本人是湘亞醫大三年級的高材生,能講一口流暢的英語。正好減拿大社會黨派著名外科醫生黑求恩來神州,幫助打倭寇。神州社會黨在膚施的總部正愁該派誰給他當翻譯呢,於是李傳雄當然中選了。

李傳雄到了五行山,黑求恩一聽他的英語便喜出望外。而且李傳雄已經在醫科大學讀滿三年,以後幾年的課程也都自學過,幫黑求恩工作自然是如魚得水。沒過多久,黑求恩就認識到了李傳雄的能力,指導他動手術。不到一年,他便成了一個出色的外科醫生。1944年,抗倭戰爭勝利結束,黑求恩受邀擔任米國通林斯頓大學醫學院院長,他邀請李傳雄到米國當他的研究生。

“李,你是個外科天才。來做我的研究生,同時做助研,資金完全沒有問題。很快你就可以拿博士,以後當我的助手。仗打完了,是你獻身科學的時候了。”(Li, you’re a natural surgeon. Come along with me, first be my graduate student and research assistant. No worries about funds. You’ll get your PhD before long, then you can be my second. It’s the end of the war, and time for you to devote to science.)

李傳雄當然願意,但神州社會黨可不願意。倭國強盜趕走了,自家兄弟也該幹仗了,像李傳雄這樣的手術一把刀,打起內戰來用處可是大大的有啊。但他們又拿黑求恩沒有辦法,隻能向李傳雄施加壓力。可李傳雄當年來九路軍就是打倭寇的,打內戰他還沒那個覺悟。於是他心一鐵,年輕知識分子的倔勁上來了——你不是拿黨紀壓老子嗎?老子不幹了,退黨。於是他退出了社會黨,跟著黑求恩到了米國。1949年神州共和國成立,李傳雄歸國報效。

但他完全沒有想到的是,“逃兵”,這就是他的“曆史問題”。差不多每次運動來了都得把他拎出來揉搓幾下。不過揉搓歸揉搓,當年他在九路軍當醫生,治好的官兵不計其數,不知道什麽時候哪個當大官的過去就是他的病人。這事黨委也知道,所以哪次也沒往死裏整。

李傳雄很困惑——我對國家對人民是一片忠心,隻是不願意打內戰,想投身科學,這也是罪過?

趙怡娜也出身書香門第,父親趙禮民是漢中大學校長,李傳雄來米國時她也在通林斯頓遊學,是著名生化學家達爾武教授的研究生。她和李傳雄一見鍾情,不久便結婚,1945年生了老大再東,1949年她和李傳雄一起回國報效。她知道李傳雄對社會黨有感情——他投身抗戰沒多久就入了黨,好歹也有六年黨齡——可他也犯不著那麽忠心耿耿吧。每次運動整他一番倒不必說了:運動來了總得有靶子,這靶子你一逃兵不當還能換得了誰?可你老李也用不著一來運動就認真表現啊。這不前幾年,皮主席號召“千家齊放,千家爭鳴”,“給黨提意見”,你老李以為你是誰?意見提了一籮筐,到時候,老人家一篇社論:“這是為什麽?”那頂右派帽子眼瞅著就上頭頂了。還幸虧你當年在九路軍當醫生,很是治好了幾個人,裏麵硬是有幾個頭頭腦腦的,這才給弄了個“光頭右派,帽子拿在黨委手上”。你也該接受點教訓吧,可你不。一到有事,黨一號召,你的積極勁就又上來了。唉,老李喲,真不知你這個聰明腦袋,怎麽那麽漿糊嘛!

我們的小王子出塵的困惑跟大家都不一樣。

耳濡目染,出塵從小就想當科學家。從孫衝之到黎時珍,從簡利略到馬頓,從痕因斯坦到居外夫人,這些中外著名科學家的事跡小出塵都口熟能詳。他一心等待他自己的機會到來。不過,庫大娘的“表演”很讓他困惑——當然,這是庫大娘有意為之,好讓他移心向道。

“小兒,你看,我能用手指煮開水。”

果然,說話間,水壺裏的水就開了。

這人的體溫不就37攝氏度嗎,庫大娘怎麽手指頭碰碰水壺,水就冒汽了?就算是熱交換,不也需要時間嗎?出塵拿溫度計一量,100度的開水真沒錯呀?再量量庫大娘的體溫,不才36.6度嗎!

“小兒,你看,我還能讓水結冰。”

果然,水壺裏的水凍上了。這一次,小出塵的溫度計都懶得出手了。

家裏隻有庫大娘和出塵的時候她有時就練功。所謂“練功”的時候她也神得很,全身霞光閃閃,身體周圍還有雲霧繚繞,好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但小出塵仔細檢查了,她身上沒有電源沒有電路沒有燈泡,又沒夾帶什麽酒精啊,燃料什麽的。為這事,出塵查了許多書,但沒哪本書能解釋這些現象。怎麽這些都是科學解釋不了的?

問爸媽嗎?不行,庫大娘說了不讓跟別人講。小出塵跟庫大娘感情深著那,這種不講義氣的事可不能幹。

所以,就隻能自己困惑了。不過,出塵覺得,就算告訴父母,也不過就是再多上幾個困惑的人罷了。

現在再東去燕京了,他倒是暫時放下了他的困惑。但命裏注定,這一家人的困惑還要持續下去。


3.邂逅
1966年五月底,海濱市市郊星海公園。

出塵從小就喜愛大海。他家出門不遠就是星海公園正門,隻要天氣不太壞,他差不多天天都要到公園裏轉轉,看看大海。那時候星海公園還不用門票,隨得他進進出出。海邊,眼望著大海,波光粼粼的海麵讓他充滿了遐想。他喜歡在這裏靜悄悄地想著自己的困惑。

出塵十五歲了。小夥子身子板棒著呢,一使勁,身上的肌肉疙瘩就跳起來,一塊塊的,裏麵好像蘊藏了無窮無盡的能量。出塵可不是那種隻知道讀書的呆子。他喜歡體育,足球、田徑、遊泳、體操他都喜歡,學校裏幾個代表隊都搶著要他,後來隻好達成協議:他平時願意跟哪個代表隊訓練都行,但哪個隊比賽他都得來。

北方的五月底,天氣剛開始暖和,海水還涼涼的,但星海公園海邊已經有了不少急著下水的人。

出塵換上了遊泳褲,他能發現周圍一些女孩的目光。這他早就習慣了。雖說他不是那種典型的“奶油小生”,但他棱角分明的臉龐上五官端正,濃眉大眼,再加上隻穿著遊泳褲顯出的勻稱的身材和一米七五的個子,這一切很討女孩子喜歡。而且他是那種不苟言笑的類型,臉上雖說還有些稚嫩,但神色中看上去很有些深沉,在學校裏就不時讓一些女同學眼中放電。但他對這一切都熟視無睹,活動了一下就下水了。

他一下水就是一通蝶泳,轉眼就出去了二三百米。蝶泳不是他的強項,但他覺得蝶泳最能鍛煉身體,所以很願意遊蝶泳。他感到胳膊有些酸了,但還是堅持一個姿勢。他覺得自己整個身體都跟大海連在了一起,遊著遊著,他覺得自己有些醉了,又好像感到有庫大娘說的什麽“天地靈氣”往他身子裏鑽。他有次偷著喝了杯爸爸的茅台,當時好像就這滋味,有點暈乎乎的。突然,他覺得心裏好像一陣悸動:好像有人在他心裏告訴他,要有重要的事發生。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那次爸爸差點當了右派,媽媽不慎流產,他的心裏都有感應。他抬起頭看看,周圍浪花飛濺。他再低下頭看看,他能看到身下的水流向後退。他能看到前麵不遠處漂浮的小紅旗,那是給遊泳的人設立的警戒線,告訴人們,離岸邊不近了,可以考慮回去了。再看看周圍,似乎什麽引人注意的事情都沒有。但是他總有預感:今天一定有事。

這附近遊泳的人已經沒幾個了。畢竟還沒到夏天,遊泳季節還沒開始呢。怕冷的人遊不了多久就打哆嗦了。

出塵當然不在乎。他知道小紅旗再往前麵一些是水產養殖場的海帶筏子,他通常遊進去再轉身——他很喜歡在海裏看一看除了海水之外的景色。

過了小紅旗,出塵換了蛙泳。再往前遊一會兒再回去,他現在不想遊得太累了,況且還有剛才莫名其妙的悸動。

到了海帶筏子了。出塵頭抬出水麵時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玻璃球。前幾年用的還是整根的竹子呢,現在用玻璃了。玻璃球用塑料繩子連著,一長條一長條的,向遠遠的海麵縱深延伸。出塵低下頭看到玻璃球上生長著的海帶,張牙舞爪的,讓他小小地嚇了一跳。他不禁回想起庫大娘的那些表演,他也常常被那些神奇不可思議的現象嚇住。

嗯,是回去的時候了,出塵想。

他轉過了身子,但就在這時候……

眼角一掃,他看到在隔了幾條海帶筏長繩子的地方還有另外一個人在遊泳。

“哦,你也遊了這麽遠了。”出塵不禁在心裏說。這個季節,遊這麽遠的人很少見,常來遊泳的人也時常相互打招呼。出塵十歲就開始一個人遊泳,也認識了幾個人。他在想,是不是那幾個熟人中的一個呢?

可他馬上就發現情況有點不大對。那個遊泳的人並沒有往前遊或者往岸邊遊,而是就在原處時沉時浮。顯然他並沒有失去知覺,因為那人的胳膊還時時浮出水麵,但他也沒有呼救。

該怎麽辦呢?出塵驚而不亂。他向周圍看了幾眼,附近沒有別人。再向遠處看看,好遠的地方有一條水產養殖場的舢板,但沒法通知他們。他們是養殖海帶的工人,正忙著幹活呢,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邊有人遇險,喊他們吧,隔著幾百米,根本聽不見。

一般到了六月中,海濱遊泳場就有救生員了,但現在顯然太早了。

“那就是我自己了。”出塵想。他對自己很有信心:遊泳二級運動員、學校三項少年遊泳紀錄保持者,學過怎麽在水裏救人——不就是還沒真的救過人嗎?

兩人之間大概有七八條海帶筏子擋著——這當然攔不住出塵。他身子先一蜷,然後舒展開來,向下麵潛了兩三米,再朝側麵遊去。水下光線比較弱,看東西模模糊糊的。

“要是戴著潛水鏡就好了。”出塵想。他有一隻潛水鏡和一對鴨腳蹼,是今年過生日時爸爸給買的,還沒用過呢。現在隻能憑感覺了。

但好在今天天氣晴朗,陽光照射下他感覺得出來自己穿過了幾條拴海帶筏的繩子。穿過五條繩子後他浮出水麵換了口氣,看到那人還在三條繩子的另一麵,還在一動一動的掙紮——“嗯,挺好,你還沒事,我來了。”出塵心想,深吸一口氣,看準方向,就又潛到海帶筏子下麵。

他一條一條繩子數過去。該到地方了。沒等出水,他先看到了紅色的遊泳衣。他從水裏冒出頭來,看到那個正在掙紮的人。其實也算不上什麽掙紮:那人一雙手正扳著左腳,正一掙一掙使勁地拽呢。

“喂!你怎麽樣啊?”這時出塵突然愣住了,好像心口窩流過一股熱流。眼前出現的是一個跟他年紀相仿的女孩,一身紅色的遊泳衣。她臉上紅紅的,有些緊張,但絕對談不上慌亂。

“我腳抽筋了,”那女孩回答。“怎麽扳也扳不好。”

“別慌,我帶你遊回去好了。”

“你?你行嗎?”女孩顯然有點不相信他有這樣的能力,又或許有點不相信他這個人。“還是我自己來吧。我能行。”

“你能行?你抽筋有多長時間了?”

“也就五六分鍾吧。”

“時間越長越不好弄。你別逞強,天冷水涼,不是好玩的。”

女孩又看了他一眼,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脫口問道:“你是八中的?叫楚臣?”

“是啊,你怎麽知道?我好像沒見過你啊。”

“上岸再告訴你,你先幫我遊回去吧。”

出塵遊到女孩跟前,兩個人都麵向大海深處、背對海岸,出塵一手摟在女孩胸前,一手劃水,兩腿蹬水,帶著女孩用仰泳往岸邊遊,那女孩還在用兩手使勁扳腳,嘴裏不時發出小聲的嘶嘶聲。這種情況出塵知道,因為他在足球比賽裏也抽過筋。那種滋味可不好受。

遊著遊著出塵覺得什麽地方不對勁,好像那女孩也有些不舒服,但這種不舒服好像並不是抽筋引起的。下一秒鍾出塵突然反應過來了:他的手壓在女孩胸前,很柔軟很有彈性的地方。

照說那個年代十五歲的男孩子也不一定就知道這些事,但出塵是個科學迷,讀的書又多,父親是外科醫生,家裏講到人體解剖的書自然不少,當然也就知道那裏是什麽了。就連他自己都覺得臉紅了,心怦怦跳,全身都發熱,放在女孩胸前的胳膊和手都像被火燒了一樣。他像觸了電似的把手放開了。他的動作那麽突然,毫無準備的女孩一下子往下沉,咕嘟一聲喝了口水。

“對不起,對不起!”出塵慌亂地喊道,又趕緊伸手把女孩從水裏往上拉,結果這次兩隻手都按在別人胸脯上,又是那種觸了電的滋味,又是那種臉紅心跳的感覺,這時出塵的手真是不動也不是,鬆開也不是。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就連出塵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他沒有故意去摸別人的胸脯呢,還是沒有故意鬆手害得人家喝水。

那女孩這時卻笑了起來,銀鈴似的笑聲清脆悅耳。“好了,楚臣,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現在重要的是幫我,對不對?你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好了,我知道你是乖孩子。”

乖孩子?你算老幾?出塵一楞神,反倒鎮定下來了。他想起了爸爸的話:“醫者父母心。”醫生的職責是救人,救人的時候分不得男女。“我現在也是救人。”出塵告訴自己。“事情並不簡單,離岸邊還遠著呢,你還為這種事分心,真沒出息。”於是他把手往下放了放,摟著女孩的腰,帶著她繼續向岸邊遊去。

半小時後他們上了岸。有了依托的女孩在離岸邊大約一百米的地方把抽筋的腿掰好了,兩個人慢慢遊了上來。

太陽有點偏西了。兩個孩子都沒有手表,現在大約是下午五點吧,和兩個人同來的同學都等急了,看見他們上來,都擁上去問長問短。

“楚臣,我去換衣服了,你就在這裏等我。可不準你溜走啊。”

“我不溜。我還想知道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呢。”

女孩走了,她那些嘁嘁喳喳的女同學一個個笑著對她說:“劍春,沒事,你就放心地去吧,你就大膽地往前走吧,我們替你看住救命恩人,回來你好跟他拜天……”然後就又是一陣嘻嘻哈哈。

哦,這麽說,她叫劍春。

矮矮胖胖的孫悅辰,出塵平時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最佩服他的人,這時也對著他一陣擠眉弄眼,長長的冬瓜臉上小眼睛都快笑沒了。

“出塵,你可真行。好漂亮的小妹妹啊。啥滋味,告訴哥們一聲好不好?”

“啥滋味?鹹!又苦又澀!”

“傻呀,人家都說,初戀是甜蜜的!”

“你這混蛋,看我不把你……”

就這樣,在蔚藍色大海的溫暖懷抱裏,一對少男少年相識了。


4. 情懷
出塵換衣服很快,他那夥哥們都走了,讓他自己在原地等著“自我反省”,不過明天對他的政策就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過了一會兒,劍春也出來了。

“劍春,還不快點給救命恩人磕頭?人家都等急了。”

“磕頭?要磕你磕,別扯上我。”

“不磕?拜天地的時候看你磕不磕?”

“你這死丫頭,看我不撕了你嘴!”

“不敢了,不敢了,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奴婢我不敢了!”

夫人?小姑娘怎麽成了夫人?出塵不覺一笑,周圍幾個女孩子都看呆了。

“他好酷啊!”

“好有形啊!”

好不容易,劍春讓幾個女伴先走了,她還想跟“楚臣”多聊一會兒。

落日的餘暉向無邊的浩海灑下了燦爛的金波,海風帶來了令人欣喜的涼意。現在出塵才有機會好好看了看這個他救助了的女孩。她一頭烏黑的秀發,紮成兩條長長的發辮,垂在胸前。彎彎的眉毛細細長長,黑黝黝的大眼睛水靈靈的,又大又有神。她精致的瓜子臉上五官端正,鼻子微微翹起,顯得有些倔強;小巧的嘴巴總帶著一層笑意,但真的笑起來時臉上有一對淺淺的酒窩。出塵不覺心中一顫,暗自問自己怎麽了:漂亮的女孩他也沒少見,柳劍春也算不得其中最出色的。但為什麽一見到她梨窩淺笑的盈盈笑臉,他就好像心底有什麽東西在微微振動,讓他感動,讓他覺得過去什麽時候見過她,讓他覺得自己好像跟她很熟很熟似的呢?他敢肯定他過去從來沒有見過她——出塵對自己的記憶力從來就有信心。但他發現,她的嘴唇有些發紫,顯然是在水裏泡久了凍的。她身穿一身素色連衣裙,胸前顯出波形曲線,這不禁又讓出塵想起他在水裏摟著她遊泳的那一幕,和他手上的感覺,這種想法立刻讓他的臉又紅了起來。他覺得自己心靈肮髒,趕緊低下頭來,卻忍不住又偷看了劍春一眼,沒想到劍春也在看他,他難免又不好意思了。

似乎劍春卻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她微微一笑,讓出塵感到一股春天的氣息。

“頭我是不磕了,但還真是謝謝你了。讓你受累了。我姓柳,柳劍春。寶劍的劍,春天的春。”柳劍春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來。

出塵隻敢輕輕地握了她的手一下,但覺得手很涼,就提議:“去我家吧,十分鍾就走到了,我讓庫大娘給你燒點薑湯喝,你已經著涼了,別感冒了。”

柳劍春略一沉吟,說:“也好,我媽現在天天晚上開會,八九點鍾才回,咱們又都不用做作業了。”

十五分鍾後兩人已經坐在出塵家客廳的沙發上了。庫大娘送了薑湯進來,很感興趣地打量了柳劍春一眼,便悄悄地掩上門走了。

打量著寬敞的客廳裏的家具,還有沙發旁茶幾上的電話機,柳劍春期期艾艾地問:“你爸爸媽媽幹什麽工作的啊?市委的?要不就是軍官?”

在自己家裏做了主人,出塵從容多了。他呷了一口薑湯說:“都不是。他們都在醫科大學工作。我爸是外科主任,常叫他出急診,所以家裏有電話。我媽搞生化的,原來也是學醫出身,現在下鄉巡回醫療去了。我爸現在也天天晚上開會,很晚才回來。”

柳劍春也喝了一口薑湯,看了一眼牆上掛著的出塵的照片,口中讀道:“出塵十五歲生日,1966年2月15日。”照片上的小夥子一身藍色運動服,胸前大大的10號,“海濱八中”,腳下踩了一隻足球,球放在綠草地上,背後是球門。他嘴角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照片拍得很傳神,看著照片上的出塵,柳劍春輕輕地說:“這麽說,你比我大兩個月。原來你的名字不是楚國的楚,大臣的臣。可是有姓出的嗎?”

“百家姓裏肯定沒有。但我不姓出姓李,李出塵。”

“哦,原來是這樣,你的名字很有點世外高人的味道呢。”

“哈哈,我可不是世外高人,可是聽說給我起名字的那個人可是個世外高人。”

“啊,你的名字不是你爸爸起的啊?那個世外高人是誰?”

“起倒是我爸起的,但最先叫出來的不是我爸。”

“怎麽回事?說來聽聽。”

“聽我媽說,我剛出生,有個叫軒轅子的老道士來了,要收我為徒,讓我‘早證金丹’。我爸當然不幹。他就對我說:‘出塵,出塵,誠不欺我!’說是我當時對他一笑,還搖了搖頭。老道走了,出門就不見了,我爸就給我起名出塵。”出塵腋下那兩個淡淡的字還在,但他可不想現在就讓柳劍春知道,當然也不想讓她知道玉佩的事——何況那玉佩出塵也沒見著,隻是聽庫大娘說有這麽回事。

“噢,你莫非以後真的會成仙成神?”

“我要是成神仙了,度你好不好?”

“哈哈,這話你可別忘了!”

兩個大孩子一起笑了。另一間屋裏的庫大娘不禁微微皺眉,覺得他們也太兒戲了。

“對了,柳劍春,在海裏的時候你怎麽知道我叫什麽‘楚臣’呢?”

“你還問?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我什麽時候欠你賬了?”

“我是二十一中的,你們學校足球隊今年跟我們學校賽過球。想起來了?”

“哦,知道了,你看球了。你聽見我們學校同學給我加油了。”

“沒錯,當時我們恨死你了,看比賽結束時你們胸脯挺的那個牛氣樣,我們同學都牙癢癢的。剛剛那些同學還小聲說我是叛徒呢。”

想起當時比賽的情景,出塵的嘴角不禁泛出一絲笑意。

“你還笑,氣死我了!”但從柳劍春笑盈盈的臉上還真的找不出多少怒火。

出塵當然不會忘記那場比賽,那是全市中學少年甲級聯賽的最後一場決戰,結果八中以八比零狂勝,而出塵在那場比賽中發揮得淋漓盡致,玩了雙帽子戲法,獨進六球,結果市少年隊的主教練王戰英找到他,讓他參加赫赫有名的海濱市少年隊。

“哦,因為你認出我來了,所以知道我不是壞人。”

“誰知道你是不是壞人?”

“萬年老二還挺硬氣嘛。”

這次柳劍春可真的有點不開心了。“別得意了,你們又不是沒輸過球。”

出塵立刻察覺了柳劍春的不快,趕快說:“你們校隊不少人是初一初二的,原來那批老主力都畢業走了。等這批人經驗多些,明年說不定能和我們拚一拚。”

“明年?我們今年不是都初三了嗎?明年你還會在八中嗎?”

“大概會吧。我們學校教導主任讓我們幾個初三的主力隊員都報考八中。我還能踢兩年少年隊呢。”

“記住,下次跟我們學校比賽不許進球,不然我不理你了。”

這話很嚴重,出塵很緊張。

“別,別,柳劍春,你幹脆今年秋天上高中也來八中吧,這樣我怎麽踢二十一中你都不會生氣了。”

“上八中?”

“是啊,不都是重點中學嗎,哪個不都一樣?哎,對了,我們兩個學校比賽那天很冷,風又大,我耳朵都凍了,那種天氣你也去看足球?”

“我當然去看了。隻要能看到的足球賽,我場場不漏。”

“真的?你一個女孩,那麽愛看球?”

“女孩怎麽了?我還踢足球呢。我媽說了,我以後是要做飛行員的,這些鍛煉意誌的活動我當然要參加。”

“你要做飛行員?女飛行員?為什麽?”

柳劍春低頭擺弄著辮角。“這是我爸的遺願。我還沒出世,我爸就死在韓朝戰場上了。他是開著飛機在清川江橋上空和米國飛機相撞的。我媽懷我的時候他說,不管男孩女孩,以後都當飛行員。”

……

時間悄悄地滑過去,直到時鍾輕敲八響,柳劍春才依依不舍地告辭回家。純潔無瑕的友情在兩個半大孩子的心裏悄悄地撒下了種子。

晚上,出塵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海中的一幕又一幕在他心裏像電影一樣的回放, 還有在家裏和他一起度過的那幾個小時。柳劍春的音容笑貌,她的談吐, 她光滑的膚肌,柔軟而又有彈性的乳胸,這一切讓他歡喜,讓他激動,讓他害羞,又讓他產生了許多遐想。他不覺恨自己不爭氣,怎麽讓一個女孩整得晚上睡不著。但同時又忍不住想到,柳劍春身上真有些很獨特的地方,和他認識的所有女孩都不大一樣。是什麽呢?倔強?堅強?爽朗?他一時也說不清。“明天再想吧,”然後他便進入了夢鄉。睡夢裏他好像聽到有什麽人哈哈大笑著說"嗬嗬,越來越有意思了!"當然,他認為他是在做夢。

幾公裏以外,柳劍春同樣也睡得不踏實,老是像在海裏遊泳。開始是和李出塵一起遊,後來又自己遊,然後來了大浪,把她打到了荒島上。偏巧李出塵也到了荒島,兩個人一起並肩劃船回家。沒承想又遇到風暴,把船打翻了,兩個人摟抱著一起沉到海底,這一下把她給嚇醒了,心也在咚咚地跳,腦子裏卻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李出塵在海裏帶她遊泳的情景,臉上燒得滾燙滾燙的。她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在胸前,撫著自己少女的乳房,心裏卻泛出一絲甜蜜。

“不早了,快睡吧,明天還要上學校呢。”她自言自語地說,這才又朦朧睡去。

奇怪的是,兩個半大孩子在一起時,連一句都沒有提到他們各自學校裏正在開展的那場“文化大革命”。當然,他們更沒有想到,聚集在他們頭上的那場政治風雲,會在一夜之間,改變他們整個的人生軌跡,對他們的命運產生了根本的影響。


5.風暴
1966年8月,神州大地,風雲動蕩。海濱市也和全國一樣,卷入了這場史無前例的政治運動。

大街小巷到處貼滿了大字報、大標語。

市中心萬頭攢動,無數雙手伸向天空中飄飄落下的紅紅綠綠的傳單。

從東方紅商店(原來的秋林公司)十六樓的窗台上垂下的幾十米長的紅幅上寫著墨跡未幹的大標語:“炮轟市委!打倒胡西!!”

時時駛過街頭的宣傳車中不時傳來陣陣呼喊:“革命無罪!造反有理!”“海濱市委是高舉皮主席思想偉大紅旗的!”“打倒保皇派!”“誰敢反對皮主席,就把他踩翻在地,再踏上一隻腳,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火車站前廣場上黑壓壓地站滿了人,醒目的橫幅上大字寫著:“海濱市皮主席主義紅衛兵總指揮部炮轟市委打倒胡西誓師大會”。會場上時不時傳來陣陣口號:“堅決揪出……”“”徹底砸爛……”“炮轟……”“”火燒……”“”……不投降,就叫他滅亡!”

這天上午,柳劍春站在站前廣場外圍看大字報,突然有人從她眼前走過,但很快就不見了。這人是誰?怎麽背影那麽熟悉?難道,是他?柳劍春幾個箭步跨上前去,穿過人群,但哪裏有那個“他”的影子?

柳劍春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自從那天在大海裏和李出塵相遇之後,差不多每天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都會想起他來。有些害羞,又有些期待。可期待什麽呢?她問自己,但她卻真的不知道。

“柳劍春啊柳劍春,你不是從來就不大理睬男孩子的嗎?這個李出塵,他好在哪?怎麽就往你心裏鑽?”

可那天過去沒幾天,整個神州就完全變了樣。六月一日,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廣播了燕京大學耳元梓的“全國第一張馬列主義大字報”,緊接著,全國大中學校的校長書記一夜之間就全都成了大字報炮轟的靶子。學校自然是早就不上課了,大家滿大街地 “破四舊”,“造反” 去了。柳劍春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頭。黨和皮主席自然是不會錯的,可能還是自己年紀小,不懂事,需要多學習吧。她想問媽媽,可媽媽還是那麽忙,有時候媽媽回家時她都睡著了。有時候她想,去跟李出塵聊聊吧,看他怎麽想。可馬上又覺得自己很荒唐:他不也是個少年,就比自己大兩個月嗎,找他有什麽用?可她還是去了他家:我是去跟他討論問題的,柳劍春自己告訴自己。

李出塵不在家。他們家原來那個小院裏的牆上貼滿了給李傳雄和趙怡娜的大字報,罪名好多呢,柳劍春也見慣了,沒覺得有什麽,隻是覺得有點奇怪,怎麽大字報都貼到住宅區來了。原來李出塵一家獨住的小樓裏搬進了鄰居,隻給他們留了一個房間。鄰居說他們家一家人都不在,庫大娘也不知哪去了,柳劍春也隻能失望地走了。

現在,兩個月沒見著的他,突然有了蹤影!柳劍春怎麽也得好好找找。她在站前廣場四下搜尋。到處看不到李出塵的人影。她又進了火車站候車室,也找不到他。怎麽,跟我玩捉迷藏?我還就真不信了,會找你不到!柳劍春恨恨地想。但就在這時,柳劍春真的看到李出塵了,但她不知道是該高興還該沮喪。

一夥人,幾十個,全是十幾歲的中學生,戴著紅衛兵袖章,把李出塵圍在中間。李出塵神色憔悴,身上斜背著一個印著“為人民服務”字樣的草綠色書包,身上穿著的藍色學生裝不知多少天沒洗過了,但眼睛裏閃著的是不屈的光芒:柳劍春記得她曾經見到過一隻小狗被三隻大狗圍著咬,身上淨是血,那隻小狗眼睛裏閃著的就是那種光。很狼狽,很無奈,但卻很堅強,很倔強。

“李出塵,學校你不去,家也不回,你這個叛徒、右派、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的狗崽子,文化大革命你都不參加,我看你今天還能躲到哪裏去!”人群裏一個看上去十七八歲的男生大聲說。

“叛徒、右派、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的狗崽子”?這意思柳劍春再清楚不過了。她想起了他在出塵家門前看到的大字報。他的父母被打倒了?是牛鬼蛇神?是真的嗎?可是,李出塵自己沒什麽問題吧。

“你還要給你父母翻案,說他們沒有問題。你說你爸媽是熱愛黨熱愛皮主席的,我看他們是熱愛蔣介久和解美齡的吧?你家藏著的舊報紙上不還有蔣介久的照片嗎?這你怎麽解釋?”

“對呀,對呀,你怎麽不說話?快說話!”

“打倒李傳雄!打倒趙怡娜!打倒狗崽子!”人群裏響起了口號聲。柳劍春又看到了李出塵的眼神,那目光是那樣的困惑,那樣的無助。她不禁心裏一酸,幾乎掉下淚來。

“李出塵,你不是牛嗎?科學狂人,發明小能手,足球健將,鋼琴奇才,全科一百分。什麽呀,我說你就是一個走白專道路的典型,走修正主義道路的苗子!”

“對,他不學習皮主席著作,說皮主席的書很簡單,學起來沒有挑戰性。李出塵,這話是不是你說的?”

聽到這裏,柳劍春真的慌了。她知道這種事情的嚴重性。這要是一上起綱來,李出塵非倒大黴不可。不行,我要幫他一把!

正在這時,人群裏擠進了另一個小夥子。他穿著一身沒有領章帽徽的草綠色軍裝,左胳膊上戴著紅衛兵袖章,柳劍春依稀認出是那天海邊李出塵同學中的一個。

“不對!你們說的不對!李出塵家的舊報紙上是有蔣介九的照片,但那上麵寫的是九路軍坦型關大破倭寇的新聞!李出塵的爸爸就是看了這條新聞才去膚施參加革命的!”

“嗯?”人群中聲音一窒,接著就有人問:“孫悅辰,你什麽出身?”

“我家世代貧農!我父母都是工人!純牌無產階級!”

“那李出塵輕視皮主席著作,你又怎麽說?”

“這事我知道!”響起了一個清脆的女聲。人群紛紛轉頭,隻見一個身材苗條,穿一身舊空軍軍裝的女孩擠了進來。她兩條辮子剪得短短的不及肩頭,清秀的臉龐上鋪著一層細細的汗珠,紅撲撲的臉蛋上帶著焦急的神色。

“別忙,先報出身!”

“我父親是革命烈士,母親是革命幹部!”柳劍春大聲回答。見到沒有人再不讓她說話,她便接著說了下去:“我親耳聽李出塵說過,他說皮主席的著作學起來不難,皮主席語錄他都背下來了。”

“背下來了?”人群中一個尖嘴猴腮的男學生不屑地說:“那我就考考他,要是真的能背下來,那就算他過關。”

“對,考考他!”“看他是不是像過去吹的那麽神!”“我還真不信了!”

柳劍春擔心地看著李出塵,又瞥了一眼孫悅辰,發現兩人臉上都一點擔心的意思也沒有,心裏不覺也定了下來。

尖嘴猴腮打開手上拿著的小紅書翻著。“第25頁第2條……”他話音剛落,李出塵就說:

“我們應該相信群眾,我們應該相信黨,這是兩條根本的原理,如果懷疑這兩條原理,那就什麽事情都幹不成了。”

“69頁第3條……”

“革命的專政和反革命的專政,性質是相反的,而前者是從後者學來的。這個學習很要緊。革命的人民如果不學會這一項對待反革命階級的統治方法,他們就不能維持政權,他們的政權就會被內外反動派所推翻,內外反動派就會在中國複辟,革命的人民就會遭殃。”

尖嘴猴腮一連點了七八條語錄,李出塵都是張口就答,顯然毫無錯誤,圍觀人群都在發愣,圍鬥的氣勢低落了下來。李出塵剛一背完第八條語錄,柳劍春就拉住他的胳膊,把他往人群外麵扯。尖嘴猴腮還要阻攔,孫悅辰把他擋住了,輕蔑地對他說:“安了吧你,你不是咱班的。咱班同學誰都知道,就這種事還想難倒李出塵,門都沒有。”說話間,三個人已經擠出了人群,後麵的人好像商量了幾句,也沒有人跟上來。

三人匆匆走出候車室,從廣場側麵穿了出去,走出幾百米,拐過一條街,在一個街角停下了腳步。

“柳劍春是吧?”孫悅辰大大咧咧地說,小眼睛眯縫著看著柳劍春。“還行,挺夠哥們,我這兒就算通過了。哎,兄弟,”他拍了拍李出塵的肩膀。“咱就不打擾你的幸福生活了,再見!有事上我家找我。”話一說完他轉身就走,李出塵連反駁都沒來得及。

“這家夥,就我這還幸福生活呢……”李出塵小聲嘟囔著。

柳劍春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著李出塵,心裏一陣輕鬆,好像有一種失而複得的感覺。“李出塵,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發生了什麽事?”李出塵苦澀地回答:“這你還想象不出來嗎?說我爸是叛徒、右派,說我媽是學術騙子,說他們倆都是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說他們是米國特務。嗯,罪名還不是論籮筐裝?”

“那你爸媽呢?他們怎麽樣了?”

“唉,關牛棚了。工資也停發了。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放人。”

“工資停發了?那你怎麽生活?銀行存款?”

“存折都拿走了,可又送回來了。”

“送回來了?那還挺不錯嘛。”

“什麽呀,存款凍結了,他們拿不出錢來,那壓在手上幹什麽,還不如送回來,省得將來有麻煩。”

“哦,是這樣,那你吃飯怎麽辦?”

“隻好靠庫大娘了。她是勞動人民,沒事。”

柳劍春想起了那個送薑湯進來的阿姨。“多虧有她啊……”

“是啊,多虧有她,不然我還真不知道怎麽辦。可老靠她又怎麽行?她的存款也不多,還有兒子。而且她現在也沒工作了。”

柳劍春的心猛地一跳,話也脫口而出。“我還有些錢。”說完她不覺臉上一紅,手又向胸前伸去,想擺弄她的辮梢,但卻摸到了胸襟的衣服:她的辮子已經剪短了。

“那怎麽能行?況且你又有多少錢?”

是啊,自己兜裏也不過五六錢,柳劍春想。但他呢?他怎麽辦呢?一定要幫他!柳劍春已經忘了,她這才和李出塵見了第二麵,但不知怎的,心底裏似乎早已經把他當成了最親的親人。

“先到我家去吧。看你這個樣子,好幾天沒好好吃頓飯了吧,我給你做頓午飯吃。”

李出塵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6.世交
兩人乘坐有軌電車到了興雲街(破四舊以後改名紅港街了),又走了幾分鍾到了柳劍春家。那是一個兩層小樓,柳劍春和母親住樓上的二室一廳。柳劍春把出塵讓進了自己的房間,讓他隨便找本書看看,自己就到廚房做飯去了。

出塵打量了一下房間。房間不大,隻放了一張床、衣櫃、書桌、一張椅子和一個書架,但收拾得很整潔。出塵在書桌邊的椅子上坐下,眼睛掃過書架:有安徒生童話、格林童話等一些“孩子書”,有中國的古典名著,有現代的革命小說,有外國名著,還有幾本唐詩宋詞元曲。

“哈,”出塵輕輕地說出了口:“你還真不簡單呢。”說實話,他真沒想到,柳劍春會喜愛文學,但這恰恰彈動了他自己心底的一根弦,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走到書架旁,順手抽出了一本《西廂記》。

書一拿出來他就覺得什麽地方有點不對頭。仔細一看問題出在書架上。原來放書地方的後麵隱約露出了一個相框。出塵知道自己在主人房間裏不應該亂翻,但那個相框看上去很熟悉,他不覺多看了幾眼,發現照片暴露出來的一部分裏有一件藍色運動服,上麵有“八中”兩個字,照片隱約看上去是綠草地:跟他原來放在客廳裏的照片有些相似。他好奇心一起,就先把《西廂記》放了下來,把那層書架上的書往兩邊歸整了一下,照片就全顯出來了:正是自己的那張“十五歲生日”照片,這不覺讓他小小地吃了一驚:我的照片!這張照片我還以為是醫科大學的人抄家的時候弄丟了呢,怎麽到了這裏?

“哎,你吃辣椒嗎?”清脆的聲音響起,柳劍春走了進來,看到他正愣愣地在看那張照片,臉騰地一下就全紅了。她一步跨上前擋住了書架,看了一眼出塵,他正在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就趕緊把頭低了下去,好像是偷東西剛好被人抓住了手。

“柳劍春,這本《西廂記》還是解放前的線裝豎排本呢,你是從哪弄來的?”出塵發現了柳劍春的窘態,便說起了別的事情。

“嗯,那、那本書,是我,我,從古舊書店淘來的,去,去年的事。”柳劍春結結巴巴地說,很感激他沒有提照片的事。

“哦,這裏的結局是哪一種啊?”

“是他們倆後來好了。”

“嗯,這種結局讓人舒服些。”

柳劍春覺得沒那麽緊張了,就轉身從書架上拿下照片,對出塵說:“前幾天我到你家找你,看到院子裏全都是大字報。後來搬進來的那家人說你們家人都不在,問我是誰。我隻好說是你的同學。那家的女人說他們搬進來的時候牆上有幅照片,問我能不能見到你,要能的話轉給你,我當時也沒多想就接下來了。”不過當時我是很高興地接下來了,回家怕媽媽看到,就藏到書架後麵,沒想到被你這個冤家一下子就發現了——當然,這後麵的話柳劍春沒有說出口。“現在就物歸原主吧,我的任務也算完成了。”柳劍春把照片遞給出塵。

出塵接過照片,感覺鏡框後麵好像有什麽東西,就把鏡框翻了過來。柳劍春一陣衝動:糟糕,怎麽忘了還有這個!唉,算了,豁出來了。你要笑就笑吧,管不了這麽多了。

出塵翻過鏡框,看到後麵貼了一張小紙條,上邊寫了幾句詩:

“我記得那美妙的一瞬——
我的眼前出現了你,
有如曇花一現的幻影,
有如純潔之美的精靈。”

出塵猛抬頭,看到柳劍春兩隻手擺弄著衣角,臉上是一副敢做敢當的樣子。他想了想,又把照片還給了柳劍春。

“還是請你先替我保管吧。我家裏太亂了,隻能等以後再說了。”

見出塵沒提紙條的事,柳劍春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而且照片都還留下了,這更讓她高興。這幾天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都要悄悄地看一陣照片才能入睡,但又害怕媽媽發現自己的秘密。好在媽媽最近很忙,不然看到自己魂不守舍的樣子,她早就知道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柳劍春慌忙把照片又塞到書架的書後麵,然後說了一句:“你先坐著啊,我去做飯。”就急急忙忙逃出了房間。

就在這時,外麵的門響了一聲,就聽到柳劍春怯生生地說了一聲:“媽,你怎麽今天回來吃午飯啊?”

接著是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疲倦:“剛剛宣布部裏的決議,我靠邊站了。廠裏現在也停產了,我不回來還能幹什麽?”

“靠邊站?”一聽這話,柳劍春全身一激靈,本來私邀男孩子回家被媽媽發現的尷尬一下子丟到了九霄雲外。

“是啊,說我強調生產是拿生產壓革命;說我黨委書記不突出政治,還有什麽,哦,不說了,跟你沒關係的……啊,家裏有客人啊?”柳劍春的母親何文淑看見了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在女兒房門口的出塵,便向他微笑了一下,打了個招呼。

“阿姨好!”出塵很有禮貌地回答,同時仔細地看了何文淑一眼,發現她無論身材和容貌都跟柳劍春很相像,年輕時肯定也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

何文淑回頭看了看柳劍春,發現女兒的臉已經紅到了耳朵根子。“是你的同學嗎?我從來沒見過啊。還不給我介紹一下?”

出塵見柳劍春羞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就搭上了腔:“阿姨,我叫李出塵,不是二十一中的。我在八中讀初三。五月底我們到星海公園遊泳,碰巧認識的。”

“哦,是這樣。”何文淑饒有興趣地打量了出塵一下。這時柳劍春也鎮定了一些,就把話接過來了。“媽,當時我腿抽筋了,還是出塵(不知怎的她把李字省略了)幫我遊上岸的呢。我那天回家跟你提到過的。”

“嗯,不錯,我記得你是跟我說過,有一次你遊泳抽筋了。”何文淑微笑著回答,但接著又問道:“但你們今天是怎麽碰上的呢?好像沒去遊泳吧?”

“我們沒去遊泳。”柳劍春的臉又漲紅了。“是出塵,呃,他爸媽都進了牛棚,學校裏的同學也欺負他,說他是狗崽子。他沒有辦法,晚上隻好在火車站候車室裏過夜……不過我知道出塵是好人,他們這麽幹是不對的……”柳劍春的話越說越慢,終於說不下去了。

“我知道,”何文淑慢慢地說。“現在有許多稀奇古怪的事情。被鬥的人有好多都是好人。”她轉頭問出塵:“你爸媽在哪工作?”

“他們都在醫科大學工作。”

“醫科大學?我在醫科大學認識不少人呢,說不定我還認識你爸媽呢。”

“我爸在附屬第一醫院外科工作,叫李傳雄……”

還沒等出塵把話說完,何文淑就打斷了他。“什麽?李大夫是你父親?他怎麽樣?還有你母親魏教授,她怎麽樣?”

“阿姨,你認識我爸媽?”

“豈止認識?你爸當年投筆從戎,來膚施打倭寇,九路軍上上下下,在他手下治好了多少傷病員!打完了倭寇,他要科學救國,我當時是有不同意見,但現在看來,他也沒錯。憑他的醫術,哪個國家不搶著要他?但新神州一成立,他就回來了。不但回來了,還把你媽媽也帶回來了。諾貝尼獎金獲得者的高足,全神州有幾個?”

“他們說我爸媽是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

“沒錯,你爸媽是權威。就拿你爸來說,能切除腦瘤、做心髒手術,還能做肝移植,這樣的人,全世界有幾個?他當然是權威。資產階級?無產階級就該什麽都不懂嗎?懂得多就是資產階級?”

“阿姨,你跟我爸很熟嗎?”出塵覺得何阿姨在現在這樣的形勢下還敢這麽說話,真是很有膽量的人。

“當然很熟。我和小劍他爸都是你爸的傷員,他救過我們的命。就連小劍他爺爺也找你爸看過病。想當年你爸風度翩翩,本事又大,迷倒了九路軍多少年輕姑娘。”

“媽媽,你也被李伯伯迷倒過嗎?”柳劍春見氣氛活躍了,居然開起媽媽的玩笑了。

“這丫頭,別胡說!我當時還小呢。”雖然這麽說,柳劍春看到媽媽的臉上緋紅,不覺有點懷疑這話的真實性。“哦,出塵,我過去見過你呢。”何文淑把話題岔開了。

“是嗎,阿姨?我怎麽不記得?”

“那是去年國慶節遊行,我去史太林廣場觀禮,在主席台上正好和你爸站在一起。你是八中足球隊的隊長,是不是?你爸指給我看了,小夥子遠遠看上去就挺精神的,你爸很為你驕傲。”

“媽,你還說呢。”

“哈哈,不說了,小劍後來恨死你了,你知道嗎?”

“知道,阿姨,她嫌我進球太多。哎喲!”原來是柳劍春在出塵的後腰上扭了一把,何文淑也不覺笑了起來。

“阿姨,我有件事情想不大通,你能給我解釋一下嗎?”出塵問。

“你說吧,我可不能保證一定解釋得清楚。”

“我對現在這場運動很迷惑。黨中央和皮主席的目的是什麽?原來說是要反修防修,可現在,好像無論什麽好的東西都反掉了。學生不上課,工人不上班,大家都在搞運動。如果農民也不種糧食了,全國人民吃什麽?”

“出塵,你的問題提得很好。我也沒法給你一個準確的回答,但我卻知道,現在的情況很不正常。我想,皮主席的意思可能真的認為現在的黨不純潔,要進行一次大的外科手術,純潔我們的黨。但我總感覺,有人在其中渾水摸魚。我在各地的許多老戰友都有類似的困惑,也有類似的懷疑。對了,出塵,你接下去想怎麽辦?”

“我?我有個想法,想趁現在不上課,到全國各處去看看。”

“大串連?”柳劍春的精神頭立刻上來了。

“你的想法很好。看看各地的形勢,看看這次運動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還想看看我們的國家,看看那些名山大川。古人說,讀萬卷書,走萬裏路。我現在才十五歲,與其在這裏浪費時間,不如好好出去充實一下自己。”

“你說得很對,出塵。年輕人是該出去闖蕩一下。要麽讓春春和你一起去吧。”

“可是,阿姨,我現在不想去,我還想再等一等。”

“為什麽?”何文淑有些不明白。

“出塵,我知道你的小九九,”柳劍春插了進來。“媽,出塵爸媽都進了牛棚,工資沒有了,存款也拿不出來,現在還靠他們家的阿姨養他呢。他這人啊,不願意欠人的情。”

“哦,這就是阿姨的不是了,我沒想到這一點。錢的事你放心,包在阿姨身上。”

“阿姨,我爸肯定不會同意的。”

“說什麽傻話。我和你爸是老戰友,如果我關進去了,小劍要是有困難,你爸媽會不管?不過,出塵,我有一個想法。現在運動的目標有些變了。過去是整你爸媽這些高級知識分子,現在已經整到當權的幹部頭上了。所以我覺得你爸媽的日子會好過一些。你去看過你爸媽嗎?”

“我去過,他們不讓進。”

“你再去一趟,我估計這次會讓你進的。你去跟那裏的紅衛兵組織說說,要生活費。即使把工資扣了,生活費總是該給的吧。這樣你不就有路費了?”何文淑給出塵出主意。

“媽,現在大串聯,坐火車不花錢,各個城市裏都有紅衛兵接待站,住宿也不要錢,燕京連吃飯都不要錢。花不了幾個錢的。”

“可我不是紅衛兵。”

“沒事,你和我一起去,我出頭就行了。”

“那好吧,”出塵的心也動了。

“那就這麽定了。小劍明天就去學校開證明信。她一個人走我還不放心呢,你們倆有個伴,相互照應著點。我明天去取錢。你別緊張,就算阿姨借給你的,子債父還,我還怕你跑了不成?而且,看這苗頭,說不定什麽時候我的錢也取不出來了呢。”


7. 隱秘
吃過午飯,出塵從柳劍春家裏出來,乘有軌電車去了醫科大學。何文淑果然猜得不錯,醫科大學裏的鬥爭矛頭改變了:上次他來,鋪天蓋地的大字報都是什麽“李熊郎劉”,幾個著名的教授;而現在的大字報則主要針對黨委第一、第二書記韋洪生和黎柱。而且大字報的觀點明顯分成針鋒相對的兩派,一邊是“造反派”,一邊是“保皇派”。

出塵也不多看,直接找到了關押“牛鬼蛇神”的“牛棚”,對看守的人說明來意,那人倒也痛快,就讓出塵到一個房間裏等著,沒多久,李傳雄和趙怡娜就出來了。

一個多月了,一家人是第一次見麵,大家都很激動,一時說不出話來。父母明顯地瘦了,好像都添了不少白發,但精神還算好。李傳雄和趙怡娜看著出塵憔悴的樣子(雖然在柳劍春家裏收拾過),心裏十分難過。

“出塵,你還好嗎?”趙怡娜第一個問。

“媽,我沒事,好著呢。你別擔心。”

“孩子,讓媽媽好好看看。你瘦了。我們的工資都沒了,你是怎麽生活的啊?”

“全靠庫大娘了,要不然我恐怕真的要餓死了。”

“患難見真情啊,”李傳雄接下去說。“庫大娘來看我們好幾次,前幾天好歹讓她進來了一次,還給我們帶來了好多吃的。真是難為她了。”

“老李,”趙怡娜接下去說。“閑話等一下再說也行,先把最重要的事情向出塵交待一下吧。”

“最重要的事?”出塵一驚,看看媽媽,又看看爸爸。

“媽媽說得對。出塵,有關你的身世,有些話我們一直沒跟你說,到了今天,有些事情也到了該讓你知道的時候了。”

出塵專注地看著爸爸,等著下文。

“你媽媽生你之前夢見一隻白虎走進我們家。做夢嘛,本來是當不得真的。但接下來的事情就有些稀奇古怪了。你出生的時候,產房裏有奇異的香氣,在場的醫護人員都聞到了。你媽媽數過,有七道不同的花香。然後就是那個老道軒轅子。”

“軒轅子我知道,我的名字不是還跟他有關嗎?”

“是的。但他除了叫你出塵、給你留下半邊玉佩之外,還給你留下了四句偈語。”

“四句偈語?”出塵的腦子裏立刻想起了《水滸傳》裏魯智深的師傅給他留下的偈語。好像這都是得道高僧給別人揭露未來凶吉的,怎麽道士也搞這一套,而且還和自己搭上了關係?

“沒錯,就是四句偈語:莽莽神州,亂象已萌。遇劍勿喜,逢辰宜朋。說是讓你緊記在心,以後可以逢凶化吉。這些天我和你媽媽捉摸了好久,我一個人的時候也常想這事。你是51年生的,那時雖有韓朝戰爭,但國家相當穩定,而且韓朝戰爭沒過多久也就結束了。老道說‘亂象已萌’,沒準就應在現在這場文革上了。至於‘辰’,我們也拿不準。媽媽說你有一個好朋友叫孫悅辰,會不會應在他身上?說到‘劍’,我們可就都不知道了。”

“劍?莫非是柳劍春?還讓我‘勿喜’?她可是個好姑娘,性格剛強,善解人意,說實在的,我差不多第一眼看到她就喜歡上了。這怎麽能成?”出塵在心裏想,但他嘴上說的卻是:“這些事情,玄而又玄,你們怎麽也信?”

“說實在的,你媽和我開始也是不信的。但後來又發生了好多事,弄得我們倆也說不準了。”

“後來又發生了什麽事?”

“庫大娘的事。”李傳雄說。“她其實是天雲宗的修行人,是軒轅子的徒弟,是軒轅子派來照顧你的。她有許多奇能異術,都是我們無法解釋的。後來軒轅子也來過,來去如風。前幾年自然災害的時候他怕我們吃不飽,還派人來送過東西。他告訴我們近幾年會有大劫,讓我們小心應對。他說這一劫十年,整個神州在劫難逃。他還說你有修仙之命,跟他有師徒之緣。他特別要我們把玉佩交給你隨身攜帶,說這樣對你大有好處。你媽和我的想法是,戴上玉佩反正對你也沒什麽壞處。那東西看上去一點也不起眼,當時醫科大學來抄家的人看了一眼,理都沒理就丟回箱子裏去了。那個箱子現在應該還在家裏,號碼是3724,你回去就把玉佩戴上吧。至於天雲宗的事,我看你還是謹慎處理,能不去還是不去吧。”其實李傳雄不知道的是,那塊玉佩雖說古舊,但看上去似乎還值幾個錢,但軒轅子在上麵施過障眼法,結果除了有關的幾個人,誰看見都隻像一塊沒有用的破石頭。

這一段話其實是李傳雄和趙怡娜商量了好幾次做出的決定。他們是自然科學家,本不信什麽怪力亂神的事,但他們也知道,這個世界上科學解釋不通的事情多著呢。而且,兒子多一條路走也不是什麽壞事。況且他們對軒轅子這個人印象挺不錯,特別是庫大娘,一個修行人,甘心情願地來當保姆,把出塵當親生兒子一樣待,這也說明這個宗派的人的心很誠——“可交!”——這是李傳雄的話。

出塵當然知道庫大娘是天雲宗的人,從小庫大娘就沒少在他耳邊念叨天雲山的事。而且庫大娘那些神奇的本領出塵也見識了不知多少,看來爸媽也不是不知道,隻是不說破而已。

出塵又告訴了父母他打算出去見見世麵的事情,他們也很支持。出塵還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他們他要跟柳劍春一起走,這時趙怡娜突然問他:“出塵,庫大娘上次來,說你認識了一個女孩。有這回事嗎?”

“呃,”猝不及防的出塵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隻能在心裏感歎,這庫大娘的眼睛可也忒毒了。“我,我這次就是打算跟她一起出去串連。她叫柳劍春,她母親叫何文淑,說是認識你們。”

“噢,是這樣,”趙怡娜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嗯,我們在九路軍就認識,”李傳雄趕快把話接了下來。“她是個很了不起的女同誌。她愛人柳抗我也認識,是空軍的第一批飛行員之一,可惜在韓朝戰場上犧牲了。”

“你和她的女兒一起走,我和你爸都沒有什麽不放心的。但你是男孩子,要多照顧人家才好。”趙怡娜對出塵叮囑道。

“你們出去串連,要去轉全國糧票,要帶足路費。”李傳雄正說著,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事情:“對了,我們現在有生活費了,一個月80元。上個月還補了80元。你帶100元去吧。”

“爸爸,”出塵一下子愣住了。他從小就沒怎麽接觸錢,平時手邊有幾塊錢就算多的了。“我哪要得了這麽多錢,你們多留些自己用吧。”

“拿著吧,出塵,”趙怡娜接過了話題。“出去不比在家,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花錢。你不必擔心我們。我們在這裏根本就沒有花錢的地方,也就是在食堂打飯吃,你想多花錢都花不出去。而且過不了幾天下個月的生活費就下來了。退一萬步說,即使我們真的需要了,這裏這麽多人,跟誰不能借兩個?大家現在都是‘難友’,平時可團結了。”當然,趙怡娜怕出塵擔心,沒有說到有些“難友”的行為並不怎麽光彩。

“李傳雄、趙怡娜!時間到!還不回去寫交代材料?”看“牛棚”的人吼起來了。

“你去吧,”李傳雄說。“出去串連要多加小心。遇事不要衝動。要多照顧柳家妹妹。”

“一事當前,先想好了再做。”趙怡娜也說。“出去也別呆太長了。估計我們倆在這也不會呆太久。‘走資派’快進來了,我們得給他們騰地方了。還有,庫大娘大概快回山了吧,代我們跟她說,大恩不言謝,我們記在心裏頭。”

“那我就走了。爸,媽,你們多保重。”出塵出去了。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李傳雄和趙怡娜相視一笑。

“這孩子,討女孩喜歡。”李傳雄微笑著說。

“跟他爸一樣。”

“這是哪和哪嘛!說的是出塵,怎麽流彈就到我身上了?”

“唉,軒轅子說了,他是命犯桃花。”

“是桃花劫!”李傳雄一錘定音。


8. 前因
醫科大學離出塵家不遠,幾分鍾就走到了。看著熟悉的小院,出塵不覺生出了許多滄桑之感。短短幾個月前他們一家三口,加上庫大娘,無憂無慮地一起生活,真是其樂融融。可現在?出塵瞥了一眼還在夏日的微風中飄零的大字報和標語,臉上泛上一絲苦笑。可好在,我還有庫大娘,還有劍春(柳字也在不知不覺中省略了)。想到劍春,還有即將和她一起出去的旅行,出塵覺得心頭好像綻開了一股清泉,一下子衝開了自己苦澀的心海。

出塵取出鑰匙打開前門,穿過小走廊來到給他們留下的北屋門前。門沒上鎖,顯然家裏有人。出塵推門進去,看到庫大娘坐在窗前,目光炯炯地看著他。

“庫大娘!”出塵喊了一聲,朝庫大娘撲了過去。庫大娘把他摟在懷裏,用手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微微啜泣著說:“苦了你了,孩子,可苦了你了,我的小兒!”

半晌,出塵掙開了庫大娘的懷抱,坐在她身邊對她說:“我剛剛去看我爸媽了。”

“他們還好吧?我去過幾次,前幾天總算讓我進去了。軒轅子師祖說他們暫無大礙,要不了多久就會出來的。”

“他們還挺好。要我轉告你,說是大恩不言謝,你的好處他們都記在心裏。”

“那倒沒什麽。說起來,有好多事我也該讓你知道了。”今天是怎麽了?出塵想。這麽多人都要跟我“痛說革命家史?”

庫大娘起身,右手一揮,出塵看到房間裏憑空出現了一個淡藍色的半圓球,把他和庫大娘包在裏麵。“好了,我結了一個音障,這樣我們娘倆在屋裏說話就誰都聽不見了。”庫大娘自然沒有提到,功力高過她的人當然還是能聽到,但她不相信附近還有功力高過她的人。

“我的來曆你當然早就知道了。我是天雲宗的人,是軒轅子師祖專門派來照顧你的。我現在就跟你講一講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你快出生的時候師祖就在找人,看哪個女弟子能夠承擔這個責任,但好長時間都沒找到合適的。我本來是師祖煉丹房裏守丹的外門弟子,名叫庫雲。我資質不佳,一直沒有學到高深的道行。那天剛好出丹,其中有幾粒稀有的蘊神丹,師父讓我去報告師祖。師祖一見我就說我與你有緣,問我願不願意去照顧大師伯的轉世童子。我曆來崇敬大師伯,立刻就答應了。師祖很高興,傳給了我好幾套本門的高深功法,讓我有機會就傳給你。還答應我回山後就讓我成為內門弟子。你不知道,內門弟子跟外門弟子相比,無論待遇或是修行條件都有天壤之別。聽師祖這麽一說我真是喜出望外,急忙跪倒謝恩。雖然師祖說了,完成這個任務困難不小,但我還是滿心高興地連夜下山,來到你家,很容易就打動了你媽媽,當了你的庫大娘。”

原來還有這麽一番因果?出塵愣愣地,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庫大娘又接著往下講:

“一看到你我就認出來了,你當時雖然還不滿兩個月,但神情跟大師伯可以說是惟妙惟肖。我想這個任務很好完成。沒想到你這人,唉,雖然天資聰穎,但卻是水火不進,什麽功法也好,就是不肯學。我真是愁了。你還那麽小,我打不得也罵不得。更何況你前世還是我的大師伯,是我一向崇拜的人,我真是沒咒念了。幸虧下山前師祖給了我傳訊靈符,我就把情況告訴了師祖。師祖讓我不要急,他說這些他都知道,不然他也不會說任務不簡單了。他讓我不必強求,一切順其自然,但要把功法融化在日常生活跟你接觸的一切事情當中,讓你耳濡目染,不自覺中學到本門道統。師祖相信你靈根未失,一點就透。”

怪不得,小時候你給我唱那麽多兒歌,講那麽多故事,後來我長大一點,你就這個訣那個咒的往我腦子裏灌,出塵想。

“可你這人,我也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那些功法我隻說一遍,你就能記住。一進腦子,你不用刻意修煉也能自然修煉。現在你早已過了心動期,已經到了築基後期。我看你狀況,隻要服下師祖留下的築基丹,今天就能築基成功,結成金丹。哦,我過去花了四十年苦功才走到這一步,你根本沒練,十五歲就要築基了。你說,你不是天才是什麽?”

什麽“心動期”,什麽“築基”,出塵聽得雲裏霧裏的。他看著庫大娘,等她解釋。

“當然了,這些我從來沒跟你說過。你是信科學的,過去跟我們走的不是一條路。不過你爸說得好,其實修行跟搞科學一樣,都是領會天道,也就是自然之道。師祖對你父母很欣賞,說他們雖不是修行中人,但本來異途同歸,他們搞科學也能成正果。可惜世事茫茫,這條路走不通,也叫人扼腕歎息。”

“我父母為什麽成不了正果?”出塵雖然腦子裏還拒絕接受這些說法,但心裏其實已經信了幾成。一聽父親成不了正果,不覺急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師祖沒有仔細說,我也不敢問。而且即使我知道也不能告訴你。以後的事情,天機不可泄漏。”

“那你剛剛說的什麽‘心動’、‘築基’的,又是怎麽回事?”

“那是修行的不同階段。最開始是心動期。有靈根的人才能修行,開始修行不用幾年就到了心動期,那時人覺得心靈氣爽,可以看到天地靈氣往身上湧來——”

“你剛剛說我已經修過了心動期,可我怎麽看不到什麽天地靈氣向我身上湧來呢?”

“你呀,也不知是怎麽樣的一個小怪物!”庫大娘又疼又愛地看著出塵。“你從娘肚子出來沒多久,聽我唱兒歌就到了心動期。第一次天地靈氣朝你湧來的時候,你還手舞足蹈地樂著呢。我現在還記得當時的事,你不記得了吧?”

“不記得了,”出塵老老實實地回答。

“你三歲時心動期就結束開始築基了,那時天地靈氣來得就更猛了,但隻要不刻意觀察,你自己就看不到了。而你從來就不知道該怎麽‘刻意觀察’,所以看不到天地靈氣是很正常的事情。”這時出塵也記起來了,他很小的時候好像是經常在眼前看到一些雲霧一樣的東西朝他身上飛。他問過庫大娘,但庫大娘說小孩總會看見一些大人看不見的事,他就沒在意,後來這些東西就很少出現過。但有時他還是能看見,就比如那次在海裏第一次遇見劍春,他也能感覺到天地靈氣。

“心動期結束之後就是築基期。這個期間是修行的關鍵,許多資質不好的人,一輩子都闖不過去,到死都是修行的門外漢。我看你體內狀況,就這樣下去什麽都不用做,再過個一兩年也就會築基成功。但師祖說,一兩年你等不起,所以專門派人送來了一顆築基丹。按你現在狀況,服下就能築基成功。”

“築基成功之後又怎麽樣?”

“築基成功之後你就可以修習高深道法。不過你有點不一樣。你是兩世修行,本宗的許多高深道法你心裏其實是知道的,築基一成你稍加研習就可以使用。築基之後你就能夠內視,能夠看清楚你自己身體內部的狀況,那時候你就能看到在你丹田處有一顆金丹初成。剛剛形成的金丹很小,隨著你自己功力越來越深,金丹也就越來越大。我現在是金丹中期,對金丹期以後的事情不大了解。但我知道金丹期結束之後,金丹破碎,化為元嬰,那便是元嬰期的開始。元嬰從小到大,練到後來元嬰可以離體,就到了渡劫期。渡劫中期到後期有三次雷劫,一次比一次凶險,分別叫四九天劫、六九天劫和九九天劫。渡過九九天劫就進入大成期,等待飛升仙界,那就成為仙人了。”

“如果渡不了劫那又如何?”

“如果渡劫失敗,那修行者的肉身就消亡了。但如果渡劫者事先準備好,他可以在緊急關頭讓元嬰出竅,另外凝聚肉體。但這時他就隻能修散仙。修散仙又有九重雷劫,一重比一重厲害。好像很少有人渡過所有九重雷劫的。”

“那我……嗯,那你的大師伯怎麽沒有修散仙呢?”

“具體是怎麽回事我也不知道,但聽說大師伯的九九天劫是七色仙劫,最為凶險,其中不但有劫雷,還有心魔、意魔和情魔附體襲擊。大師伯在最後關頭受情魔襲擊,昏昏噩噩之中沒有祭起法寶護體,被劫雷擊中,結果粉身碎骨,形神俱滅。如果當時大師伯渡劫成功,那就進入了大成期,至少還可以在宗內逗留一段時間,我宗實力自然大漲。師祖也是大成期,已經在人世逗留近百年了。即使大師伯渡劫不成修散仙,也對本宗大有幫助,所以他渡劫不成之後好久,師祖都悶悶不樂,擔心他飛升之後本宗後繼無人,在修仙界地位下降。”

“那他怎麽又能轉世?”

“我也不知道,但據說這牽涉到一個大秘密,背後還有仙界和佛界的一些宗師。這事師祖對誰都沒解釋,隻說事關重大,天機不可泄漏。”

“那如果成功渡劫,大成期滿就會成為仙人。再以後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修行者以飛升成仙為目標,以後的事很少有人知道,也不太關心。大概是在仙界繼續修行吧。好了,不說這些沒影的事了。小兒,你看,這就是師祖送來的築基丹。你現在就服下,我給你護法,不會有事的。”庫大娘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瓶,打開蓋子,把一顆藥丸放到瓶蓋上。出塵仔細一看,那丹藥大約有顆櫻桃大小,綠油油的,丹藥表明還有一層似隱似現的五彩毫光,看上去很是可愛,而且靈氣逼人,讓他覺得很期待,但不知味道如何?

“庫大娘,剛剛我去見到了爸媽,他們說到有半塊來自天雲宗的玉佩。我服築基丹時要不要把玉佩戴上?”

“噢,”庫大娘立刻回答說:“你看我老糊塗了,你不說我還真忘了。那玉佩可是好東西,你戴上它再服築基丹可以說連半點風險也沒有。好了,你先等一下。”


9.築基
出塵正要告訴庫大娘號碼鎖的號碼,卻見庫大娘手一揮,那把號碼鎖便落了地,再一揮手箱子就開了,然後庫大娘把手一招,那塊出塵聞名已久但從未見過的半邊玉佩便從箱子裏漂浮了起來,庫大娘的手再一招,玉佩已經落在她的手中,她的眼睛裏也淚水汪汪的。

“貔貅玉佩啊,貔貅玉佩,今天我又見到了你!想當年你隨大師伯縱橫天下,斬妖除怪,威震五湖四海,何等風光!可歎你不幸蒙難,枉落紅塵,又是何等淒涼!天可憐見,天可憐見!蒼天有眼,讓我庫雲得見你重振聲威!大師伯,前塵後事,你轉世為人,神俊依舊;看出塵近日風采,他日定讓修仙界為之震動。大師伯,大師伯,我總算盼到了今天啊!”庫大娘說到後來早已是聲淚俱下。

出塵呆呆地看著庫大娘感慨,心裏酸酸的,也覺得很感動。一想到那個庫大娘的“大師伯”,也就是他自己,當年是受情魔侵襲才渡劫失敗的,這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劍春。劍春那清麗脫俗的麵容不覺浮現在自己麵前。我這就要修仙去了嗎?是不是一修仙就要去天雲山?父母這邊不要緊,兒女總不能跟父母一輩子,而且以後還可以回來看他們。可劍春呢?修了仙是不是就得擯除七情六欲?哦,還有雙修,但劍春能修行嗎?她有靈根嗎?如果沒有靈根我該拿她怎麽辦?我不是還跟她說好,要一起去串連嗎?自己能就這樣一走了之,拋下劍春不管嗎?想到這裏,他不覺打斷了庫大娘的肺腑之言:

“庫大娘,我尚有凡塵之事未了,隻怕修仙無路,那顆築基丹就送給你吧。”出塵雖然不知詳情,但也猜得到,築基丹肯定是仙家至寶,尋常人求都求不來的。但讓他舍棄劍春,他還是滿心不願意。雖然除了一起出去串連,他並沒有對劍春做出什麽承諾,但他的心中已經把這個女孩當成了自己不棄不離的夥伴,斷沒有隨便就拋棄她,自己撒手而去的道理。

庫大娘一楞神,但馬上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心中暗道師祖高明。原來那軒轅子早已算定出塵心中所想,知道柳劍春是出塵的心障,也知道這種事是無法強求出塵的。想當年出塵子不也是這樣?所以他也早就做好了安排。

“小兒你放心好了,師祖早有計較。我已經築過基了,那顆築基丹我拿來一點用處也沒有。我知道你心裏想的是柳劍春那丫頭。師祖說過,你築基之後有兩條路隨便你選。一條是跟我回天雲山,那麽修行之路坦蕩平直,很快便可以承繼道統,飛升仙界。這也是絕大多數天資穎慧的修仙者通常走的路。但還有第二條路,如果你走這條路,你就不必回天雲山。你跟那丫頭有夙緣,但這條路凶險無比, 時時有大恐怖。你師門遙遠,不能時時關照,不知何時就會斷送了性命。可一旦成功,你會有大造化,大機緣。說老實話,我是想你走第一條路的。但師祖說,一切聽其自然,兩條路隨你選。但築基你立刻就可以開始,沒有問題。等築基完畢,你再決定是回山還是不回。”其實,軒轅子早就知道出塵肯定會選第二條路,也早就決定,要以他無上神識,隨時觀察出塵,如有絕大凶險,他是不會放任不管的。但以後事情的發展每每超出了軒轅子的預料,也算是他始料不及吧。

出塵還是沒有完全明白這兩條路之間的差別,於是就接著問:“如果我走第一條路,那我當然就是天雲宗弟子了。但如果我走第二條路,那我的身份又怎麽算?”

“當然也是天雲宗弟子,但隻是記名弟子,因為你還沒有正式拜師。但天雲宗有五條規矩我還是要跟你說清楚。第一不得欺師滅祖,違者必遭全宗追殺,死無葬身之地。你聽清楚了嗎?”

庫大娘雖然愛出塵有如慈母,但說起本宗規矩還是聲色俱厲。

出塵不覺神色凜然,急忙回答:“我聽清楚了。”

“第二不得賣國求榮,違者天人共棄,不得好死。你聽清楚了嗎?”

“是。”

“第三嚴戒奸淫采花,如有違犯,必當革出門庭,並按情節輕重予以嚴懲。你聽清楚了嗎?”

“是。”

“第四嚴禁向外人泄露本門功法,違者革出門庭,追回功法,並按情節輕重予以嚴懲。你聽清楚了嗎?”

“你教給我的任何功法都是天雲宗的,都不得外傳嗎?”

庫大娘略略想了一下回答:“這一點我倒是知道。你小時候我教你的靜心咒和追雲訣都是道家通用的基礎入門功法,並非天雲宗獨有,因此沒有外傳的禁忌,但你也要擇人而授,萬不能讓陰險狡詐之徒窺得道家堂奧。”

“是。”

“第五不得向非修仙者施展道術,否則必受五雷轟頂之災。你懂嗎?”

“我懂。”

“主要的就是這五條。你有什麽問題嗎?”

出塵躊躇了一下問道:“天雲宗弟子可以結婚嗎?”

我就知道你會問這個,庫大娘心中暗笑,但還是故作嚴肅地回答:“本門弟子不禁婚娶,甚至鼓勵弟子與道侶雙修,這樣可以提高修為,有利修行。對於男女交往,隻要合乎情理,門中也不禁止,但若有損修煉,師門自會提點幹涉。”

出塵一聽此話不覺大喜,立刻就同意服丹築基。“庫大娘,我該怎麽辦?”

“簡單。你聽我指揮,盤膝坐好,眼觀鼻,鼻觀心,五心朝天。”這些道家術語出塵倒是早已知曉,當下按庫大娘所說,擺好姿勢。然後庫大娘就把半邊貔貅玉佩替他掛在胸前。銀鏈子一碰到出塵脖子上的皮膚,他就覺得一陣溫暖。接著玉佩到了胸前,他又覺得一陣涼爽,緊接著就覺得天地靈氣就像山呼海嘯般向他呼嘯而來,而且一來了就先進入胸前玉佩,接著從玉佩中衝出來的天地靈氣差不多成了液體,然後再衝入他體內,在他身體內部自行循環周轉起來,最後進入小腹下的丹田。

“好了,就是這樣。你調勻呼吸,擯除雜念,心中暗運九龍歸心訣,讓天地靈氣湧入,周遊全身之後存入丹田。對了,就是這樣。好,我已經在這裏布好了師祖留下的天罡雙龍陣,你放心吸納天地靈氣,讓天地靈氣在你全身周遊三十六周天。哎喲我的天,我說三十六周天,你怎麽說話間就周遊一百多了……好吧,既然你運功這麽容易,那就一邊吸納,一邊讓它周遊三百六十周天好了。嗯,你幹得很好,就是這樣,已經三百六十周天了。天地靈氣你還繼續吸納,隻是不要讓它繼續遊走了。現在你聚集全身功力,讓靈力全部沉入丹田。好,很好。這就是築基丹,你張嘴,我喂你服下。”

出塵張開嘴,感到庫大娘的手,接著什麽東西涼颼颼的到了他口中,他猜那一定就是築基丹了。還沒等他覺出是什麽滋味,那築基丹入口即化,隻覺一道津液順著喉嚨下去直到腹中,接著四肢百骸無不舒坦之極。同時他又感到玉佩與身體之間產生了微妙的反應,好像玉佩就是身體本身的一部分,但似乎身體的感覺先通過玉佩之後才進入大腦,大腦似乎對身體的每一個細節都了解得清清楚楚。而大腦對身體的控製似乎也先經過玉佩,這種控製好像也比以前靈敏得多,似乎自己的身體是由一個個複雜的太極符嵌套而成,而他大腦發出的指令就撥動著這一個個太極符的邊緣,讓身體動作。他似乎可以清楚地感到自己心肺器官的工作,自己腸胃的運動,還有體內的新陳代謝。但他能指揮的隻是太極符的邊緣,中心部分便進不去了。

就在出塵體會自己頭腦和身體之間聯係時他聽到庫大娘說:“你現在守住靈台一點清明,任由靈藥為你煉體煉心。這一過程很是痛苦,但你一定要熬過去,切不可功虧一簣,那時走火入魔,沒人能救你。”

出塵心中一緊,不敢怠慢,接著就覺得心頭好像被十八磅的大錘猛地一敲,一口氣沒緩過來,差點就閉過氣去。出塵急忙忍住疼痛,專心致誌,不敢旁騖。但這痛苦簡直沒完沒了,先是四肢,從手指腳趾上行到腋下和大腿根;接著是軀幹,最後到了心髒,再上行至大腦。出塵一生中從來沒有經受過這種痛苦:這也難怪,他從小就沒生過病,除了傳染病的預防針連針都沒打過。體育比賽或者訓練時雖說也受過傷,但卻恢複極快,所以他對於痛苦的免疫力可以說極低。不過幸運的是,出塵生性剛強,最近家庭劇變,更鍛煉了他的意誌,而且他知道現在是性命攸關的時刻,所以他便咬緊牙關,死死挺住。

不說出塵與痛苦搏鬥,庫大娘在一邊也早驚呆了。這也是她知識不足:她一直隻是外門弟子,負責看管丹爐,自己也沒服用過築基丹,不知厲害。這同時也是軒轅子估計有誤:一般人服用築基丹前讓天地靈氣遊走三十六周天即可服用,但出塵的天地靈氣遊走了三百六十周天,這樣他築基的基礎就是別人的十倍,那麽需要的時間也是別人的十倍;偏偏他吸入的天地靈氣差不多是一般人的百倍,那築基的強度也就是別人的一百倍,痛苦也就是別人的一百倍了。不過庫大娘也是毫無辦法,隻能向三清、佛祖、玉皇大帝甚至還有真主跟耶和華上帝禱告,望滿天神佛保佑她的小兒,成功築基,千萬別弄得走火入魔,那她就隻好通過傳訊靈符向軒轅子求救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出塵隻覺得全身上下猶如鋼針插入,痛入骨髓;接著鋼針似乎一下子全拔了出來,讓他的肌肉一陣抽搐,好像五腑六髒都被掏空了。沒了鋼針,他剛要舒一口氣,沒想到全身上下又像著了火一樣,先是皮膚,再是肌肉,接著好像是骨頭、內髒都一起斷裂、粉碎,連身體都全部消失了。緊接著,他消失的肉體又重新組合,又拚起了骨骼、內髒、肌肉、皮膚。然後這一切周而複始,又繼續進行。

“昏過去吧,昏過去吧,昏過去就不疼了!”出塵對自己說。“我成仙修道幹什麽?我不是從來就不信神仙佛祖嗎?現在又何必信?死就死唄,又有什麽了不起?”他一邊這麽想,一邊就想行動了,馬上就要散去功力,任由狂暴的藥力吞噬自己。

就在出塵堅持不住,正在自暴自棄的時候,他眼前突然靈光一閃,好像又一次來到了大海的懷抱裏,他一隻胳膊摟著劍春,一隻手壓在劍春胸前柔軟而又有彈性的地方。緊接著,他胸前的玉佩也震動起來,而他頭腦中的那片清明好像也感受到,在遙遠的地方,玉佩的另一半也在震動,讓他堅持,讓他不要放棄。他感到,那塊玉佩的後麵就是柳劍春,那可愛的姑娘在鼓勵他,激勵他,說他是乖孩子。他好像又想起了他和柳劍春之間的來往:在大海中的第一次見麵,在自己家裏的長談,在站前廣場她對自己的幫助,在她家裏一起吃飯……

“我死了,劍春會傷心吧?一定會的。她看到我吃苦就很難過了。我是不是不應該讓她難過呢?對,我是個男子漢了,怎麽能讓喜歡自己的女孩子難過呢?李出塵,你真是個孬種!多麽好的姑娘,你就能舍了她自己去死?讓她獨自一人在世上難過?李出塵,你要挺住!你還有爸爸媽媽呢,他們你也不顧了?李出塵,你的理想呢,雄心呢?你一個十幾歲的孩子,這麽早就想死?不,不行,我不能死!我要堅強,哪怕最後堅持不下去死了,也比沒抵抗就認輸強!”

出塵決心一下,痛苦好像立刻就減輕了。出塵挺了挺胸膛,這個變化庫大娘馬上就看到了,眼前不覺一亮,知道最危險的時刻已經過去了。

萬裏之外的天雲山上,正在跟法海一起通過神識觀看的軒轅子不覺鬆了一口氣,朗聲對法海笑道:“哈哈,果然是個情種!”

法海答道:“道友,你也無法否認,情種也有情種的好處!”兩個得道高人立刻很沒有形象地一起狂笑了起來。

遠在天邊的佛界也有一個人在狂笑:“哈哈哈哈,想死?有那麽容易?俺——(此處刪去二字)不讓你死,看你死得了!”


10.丹成
且不說出塵在這邊生死攸關,幾公裏外的柳劍春突然覺得臉紅心跳,渾身上下像觸了電一樣,好像接到了遙遠的地方一個最親的親人向她發來的信息。她好像看到那個親人正處於危險之中,好像聽得到他靈魂的呼喚。她好像感覺到,他正在進行殊死的搏鬥。他很狼狽,很無奈,很傷感,很痛苦,但也很堅強,很勇敢;他一次又一次地倒下,但又一次又一次地爬了起來。他好像在呼喚,呼喚的是她的名字。他好像不願意拋下她獨自離去,所以在掙紮,在奮鬥,在拚搏。

柳劍春神不守舍,時而站起時而坐下,連媽媽問她怎麽了都沒聽到。她心靈中感覺到,出塵正處於危險之中,她想和他在一起,她要和他同甘共苦,她不能讓他一個人麵對危險,她要到他身邊去。她站起身來,伸手拿下她的挎包背上肩頭,卻沒想到手觸上了胸前掛在內衣裏麵的半邊玉佩。硬硬的玉佩發出陣陣清涼,幾乎立刻就讓她冷靜了下來。

柳劍春還清楚地記得她六歲那年秋天,和媽媽一起去銀縣大和尚山上的靈隱寺郊遊的情景。當時她剛上學,老師剛在學校裏教了大家怎麽編花環。恰巧何文淑到農民家去買水果,讓她在外麵等著。她看到山坡上的野花很漂亮,想去摘下來給媽媽編個花環,沒想到正好踩到一塊懸空的大石頭,結果石頭一鬆動,她就從山坡上淩空摔了下來。但沒想到她一落地卻毫發無損,原來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自稱法海的救了她。媽媽從農民家出來知道了這件事,驚魂未定的她對老和尚千恩萬謝,但老和尚說他跟她們母女有緣,有緣人不言謝。法海禪師還送了柳劍春這半塊玉佩,讓她時時隨身帶著,說這就是她的“三生石”。何文淑見這半邊玉佩也不算什麽貴重東西,就收下了,但悄悄向廟裏捐了二十塊錢的香火錢。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幹:她一直是個無神論者;或許就是求自己心之所安吧。不過小劍春很喜歡這塊玉佩,哪天忘了戴就讓她怪惦記著的,而且那塊玉手摸上去很光滑,戴在胸口上很涼爽,感覺很舒服。後來劍春還問過媽媽三生石是什麽意思,媽媽告訴她,以後憑這塊石頭能找到一個好朋友。等她長大一些當然知道了三生石的含義,也讀到了白蛇傳的故事,記得她當時心裏還覺得蠻好笑的:法海和尚不是專門幹涉別人婚姻的嗎,怎麽還送我什麽三生石?也不知道白娘子現在在哪裏?

現在柳劍春手裏摸著玉佩,心裏想的是出塵。她知道出塵很冷靜,身體也結實,因此尋常不會出事,但一出事就小不了。她想起出塵說他要去醫科大學看父母,會不會是他招惹了醫科大學的紅衛兵?想到這裏柳劍春再也坐不下去了,她急急忙忙地跟媽媽說了一聲,媽媽怎麽回答的她也沒聽見,出門就上了電車,直奔出塵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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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塵家中,他的築基已經進行了好幾個鍾頭。他一次又一次地在生死邊緣掙紮,但他以頑強的意誌,一次又一次地挺了過來。每當他漸漸覺得頂不住了的時候,他就好像又看到了柳劍春,看到了她的笑臉,看到了她關切的樣子,同時自己胸前那半邊玉佩也開始震動,讓他清醒,給他力量;同時他似乎也能感應到遠方的那半邊玉佩在送來支持,送來關懷。漸漸地,他覺得痛苦慢慢減輕了,最後終於完全消失了。終於,他睜開眼睛,看到了庫大娘關切的目光。

“我的老天爺,真的嚇死我了。從來沒聽說誰築基像你這樣死去活來的。”庫大娘揉著胸脯,驚魂未定地對他說。“謝天謝地,你總算挺過來了,老天爺開眼啊。現在你看看自己,看有什麽變化沒有?”

他活動一下筋骨,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這樣有力量。他覺得自己的目光和聽力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靈敏。他還發現頭腦裏庫大娘以前教給他的那些功法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清晰,這麽有條理;他甚至還發現自己腦子裏多了許多過去完全不知道的東西。他知道,這就是庫大娘以前告訴過他的所謂傳承。也就是說,他從以前那個庫大娘的“大師伯”那裏直接收到了許多信息。他想這些東西他都需要慢慢整理一番,清出個條理來。

可庫大娘並不滿足。她讓他好好試試內視,看看自己身體的內部。按庫大娘教給他的辦法,出塵小心地睜開“靈眼”,仔細觀察自己的身體。首先他看的是自己的丹田。果然,他看到那裏有一顆閃閃發光的金色丹丸。“丹田那裏有顆金丹,庫大娘。”

庫大娘問他:“那顆金丹有多大?”

“你不是一直都能看見我的身體內部嗎?現在怎麽還需要問我?” 出塵反問。

“傻孩子,過去你是築基期,我是結丹中期,功力比你高得多,當然可以看得很清楚了。現在你也是結丹期了,但應該隻是結丹前期,但我卻看不清楚你的體內,所以感到很奇怪。你不是一下子就到了結丹中期,和我一樣了吧?”

“怎麽知道是前期、中期還是後期呢?”

“看大小就行了。剛結丹時隻有米粒那麽大,等到乒乓球那麽大就是中期了,等到了大約拳頭那麽大就是後期了。然後再大些,就要碎丹結嬰,進入元嬰期了。”

“是嗎?那我怎麽剛剛結丹就差不多有拳頭那麽大了?”

庫大娘大吃一驚:“拳頭那麽大?誰的拳頭那麽大?小孩的拳頭那麽大,我的拳頭那麽大,還是你的拳頭那麽大?”

十五歲的出塵身高一米七五,大手大腳的,拳頭已經是成年人的大小了。他又仔細地看了看體內,然後答道:“差不多是我的拳頭那麽大。”

庫大娘一聽出塵的金丹已經比她的還大,不覺更是吃驚,也有點緊張:不會是有什麽地方不對吧?

“小兒,你再仔細看看你的金丹,它在幹什麽?”

出塵又仔細地觀察了一番,告訴庫大娘:“也沒幹什麽。它好像在呼吸,一伸一縮的。大小好像也沒變。嗯,過一陣好像又長大了一絲。”出塵現在的目力早已今非昔比,一陣功夫後的大小變化即使用尺子量也是量不準的,但他卻能清楚地比較出自己體內的變化。

“那你身體的其他部分呢?再看看別的地方,看有沒有什麽不妥?”

這一次出塵讓靈眼的目光掃遍全身。從爸爸的書中,他知道人的肌肉、骨骼和內髒應該是什麽樣子的。現在用靈眼看去,他看不出跟他過去看過的那些解剖圖示意的畫麵有什麽差別,隻是他身體所有的部分都充滿了生機,顯得特別活躍,特別有活力。

“庫大娘,我看不出有什麽不妥,好像一切都正常。”

“那丹田的金丹跟身體各部分有什麽聯係?”

“嗯,我身體的各部分好像都有一個個太極符,這些太極符的中心好像都和丹田那裏的金丹有聯係。我的大腦過去隻能撥動太極符的邊緣,現在靠著金丹我能撥動太極符的中心了。”

“太極符?你的身體裏怎麽有這種東西?”

“庫大娘,你結丹以後身體裏沒有太極圖嗎?”

“沒有。我連聽說都沒聽說。那麽你能用大腦推動那些太極圖嗎?”

“能。但還不能隨心所欲,不過我隻要想讓身體怎麽動作,身體就能怎麽動。很多動作都是過去根本不可能的。”一邊說著,出塵一邊活動著身體,做出好多過去根本無法想象的動作。

“哈哈,小兒,你這就叫柔弱無骨啊。這如果真的跟別人動手,你還不是愛怎麽揉搓別人就怎麽揉搓他了?”

這出塵可還沒想到。“那我不成了武林高手了?”

“哈哈,老天長眼啊。小兒,剛才那番凶險你也沒白受。聽你說的,你現在已經是結丹後期了。還有柔術。那你隻要好好修煉就是了,看來你要不來多久就可以成嬰了。哈哈,真不愧是我的好小兒啊。”

幾方麵機緣巧合,讓出塵有了大的突破:首先,他天分極高;而且雖然他不記得前世修行的經驗,但心靈深處總有回應,加上庫大娘讓他長期耳濡目染,對天雲宗的功法早已熟極而流。實際上庫大娘的認識是很對的,即使不服用築基丹,用不了多久出塵也會結丹。但他在服用築基丹之前吸入了百倍於常人的天地靈氣,同時又讓天地靈氣打下了十倍於常人的基礎。又加上貔貅玉佩的作用,這樣一經服用築基丹成功築基,其效果自然非同小可。

這時,出塵緊張、激動的心情總算慢慢平複了下來,這才感到自己渾身上下像個落湯雞,而且滿頭滿臉滿身都是些肮髒東西。庫大娘的解釋是,他結丹時,體內筋骨、肌肉都已接近完美,身體中大量雜質都排出體外,因此才有這麽多髒東西。庫大娘要燒水給他洗澡,出塵不肯,隻在廚房裏的水龍頭裏衝了衝頭,洗了洗臉,就要到海裏去遊泳,把身子好好洗一洗。

庫大娘看看外麵,已經是七點多鍾了,海邊的人不會太多了。她很放心,憑現在出塵這程度,這附近還真的沒什麽人欺負得了他。她給出塵拿了遊泳褲和一條毛巾,又在他書包裏放了幾件幹淨衣服就放他出門了。


11.感應
出塵走出家門,感到耳聰目明。他能看到、聽到比往常不知多多少倍的東西。現在已經是黃昏了,太陽早下了山,但遠處山邊小樹上的樹葉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還能看到樹葉上有小蟲子在爬,能看到樹下麵的小草在一絲一絲地長大。他的聽力也無比敏銳,他好像能聽到天邊飛過的小鳥嘁嘁喳喳地在互相說話,好像能聽到田野裏植物正在生長的聲音。可他如果不想看、不想聽這些呢?於是他閉上眼睛,發現自己也可以自動地讓身體內產生屏蔽,讓自己的心頭保持清明,讓自己的意識在身體之內流動,感受著自己身體內部的變化。

突然出塵感到心頭一跳,似乎受到外界的什麽觸動,他的意識無意之間流出體外,發現是一隻小狗,在他前麵大約四五步遠的地方,正滿含敵意地看著他,嘴裏發出低低的嗚嗚聲,兩隻爪子死死地按著身前的一塊骨頭。出塵沒有睜開眼睛,但意識卻能清楚地看到這一切。“噢,你在擔心我搶你的骨頭啊。”他不動聲色地從小狗旁邊走過,想看看自己的意識在多遠之內有效。他已經從小狗旁邊走過七八步了,但在他的意識中仍然可以看得到那隻小狗。可他走出十步之後意識就感覺不到了。“這麽說,我的意識能感覺到十步之內的東西,而且它能讓我覺察到外部對我的敵意。狗的敵意我能感覺到,人的敵意我是不是也能感覺到呢?”出塵問自己。當然,這不是他現在能夠回答的,但他要不了多久就會知道了。

出塵又閉著眼睛走了一會兒。他發現他現在已經不在乎外麵是不是有光線,隻要他有意識地感受,他就能知曉自己周圍十步以內的環境,無論是生物或者無生物他都能夠“看見”。他發現在他左麵七八步以外有一隻小鬆鼠,正對著他睜大了兩隻好奇的眼睛。他不覺童心大起,想跟鬆鼠開個玩笑,沒想到下一個瞬間他已經到了鬆鼠身邊,鬆鼠還在愣愣地看著他,好像根本不明白他是怎麽做到的。但緊接著鬆鼠就開始逃竄,不過現在鬆鼠的動作在出塵眼裏實在是太慢了,他隻伸了伸手就抓住了鬆鼠。小鬆鼠無奈地看著他,好像已經認命了。出塵笑了笑,放開了鬆鼠,他的意識看到鬆鼠“慢慢”地爬上了一棵大樹。

“噢!”出塵突然像被電擊了一樣愣住了。“剛才,剛才,剛才我是怎麽一下子就到了小鬆鼠身邊的?”出塵問自己。“是瞬移嗎?我的意識想要到那裏,我立刻就到了。是這樣的嗎?”想到這裏出塵又驚又喜,馬上就開始做實驗。他先睜開眼睛看著五六步外的一棵小樹,心裏想:去小樹。但他的身體沒有移動。他閉上眼睛,讓意識感受到小樹,然後心裏想:去小樹。他立刻就到了小樹旁邊。他又睜開眼睛,看這七八步外的另外一棵小樹,同時放出意識,感受到小樹,然後心裏想:去小樹。他的身體倏忽一下就到了樹旁。出塵覺得自己明白了:無論自己的眼睛是否看著目標,隻要意識感受得到的地方他都可以瞬間到達。

經過一陣實驗,出塵弄清楚了,自己瞬移的範圍是十步之內。以自己的身體為圓心,十步為半徑畫圓,他的瞬移範圍就在這個圓圈之內。出塵相信,隨著自己進一步修煉,這個範圍會越來越遠。

“以後我是不是可以利用瞬移漫遊宇宙?”出塵問自己,但馬上覺得太貪得無厭了。“出塵啊,出塵,你隻是機緣巧合,才有了這樣一番奇遇。你看庫大娘,修煉了這麽多年才金丹中期。你一下子就到了金丹後期,難道還不知足嗎?”出塵自己當然還不知道,他的這一番“機緣巧合”可是多方麵因素造成的,他當然更不會知道,他將在修行的路上走多遠。

出塵也不知道他漫步了多久,但他終於感到汗津津的衣服和身上的油泥汗臭讓他很不舒服。他睜開眼睛四下看了看,發現不知不覺中自己走到星海公園西門外的田野中了。他對自己自嘲地笑了笑,朝左一拐,穿過公園大門,來到了海邊。

眼望著浩瀚無垠的大海,出塵現在的感受跟原來有了飛躍的變化。看著天邊的海平線,遠處的幾個小島;看著海浪在岸邊衝刷著沙灘,看著潮水湧動,海濤拍擊著山崖,銀色的浪花飛濺。麵對大海,出塵覺得心胸驟然開闊。“快八點了吧?”出塵問自己。“我該下去洗洗了,這身上緊巴巴的真難受。”

天色已經比較昏暗了,公園內的路燈已經點亮了,海邊隻有幾對情侶在漫步,遊泳的人差不多走光了,還沒走的人也在岸邊換衣服。出塵一直都喜歡在星海公園西門邊遊泳,因為那裏的海灘像一口炒菜鍋,走下去沒幾步海水就挺深的了。他在海邊卵石灘上換上了遊泳褲,把濕嗒嗒的衣服放到卵石上。衣物寄存處應該是七點鍾關門,不過像他這種髒衣服,出塵相信不會有什麽人感興趣的。“玉佩呢?還是戴著吧,別弄丟了。”他把拴玉佩的銀鏈子緊了緊,讓玉佩緊緊地套在脖子上,然後下了水。

出塵走進水裏,撩起海水潑到自己身上,感受著那種沁人心肺的舒適。他又往前走了幾步,讓自己的全身都沉浸在海水裏,躺在水麵上漂浮著,任憑海浪衝洗,盡情地享受著大海的力量和生命力。海浪在波動,無數的生命在歡快地歌唱。出塵覺得自己的生命也跟隨著大海的節奏在波動,追隨著大海的韻律在歌唱。他躺在水麵上,任憑自己隨波逐浪。他覺得天和海連成了一體,而他自己的身體好像感受到了藍天和大海的召喚。出塵閉上眼睛,先讓自己的意識在體內周遊一個周天,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適。然後他突然發現,在自己體內好像也有一片藍天和一片大海,有著無數生物,蘊藏著無窮的力量。出塵的心胸豁然洞開:天即是我,我即是天。水天一色,無邊無涯。他好像突然覺得自己明白了天體運行的規律。下一刻,出塵的意識好像突然脫出了身體,廣闊的天宇似乎突然充滿了無窮的浮力,在這一刻,真是海闊憑魚躍,天空任飛翔。出塵的意識突然來到了無邊的宇宙當中,他自己好像是一顆行星在圍繞著太陽旋轉;下一刻他好像又變成了一顆恒星,身體內部爆發著熱核反應,身體表麵放出萬丈光華。

“出塵!”就在出塵的意識沉浸在這種玄妙已極的境界當中時,他突然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呼喚著他。他的意識立刻回到了體內,發現自己的金丹又大了,已經差不多有兩手抱在一起那麽大,隱隱還有突破之勢。他不覺一陣遺憾:他的傳承記憶告訴他,剛才的那種狀態叫做“天人合一”,是修煉中的至高狀態,實屬可遇而不可求。在“天人合一”狀態中修行者很容易“頓悟”,對修行境界的突破有著難以想象的好處。但出塵險遭大難結成金丹之後已經有了一種“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感受,所以對於境界的突破並無強求;況且他知道功力提高太快容易造成根基不穩的情況。自己現在到了金丹後期,已經算是非常快的了,如果再強行突破到元嬰期,說不定會很危險呢。他再仔細運用一下意識,知道喊他的人是劍春,心裏反倒高興起來。不就是因為思念這個可愛的女孩,他才在結丹的時候避免了走火入魔的危機嗎?他用意識探測了一下,劍春在離他大約兩百步以外的岸邊,這讓他不覺一驚:我的意識已經可以擴展到兩百步了?同時他心中大喜:我的瞬移一定也可以一下子到達兩百步以外。他想瞬移到柳劍春身邊,但又怕嚇著她,隻得作罷。

出塵收回感應,快速向岸邊遊去。他感到他的力量大大增加了,遊蝶泳的時候真的像海豚一樣整個身子飛出了水麵,一時劈波斬浪,痛快極了。

出塵濕淋淋地上了岸,三步並作兩步向劍春身邊跑去。

“劍春,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劍春根本沒有回答,張開雙臂,向出塵撲了過來。

“塵哥(什麽時候改稱呼了?作者石化中),人家擔心死你了。你出了什麽事?我剛才心裏慌得很,坐立不安的,感覺你遇到了危險。”

“劍春,我沒事。”出塵伸出手,搭在劍春肩膀上,讓兩人保持一臂的距離。他能聽到她的心跳,能夠感受到她對他的關心,他的意識能夠體會到劍春對他深深的關切和那種濃濃的柔情。出塵的心頭不覺一顫,兩手一抖,手上好像有一股熱流傳到了劍春身上。劍春立即就感覺到了這股熱流,她的眼睛一陣迷離,心也亂了,柔軟的身子好像要融化了一樣,幾乎就要倒了下來,全身的重量幾乎全靠出塵支撐。出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他剛剛踏上了修仙之路,怎麽一看到這個可愛的女孩,幾乎立刻就難以自持?

“我沒事,真的沒事。可是你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出塵一手扶著劍春的肩膀,一手撫著她的秀發,溫柔地問。

“今天下午我在家裏就覺得坐立不安,老覺得你出了事。我知道你到醫科大學去了,怕你惹上那些大學生。我先到你家去的,你家的阿姨說你到海邊來了,我就趕到這裏來了。也不知道怎麽的,走到海邊我就感覺得到你就在這裏,然後就看到水裏有人,我喊你,結果還真的就是你。”

出塵沒有說話,他盡情地享受著劍春讓他感到的溫馨,聽著她喃喃的低語,聽她訴說著她的擔心,她忐忑不安的心情和找到他之後的欣喜。兩個少年男女深深地沉浸在柔情之中,渾然忘卻了時間。

天完全黑下來了,月亮升了起來,一陣海風吹過,劍春微微顫抖了一下,出塵好像突然從夢中驚醒。“哎喲,劍春,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去吧。”

“嗯,”劍春聽話地點點頭。“你送往回去媽媽就放心了。塵哥,媽媽在家誇你呢。說你不卑不亢,舉止從容,有乃父之風。”


柳家門外,兩人依依惜別,說好明天一起去火車站看車次,後天出發串連。


12.串連
兩天後,出塵和劍春一早來到海濱市火車站,準備搭乘前往燕京的火車。

雖然早就有了思想準備,但看到火車站裏準備出發到各地串連的大中學生,那種人山人海的場麵還是讓兩人吃了一驚。幸虧出塵身手敏捷,火車開進站台後迅速登上了一節車廂占了兩個座位,然後又打開車窗,伸手把劍春從窗戶裏拉了上來。幾分鍾之內,整個車廂便擠滿了人。過道上廁所旁邊都有人站著。已經上了火車的人要把車窗關上,但火車外麵的人伸出胳膊擋住不讓裏麵的人關窗,因為外麵的人還在奮力往窗戶裏麵爬。經過一番爭奪,窗戶總算關上了。天氣很熱,車廂裏密不通風,大家都在流著汗,車廂裏滿是汗味、煙味還有好多天沒洗的臭腳味。

等了好久,火車在晚點四十分鍾之後總算開動了。車窗也打開了,涼風習習,裏麵的人才算舒了一口氣。出塵讓劍春坐在窗口,兩個人擠在一起坐著,時不時四目對視,心裏甜甜的,都希望這次旅途能就這樣一直走下去。沒過多久,劍春發現了異常:她發現,不管車廂裏怎麽熱,出塵身上總是涼爽爽的,靠在他身上舒服極了。劍春小聲問:“塵哥,你身上怎麽總是那麽涼快啊?”

“嘿嘿,這可是個秘密。”出塵故意不肯正麵回答她。

“你告訴我嘛,好不好?求你了。”

“好,我告訴你。這是我們李家家傳的氣功,名叫‘清涼八卦功’,隻要一發功,周圍空氣就會發生熱交換,把身邊的熱空氣排開,讓冷空氣到身邊來,所以就涼快了。”出塵一本正經地胡謅了起來。看著劍春半信半疑的神色,出塵也不知道該怎麽向她解釋。難道跟她說,他已經修煉到了金丹後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修煉出體內元嬰,遲早都會羽化登仙,飛升而去,因此他現在能夠控製體能,讓身體產生涼氣?她會信嗎?一旦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會怎麽想?會不會認為他是妖怪?會不會說他迷信?想來想去,出塵決定,還是找個機會,開誠布公地跟劍春談一次:既然我把她當成最好的朋友,那就要相信她。她究竟如何看,那是她的事情。如果她要跟我絕交,那自己也無法勉強。但出塵很有信心,劍春一定會接受他現在的狀況的。

火車開得很慢,沿途許多本不該停靠的車站也停,每個車站都有學生試圖上車,車裏也越來越擠。幸虧他們有座位可以讓劍春休息,但每次上廁所都是一場戰鬥。食物和飲水根本無法從過道送過來,隻能在火車靠站的時候向外麵買。

“劍春,你乏不乏?”出塵在劍春耳邊小聲說。“我在想,解放戰爭大軍南下的時候是不是就這樣?我們沒有趕上戰爭年代,現在串連,算是補上了一課。”

“我一點也不乏,”劍春也對著出塵的耳朵小聲說。“和你在一起,我感到很愉快。”

天色漸漸晚了,車廂裏的人也都靜了下來。劍春看了看腕上她借母親的手表,已經十點多了。她舒服地靠著出塵,慢慢進入了夢鄉,嘴角還帶著微笑。出塵一點也不困。庫大娘告訴過他,結丹之後就不需要睡眠了,打坐就成。他甚至現在還可以練習辟穀,就是不吃飯。這樣的好處是可以直接從大自然中間吸收天地靈氣,不必吸收食物裏的雜質,同時可以更有效地排除體內現有的雜質,達到使自己的功力更為精純的目的。但出塵想這一條還是暫且緩行,要是不吃飯,那還不被人當成怪物?說不定被哪個科研單位抓去做實驗用的小白鼠都有可能。

想到庫大娘,出塵不覺皺了皺眉頭。像母親一樣照顧了他十五年的庫大娘走了,昨天晚上回天雲山去了。她說她已經送出塵走上了修行的道路,已經完成任務了,她可以高興地回山了。她嘴裏說她很高興,但卻不停地流淚。她給他收拾好了行李,洗幹淨了所有的衣服,交待了一切東西在什麽地方,然後摟著出塵哭了半晌。出塵要認她幹娘,但庫大娘不肯,她說出塵前生是她崇敬的大師伯,現在修行又如此了得,以後必定是非凡的大人物;而她隻是一個資質普通的天雲宗女弟子,這事是絕對不成的。出塵也隻好由她,但心裏還是把她當成自己的幹媽。

列車進入夜間行駛,車廂裏大部分燈都關上了。出塵看了看周圍睡著的人群,自己也閉上了眼睛。他讓天地靈氣通過玉佩之後向自己身上湧來,然後運行一個周天進入丹田,丹田處的金丹光芒閃閃,又在一伸一縮地吸取靈氣。突然出塵好像感到了現在的靈氣吸收有些異樣,靈氣的湧入似乎比前兩天晚上快了一倍還不止。出塵放出感應,接著就發現了讓他目瞪口呆的事情。他看到從四麵八方洶湧而來的天地靈氣,其中一半經過自己胸前的半邊玉佩提純,以接近液體的狀態流入體內,而另一半則是經過劍春胸前,也提純了,也是以接近液體的狀態流入自己體內。不但如此,兩處提純過的天氣靈氣好像都比前兩天從自己的玉佩那裏來的要濃得多。天哪,這是怎麽回事?劍春是什麽人?她也是修仙者嗎?如果是,她也應該吸收天地靈氣啊?如果不是,她怎麽能提純天地靈氣?要不然就是她身上有什麽仙家至寶,就像他自己的貔貅玉佩?出塵心中驚疑不定。但想來想去,出塵認定這不是壞事,不管怎麽說,要對劍春解釋自己修行的事可能會容易多了。既然現在天地靈氣這麽濃厚,自己還是抓緊時間練功好了。

出塵收回感應,認真地打起坐來,很快就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地。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感到,在某個方向有一種亙古的氣息,那氣息十分遙遠,因此相當微弱,時有時無,但好像在堅持不懈地向自己發出召喚,讓自己前去與它會合。出塵雖然境界不低,但說實在的隻不過是修仙界的新兵,所以根本無法辨別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氣息,況且這氣息又是這麽遙遠,隻好暫時隨它去了。

天漸漸地亮了,車廂過道裏開始有人走動,出塵也從入定中醒了過來。過了一會兒劍春也醒了。看著出塵精神煥發的臉龐,她吃驚地問:“塵哥,你睡好了?看你的樣子好精神啊!”

“在你身邊,我睡得好極了,”出塵告訴她。劍春看著他,臉上是一副似信非信的表情。

黃昏時刻,預定十幾個小時就開到的火車經過三十多個小時的行程,總算來到了燕京火車站。出塵和劍春下了火車,找到學生接待站,被安排到離陶然亭不遠的工會幹校住宿。草草吃了飯以後,出塵找到劍春,兩個人一起進了陶然亭公園,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麵對麵坐在草地上。

火車在路上時出塵就已經想好了。他知道,劍春是個懂事的好姑娘。他決定開門見山地跟她好好聊聊。如果她不能接受自己,那也隻能說兩人之間沒有緣分了。

劍春看著出塵,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等著他開口。

“劍春,咱倆是好朋友不是?”出塵心一橫,開腔了。

“當然是啊,”劍春白了他一眼。“我把你當我的親哥哥。”

“那好,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你一定要對我說實話。”

劍春緊張起來了:難道他現在就要對我表白?如果他真的向我表白,我應該怎麽說呢?但不管怎麽的,她還是點點頭。

“你身上是不是戴著什麽東西?我是說首飾一類的東西。”

“沒有啊,”劍春倒被出塵說糊塗了,心裏鬆了一口氣,但卻難免感到有點失望。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頭發,碰了碰耳垂,表示她確實什麽首飾也沒戴。

“嗯,是戴在胸前的東西。”

“哦,你不說我還忘了。我從六歲起就天天戴著呢,也算不得什麽首飾,不過是塊普通的石頭,我覺得它表麵涼快,一直就戴在衣服裏麵。”

“能拿給我看看嗎?”

“當然了,”劍春大大方方地回答,伸手在衣領裏麵摸了一下,拉出了一條細細的銀鏈子,帶出了上麵拴著的半塊貔貅玉佩。

一見玉佩,出塵的眼睛都看直了。這不就是自己玉佩的另一半嗎?怎麽會在劍春手裏?看來我們兩個人還真是有緣分啊,出塵情不自禁地想。

“塵哥,塵哥,你怎麽了?”劍春伸出手指在出塵眼前晃動。“回神了!回神了!”

“劍春,你告訴我,這塊玉佩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是一個名叫法海的老和尚送給我的……”劍春一五一十地把故事講給出塵聽,最後說道:“老和尚說,這是我的三生石。”

“你的三生石?”出塵完全呆住了。他從衣領裏拉出銀鏈子,取出了一塊一模一樣的玉佩,同時伸手要過劍春的玉佩,兩半邊玉佩絲絲入扣,完全吻合,就連玉上的紋理也連接得好好的,劃痕和傷處都接在一起,沒錯,這正是一塊完整玉佩分成的兩半。

看著兩半玉佩,這一對少年男女都愣住了,最後還是出塵把玉佩重新分開,把自己的戴上,又把劍春的還了回去。

“那你的那半邊玉佩又是怎麽來的呢?”劍春問。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出生時的情況嗎?當時那個老道軒轅子就留下了這半邊玉佩,說是緊急關頭對我必有幫助。”

“那你當時並沒有告訴我玉佩的事啊。”劍春好像有點不高興。

“是啊,但你別忘了,那才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麵。況且我爸媽一直把這塊玉佩鎖在箱底,我根本都沒見著,還是這次我去看他們的時候我爸讓我戴上的呢。”

“噢,是這麽回事,那就不怪你了。”劍春立刻釋然。“你叫我出來,就為了問我玉佩的事嗎?”


13.試招
“不,坦白地說吧,有關玉佩還有很多事情我想告訴你,但你要做好思想準備,這可是一個驚天大秘密。”

“哦,驚天大秘密?叫你這麽一說我都有點緊張了,讓我鎮定一下你再說。”劍春做了幾次深呼吸,這才對出塵說:“你說吧,塵哥。”

“劍春,我是一個修仙者。我已經到了結丹後期,體內已經結成了金丹,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能結成元嬰,然後,如果我能成功渡過三次天劫,就會飛升仙界成仙。”

“修仙者……結丹……金丹……元嬰……天劫……飛升……成仙……”劍春喃喃自語地重複著,臉上陰晴不定。出塵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不敢開口。突然,劍春拳頭一揮,好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對出塵說:“那好,我也要修仙,你能教我嗎?”

出塵倒是被她嚇了一跳。“劍春,你相信我?”

“我為什麽不相信你。你是我的塵哥。你說的我都相信。”

“那你為什麽要修仙呢?”

“這還不簡單?因為你修仙啊。如果你修仙我不修,以後你飛升走了,不就把我撇下了?我不管,你得教我修仙。”

“那你也不多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當然要問,但你首先得答應讓我也修仙。”

“我倒是可以答應幫你,但怎麽修仙我也不怎麽知道。”

“那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吧。”於是出塵把他出生以來的所有有關事件,挑出其中最重大的,全都告訴了劍春。他還特別詳細地講述了兩天前在家裏結丹的情況,聽得劍春後怕不已。“我這才算真的明白了,為什麽當時我心慌意亂到了那種程度,原來你真的有大風險。可真懸哪。”

“幸運的是,這一次有驚無險,總算平安過去了。就連庫大娘也後怕呢。”

“可惜庫大娘走了,要不然她也算是個明白人,可以多給我們講解講解。”

“是啊。也是最近事情太多,變化太大,簡直叫人跟不上節奏。”

兩人講了半天,天都快黑下來了。這時劍春突然啟齒一笑,顯出了很頑皮的樣子。“塵哥,說了這麽半天,你都是口上談兵,連一點表演都沒有,這算什麽?告訴我,你會口吐飛劍嗎?你會騰雲駕霧嗎?你會七十二變嗎?”

出塵撓了撓頭皮。“你說的那些我都不會。我告訴你了,我真的知道修仙也就是這幾天的事。原來庫大娘想教我,可我根本就不聽她的。”

“那不行,你一定得拿出點真本事來,要不然我怎麽知道你是真神還是假廟啊?”

“你記得在火車上我的身體涼爽爽的嗎,那就是因為我修仙之後能控製空氣的流動。”

“那個不算,你說了,那是你家傳的清涼八卦功。”

“那是我當時不好向你解釋,所以胡謅出來的啦。”

“那我不管。我就叫那個是清涼八卦功。你得另外找出個好的給我看看。”按劍春的心理,當然是希望心上人越厲害越好。那個讓身體清涼的功夫當然很實用,可看上去一點也不威風啊。

“那好吧,我瞬移給你看。”

“什麽叫‘瞬移’?”

“我現在的意識能夠逸出體外一段距離。我試過,大概是兩百五十步遠。隻要我意識能夠到達的地方,我一個念頭就能到那裏。”

“真的?那裏有個涼亭,我先走過去等著你,看你能不能一下子就飛過來。”說著劍春就朝大約兩百步外的一個涼亭走去。出塵站在原處等著。他一點也不緊張,其實那天在海裏天人合一之後他試過,三百步都不成問題,剛才跟劍春說兩百五十步是留了富餘的。

但還沒等劍春走到涼亭,出塵就不得不提前行動了。因為旁邊一條路上走來了五六個十六七歲的小流氓,一個個歪戴帽子斜瞪眼,一看見劍春,他們連骨頭都酥了。

“哦,哪裏來的小娘們,這麽嫩,來,陪大爺玩玩兒?大爺不會虧待你!”

“嘿,小俊妞還生氣了。我就愛看你生氣的樣子!”

“啊,小娘皮,你tmd怎麽還打人,反了你了?”

幾個小流氓圍了上來。劍春雖然從小鍛煉,身體健康結實,但沒練過武功,也沒遇到過這種架勢,心裏立刻慌了神。她急忙退後兩步,背靠涼亭柱子,口裏喊道:“塵哥,你還不快來?!”

幾個小流氓往四下一瞥,沒看到有人,一個個狂笑著說:“胡說八道些什麽,咱好好樂嗬樂嗬。”“先把她衣服……”

說時遲,那時快,幾個小流氓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就看到女孩身前出現了一個男孩,護住了她。幾個小流氓先是一驚,一個大活人不知道怎麽突然就憑空出現了,然後他們看到隻有一個人,就又哈哈大笑起來。

“哦哈哈哈,原來還有護花使者啊!今天讓你知道知道什麽叫馬王爺三隻眼!”“ ”哪裏來的小賊不開眼,敢耽誤你家老子我辦事?”

出塵原本就一身正氣,修煉有成之後自有一番氣勢,現在拉開架勢在劍春身子前麵一站,便有如淵停嶽峙,隱隱有大宗師之風,看得幾個小流氓暗自心驚,也不敢那麽囂張了。他們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已經有了怯意,這時隻要有人發一聲喊,隻怕哥幾個就會扯呼而去。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人遠遠地發話了:

“嗯,嗯,有點架勢,有點氣勢,不過說千道萬,把式是練的,不是看的。前麵那個少年,敢跟你丹哥走兩圈嗎?”那幾個小流氓一聽這人說話,明顯地鬆了口氣,全都退後兩步,紮起馬步,呈半圓狀圍住了出塵和劍春。

隻見說話的人剛剛還在遠遠的路邊,但腿腳動幾下,就來到近前。這是個看上去二十歲上下的青年,身高大約一米八,濃眉大眼,臉龐長得方方正正,額頭上有一道長長的傷疤橫過左邊太陽穴,藏在頭發裏。他皺著眉頭看著那幾個小流氓,那幾個家夥全都向他行禮,口稱“丹哥”。

“阿四,見我來了,還不快滾?我不是早告訴你們,沒事好好把我教你們的那幾套拳練練,強如在這裏胡搞八搞?”那幾個小流氓看上去很懼怕這個新來的人,聽他這樣一說,便一齊向他抱拳行禮,然後便悄悄地走了。

那人轉身看著出塵,然後好像是剛剛發現他身後的劍春,便也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驚豔,但馬上又回頭盯住出塵,好像他才是傾國傾城的美女。出塵悄悄放出感應,發現麵前此人並沒有多少敵意,但全身都散發著一種挑戰的氣息,不覺心中暗暗點頭。

那人對出塵一抱拳說道:“我叫劉辰丹,他們叫我丹哥。遠遠看去小兄弟似乎是個會家子,不覺動了爭勝的念頭。但現在看來,我說不定是走了眼了。山不轉水轉,二位受驚了,就此告辭。”說完他回身就要走。

出塵也明白是怎麽回事,大概是這個“丹哥”看自己紮個姿勢挺有氣勢,但說實在的自己從來就沒真的練過武功,等他定睛一看就知道自己不是真把式。但這人看來蠻有正氣,卻不知為何跟那些小流氓攪在一起?出塵看他豪爽,不覺動了結識的興趣,況且他自從修煉有成便從來沒和人動過手,更想試試自己的深淺,於是便說:“丹哥且慢!”

那丹哥當下轉過頭來,微笑著問出塵:“小兄弟還有話說?”

出塵說:“我看丹哥目蘊神光,深含不露,武功必有所成,不知能否點撥小弟三招兩式?”

那“丹哥”又打量了出塵幾眼說:“初一眼看去你氣勢不凡,但走近一看卻全身破綻,我也不知你是練過還是沒練過。也罷,權當結交你一個朋友吧。何況你身後的女孩對你情深意切,她雖粗服亂頭,卻難掩日後的絕世姿容,小兄弟如果沒有兩把刷子,怎生護得你二人今後平安?”

出塵一聽此言,不覺有些感動,就連他身後的劍春也暗自點頭,不過聽到“絕世姿容”四字倒是讓她自己一愣:我有那麽漂亮嗎?但女人聽到別人說她美麗總是高興的,就連劍春也不能免俗。二人相視一笑,劍春退到了身後涼亭中,出塵向前走了兩步,隨便拉了個架子,對那人一拱手道:“丹哥先請。”

那丹哥往場中一站,兩腿微屈,不怒自威,雙目炯炯地看著出塵。但他越看越覺得心驚。本來出塵從未練過武功,在丹哥眼裏他全身上下自然到處都是破綻,但他就這麽隨便一站,又讓丹哥覺得,如果按照他所理解的破綻動手,無論出掌出拳出腿,對方的破綻幾乎立即就能化為殺著。他越看就越有一種對方功夫深不可測的感覺,這種感覺從五年前師父楊雨禪去世後他還從來沒在誰的身上體會過。但看到出塵還在微笑著等他出手,他隻得左掌護住身體,右手一伸,向出塵胸前點來。

出塵早已放出感應,在他眼中看來,丹哥出手其慢無比,就好像把手伸過來讓他打似的。不過他知道對手是個高手,自己又沒有習過武功,不敢怠慢,於是一個瞬移,閃身站到了丹哥身後。

丹哥一指點空,又見眼前一花對手已不見身影,立刻知道今天碰到了前所未遇的高手,但他遇變不驚,立時向前一個虎步踏上,同時轉過身來。哪知道他的眼角剛剛掃到出塵,對手便又一次消失,同時丹哥感到背後有人。這次丹哥不再轉身,而是右腳在地上踏實,左腿一抬,使出一招蒼龍踏虎,想挽回先機。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隻覺得什麽東西在自己鞋上一點,接著就是一股大力從左腳湧泉穴上奔騰而入,一時間整個左邊身子發麻,不覺身子一軟,坐倒在地。但這種感覺轉瞬即逝,他動動四肢,並無不適。抬頭一看,那少年卻站在不遠處,含笑看著他。丹哥立刻知道,對手武功遠遠高於自己,當下不再出手,而是對著出塵長揖到地,口中叫道:“小兄弟功法通神,劉某平生未見,自知不敵,不敢請教高姓大名?”

出塵回禮道:“小弟姓李名出塵,功法通神實不敢當,但我自幼修習了一套內功,因此身法比較快,也難怪劉兄不識。”

劉辰丹答道:“李兄弟英雄了得,剛才在下出言多有冒犯,還望兄弟恕罪則個。”

不說這兩個男人在場子裏對答,涼亭裏早笑翻了劍春。看到心上人兩個照麵就戰勝了一個顯然的武林高手,女孩早已笑靨如花,等聽到這兩個人文縐縐地在那裏說那些她隻在古典小說裏才讀到過的話,劍春當真覺得他們真的是太搞笑了,先前碰到小流氓的不快早就到了九霄雲外。

“喂,兩位在那裏酸文假醋的說些什麽?是不是還要納頭便拜,口稱‘久仰久仰’,‘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啊?”這兩人一聽,倒是同時有些不好意思了。劉辰丹的師父是全神州聞名的武師楊雨禪,他從小就聽慣了,對這一套是熟極而流,脫口而出。出塵傳統文學底子不薄,有人在前麵說,他也自然而然地跟了下來,聽劍春這麽一叫破,便是自己也覺好笑。

“也罷,也罷,倒是小女子唐突了。兩位大俠惺惺相惜,小女子感佩萬分。敢問二位,是否可輕移蓮步,上此涼亭,容小女子請教一二?”劍春邊說邊笑,臉都漲紅了。兩個男子漢對望一眼,特別是聽到“輕移蓮步”四個字,都不覺大笑了起來。

於是出塵跟劉辰丹一起走上涼亭,三人天南海北地聊了起來。出塵發現劉辰丹不但武功根底極深,而且其他見識也不淺。他高中畢業後頂替父親做了公園看園人,閑暇時間不少,便可以練武。周圍一些小流氓常常搞得四鄰不安,被他狠狠地教訓了幾次,都很怕他;他也教了他們一些粗淺武功。用他的話來說就是:“他們多練練武,累了就好好睡覺,別出去惹事生非。要是敢拿我教的武功出去欺淩弱小,我自然對他們不客氣。”

三人聊著聊著劉辰丹就問起了出塵的師承。他的師父在世時與當世武術大師也常有交流,劉辰丹坦承自己從來沒見過這樣奇詭的身法。出塵想,這本是修仙的本領,我的瞬移連庫大娘都不會呢,塵世的武功達不到這種程度那自然是可想而知的了。但說到師承倒是讓出塵有些為難,他隻得說:“我師父是世外高人,他不讓我說出他老人家的名字。”看到劉辰丹失望的臉色,出塵又加了一句:“但師父最初教給我的一段心法和一段步法,雖然神妙,但並不是本門專有的功夫,如果丹哥有興趣,我便給你練一段獻個醜如何?”


14.聞訊
劉辰丹是個武癡,一聽這話自然高興,就連劍春也一時動容。她已決定同出塵一樣,要走修仙之路,剛才出塵的表現更使她對他的能力再無懷疑。一聽出塵說要演示功法,劍春的眼睛立刻就瞪大了。

出塵走到草地上,盤膝坐下,五心朝天,開始吸收天地靈氣。沒過多久,他的身體便離地半尺,騰在空中。出塵有意讓功法外露,弄得自己身上霞光閃閃,看得二人目瞪口呆。特別是劍春,因為她身上也戴了貔貅玉佩,出塵練功的時候她也覺得無比舒適,有飄飄欲仙的感覺。過了十來分鍾,出塵收功起身,又當著兩個人的麵練了一遍追雲訣。隻見他翻滾騰挪,開始還分得清人影,後來簡直化為一團雲霧,難以分辨,接著還在涼亭上下飛簷走壁,看得二人伸出舌頭,說不出話來。

出塵練完了,兩個人都呆若木雞地看著他,什麽也不說。過了半晌,劍春才回過味了,不由得伸出拳頭在出塵身上搗了兩下,發狠地說:“塵哥,你這麽漂亮的功夫,以前怎麽從來就沒告訴我?!”

出塵笑嘻嘻地回答:“拜托呀,小姐,我總共才見過你幾回啊,你掰掰手指頭,看數得過來不?”

劍春仔細一想沒錯,自己認識他還不到三個月,一起出來串連之前總共才見了三四次,他身上有許多東西自己不知道也很自然。想到這裏,她不覺幸福地靠到出塵身邊,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劉辰丹的感覺則完全是另一碼事了。憑他的眼力,他根本看不清出塵的身法,這才知道自己這次輸得一點都不冤。他還在慶幸自己及早認輸,不然還不知要吃多大的虧呢。至於那段心法,他隻能說是“神仙才會有的功夫”!他又怎麽知道,他這話居然一點都沒錯。

“今天咱們三人談得投機,我師父說過,這兩段功夫許我傳給有心人。如果你們願意,我就傳給你們如何?”

劉辰丹一聽大喜過望,真的就要“納頭便拜”,拜出塵為師。出塵慌忙攔住他說:“我師父還沒說過讓我收徒弟的事,說實在的,我連師父的麵都沒見過。”說到這裏出塵見劉辰丹開口要問,趕緊說:“我學藝的事還真的有些複雜,在這裏就不多說了吧。我看今天也不早了,我們剛從海濱坐火車來到燕京,要不今晚就先去休息,明天晚上在這裏見麵如何?”劉辰丹還有些不舍,但看了看天色的確不早了,於是說好第二天七點見麵,出塵跟劍春就徑自回工會幹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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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出塵與劍春在工會幹校如何,當天晚上劉辰丹回到家中,興奮之情全然壓抑不住。他的父親劉新武六十多歲了,退休在家,其實他也是聞名神州的老拳師,見兒子如此,不免問他因為什麽如此激動。

於是劉辰丹把與出塵跟劍春見麵的情況如實告訴了他父親。劉師傅聽得呆了,口中喃喃地說:“噢,坐地騰空?飛簷走壁?化影成霧?世上難道真的有如此神奇的功夫?難道這件事會應在他的身上?”

劉辰丹一時摸不清頭腦,口中問道:“爸,你說什麽事情應在他身上?”

“你這些天白天上班,不知道這些。西川那邊你師弟托來串連的學生給我捎來了信,說是在雙慶夔州縣南江邊的八陣圖最近很是怪異。想當年諸葛洞明丞相在那裏擺下了八陣圖,千古流傳,但早已物是人非,陣圖內巨石也靜止不動了。但據你師弟說,有人看見八陣圖中巨石重新開始流轉,他們一家也親自去看了,居然是真的!政府封鎖了消息,不想讓普通百姓知道,還派高手入陣探查,但誰也沒找出真相,那些探陣的人一進去就分不清方向,但困上一陣之後就被自動送了出來,但卻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故老相傳,這是八陣圖內有異寶出世的征兆,說是六百年前也有過這麽一次。現在許多門派的武林高手都聚到了夔州,但卻還無人得手。如果你說那人有如此神功,說不定他便是異寶之主也未可知。”

劉辰丹聽得神往,接話道:“我那出塵兄弟可真是神異。看上去他也不過就是十五六歲的樣子,一身功夫可謂出神入化,從所未見,從所未聞。”

“有些高手武功通神,有駐神安顏的效果。說不定他不止這麽大年紀呢。”

“我看不像。他是海濱市來串連的初三學生,跟他一起的那個女孩子明明隻有十四五歲,也不會武功。我看他的年齡是真的不大。”

“不管怎麽說,明天晚上你去和他見麵,諸事小心為上。”

“那你看我要不要把八陣圖這事跟他說說?”

“看情況吧。如果他不問,你也就別說了。如果他問,你就和盤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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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塵和劍春回到工會幹校,劍春累了,自去女生宿舍休息。出塵看了會兒書,見房間裏其他人都睡下了,他便起身坐在床上,運足精神,開始打坐。天地靈氣又像上次一樣,不但經過他胸前的玉佩提純以後湧入,甚至還從二十米外劍春那邊女生宿舍裏提純了向他身體內湧入。過了一陣,在火車上他曾經感應到的那種遙遠的亙古氣息又來了。這一次大概是距離近了些,他的感應更加清晰了一些。這就好像是多年的好友在向他召喚,好像是要他過去和他敘舊。出塵試著運用意識與它交流,但這氣息顯然太遙遠了,太微弱了,他自己的意識無法到達。又過了一會兒,出塵突然靈光一閃:我為什麽不探測一下,看這氣息是從什麽方向來的?於是他一邊讓天地靈氣在體內循環,一邊放出意識,慢慢地接觸氣息,鎖定氣息的方向,直到他能準確地辨別氣息的方向。然後他便收功,起身,定睛一看,原來氣息是從西南方向來的。西南方向——會是什麽呢。看氣息微弱的程度,肯定很遠。但也不會在幾萬裏外,因為我第一次在火車上發現它的時候,它顯然比現在遠。當時火車是從東往西,那就對了,氣息是從西南方向來的,現在我是在燕京,離它近了幾百裏,所以變得清晰了一些。出塵又想了想,穿起衣服下床,拿起自己的挎包出了房間。他從挎包裏翻出地圖冊,看看燕京西南有什麽。他首先排除了離燕京太近的地方,同時也暫時不去管國外的地方。嗯,滇南、黔州、西川、西藏,就這幾塊地方了。反正我們時間也不是沒有,等上了火車往西南去,慢慢地找就是了。

出塵和劍春都是第一次到燕京,他們自然先要到各處遊覽一番。回來吃過晚飯就差不多七點了,於是他們一起往陶然亭公園走去。還沒到涼亭,遠遠地他們就看到了劉辰丹在涼亭外來回踱步,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

三人一見麵,寒暄幾句之後就直奔主題。出塵手一揮,放出一道淺藍色的半球狀音障把三個人包在裏麵。看到劉辰丹和劍春狐疑的目光,出塵笑著說:“法不傳八耳。這是一道音障,我們在裏麵,外麵的人就聽不見我們說些什麽了。” 劉辰丹和劍春翻了翻眼皮,反正也見怪不怪了。

看著劉辰丹和劍春期待的樣子,出塵說:“我們就先學靜心咒,就是昨天我給你們看的修煉心法。那套身法叫追雲訣,需要靜心咒做基礎。”出塵先告訴了他們第一層的口訣,讓他們死死背住。然後讓他們五心朝天,盤膝而坐。接著又告訴他們如何運功,如何讓真氣在體內流動,最後導引到丹田存儲。這兩人都是絕頂聰明之人。劉辰丹有多年練功的基礎,劍春則占了佩戴玉佩幫助吸收天地靈氣的便宜,所以都很快有了真氣在體內流動的感覺。然後出塵讓他們引導真氣在體內運行三十六周天,自己在一邊替他們護法。過了一個多小時,兩個人差不多同時收功醒了過來,都覺得耳聰目明,舒暢無比。兩個人看出塵的眼神立刻就都不一樣了,滿眼都是小星星。

“唔,九點多了,今天就這樣吧。你們回去睡覺的時候也可以練。不用擔心,靜心咒就有這種好處,一旦你會了,功法自動在體內循環,讓你吸收天地靈氣。”

一夜無話,劉辰丹和劍春邊睡覺邊吸收天地靈氣,出塵打坐,同時感受那股亙古氣息。第二天兩人便出去,或者遊覽,或者到各個大學看大字報,綜觀全國形勢。晚上在陶然亭,出塵教了他們兩個追雲咒的第一層口訣之後輔導他們練習。這次劉辰丹的進度顯然就比劍春快多了,他到底練武多年,基礎在那裏。劍春也不著急,隻要跟出塵在一起,她就覺得很滿足,精神很愉快,渾身都是勁。

分六個夜晚,出塵分別把靜心咒和追雲訣的三層口訣教給了劉辰丹和劍春,還輔導他們練習了這些功法。白天出塵和劍春也去醫科大學找過哥哥再東,但他不在,他的同學說他出去串連了,不知道現在到了哪裏。

最後那天晚上,練完之後出塵對劉辰丹說:“辰丹大哥,這兩個功法我都傳給你了,以後練成什麽樣就看你自個的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明天我們要走了。”

一聽這話,劉辰丹立刻就急了。“這麽快就走?我還想跟兄弟和劍春妹妹多聚聚呢。我爸也是練武的,他也想見見你們。你們還有急事嗎?學校裏不早就停課了嗎?”

“辰丹大哥,這些天交往下來,我也知道你是個實在人,我就不瞞你了。一星期以來,我一直感到西南方向有什麽東西在召喚我,讓我前去相會。那是一種遙遠、古老的信息。我也不知道是什麽,但我一定要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一聽這話,劉辰丹如受雷殛,過了一會兒他才喃喃自語地發出聲音來。“原來是真的。爸爸是對的,是真的應在他身上。”

“辰丹大哥,你怎麽了?什麽東西是真的?又有什麽事應在我身上?”

“你知道八陣圖嗎?”

“諸葛洞明的八陣圖?‘功蓋三分國,名成八陣圖。江流石不轉,遺恨失吞吳。’你說的就是前蜀名相諸葛良的八陣圖嗎,辰丹大哥?”劍春插了進來。

“不錯,就是那個八陣圖,但有一句詩錯了!”

“沒錯啊,杜工部就是這麽寫的,二十個字,我八歲就會背了,不可能錯。”

“你背得沒錯,杜工部當時寫得也沒錯,但現在錯了。”

“此話怎講?”出塵追問。

“現在八陣圖裏麵的石頭又轉了!”


15.夔州
二十分鍾後,三個人都坐在劉家的客廳裏,聽劉辰丹的父親劉新武說話。

“那事最開始是上個月,那個破四舊什麽的傳到了夔州縣那個旮旯地方,結果一幫紅衛兵就上街了。開始還是在縣城街上遊鬥什麽破鞋爛襪子的,後來就到了寺院、道觀、尼姑庵裏去砸門匾,燒牌位,三清和佛祖也就全倒了黴,還有什麽祠堂啊,牌坊啊,土地廟啊,統統整了個遍。下一步該怎麽辦?縣城和城郊的全弄光了,突然有個人就想起了,南江邊上還有諸葛洞明的祠堂,還有八陣圖遺址。好家夥,那些紅衛兵說去就要去,但一些老輩子的人就出來阻攔,說是諸葛洞明丞相的祠堂那是砸不得的,文侯神像最有靈驗,砸了是會傷天理的。但那些紅衛兵哪裏肯聽,結果還召集了萬人誓師大會,會後浩浩蕩蕩遊行到了江邊。大老遠的就看到江邊有個石碑,上麵刻著杜工部的那首五絕。這夥人先用錘子砸碑,結果根本就砸不碎;然後套上鋼絲繩,用大卡車開足馬力拖,可這鋼絲繩都繃斷了好幾根,那石碑還是紋絲未動。最後有人總算想了個點子:拿炸藥炸。好家夥,軍隊開防空洞用的TNT炸藥擺上了一百公斤,所有的人都疏散了,雷管什麽的也都安好了,引信點著了,火星子吃吃地冒……你猜怎麽著?”

“怎麽著?”三個人一齊問。

“隻見天空黑壓壓的一片,突然之間便雷霆大作,閃電狂奔,烏雲四合,緊接著傾盆大雨從天而降,引信也澆滅了,炸藥全打濕了,不能用了。這下子石碑眼睜睜地就炸不成了。”

“哈哈哈!”三個年輕人全笑了。

“這還不算。那大雨雖然隻下了兩三分鍾,但那天本來陽光燦爛,天氣預報也說是晴天,所以去的人誰也沒帶傘,沒穿雨衣,結果一個個全淋成了落湯雞。這還沒完。等大雨剛過,馬上就驕陽似火,緊接著所有人誰也不敢說話,個個呆若木雞。”

“怎麽了?”

“原來八陣圖裏麵那些石頭,多少年了都靜悄悄的一動也不動,大雨一下完,人人都看見,那些大石頭全都旋轉了起來,看上去什麽規律也沒有,但好像卻充滿了誰也解不透的玄機,八陣圖裏麵的情形如何?誰也不知道,裏麵是飛沙走石,轟隆隆地響,隔著兩三裏地都聽得到。八陣圖上空陰雲密布,時而雷電交加,時而冰雹大作。所有的人都在那裏幹瞪眼,直到後來有一個人大喊一聲:‘文侯顯聖了!跑吧!’好家夥,幾千上萬號人一下子撒丫子跑了個幹幹淨淨。後來,去過江邊的人一提起這件事來就心虛,還有不少人悄悄買了香火,去拜文侯牌位,求文侯饒恕他們冒犯之罪。”

“那有沒有人受到懲罰呢?”劍春問。

“那倒沒聽說,隻是那天淋了雨的人有不少感冒發燒說胡話,是不是文侯幹的就沒人知道了。”

“哈哈哈!”

“後來這事自然就傳說開了。要命的是,那些石頭一開始轉了就沒個完,弄得當地的政府很緊張,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後來就請示上麵,中央下令,派軍隊把現場保護起來了,對外說是為了群眾的安全,但大家私下裏議論,是政府想找出秘密,看到底是怎麽回事。這些事當然政府不願意老百姓知道。後來有人從夔州縣誌裏發現了玄虛,說是六百多年前八陣圖也曾動過一次,後來是當時神州武林的陣法第一高手,明教大俠張無忌闖陣成功,力壓群雄,得了寶物,是兩口寶劍,一名倚天,一名青虹,削鐵如泥,號令天下,莫敢不從。而且寶劍中還藏有文侯兵書,指導張無忌日後大破蒙滿。以後大家都傳說:八陣圖不動則已,動則有異寶出世。據說政府派人破陣,但總也不成功。現在神州武林各大門派都已派人去了,守在周圍,隻等政府放棄,各派高手就要破陣尋寶。”

“劉師傅您對這事怎麽看呢?政府能找到寶嗎?”出塵問。

“照我看,懸!”

“老人家為什麽這樣認為呢?”

“大凡仙家至寶都是有緣人得之,從未聽說有依仗強權,巧取豪奪而得逞的。異寶出世,乃是天意,非機緣巧合,有大緣法之人不能得手。況且政府要異寶來做什麽?無非是不想讓尋常百姓得到而已。因此政府得寶,必不能善用。但異寶出世,有幹天數,定有必出的道理。如果出而無用,那又何必出世?所以我說,此寶必不會為政府所得。”

“那您認為武林門派中會有人得到嗎?”劉辰丹問。

“我看也不像。”

“為什麽呢?”

“六百年前那次張無忌得手,是因為張無忌高風亮節,盟主天下武林,共抗蒙滿朝廷,殺韃子,振神州,造福天下蒼生。當今之世,哪個門派有此豪情,能為天下蒼生振臂一呼?老夫縱觀六合,的確無此門派。”

“那這異寶不就白出了?”劍春覺得很可惜。她聽到後來見劉新武也像那天出塵和劉辰丹一樣半文半白地說話,也覺有些好笑,但後來見他說得有理,也就虛心請教起來。

“蒼天有眼,怎麽會白出?”

“那您不是說過,政府也得不著,各個門派也得不著,尋常百姓也得不著。那還有誰能得著呢?”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您是說……”

“正是你的心上人。”

“心上人”三字一出,劍春不覺羞意盎然,但卻並不反駁,反而忽閃著大眼睛問:“您為什麽能這麽肯定?”

“我與出塵小兄弟可謂萍水相逢,但一見麵就覺得,他身上有一股不尋常的風度與氣勢,必是福緣深厚之人,此其一;第二,小兄弟身負絕世神功而不自傲,如此氣量,我一生識人無數,尚無一出其右者;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前麵已經說過,誰能得到異寶乃是天數;而小兄弟正是這得天數之人。如果不是這樣,小兄弟怎能在冥冥中得知信息,知有異物召喚?這異物不是異寶又會是什麽?如果不是這樣,怎會如此巧合,小兄弟數千裏之外來到燕京,正好碰到辰丹,又正好傳他功法,而我這知曉天命之人又恰恰是辰丹的父親?所以,第一福緣深厚,第二武功超群,第三天數有定。小兄弟這三條全都應了,我看得寶機緣極大。”

“我福緣深厚?師門前輩說我一生艱難,災禍重重。”

“小兄弟,你那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古往今來,哪個成大事者一帆風順過?你可聽說過艱難困苦,玉汝於成?我看你相貌,絕非早夭之人,有道是,乘風破浪會有時,直駕雲帆渡滄海!我猜也猜得出來,你有如此前所未聞的神功,你的師門長輩定非等閑之輩,他們也一定在你身上下了不少功夫,如果你是無用之人,他們會在你身上浪費精力嗎?我老漢是老了,但我這雙眼睛還能識人。我這兒子不才,也學過兩天拳腳,在小兄弟眼裏自是不值一提,但他日小兄弟若有需要,隻要知會一聲,水裏火裏,他會跟著你!”

“您言重了,劉老師傅。辰丹大哥大才高義,得兄如此,出塵常自慶幸。”

“那就說定了,我劉辰丹以後就跟著出塵兄弟你走。這是我家裏的地址,這是我們單位的地址電話,隻要兄弟你一聲令下,我是水火不辭!”一邊說,劉辰丹一邊伸出手來。

出塵心頭一跳,想起軒轅子的四句偈語。逢辰宜朋,莫非應在劉辰丹身上?因此他也不多說,伸出手來,與劉辰丹緊緊握手,四目對視,一切盡在不言中。


第二天,出塵和劍春便坐上了燕京去雙慶的火車。劉辰丹也很想跟他們一起去,但劉新武不同意,說“小兄弟”還沒到需要人手的時候。而且劉新武相信,這次去夔州,要得到那件異寶可不是靠人多就成的。說真的,出塵擔心有危險,也不想讓劍春去,而且委婉地向她表達了這個意思,問她想不想家,想不想去上海灘,南京城,西安府看看。但劍春冰雪聰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並且告訴他,他們是一起出來的,出塵答應過她媽媽,要一路照顧她,現在他想甩了她,沒門!出塵想說:阿姨是讓我們相互照應的,但這話他又無論如何說不出口,隻得由她。

雖然也是大串連的火車,但因為是出京的,所以比來的時候要空多了。雖然過道上還是站滿了人,但車廂裏已經勉強可以走動了。這一段路上,出塵和劍春也沒閑著。劍春大多數時間都坐在座位上吸收天地靈氣,練她的靜心咒。雖然她還沒法讓玉佩提純天地靈氣之後吸收,但在出塵身邊,有兩塊玉佩的幫助,她還是感覺效果好極了;每次三十六個周天運行下來,她都覺得神清氣爽,身體輕鬆自如,全身上下好像都透著靈氣。而出塵則也是閉著眼睛坐著,看上去像是睡著了,但他正用意識感應他的傳承記憶。他發現,他的傳承記憶看上去是他大腦右半邊的一個球狀物,他的意識看上去是一些觸角。遺憾的是,這些觸角隻能進入球狀物表麵一些鬆動的地方,裏麵包括了一些相對簡單的功法。這就好比一本大書,但他隻能翻開前麵幾頁,看看緒論什麽的,真正的東西他一點也看不到;也就是說,現在就能讓他變得非常厲害的東西他還無法接觸。他隻得告訴自己,大概是時機未到,要等我功力進一步提高以後,那本大書才會讓自己隨意翻閱吧。

接下去,出塵試著用意念推動他身體裏那些太極符。他很高興地發現,他現在已經可以輕鬆地推動太極符的邊緣和中心,能讓那些太極符隨心所欲地運轉。現在太極符和丹田處金丹之間的聯係可以看得更加清楚。金丹“呼吸”的時候,太極符也跟著微微震動,好像在與金丹遙相呼應。出塵很想看看太極符裏麵是些什麽東西,但意識在太極符表麵一碰,太極符內部就有什麽阻力把觸角擋了回來,不讓他進入。他又讓意識去探測丹田中心的金丹。那金丹顯然又比原來大了幾分,表麵的光彩卻似乎收斂了一些。他的意識在金丹表麵一碰,好像就吸附了上去,沒有遇到什麽排斥,他很高興,於是就讓意識在金丹表麵滑動。沒多久,他突然發現,意識的觸角好像碰到了什麽可以讓它進入的地方,於是出塵小心地控製著意識,讓它進入金丹。裏麵看起來像一個一個分開的小室,中間有隔膜相連。隔膜上有些小孔,在金丹震動的時候小孔時大時小,讓精純的天地靈氣通過,通過隔膜的天地靈氣則不斷地加厚隔膜。出塵的意識可以在小孔放大的時候穿過小孔。出塵小心翼翼地控製著意識,在小室之間漫遊,過了一會兒,竟從金丹的另一邊出去了。他又重新讓意識的觸角在表麵漫遊,沒多久又找到了一個可以讓意識進去的地方,他再次探測,發現裏麵的情況跟上次大同小異。他在金丹表麵總共發現了九個可以進去的地方。“這不就是九竅玲瓏心嗎?”他問自己,當然,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叫這個名字。


16.偶遇
從燕京到雙慶,火車正常運行需要兩天兩夜,當然,現在的學生列車不能按正常時間表計算。但出塵發現,隨著火車的運行,他意識中感應到的那個遙遠而古老的信息越來越強烈、越來越清晰,這讓他清楚地明白,他們選的方向是正確的。

上車以前的幾天裏,出塵在腦子裏整理他的傳承記憶,還做了一些試驗,搞清楚了幾件事實,還淘出了幾套當前排得上用處的功法。一個事實是,他身體裏現在充滿了靈力,但如果使用,比如跟人動手,或者飛行,靈力就會大量消耗,然後由金丹離壓縮的靈力加以補充。使用靈力的極限他還不清楚。第二個事實是,經過結丹時的身體淬煉,他現在很不容易受傷。他的皮膚、肌肉和骨骼都非常堅韌,物理力量很大。他曾經對著陶然亭裏的一塊大山石打了一拳,一下子就把整個前臂插了進去,但他連點皮都沒破。第三個事實是,他對於精神體的感應非常強大。如果他放開意識,他能夠清楚地感應到周圍三百步以內所有的精神體。而對於比較強大的精神體,他的感應距離更遠。他淘出的第一套有用的功法叫流星趕月,是一套飛行術,如果駕上飛劍,一日飛個上千裏應該不成問題,但現在出塵沒有飛劍,隻能靠意識自己飛行,飛上一陣身體中的靈力就不夠用了。第二套有用的功法叫並指劍,隻要兩隻手指並攏,心中默念口訣,便可發出劍氣,他曾用發出的劍氣切下了陶然亭公園假山上的山石。這種劍氣完全聽從他意識的指揮,但超出意識範圍之後便很快消散了。第三套有用的功法就是他的柔骨術。他可以用意識指揮身體以任何形式動作,軀幹和四肢可以變化成任何形狀。這種功法既可以讓他出奇不意地襲擊別人,也可以在別人攻擊他的時候任意躲閃。第四套有用的功法是他的瞬移能力。這種功法在和劉辰丹交手的時候早就證實是非常有效的。另外他對人體結構與穴位的了解也非常清楚,這讓他在對敵的時候可以很容易地知道該在什麽地方下手,才能收到最佳效果,即使他不想傷害對手,也能輕易讓對方失去戰鬥能力。

火車從燕京開出兩天多以後,半夜到了寶雞,這算個大站,預定要停二十分鍾。出塵見劍春睡著了,外麵的月亮又圓得可愛,就自己下車來走走。

出塵剛從車裏跳出來,就有另外一輛旅客列車進站了。出塵定睛一看,是從燕京到雙慶的普通快車,估計是學生專列在這裏待避,讓這輛客車先過。出塵也沒在意,便在站台上隨意行走,沒承想他的意識突然向他發出了警號,接著他就感應到兩個強大的精神體出現在他右前方不遠的地方,但卻並沒有向他發出敵意或者是挑戰的意思。

出塵心下一凜,抬眼一看,見從剛剛進站的火車臥鋪車廂上下來了兩個人。現在出塵的眼力何等敏銳,一下就看清是兩個二十多歲的男子。“高手,絕對的高手,”出塵的感應立刻就告訴他,因為他根本就看不出對方的修為。“這兩個高手到這裏做什麽?”出塵還沒有自戀到認為他們是來追蹤他的,因為他們不會知道兩列火車會在這裏相遇,而且對方至少是元嬰期高手,根本就不屑與自己交手。他剛想收回意識,免得讓對方覺得自己挑釁,但馬上他就知道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了,因為這兩人之間顯然有著強烈的敵意,兩個精神體的氣息極為集中,各自化為一絲,針鋒相對,這種情況之下兩個人都不大可能檢測周圍。大概是他們認為火車站上不會有什麽高手吧,但在此時如果他們認為有人對自己有威脅就會毫不猶豫地出手。出塵感到自己身上的冷汗都下來了,他盡力收斂氣息,隻發出一絲意識,想聽聽他們在說些什麽,會不會對自己有威脅。

出塵聽到他們說的是不大地道的英語,不覺有點奇怪。但他聽到的內容更讓他心驚。

第一個人說:“河野君,你不要說了,這次我們太極門對這件東西勢在必得。諸葛良本來就出生在我們韓朝,後來才到神州,做了前蜀的丞相。所以諸葛良是我們韓朝的先賢,我們太極門來八陣圖求寶是名正言順的。說到你們黑龍幫,你們有什麽資格來探八陣圖?你們倭國與神州本來就敵對,現在連外交關係也沒有,居然想覬覦異寶!”

那個黑龍幫的人針鋒相對,毫不客氣地反駁:“明波君,你這樣說就不對了。說到外交關係,你們韓朝跟神州也沒有吧。按神州的老話,天生異寶乃是有德者得之。你們太極門有什麽德,還想染指異寶?我們黑龍幫就不一樣了。我們致力於大東亞共榮共進,為的是億萬蒼生,這個功德誰人能比?”

那個韓朝的明波一聽大怒:“我呸,你們黑龍幫的功德!你當年到神州和韓朝殺人放火,屠殺了多少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今天的什麽共榮共進更是想搞文化侵略,經濟侵略,你就別假正經了!”

那黑龍幫的河野哈哈大笑:“哼,那又怎麽樣?有本事你就不讓我們侵略啊!可你們的政府還巴不得我們來呢。你管我假正經還是真正經,反正這次異寶出世,我們黑龍幫早就調遣了精兵良將,直奔夔州。我們當然知道你們太極門是怎麽想的。這麽說吧,我們手底下見真章,誰有能耐誰拿。我們不介意大開殺戒,讓你們太極門有來無回!”

說著說著兩人就說僵了,隻見他們拉開架勢,好像就要動起手來。正在這時,站台上哨聲響了,兩人對望一眼,沒再爭下去,從車廂的兩頭上了車。沒過多久,列車一聲長鳴便開走了。

出塵眼看著火車離去,心中不覺震動。異寶出世,原來還有外國勢力希望染指,這兩個家夥一個是倭國人,一個是韓朝人,那韓朝人還說洞明丞相是他們國家的人,真不怕把人大牙笑掉!不過劉新武師傅原來隻說到國內各門派,現在看來還不止此呢。看來這次爭奪異寶,變數還不小。那兩個家夥我看不出修為,很可能都是元嬰級,說不定歲數有多大,沒準都是一百歲以上的老妖精。那個明波說河野曾經到神州和韓朝殺人放火,那他肯定是抗倭戰爭時期幹的,所以至少是爸爸那個年紀的人。出塵暗自沉吟,但聽到自己坐的火車旁邊的工作人員吹起了哨子,也趕忙上了車。

車廂裏劍春已經醒了,看到他上車朝他微微一笑,接著就問:“塵哥,你跑到哪裏去了?都要開車了也不見你上來,我都著急了。要不是知道你本事大,我都要告訴鐵路工作人員別發車呢。”

出塵放出意識,見四周的人都睡著了,這才悄悄地對劍春說:“你先別打斷我,就聽我說。”然後他便把他聽到的信息向劍春複述了一遍。

“他們是元……”出塵連忙伸出一隻手指,不讓劍春說下去。

“什麽也別說。我現在用的是‘傳音入密’,聲音隻成一線,所以隻有你才聽得到。你還沒練過這個,就別說了。雖然我的意識察覺不到,但我擔心周圍有功夫比我高的人我無法探查。等到了雙慶我們再仔細談。”

第二天中午火車到了雙慶。雙慶是西南重鎮,很是繁華,抗倭戰爭時是戰時陪都。他們找到學生接待處,到了分配給他們的住處,一所中學,先匆匆吃了午飯,然後出去看了看市容就回來了。時間還早,房間裏沒別的人,出塵在房間裏坐定,劍春給他護法。出塵入定,吸收天地靈氣,他的意識立刻就感應到了那股古老而又神秘的氣息。這一次十分清晰,十分雄渾,好像在向他呼喊,好像久別重逢的好友在高興地向他伸出手來……

出塵很快結束修煉,然後他們一起到了中學的學生接待處,要查一下到夔州的長途汽車時刻。

“你們也要去看八陣圖?我替你們登記吧,”接待處的那個人說。“現在的車可不好坐,誰都想去看看洞明丞相驚天動地的神威。”

“我們是想去看看八陣圖,不過也沒你說得這麽玄吧?不是‘江流石不轉’嗎,怎麽是‘驚天動地的神威’?”

“哦,原來你們還不知道,”接待處的那人是個五十多歲的大爺,很健談。“現在那些石頭還在轉呢。可大家也就隻能在周圍遠遠地看著罷了,軍隊把得嚴,尋常人等根本不讓近前。”

“你老人家親眼看見了?”劍春問。

“當然,”那人看了看劍春,顯然對這個俏麗的女孩很有好感。“我是上個星期天去的,那車票可不好買,還幸虧我侄兒是運輸公司的司機,他們公司出的車。那陣勢,嘖嘖嘖……”

嗯,天地至寶肯定還在,如果不在這種靈異應該就消失了,出塵想。他們倆跟大爺聊了一陣就回去了,晚上再去一問,第三天才有車票。出塵都想自己飛過去,但想了想還是算了——第一,劍春還不會飛;第二,在天上飛,讓人看到了麻煩就多了。還是既來之則安之,一切隨緣吧。

第二天白天他們就去雙慶大學和神西醫大讀大字報,但出塵耳聰目靈,聽到不少人議論八陣圖的事。當然說的情況五花八門,不能全信,但至少有幾點是肯定的:政府派部隊守住了,不讓一般人進去;政府派了好多撥人進去了,但顯然都沒成功,但人還是都出來了。因此出塵可以肯定,進去沒危險。在空曠無人的地方出塵和劍春也就這件事討論了好幾次,但都沒有得出什麽頭緒,隻有到了夔州再做打算了。


17.入陣
第三天出塵和劍春總算坐上了去夔州的長途汽車,一路上人聲鼎沸,大家說的都是八陣圖的事,但各自的說法不同,各不相讓,有些人幾乎要吵起來了。但有幾點幾乎所有人的意見都是一樣的:八陣圖中有異寶;異寶現在還在;異寶取走之後八陣圖就會複原。

長途汽車在縣城裏根本就沒停,一直開到了離江邊不遠的路口。這是駕駛員跟乘客商量好了的,一人給他多加了一元錢,他把乘客全部送到南江邊:這相當於他一個月的工資呢。

出塵一下車,根本沒打坐,也沒有刻意吸收,就感到天地靈氣像潮水般向他湧來,並通過兩半塊玉佩進入體內,在體內自行流轉。他看了看劍春,見她一臉興奮,顯然也在吸收靈氣。出塵微微放開意識,能感應到周圍不少強大的意識;他不敢多加探查,急忙收回意識。這急匆匆的一下倒也沒發現那些意識對他有什麽敵意,不知是不是覺得他的力量沒有多大,不值得大驚小怪。現在離南江邊很近了,已經可以遠遠看到八陣圖了,出塵感到那種召喚幾乎就在耳邊。劍春看了看他,他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告訴劍春:“那個召喚的源頭就在這裏。我們到跟前看看吧。”

出塵和劍春跟著眾人走上一麵山坡,朝下看去,隻見江邊密密麻麻排列了許多石柱,每根石柱大約十丈高下,石柱上空陰雲密布,石柱周圍雲霧繚繞,整個八陣圖都籠罩在一片迷茫、詭異的氣氛當中,看不出全貌。傳說中的那座石碑還在陣旁傲然挺立,杜工部的詩也清晰可辨。八陣圖周圍還有幾台電影攝影機,工作人員在緊張工作。大家目力所及的所有石柱都在慢慢地旋轉。出塵眼力好,看得出那些石柱一邊自轉,同時則似乎是圍繞著八陣圖的中心旋轉。八陣圖周圍都布置了士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不許群眾離八陣圖太近。突然人群發出一陣嘈雜,有人喝了一聲彩,這時就看到通往縣城的路上來了四五個人,個個相貌不凡,有的手拿寶劍,有的手裏拿著厚厚的書本。旁觀的群眾議論,說他們是政府找來破陣取寶的高人。那些拿書本的是陣法專家,拿寶劍的是大力士,進陣以後按陣法專家的指點擊破陣基,就能破掉大陣,拿到異寶。不過也有人指出,來來回回破陣的就是這麽幾撥人,這幾個人已經進去四五次了,每次都灰頭土臉地出來,但他們的毅力也真夠強,出來了再研究一番又進去,也不怕得罪了諸葛洞明丞相。

沒有多久,這幾個人來到近前,站崗的士兵把他們放了進去。兩個拿書本的人商量了一番,指指點點了一陣,然後幾個人就從兩根慢慢旋轉的石柱之間穿了進去,馬上外麵的人就看不見他們了。

劍春悄悄地用英語問出塵:“你看他們能成嗎?”

出塵用英語回答:“毫無希望”。這是他們事先商量好的,有些討論可以用英語進行,當時神州懂英語的人極少。

“你為什麽覺得他們不行?”

“你沒聽見嗎,他們已經進去幾回了。要是他們行,第一趟就可以了,還用等到現在?”劍春聽他這麽說也笑了。正說話間,就聽得陣內霹靂大作,樹枝一樣的金色閃電從天而降,撕開了石柱上空籠罩著的烏雲。原來慢騰騰旋轉著的石柱突然加快了轉速,看得周圍的人眼花繚亂,目不暇給。出塵不由自主地放出了意識,朝陣中探去。他本來也就是想碰碰運氣,但沒想到,意識剛一接觸八陣圖的外圍就被狠狠地打了回來,弄得他一陣頭昏眼花,身體也像觸了電一樣麻酥酥的。劍春見他搖搖欲墜,趕緊伸手扶住了他。

“你怎麽啦?”劍春問。

“我剛才用意識探了一下大陣,結果被打回來了。”出塵傳音道。

“你沒事吧?”劍春關切地問。

“沒事。當時有點暈,現在已經好了。看來這大陣相當厲害,我也不知道該怎麽進去。”

“文侯的神通,哪能隨隨便便就讓人破了?”

就在兩個人說話的時候,突然聽得陣內一聲響雷,接著亮起了幾道白光,然後看見剛剛進去的那幾個破陣的人從空中有先有後地飛了出來,全都一屁股坐到地上,哎喲哎喲地叫喚著,半天爬不起來。外麵等著的一群士兵走上前去,扶他們上了事先準備好的擔架,很快就抬著走得不見影子了。

圍觀群眾在議論紛紛。“文侯的大陣,連東吳大將陸遜都走不出來,要是就這麽就破了那還得了?”“這是在等著有緣人哪。有緣人不到,任你千軍萬馬,也休想破得了八陣圖。”也有幾個不信邪的在吵吵:“我就不信了,這些都是迷信,要是解放軍架起大炮,轟他幾炮,你看怎麽樣?”但立刻有人反駁:“開炮有什麽用?原來不是還想用炸藥炸石碑嗎?結果天降大雨,炸藥根本就沒有用。如果開炮,天上也不知道會有什麽反應呢。”“開炮打有什麽用?不是要找異寶嗎?難道開炮能把寶貝轟出來?”

出塵碰了碰劍春的手,兩人一起從人群裏出來,朝縣城走去。劍春等到四下沒人的時候悄悄地問出塵:“你打算怎麽辦?”

出塵傳音道:“白天人太多了。我看我們到縣城裏找個地方住下,等到晚上再來。”劍春點了點頭。這一路上的主意都是出塵拿的。

縣城裏的旅店全都住滿了,他們找到郊區的一個菜農家裏,那家的大女兒剛出嫁,劍春就和二女兒住一個房間,出塵和那家的兒子住一個房間。兩人看天色還早,就一起出去到田野裏散步,同時商量一下看晚上該怎麽辦。

出塵的主意很簡單。從他們看到那些人破陣的情況看,進入八陣圖裏麵沒有生命危險。所以他打算晚上悄悄一個人穿過石柱,進去之後再相機行事。至於劍春,她也知道自己現在功力太低,如果跟出塵一起進去隻能給他添麻煩,還是在外麵等著就好。好在看那些人被摔出來的情況,憑出塵的功力,根本不會對他造成什麽傷害。

“你可要多加小心。什麽寶不寶的我並不稀罕,你才是最重要的。”劍春抓住出塵的手說。

“我知道,我對異寶也沒有什麽貪圖之心。但父母生了我,我的運氣不錯又練成了金丹,本來就該有一番作為,現在已經到了試試自己身手的時候了。”

農村人睡得早,晚上九點菜農一家都打上鼾了。出塵和劍春約好,十點鍾出來一起去江邊,劍春看著表差五分九點出來,看見出塵已經等在外麵了。天空多雲,月亮時隱時現,十分鍾後他們已經到了白天看熱鬧的那個山坡上,現在那裏一個人也沒有,八陣圖裏的石柱也隨著月光時隱時現。他們看到了遠處的哨兵,還看到崗樓頂上的探照燈向四下發出光柱。劍春反複叮囑出塵注意安全,然後就躲在灌木叢裏,看出塵出發。出塵小心地放出意識,沒有感應到附近有強大的意識。本來最方便的是運用瞬移直接到八陣圖跟前,但出塵白天用意識探查八陣圖吃了虧,現在不敢再用,隻能運起流星趕月功法,借一片雲層遮住月亮的機會,身形一閃,壓低姿勢,從哨兵身旁穿了過去,接著又是一個閃身,從兩根石柱之間溜進了大陣。那哨兵隻覺得眼前一花,接著就什麽也看不見了,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也沒當一回事。

一進到八陣圖裏麵,出塵發覺整個感覺完全不一樣了。他清楚地感受到了從身體四麵八方傳來的壓力,有如實質一般。他往前走了沒多遠,就從心靈中感應到有人在跟他說話:“嗯,小家夥,功力看來不怎麽樣啊。我也不難為你,隻要三道關口你能通過,我就不傷你,還給你一定的好處。至於好處多大,那就得看你緣分怎麽樣了。準備好了沒有?第一道關口就是:九雷轟頂。你可以躲,但我這神雷下來的速度可不是什麽人都躲得過去的。如果你覺得受不了了,隻要牙關一鬆,發一聲喊,我就送你出去。”

出塵一聽這話,不由得想到,白天破陣的那夥人大概就是受不了喊了出來被送出去的吧。他心想,我自從練成金丹和流星趕月,還真沒好好用過,今天就看看是不是躲得過文侯的神雷。

出塵拉好架勢,隻聽得晴空中炸雷突起,好像就在耳邊。他身子還不等移動,就感到全身麻木,雷電劈在身上,頭發全豎了起來,接著四肢、軀幹都不能動了,整個人重重地摔到一根石柱上,眼前一黑,什麽都看不到了。

“這第一道神雷是力量最小的一道,隻是讓你有個感覺而已。以後各道會越來越強,你還要繼續嗎?你不用說話,點頭就繼續,搖頭我就送你出去。”那聲音在他心裏說。

出塵定了定神,暗叫厲害,他現在隻覺得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疼,所有的肌肉都是麻木的,使不上勁來。但他奮起神威,努力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好像並沒有什麽不妥,於是便點了點頭。

“好,你留意了,第二道神雷馬上就來。”

話音剛落,眼前又是一道白光閃過,這一次好像是從身體內部閃過的一樣。出塵隻覺得全身上下如同火燒一樣疼痛,他一張嘴,一聲“哎呀”幾乎就要脫口,虧得他醒悟得早,生生地把聲音咽了回去。再一看四肢,隻要沒被衣服遮住的地方都是焦黑的,全身的皮膚、肌肉、骨骼沒有一處不疼。

隻聽見那個聲音又說:“不錯,有毅力。現在給你幾分鍾時間恢複。到雷電要下來時我會先提醒你。記住,以後的四道神雷會接連落下。情況還跟過去一樣,你隻要一出聲,就會被送出陣去。”

那聲音剛一結束,出塵就發現自己外傷已經全部恢複了。出塵暗暗點頭,抓緊時間觀察體內,隻見丹田處的金丹又比上次看到時大得多了,現在就跟一個排球差不多大小,表麵的九竅可以明顯看到,連金丹裏麵的紋路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而且那金丹還在明顯地震動、呼吸,好像一個在母體之內的胚胎,正孕育著隨時準備出世的嬰兒。

出塵又將意識掃向身體的其他部分,隻見他過去觀察到的那些太極符現在全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而且他的意識可以感應到太極符的所有部分,包括邊緣、中心和中間的細微組成部分,可以通過意識讓這成千上萬的太極符隨心所欲地動作。出塵立刻意識到,硬抗了這兩道神雷,自己已經麵臨突破了。但接下來的連續四道神雷,他還抗得下去嗎?他心裏一點底也沒有。那第二道神雷似乎已經到了他忍受的極限,遠遠超過當時他服用築基丹結丹時的痛苦強度。幸虧延續的時間不長,否則自己早已出聲,被傳出陣外了。


18.神雷
“你準備好了嗎?下麵的四道神雷就要下來了。準備好了就點頭,否則就搖頭。你可以有兩次搖頭的機會。”

出塵心中好像有一道閃光滑過,似乎想起了什麽,就下意識地搖了搖頭。那聲音說:“那就再等幾息。記住,如果你再搖一次頭,我再等幾息之後就不再問了,神雷隨時降下。”

出塵費盡心機地想,但卻想不起剛才讓他心中一動的東西是什麽。好像就是他入陣之後聽到的什麽。對了,他入陣之後除了聽到雷聲之外,隻聽到了這個聲音。這個聲音最開始說的是什麽?

就在這時,那聲音又響了起來:“再問你一遍,準備好了嗎?”出塵又搖了搖頭,同時費盡心神地回憶:那個聲音開始說什麽?對了,“你可以躲,但我這神雷下來的速度可不是什麽人都躲得過去的。”沒錯,前兩道神雷我沒有躲,因為我根本來不及躲。現在我的功力又提高了,可以隨意操縱太極符了,為什麽我不好好地試試,躲上一躲呢?

出塵現在全力以赴,運起意識,操控著全身上下的太極符,這種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感覺真是隻可意會不能言傳,美妙極了。他好像對於環境的感受也同時到了一種登峰造極的程度,隻等神雷降下。出塵根本沒有去想,白天他運用意識觀察八陣圖,被八陣圖反噬,現在再次運用,會不會再次受到反噬?他頭腦裏的反應好像是天然發生的,似乎知道自己功力提高了,已經不會再有反噬了。

電光石火之間,出塵感受到神雷下落,他馬上操控體內太極符,倏然而動,立刻就離開原處,閃到一根石柱後麵,第三道神雷落空!出塵不覺士氣大振,他知道第四道神雷會緊接著落下,所以根本沒有等待,立刻就操縱體內的太極符,從石柱後麵騰身而起,又在空中轉身,身體柔若無骨,在繚繞的雲霧中間做了一個S型扭轉,接著他又聽到一聲雷鳴,而自己身上沒有感到絲毫痛苦。他知道已經躲過了第四道神雷,但緊接著第五道神雷落下,出塵在空中身形一閃,運起流星趕月,先向空中直飛,同時雙手並指,對準腳下連續發出劍氣,接著一回頭,感應到八陣圖內的另一個石柱,頓時身隨意動,立時到了石柱後麵,同時聽到了第五道雷鳴,但這時他全身靈力似乎都已用完,再也移動不得,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水桶粗細的第六道神雷直接轟在他的頭頂,頓時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下意識中,出塵感到全身上下如同利刀割過似的疼痛,他急忙咬緊牙關,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但痛苦並沒有過去,他好像掉進了一個放滿粗鹽的大缸,有人毫不留情地把鹽粒揉進他鮮血淋漓的傷口,讓他覺得生不如死。但偏偏他死又死不了,昏又昏不過去,隻能忍受這一波又一波的苦痛。接著他似乎又光著腳踏上了幾千把鋼刀組成的刀陣,背後是熊熊的藍色火焰,他隻能跳上刀尖,任利刃穿透肌膚,插進骨頭,他卻忍著疼痛,一步一步地往前跑,但後麵的火焰越燒越旺,越燒越近,他的身體漸漸被烈火吞沒,連意識都徹底失去了……

過了不知多久,可能有幾年,也可能隻有幾秒鍾的時間,出塵悠悠醒來,全身的痛苦好像隻存在於記憶之中。他看了看體表,全身皮膚好像都潔白如玉,看了看體內,丹田處的金丹已經有足球那麽大了,晶瑩剔透,紋理分明;看了看體內的太極符,成千上萬的太極符在有規律地震動,好像大海中的潮水,漲漲落落。他知道自己的功力又一次大幅度提高,好像就要突破了,不覺心中暗喜。他天生是一種不服輸的性格,敵強他愈強,碰到這種挑戰,他全身上下都不知不覺地發出戰意:這是他一生中碰到的最大挑戰,他決心迎風而上,決不屈服!

“幹得不錯,小家夥。”那聲音似乎也帶上了幾分讚許。“還有最後三道神雷,我就不再問你了,它們並不是連續降下的,但每次除了雷擊之外還有別的攻擊,你小心了。”

出塵緊挨著一根石柱站著,身邊雲霧繚繞,等待著第七道神雷落下。他嘴角上帶著一絲從容淡定的微笑:他就不相信,幾千裏外把他召喚到這裏來,就是為了用雷把他劈死!他的心裏不由自主地冒上了一個可笑的想法:如果他身邊放上一根巨大的避雷針,會不會對躲開神雷有幫助呢?就在這時,他的心裏突然出現了一幅圖像:在一座豪華的大廳裏聚集了許多人,全都站著,隻有他一個人坐在正中央,手裏拿著一些東西,雖然他看不大清楚是什麽,但他的心裏卻感覺得到,那就是他這次得到的異寶。他心中感到一陣輕鬆:原來我已經得到寶物出去了呀。接著就看到下麵站著的人對著他行禮,他聽到他們叫他上仙,尊他為修仙界的幾大門派共主,還說王母娘娘發來了請帖,要他去參加蟠桃宴。他心裏正在高興,但玉佩上突然傳來一陣清涼的感覺,他猛然一下清醒了過來:不,這是心魔攻擊!我正在抵抗神雷,小心!緊接著他的意識就告訴他,神雷來了!他心念一轉,嗖地一聲,飛到了另一根石柱頂端,接著看到一道白光閃過,然後聽到了震耳欲聾的雷聲。好險!沉穩如出塵也不覺打了個寒顫,渾身出了一身冷汗。千萬小心啊,這可是神雷!鬧不好真的會灰飛煙滅。

接著他就看到天空中烏雲密布,隨後就嘩啦啦地下起雨來。出塵有點納悶,神雷不是劈人的嗎,怎麽也有雨啊。接著雨點變了,變成了冰雹,劈哩叭啦地砸在出塵身上。憑出塵現在的功力,這點小打擊自然不在話下。但在他腦海中,他回到了海濱市家中門前的台階上。媽媽出現在身後,給他遞傘,爸爸也出來了,說天不好,要走路當心,庫大娘在一邊讓他回家避一會兒再去上學。

幾個人正說話呢,突然聽到敲鑼打鼓的聲音,接著看到醫科大學的紅衛兵來了,他們高呼口號:“打倒李傳雄!”“打倒趙怡娜!”“打倒反動學術權威!”“誰敢反對皮主席,就砸爛他的野豬頭!”出塵的心在打顫,他看到那些大學生把大牌子掛到爸爸媽媽胸前,還在他們頭上戴了高帽子。出塵很生氣:我已經修了仙法了,你們還敢欺負我父母,看我不把你們……且慢,出塵心頭陡然一亮,有些不妥!我是在八陣圖裏麵,這是幻象!緊接著他的意識感應到,天上的神雷,正以排山倒海之勢向他頭上壓了下來,驚慌之中,他的頭腦還保留著一線清明;他急忙一個側翻,接著身體隨著意識飛下石柱,幾乎就在同時,他看到一道閃電把他原來站在上麵的石柱擊得粉碎,緊接著他又聽到了震人心肺的雷聲。出塵立刻明白了,這是意魔和神雷一起配合的襲擊,剛剛逃了過去,他不覺心下暗自慶幸。下麵該是什麽呢?出塵氣沉丹田,穩住身形,等著下一道神雷。

突然,一陣鋼琴聲從虛無縹緲中傳來,接著,咚咚咚咚!命運之神在敲門: 這是貝少芬的第五交響樂——《命運》。即使在這種情況下,出塵也不禁凝神靜聽——我的命運會是怎麽樣的?接著他好像又看到了大海,他和劍春在一起遊泳,兩人心意相通;他們在自己家中談笑風生;他們在海濱火車站前廣場重逢;他結丹之後在海邊見到劍春,劍春撲到他懷裏;劍春和他一起出來串聯,耳鬢廝磨,朝夕相處……突然,劍春的臉龐好像就出現在他眼前,深情款款地問:“塵哥,你愛我嗎?”出塵一張嘴,一句“我愛你”就要說出口,就在這時,他覺得頭皮一炸,意識一動,發現一道神雷已經打了下來,張牙舞爪的金色閃電的前端把他的頭發都烤焦了,發出了刺鼻的糊味。出塵這才反應過來:“不好,是情魔侵襲!”這時再躲閃已經來不及了,但出塵心意一動,整個身體憑空一軟,使出了柔骨術,膝蓋向右側偏轉,大部分身子頓時躲了開來,隻剩下小腿以下,接受了第九道神雷的洗禮。

出塵隻覺得一股龐大無比的能量從他的兩腳和小腿上傳了上來,帶著毀滅一切的熱量傳遍了他全身,燒焦了他的皮膚,粉碎了他的肌肉和骨骼,徹底摧毀了他的內髒,並且把丹田那裏那顆現在足有籃球大的金丹擊得粉碎。出塵再也忍不住了,他想張開嘴狂叫,但他的嘴巴和舌頭都已經不見了,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他的金丹一經碎裂,便發出耀眼的金光,像無數個小小的太陽那麽亮,那麽美麗奪目。唯一幸存的是他身上那成千上萬個太極符,它們從身體上遊離了出去,發散在空中; 但這時他身上那半塊玉佩也突然發出了耀眼的光華,一隻七彩鳳凰從玉佩上騰空而起,在天空中振翅飛翔。出塵能看到這一切,但身體卻沒有任何感覺:他的肉體已經消失了,自然沒有感覺了——但我為什麽還能看見這一切呢?出塵很困惑。我魂遊天外了嗎?出塵問自己。但事情很快就有了答案:成千上萬的金丹碎片在空中飛舞,每一個碎片周圍都有一個從出塵身體中遊出的太極符,金丹與太極符碎片相互吸引,七彩鳳凰在空中高聲鳴叫,金丹碎片與太極符的結合物在鳳凰的鳴叫聲中震蕩,飛舞,相互吸引,逐漸向出塵倒下的地方靠攏。出塵突然覺得自己又能動了,雖然動作還有點笨拙。那成千上萬的太極符重新組合,化作他的身體,所有的金丹碎片在他身體內飄蕩,旋轉,起舞,最後化作一個光著身子的小小嬰兒,金光閃閃,看上去和出塵一般無二,坐在丹田之上,雙目圓睜,好像在領會這個嶄新的世界。

出塵明白了:自己結成元嬰了,自己的身體也重生了。他試著活動了一下身子,疼痛早已消失了,一切傷口都不見了,身上連個疤痕都沒有,全身皮膚光潔如玉。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覺得柔韌性遠遠超過遭受雷擊之前;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意識,發現自己的意識已經完全覆蓋了整個八陣圖,陣圖內所有石柱的運動他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他的意識甚至已經能夠穿出八陣圖,他讓自己的意識在八陣圖外擴散:他看到了那些站崗的哨兵,他看到離八陣圖遠遠的地方有幾個強大的意識:其中就有他在寶雞火車站遇到的那兩個人:河野和明波。最後,他的意識來到了山坡上,他感應到了在樹叢中焦急等待的劍春,便試著向她傳遞信息。他感應到她接到了自己的信息,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他試圖告訴她:我沒事,到現在為止一切順利,你放心吧。他看到她顯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因為她眼睛裏的淚水奪眶而出,但又向自己的方向連連點頭。

就在這時,八陣圖裏的那個聲音說話了:“小家夥,真不賴。剛才我看你發揮出色,不禁手癢,哈哈,使的勁大了點,讓你受苦了。不過你也因禍得福,要不然,你哪有這麽快就結成元嬰?好了吧,跟你的小情人也熱乎夠了吧?要知道,你才過了第一關哪。第二、第三關也不好過。”


19.過關
聽了這話,出塵不覺心裏咯噔一下。沒錯,第一關自己的命就差點丟了,第二第三關又會怎麽樣?但他回想起剛剛受到心、意、情三魔攻擊時自己幾乎心神不守,險些壞了大事的情況,趕緊收攝意識,聽那聲音往下講。

那聲音接著說:“這第二、三兩道關倒是對你沒有任何風險,你不必擔心。看,” 那聲音正說著,出塵就看到眼前出現了一個金色銅人,是一具男子的身軀,大約高一米八十,與真人完全一樣。“你眼前這個銅人身上有三百六十個大穴,我現在顯示所有大穴,你先看清楚了。”說話間,那銅人身上便閃出了光亮,標明了三百六十個大穴的位置。

“你記好了?”那聲音問。

“記好了。”出塵放出意識,籠罩著銅人,整個銅人身上的一切都在他意識中清晰無比,當然三百六十處大穴也全部都刻在他頭腦中。

“好的,接下來你要做的就是,在一息之內,用點穴手法,把這三百六十處大穴每一處點三遍。記住,一處大穴一次隻能點一遍,所有大穴都點到之後才能點第二
遍。同樣,所有大穴都點了兩遍之後才可以點第三道。”

出塵心想,這事放在今天之前我是萬萬不能,但自己的感應靈敏程度在結成元嬰之後肯定大增,是否能成倒大可一試。“點穴的力道有什麽要求嗎?”

“有的。第一道輕點,點到即可。對一個真人來說就是隻觸及皮膚,沒有擊中穴位的感覺。第二道是真正的點穴,對一個真人來說就是能讓他有這些穴道被點中的深刻感受,通俗地說就是治病手法。第三道是重手法,要力透重關,就是武功中的點穴傷人,但同時又不能讓銅人移動。”

“既然有不讓銅人移動的要求,能不能讓我現在接觸一下銅人,看看究竟力道可以大到什麽程度?”

“不行。力道究竟多大你隻能在點穴過程中體會。現在再給你一息時間,你好生準備吧。”

出塵努力運用意識探測銅人。他發現,灌注銅人所用的金屬量極為合理,銅人表麵的皮膚、毛發都與真人一樣,裏麵的肌肉、骨骼、內髒也與真人相同。更有趣的是,這個銅人雖說不是空心的,但每一處也都不是填充完全的,但填充的程度各不相同。比如應該是內髒的地方就疏鬆一些,應該是骨骼的地方就致密一些,胸腔、腹腔也留下了應有的空位。於是出塵猜測,這個銅人的重量應該跟同體積的真人差不多。但這隻是他的猜想,還要在點第一遍的時候試過了才能確定。

一息時間轉瞬即過,銅人身上標明穴位的光全部熄滅。隨著那聲音一聲“開始”,出塵抖擻精神,全神貫注,流星趕月與瞬移之術同時發動,配以柔骨術,電光石火之間,兩手兩腳齊動,三百六十處大穴已經全部點到,每個穴位都亮出了微弱的光芒。這一遍點下來,出塵已經心中有數,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樣,銅人的重量如同真人。出塵並不停頓,手腳齊下,許多時候四肢的動作完全超出常理,又點了第二遍,這時每個穴道上的光芒加強了許多。出塵全身都沁出了汗珠,但他不敢怠慢,手腳如飛,又點了第三遍,這時所有穴道都光芒大作,顯得詭異無比。

一息之內點穴一千零八十次,饒是出塵現在功力非凡,也已累得氣喘籲籲,全身是汗,體內元嬰也雙手合十,閉目休息。但他最後一個穴位剛一點完,就見銅人身上每一個穴道裏都發出一道七彩毫光,緊接著又聚成一個個小光點。這些光點離開銅人,向他飛來,還不等他有所反應,每一個光點都在他身上對應的穴位上一閃而沒。他體內的小小元嬰也立即兩手分開,一手指天,一手撫地,進入強化修行狀態。

“哈哈哈哈,幹得好,小家夥,我真沒想到你會有此福緣!你前世師尊真是慧眼識人啊!”

我的前世師尊?出塵心想。莫非是軒轅子?

那聲音的主人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又說了下去。“軒轅子,他也配?你那前世師尊是一個驚天動地的豪傑,上五界誰人不知?他的事跡就連下界也廣為流傳。如果不是敬佩他的為人與神通,我又何苦在這裏擺下八陣圖,用絕大神通,點化你這小家夥?”

原來我的前世師尊還另有其人,出塵不覺心中一震。他趕緊問道:“這些光點沒入我穴道之中又有何用?”

“哈哈,用處可大了,那絕非你能想象得到的。但天機不可泄漏,到用時你自然知道。”那聲音的主人顯然不願意在這件事上多做糾纏。“好了,還有第三關,你聽好了。”

出塵心下一凜,急忙集中精力往下聽。

“這第三關隻是一個問題。告訴我,你知道三國時周瑜的母親是誰?諸葛良的母親又是誰?”

出塵不假思索地答道:“周瑜的母親是既老夫人,諸葛良的母親是何老夫人。”

那聲音半晌沒有說話,出塵不禁問道:“我可答對了?”

那聲音似乎是無可奈何地說:“你答對了。但我真的不知道,此事隱秘之極,就連上五界也沒幾人知道,你又是如何知曉的?”

出塵回答:“這我也是猜測。在羅貫外的《三國演義》中周瑜臨死前親口說:‘既生瑜,何生良!’還連續說了好幾遍,我想他就是不想讓兩位偉大母親的英名泯沒,所以暗示後人,他自己與諸葛良的母親是誰。”

“哈哈哈,你居然還有如此奇想!不過那羅貫外也是奇人,待我回去就把你說的那個什麽《三國演義》找來讀上一讀。也真有你的,從一本說部中都能得出此等信息,你那前世師尊得徒如此,也配得上他的一世英名了!”

“您這已經是第二次提到我的前世師尊了。但除了軒轅子,我真的不知道我在修真界還有什麽別的師尊。您能不能對我透露一二?”

“不行,時機未到。等機緣一到,你那前世師尊定會現身。說到軒轅子,他還算知進退,隻敢做你的記名師父,要不然……”那聲音頓住,沒有說下去。

“不知前輩又是何人?”

“哦,小家夥,不要叫我前輩。你前世師尊的輩分不是我可以高攀的。但他出於無奈,沒法親自前來點化你,隻好找到我,讓我下界找你。我這裏弄出這麽大的動靜,又向你靈識傳訊這麽久,就是受了他老人家的囑托。我們兩個平輩論交就可以了。我就是三國時‘何老夫人’的兒子諸葛良,字洞明,世人也稱我文侯,其實我原來的封號是文鄉侯。你的前塵後事,你的師尊都告訴我了。你真算是幹得不錯了,進了我的八陣圖,還沒得到傳承,便已經碎丹成嬰,又得到了七——”那聲音硬生生地把後麵的話咽了回去,讓出塵好一陣心癢難撓。

“對了,你放出靈識,跟我來。哦,靈識就是你平時說的意識。”出塵急忙放出靈識,隻見一個高大的身影走在前麵,他立刻就跟了上來。

文侯把出塵帶到八陣圖中央,接著一轉身,跟出塵麵對麵站著。出塵感到一股威嚴迎麵而來,眼前就好像出現了一幅幻象,好像在漫漫的沙漠中,戰雲飛舞,塵土飛揚,數十萬大軍排出戰陣,正等著三軍司命的一聲令下。出塵吃驚地發現,文侯的形象跟《三國演義》裏描述的完全不同:他身高大約兩米左右,紅臉膛,黑發長須,十分魁梧,是威風凜凜的一條大漢。文侯手一揮,兩道金光向東南、西北方向飛去。看到出塵不解的眼神,文侯說:“我為了方便你進陣,這個八陣圖根本沒有布全,現在補上乾地的天陣和巽地的風陣。這樣一來,就是神仙進了陣,也得脫上一層皮才出得去。那些烏七八糟的小人物就連進都不讓他們進來。哈哈。”文侯邊說邊笑,顯然很得意。

文侯轉過身來,對著陣中央再一揮手,隻見那裏憑空顯出一座雄偉的七級寶塔,金光四射。文侯走在前麵進了塔,出塵緊跟著也走了進去。寶塔第一層中央是一個圓形的石頭池塘,圍了一泓清水,水中間有兩條金魚,金魚的身體露出水麵,相對支撐,嘴朝天,向上噴水。池塘四周是光滑的台階,人可以坐在上麵。池塘正麵有一張桌子,兩張椅子,文侯讓出塵坐下,自己也坐了下來。

“首先我有幾件事情要向你說明。你大概受到神州曆來的史書和說部的影響,對我這個人的性格不太清楚。你現在看到的就是我的真實相貌,完全不是什麽羽扇倫巾,麵如冠玉什麽的。其實我是一員武將,當丞相我是勉為其難,所以我才樂意伐魏,才有六出祁山一說。而且我這個人願動不願靜,這也是我跟你前世師尊相交很深的一個原因。就說這個八陣圖吧,也不像史書上說是我‘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靈機一動就想出來的,其實花了我極大心血,多方試驗,而且還采石煉器,充當陣基,這才讓它有這麽大的神威。當然,我成仙之後對此陣又有許多感悟,陣基也多方加強,但基礎理論還是我當年做蜀相時奠定下來的。

“另外要說的是我跟你前世師尊的關係。他老人家比我高不知道多少輩,乃是天地初生,混沌初開時的天生靈物,有絕大神通。後來他老人家憐我之才,見我受司馬伊昭陷害,不忿出手,把我救到上五界,又傳我許多神通。我本想拜他為師,但他說他與我交往,貴在知心,而且我們倆性情相投,因此不肯收我為徒,但我心中一直把他當長輩看,他是我良師益友,也是我最為崇敬之人。

“你前世因緣際會,蒙他老人家收為徒弟,但知道此事者甚少。世人都以為你渡劫未成,灰飛煙滅,但其中另有隱情,恕我現在無法告訴你。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花大力氣提高修為,要將自己鍛煉得十分強大。天將降大任於你,而你隻有奮發圖強,才能練成絕大神通,不辜負你前世師尊對你的厚望。你可聽明白了?”

出塵恭恭敬敬地回答:“我聽明白了。”

文侯又繼續說:“我知道他老人家的眼力是不會錯的,你剛才的表現也很讓我刮目相看。現在我就將你前世師尊的道統傳你,你一旦接受,他老人家就是你現在的師尊。你懂嗎?”

“我懂。”

“那好。我現在就把事情一樣樣交代給你。”


20.傳寶
“你師尊給你的至寶就是這座七級寶塔,名為乾坤聚靈塔。你萬萬不可輕看了這座寶塔,這是你師尊的得意之作,凝聚了他一生心血,可以說有奪天地造化之功。隻是你現今修為尚淺,此寶的絕大多數功能你還無法使用。

“這座塔第一層中央池塘中的兩條金魚是你師尊的象征,因為他是天生金靈,又叫天生金德。你可對金魚禮拜,這就算你重新拜師。你那記名師父軒轅子我早就知會過了,自無異議。”出塵一聽此言,立即對著金魚下拜,口稱“師尊在上,受弟子一拜。”就在這時他隻覺得從那兩條金魚那裏傳來了一股強大無比的靈力,一下子便衝入他的頭腦之中,他的眼睛裏竟然也毫光四射,心裏似乎感悟了不少東西。但這隻是一息之間的事情,異狀霎時消失,出塵也回到了原來的狀態。

“你當切記,你師尊乃是頂天立地的好漢。你今天重新拜入師門,切不可弱了你師尊的名頭。你前世今生的作為心性你師尊早已清楚,他知你品性至純,是至性至情之人,對你沒有不放心之處,讓你率性而為即可。”出塵再拜。

“好了,師尊也拜過了,小兄弟就起來吧。”出塵一經拜入金靈師門,諸葛良對他的稱呼也就變了。“池塘中的水不是普通之水,叫做金靈神泉,乃仙靈之氣所化。這仙靈之氣隻有仙界才有,比之你至今為止吸收的天地靈氣不知強大了多少倍,但神泉水中仙靈之氣太過濃鬱,你還無法直接飲用吸收,隻能靠你的靈識感應,汲取靈泉上空散發的金靈之氣。你現在即可以靈識感應一下,看能吸收多少。”

出塵聽了這話,立即收攝心神,放出靈識。靈識先到了神泉水麵,但隻覺得一股溫和的靈力把靈識托住,讓它無法沉入水中;但水麵上空漂浮著一層朦朧的氤氳之氣,正是仙靈之氣,其中的一部分透過意識,通過全身毛孔進入出塵的身體。他體內那小小元嬰好像立即感受到了這股仙靈之氣,立時便活躍了起來,保持原來姿勢不變,但整個身體都在出塵體內旋轉,身上金光閃閃,寶相莊嚴。出塵的靈識持續吸收仙靈氣,也不知過了多久,就聽到諸葛良說:“好了,也不急在一時。現在的仙靈氣夠你的元嬰吸收一陣子了,你先退出來吧,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諸葛良繼續說:“這寶塔是你師尊的如意靈寶之一,大小可隨心變化。你收了此寶之後便可藏入身體之內,隨身攜帶。但你師尊知道你沒有存物的寶貝,因此還給了你一個空間靈戒,是他將一介子空間煉化而成,這次給你的許多材料你便可以收在裏麵。”一邊說著,諸葛良一邊取出一個銀白色的戒指拿給出塵,教他滴出手上精血認主,並告訴他,一經認主,除非主人自己放棄或死去,別人即使拿到了東西,也是主人一召喚就會飛到主人身上。認主以後,出塵便能感受到戒指之內的龐大空間,頭腦中也立即映出了如何使用的圖像,不覺心中咂舌,感歎師尊之能。

“寶塔第二層是博物室,裏麵放的是各種珍貴材料,是你師尊當年縱橫上五界,多方收集而來,其中不乏天材地寶,對你今後煉器修身有絕大用場。其中還附帶了一個實驗室,裏麵有各種器具,可以用來練器、煉丹。寶塔第三層是兵器室。你師尊天生好武,兵器室內有你師尊收集的各類兵器,還有威力實測室,可以檢驗兵器的威力。寶塔第四層是靈智室,內藏各種修仙圖書,更有陣法大全八千部,煉器大全五千部。你師尊天性喜動不喜靜,因此這些圖書他並未參詳多少,但配以他的天賦神通,上五界已罕有敵手。這兩套陣法與煉器之書是——嗯,你師尊的一個前輩留下,讓他轉與有緣人。我看你生性喜愛讀書,就看你能吸收多少了。但遺憾的是,”說到這裏,看著出塵陶醉的樣子,諸葛良又接著說下去:“憑你現在的修為,除了第一層你可以進來吸收仙靈之氣以外,以上所有各層你都進不去。”

對這一點出塵早有預感,倒也沒有流露出太多的失望神態。這倒使得想看出塵臉上“冰火兩重天”景象的諸葛良暗自讚歎,急忙收起了想看笑話的表情,繼續往下說:

“等到你把金靈神泉全部吸收完畢,那時你又另有造化,這第二到第四層也便可以進入了。”

“那上麵還有三層又是什麽呢?”

“第五層到第七層是三個不同的空間,你師尊分別將其命名為‘悠然神往’、‘淩神暗渡’與‘天宙隨心’,進入這三層所需修為也是越來越高,等你在第七層修煉有成,便具有不亞於你師尊的神通,可以在上五界打開一片天地了。”

“這第五層到第七層究竟有何好處?”

“好處大了。你在第五層內修行一年就相當於在外麵修行一百年,在第六層內修行一年就相當於在外麵修行一千年,在第七層內修行一年就相當於在外麵修行一萬年!”

“一年相當於一萬年!”就連出塵也不覺動容。

諸葛良也十分顯出十分敬佩的樣子:“正是如此。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你師尊的這一驚天動地的創舉,靈感竟然來自一介凡人的理論。”

“凡人?凡人的理論幫助神仙?”

“正是。你知道痕因斯坦嗎?你知道痕因斯坦的相對論嗎??”

出塵當然知道痕因斯坦和他的相對論,但是——且慢——出塵迷惑了。

出塵的表情諸葛良自然看在眼裏,他不覺笑道:“看來小兄弟也是才氣縱橫之人,難怪你師尊看得上你。說說吧,你想到了什麽?”

“根據痕因斯坦的相對論,高速運動的物體感受到的時間較短,因此宇航員飛天回到地球,他比家裏的人年輕了一點點。但為什麽時間會變快呢?”

“你想得很對。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有所謂‘天上一日,下界一年’的說法,還有什麽‘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這些說的都是不同空間有不同的運動速度,無論是‘天上’或是‘洞中’,那裏的空間都在以比下界快得多的速度運行,而在速度較快的空間裏的時間過得較慢。”

“對呀,但在第五層到第七層呢?難道是速度比外麵慢?但慢的極限就是靜止不動,那就是時間根本沒有改變啊。”

“沒錯,你師尊的大才就在這裏,要不他的那位長輩怎麽說他‘天資穎慧,五界一絕’呢!你師尊當年周遊上五界下三界,最後來到宇宙之端,下麵是無邊苦海,苦海最深處有一個絕地靈眼。你師尊穿過絕地靈眼,居然發現另一麵有一個與我們所在的宇宙完全相反的宇宙!”

“哦,是這樣!”出塵一聽,不覺大為興奮。

“噢,小兄弟,你想到了什麽?”諸葛良問。

“反宇宙裏,一切物體是不是必須以超過光速的速度運動?”出塵問。

“完全正確!”

“於是,在反宇宙裏,速度越慢的物體,也就是說速度越接近光速的物體,所感受到的時間就越長?”

“太對了,這就是你師尊的領悟。他在反宇宙內遊曆一番,幾經生死考驗,出去之後依據這一原理煉成了乾坤聚靈塔的第五層到第七層。其關鍵之處就在於對速度的控製。實際上第五層與第七層都是反宇宙的一個縮影,人一到其中就以高於光速的高速運動,功力不夠的人必死無疑。隻有功力達到一定程度的人才能進入,進入後才有能力自動調節速度,不會在空間內窒息而死。這樣的人才能在空間內感悟天道,成金剛不壞之身!”

“太偉大了!”出塵感歎道。

“確實是太偉大了。而且你師尊感念痕因斯坦給他的啟發,1955年渡他成仙,小兄弟如果有緣,說不定能在上五界見到痕因斯坦呢。”

“真的?”聽到有希望見到他一直仰慕的偉大科學家,出塵高興極了。

“當然是真的。而且,你的父母也不是尋常人物,他們對DNA的研究你師尊也十分讚賞,囑咐你要好生學習,必有後用。”

這已經是第二個與神仙有關的人提到自己父母了。庫大娘說軒轅子認為他的父母成不了正果,說不定諸葛良會有這方麵更多的消息?出塵忍不住問道:“您知道我父母以後會怎麽樣嗎?”

“我知道,但我不能說。”諸葛良說。

唉,一定又是什麽“天機不可泄漏”。這些跟神仙有關的人怎麽都這麽能裝神弄鬼?出塵不覺心下埋怨。

“好了,別埋怨了。”出塵一抬頭,就看到諸葛良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說出了他心中所想。他也不知是諸葛良猜出來的還是會什麽“讀心術”,隻能尷尬地一笑。

“這乾坤聚靈塔你過一會兒就滴血認主。還有,你那半邊玉佩也是大為有用,它可以在平時為你吸收仙靈氣儲存,到你靈氣不足時便可隨時取用。不過,”諸葛良再仔細看了他一眼,接下去說:“我看你雖然修為大進,但還是缺少防身之物,不說別的,就連眼前大陣一散找上你的麻煩都難以打發,而且你師尊寶塔的第二層你也進不去。也罷,我就再助你一臂之力。我這裏有兩口寶劍,一名‘倚天’,一名‘青虹’,六百年前剛煉好時我曾借給明教的張無忌,張無忌擊敗蒙滿之後我收了回來。倚天劍出鞘有青龍伴隨,青虹劍出鞘有白虎伴隨。這六百年來我又將它們重新煉過,每把劍上都增添了十個防禦法陣與十個攻擊法陣,一旦施展,威力極大,今天便借給你吧。以你的功力,應該可以使用了。另外我還有些煉器的材料,雖然算不得天材地寶,但急切間你要找也不容易,加上我對八陣圖的解說、一部陣法精要、一部煉器的心得、還有幾套尋常功法和一套搜魂大法,也都一並給你了,你可以隨意處置。”說著諸葛良伸手在他左手戴的戒指上一抹,便憑空出現了一堆東西,漂在出塵麵前,諸葛良讓他收進了空間靈戒。然後諸葛良從身上取出兩口寶劍,也讓出塵拿上。出塵再三致謝。

“好了,你也不必矯情了。說不定我以後求你的事情也不少。我少時就要散去大陣,外麵那些跳蚤自然會來尋你的晦氣。政府那些人你自然不懼,神州的修真門派認為出世的隻是武林至寶,所以都沒來;但倭國的河野蠻、韓朝的黎明波、俄聯的門捷列娃、歐朋的卡卡因斯和米國的大尉不知怎的知道了消息,趕了過來,這些人你可得認真對付。對了,那乾坤聚靈塔你現在就認主吧。”

出塵心意一動,一滴精血噴到寶塔上,隻見寶塔毫光一閃,立即縮小,接著便進入出塵身體,出塵的靈識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它就在自己左胸前,護住了心房。

諸葛良說:“好了,小兄弟,我在上五界,等著看你大放異彩,可別讓老夫失望哦。”話剛說完,他便一聲長嘯,眨眼就不見了。接著出塵感覺到八陣圖內雲消霧散,風清月朗,所有的石柱都停止了轉動。出塵不想以真實麵目示人,立刻運起柔骨術,改變了自己的麵容。接著他便聽到外麵一聲陰笑,有人用英語說:“果然好手段,是有緣人啊。拿到寶物了吧?雖然寶物到手,但還要看你有命享用不。”出塵立刻認出,說話的正是他在寶雞火車站裏麵見過的河野蠻。


21.神威
出塵也不答話,隻是全神貫注,等他上前。但還不等那河野蠻有什麽動作,就又有一個人說話了,也是英語:“哈哈,至寶出世,有德之人得之。何謂有德?有德即拳頭大也。你河野蠻有何功德,敢在此充大尾巴狼?”出塵靈識一掃,認出也是熟人:韓朝的黎明波。同時他的靈識籠罩身體,發現明裏暗裏,至少還有另外三道強大的靈識在石柱範圍外虎視眈眈。想到諸葛良說的米國、俄聯和歐朋,再加上倭國與韓朝,正是五家。再看周圍,那些站崗的哨兵早已橫七豎八的倒了一地,不知生死。他的靈識又掃上山坡,發現劍春還在樹叢中,不覺心下大定。

出塵明白,今日之事必無善了,隻能靠武力了。好在他神功初成,又得了寶劍,正想試試自己身手。同時他也知道,這些人來者不善,但卻不是一家,相互之間難免扯皮,先靜觀其變就是。

果然那河野蠻受不得刺激,立刻跨步上前,對準黎明波就是一掌。黎明波沒有想到他沒說話就動手,隻得雙手當胸,與河野蠻對了一掌,霎時間風塵滾滾,兩人你來我往地幹上來了。出塵透過靈識觀察,見兩人都沒有多少靈妙招式,隻憑功力硬抗,也不知道是不是藏起了絕招,等著對付自己。二人都是元嬰前期,功力比現在的出塵卻也高不到哪去,出塵自認可以應對得下來。他們打了一會兒,陣外具有強大靈識的另外三人也來了,二男一女,那女的出塵想必定是俄聯的門捷列娃,那兩個男的一定是米國的大尉和歐朋的卡卡因斯,但哪個是哪個他就不知道了。這三個人中的兩個男的都是元嬰前期,但那門捷列娃的修為出塵看不透,想必是元嬰中期或者後期。這三人成品字形站立,門捷列娃在前,兩個男人在後,人人雙手抱在胸前,看兩個亞洲人爭鬥。

出塵正在坐山觀虎鬥,心中感覺良好,卻不料靈識突然傳警:危險!隻見河野蠻與黎明波已經突然分開,閃電般地從兩側插進八陣圖;另外三個人也像有了默契一樣,一前兩後,分路包抄,全都衝進八陣圖,五個人目標一致,都是八陣圖中心的出塵。顯然他們事先已經達成了一致協議,想先把出塵手中的異寶拿下再說其他。對此出塵也不意外,隻見他靈識一閃,立即到了最左側的河野蠻跟前,河野蠻不覺大吃一驚,不明白他的身法怎麽會有那麽快。但他雖驚未亂,口中一聲“八格牙魯”,右手一晃,手中那把古香古色的寶劍便已迎著出塵使開,出塵立刻覺得一股大力向他襲來。果然,他跟黎明波先前的爭鬥不過是裝樣子的,現在才是真的出手。

但出塵怎會讓他得逞。隻見他心意一動,倚天劍已在手中,隻聽得唰的一聲,倚天劍發動;雖然憑出塵的功力隻能催動兩個防禦法陣和兩個進攻法陣,但劍光一閃,青龍現身,河野蠻手中寶劍早被劈成兩段,跌落塵埃。河野蠻又驚又怒,眼見得倚天劍的進攻法陣挾青龍之威已經朝他胸前襲來,他眼睛看到的是烈焰滾滾,耳朵聽到的是霹靂雷鳴,不覺大驚失色,隻能不顧形象,一個懶驢打滾,倒在地上,爬到一根石柱後麵,閃過了必殺的一劍。那黎明波在對麵看得真切,口中不覺大叫:“那就是文侯的寶劍!他已經拿到了文侯寶劍!”

中間的兩男一女一聽這話,不覺精神抖擻,出塵被河野蠻一攔,身形頓時也慢了下來。左邊的那個男人,身高足有二米二十,全身毛發雪白,像極了一頭北極熊。如果不是俄聯的門捷列娃是女性,出塵心目中就會認定他是俄聯人。隻見他身大力不虧,而且動作敏捷,轉眼間已到出塵身側,揮動鐵臂就是一拳。這一拳如果砸實了,出塵肯定不會好受。好個出塵,臨危不懼,身軀一閃,運出柔骨術,那北極熊一拳打了上去,眼看出塵無處可逃,他就等著看那血肉橫飛的場麵了;卻沒料到這運足功力的一拳居然打了一個空,出塵的血肉之軀竟然眼睜睜地在他眼前消失不見,接著在他的拳頭回到自己身前時才又出現在原處。這全力出拳的一下打空,差不多相當於他打了自己一下,讓他覺得渾身氣血翻滾,口裏不由得說了聲“shit”(英語中“大便”的意思);可出塵沒有輕易放過他的意思——他並指為劍,一道劍氣發出,直刺北極熊右胸,北極熊躲閃不及,當下便穿胸而過,鮮血迸飛!北極熊哇哇大叫,右邊身子已經不能動了,隻好蹣跚退到後麵觀戰。這時出塵左側已經無人阻擋,他一閃念,靈識已經鎖定了八陣圖最邊緣的一根石柱,隻要繞過這根石柱,幾個瞬移,還有誰攔得住他?

沒想到出塵剛要瞬移,便突然感應到那根石柱前已經有了一個身影,定睛一看,原來是門捷列娃,那個他看不清修為的高手!出塵隻得硬生生收回身體,但卻一個急轉,換了方向,對準右側的黎娥撲了過去,霎那間便出現在他的身後。黎明波大吃一驚,不知道出塵怎麽會那麽快,但他終究是個高手,還是一個轉身,對準出塵後背就是一個大手印,這一下如果打實了,出塵不死也必定會遭受嚴重內傷。出塵根本不回頭,右手反手一劍,隻見一道寒光過處,倚天劍中暗藏的攻擊法陣發動,寶劍從根本無法想象的方向飛出,頓時鮮血飛濺,黎明波的右手已經離體飛了出去,黎明波大叫一聲,往後便倒,急忙用左手捂住右手腕,急著救護自己去了;說時遲,那時快,三人中另一個男子趁黎明波擋住出塵的這一瞬間,已經飛身衝到出塵麵前截住了他,而河野蠻和門捷列娃一左一右從出塵背後包抄,三人組成一個等邊三角形,把出塵圍在核心。

這國外五人組其實早已認識,相互之間明爭暗鬥,是這次覬覦異寶的修仙者中功力最高的人。他們之中修為最高的是門捷列娃,是元嬰後期高手,其他四人都是元嬰前期。那“北極熊”是來自米國阿拉之家的大尉;另一個人身材瘦小,還不到一米六十,是歐朋的卡卡因斯。他們相互之間交過手,元嬰前期的四人發現門捷列娃高明,於是隱隱聯合起來牽製她,因此外國五路奪寶大軍形成了微妙的平衡。他們都發現有人進陣,於是先後趕來,接著發現大陣之中熱鬧非凡,許久不見有人出陣,自然猜出這次的人很有可能得手。河野蠻跟黎明波覺得他們似乎在寶雞見過此人的靈識,才不過結丹後期,說出來後這五個人都認為根本不值一提,由誰出手都是手到拿來。但他們在到底誰先下手這個問題上爭論頗大,幾經爭執,這才決定,不管怎樣,先把裏麵的人拿下,不論生死,然後看有多少寶貝,由功力高者首先選取一件,然後由功力次高者選取,如果功力低,輪到最後沒有寶貝了,也隻好各安天命。功力最高的是門捷列娃,以後依次是卡卡因斯和大尉,但河野蠻與黎明波互不服氣,那麽三件以後的寶貝則由他們兩人自行爭奪。然後他們在陣外核計好了,先由功力最低的河野蠻與黎明波假裝爭鬥,分散出塵的注意力,然後門捷列娃一個暗號,大家一起出手,先把陣內之人斃了再說。也是他們五人實在太過輕敵,以為出塵是個軟柿子,誰都在留後手,不肯一開始就對他下殺手,結果反被出塵各個擊破,傷了兩人。但現在三人已知出塵絕非易與之輩,早已放下了輕視之心。不過看到有兩人已經退出了奪寶行列,剩下的三人不禁暗暗高興。

出塵被困在三人中間,卻也並不驚慌。他放出靈識,仔細觀察對手,準備好見招拆招。

三人中最先動手的是門捷列娃,隻見她手中一根黝黑的長棍,對準出塵心窩就是一戳,一出招便隱隱間有風雷之聲。這正是門捷列娃的成名一招:風雷棍,此棍一出,前端電閃雷鳴,中間還夾雜著靈魂攻擊,死在這一棍下的成名豪傑也不知多少。出塵見棍來聲勢駭人,自然不敢怠慢;待要躲閃,又見另外兩人在一邊蠢蠢欲動,隻怕閃身間會露出破綻,隻得右手揮動倚天劍,全力催動兩套防禦法陣,放出青龍,硬接了這一招。一劍一棍,一合即分,兩人都不好過:出塵功力不如門捷列娃,一交手間隻覺得氣血翻湧,一口血上行,呼地一聲噴了出來;門捷列娃的長棍前端竟然被倚天劍削去一截,那風雷棍是門捷列娃以自身心血培煉,受此損傷,不覺心旌搖蕩,元氣大傷。

河野蠻與卡卡因斯在一邊看到,不禁暗自咋舌,這才收起輕視之心,一左一右,趁著出塵一時虛弱之機,同時向他攻來。河野蠻向天空祭出了一個灰撲撲的圓盤,名字叫做降魔,圓盤向下發出陣陣輝光,這輝光照到之處立即產生高熱,即使是百煉精鋼也會融化;卡卡因斯則雙手揮舞著一把鎦金鐺,使出一招坐地生煙,金鐺前端噴出滾滾濃煙,誰吸入一口就會昏迷。這兩人兩麵夾攻,看上去出塵形勢岌岌可危。當此危急時刻,出塵全然不懼,隻見他左手並指對準卡卡因斯與河野蠻接連發出幾道劍氣,逼得二人慌忙回防,而自己卻身隨意動,提三尺倚天劍,連人帶劍,向門捷列娃合身撲去。

門捷列娃微微冷笑,恨聲道:“你找死!”馬上運起風雷棍,向倚天劍上迎擊過來。她心中的如意算盤是:她的功力遠遠高於出塵,剛才兩人硬拚一招,自己固然元氣受損,但出塵口吐鮮血,受傷定然比她更重;她雖然武器受傷,但威力猶在,即使隻剩下六七成威力的風雷棍也應該完全有把握擊斃出塵,取下他身上攜帶的至寶。但她沒有想到的是,出塵雖然受傷,但他的貔貅玉佩的一個強大功能就是儲存仙靈氣。剛剛在乾坤聚靈塔內玉佩已經儲滿了靈氣,現時出塵靈氣有虧,玉佩立即補充,轉眼之間已經接近充滿,此消彼盈之下,出塵的功力已接近門捷列娃,再加上他的倚天神劍何等神威,諸葛文侯的法陣加上青龍之威何等神妙,一時間棍、劍相交,門捷列娃頓時感到不妙。也虧得她反應靈敏,慌忙之間揉身而退,但風雷棍也在倚天劍鋒銳之下斷為兩截,門捷列娃手中所餘尚不足原來的一半,同時出塵寶劍劍鋒所至,直接把門捷列娃左腿齊膝截斷。門捷列娃狂呼一聲,口中鮮血狂噴,翻身跌倒塵埃,昏迷不醒。出塵一個箭步踏上,寶劍一揮,當場將門捷列娃從頂門到胯下劈為兩段,五腑六髒流了一地,卻隻見門捷列娃頂門上飛出一個小小嬰兒,直上藍天,正是門捷列娃的元嬰出竅。

也是出塵剛剛出道,經驗不足,未能及時補上一劍,讓門捷列娃神魂俱滅,結果給自己以後留下了許多後患。此是後話,暫且不表。但見河野蠻與卡卡因斯二人看到門捷列娃敗亡,心中大怯,又見出塵轉身,手持寶劍殺來,不覺大驚,回身就走。其實出塵此時已是強弩之末,如果二人舍死拚鬥,勝敗屬誰尚未可預料;但二人見元嬰後期的門捷列娃都不是出塵對手,早已嚇破了膽,隻顧逃跑去了。出塵身子一閃,已到卡卡因斯身後,倚天寶劍帶著重重殺氣,一揮而就,卡卡因斯無處可逃,被寶劍攔腰截斷。他的功力尚不足以像門捷列娃一樣脫出元嬰,於是當場倒地,飲恨而亡。

河野蠻見勢不妙,急駕圓盤淩空而去,出塵左手並指,一道劍氣飛起,正中河野蠻後心。河野蠻慘叫一聲,血濺長空。他急忙翻身趴下,圓盤放大,托著他飛上天宇,轉眼之間便不見了。

出塵見河野蠻已經逃走,便回身重返八陣圖,追尋黎明波與大尉,卻哪有人在?這兩人見其他三人大敗虧輸,自己又是傷殘之身,料定不是出塵對手,隻得各自駕起靈寶,逃生去了。

出塵出道以來的第一戰便大獲全勝,五大高手,斃二傷三,大展神威。但也從此與國外五大修仙勢力結下了冤仇,給他今後增添了不少麻煩。


22.定情
出塵見幾個敵人死的死,逃的逃,不覺鬆了一口氣。但他原來賈勇而戰,全憑一口氣撐著,現在這口氣一瀉,再加上剛剛從玉佩上吸收的仙靈氣也已用盡,他頓時感到全身無力,當場便坐到地上,吸取次一等的天地靈氣補充。

現在的出塵,不但身體上疲乏已極,靈力用盡,而且頭腦中也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狂瀾。他雖然絕頂聰明,但從小長大一直到十五歲,無論父母或庫大娘或學校老師給他的教育都是讓他謙虛做人,以德報怨,所以一直到今夜之前他都是一個寬厚耿直的人,即使有人得罪了他或是嫉妒、打擊他,他也泰然處之,不與別人針鋒相對。用修仙者的話來說就是他身上有一股祥和之氣。但無論諸葛洞明或是他的師尊都是一世之雄,是孤傲之人,講究的是快意恩仇,隻要符合他們自己心中的忠義二字,殺起人來絕不手軟。今夜出塵與諸葛洞明相處,不知不覺間受了他身上殺氣的感染,又在向金魚下拜拜師時接受了他師尊的影響,心中增添了許多戾氣。這股殺氣與戾氣與他原來的祥和之氣衝突,加上他今天有生以來第一次殺人,雖說是不得已而為之,但也在他的心靈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所以他現在心中巨浪滔天,仇恨、怨懟、憤怒、後悔、自責,種種感情在他心底盤旋,這些都是與他的修煉衝突的東西,讓他一下子就到了走火入魔的邊緣。他好像看到那幾個外國高手又在向他輪番攻擊,好像又看到門捷列娃開膛破肚之後流出的五腑六髒,看到了卡卡因斯被攔腰斬斷的慘景,看到了河野蠻、大尉和黎明波受傷之後陰森森的眼神。他的靈識好像再也控製不了他的情感,丹田內的元嬰也呻吟著,輾轉反側,好像經曆著極大的痛苦。出塵本人眼看就要暴跳如雷,狂呼而起,但他頭腦中卻還勉強保持著一絲清明,正在和這狂暴之氣爭鬥。這種情況如果幾息之內無法控製,結局無非有二:或者出塵的肉體忍受不了幾重精神力在身體之內的爭鬥,暴體而亡;或者精神力被勉強壓在體內,但衝突無法調和,而讓出塵精神分裂,成為一個嗜血嗜殺的瘋子。

就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刻,他突然感覺到從玉佩湧入體內的天地靈氣猛然增大了一倍還不止,同時一股輕柔、祥和的靈氣撫遍他的全身。他這時靈智幾乎完全喪失,已經根本無法感應到外界發生的事情,隻知道突然間來了救兵,於是便如同嬰兒見到了母親一般,感受著這股輕柔祥和的靈氣,同時以最快的速度,吸入奔騰而來的天地靈氣。沒過多久,出塵心中幾股精神力便大為平和,在那股輕柔祥和的靈氣引導下慢慢歸竅,丹田內的元嬰也穩定了下來,恢複了一手指天,一手撫地的正常修煉狀態;出塵自己的心境也慢慢平和了下來,靈識也漸漸恢複了。他這時才發現,他雙手緊緊摟著的,正是他心中摯愛的女孩,柳劍春。兩個人的胸膛貼在一起,天地靈氣通過兩人胸前佩戴的玉佩向他身體裏瘋狂湧入;而他感受到的那股輕柔祥和的靈氣卻來自……劍春的雙唇,他自己的雙唇正和她的緊貼在一起,靈氣正從劍春的口中度入他的心懷。

出塵一時大驚失色,到現在為止,出塵與劍春交往,一直都還停留在發之於情,持之以禮的階段,即使有過暫短的擁抱,也從來沒有出現過如此“強度”的身體、精神接觸。出塵吃驚之餘,就要把身子移開,劍春發現他醒來,不禁嬌羞頓起,兩人欲分還合,就在這時,來自劍春的靈力驟減,出塵心中那幾股精神力好像突然感到又有機會折騰,頓時在他心中蠢蠢欲動。兩人同時發現這一變化,劍春毫不猶豫地死死摟住出塵,同時緊貼雙唇,對準出塵的嘴巴吻去,出塵此時也不拒絕,立刻接受了那股輕柔祥和的靈氣,任它在自己心胸中遊走,撫慰著那幾股不安分的精神力,兩人竟同時到達了物我兩忘的境地,就這麽在原地修煉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出塵也不知道天地靈氣在他身上周遊了多少個周天,隻覺得一陣神清氣爽,體力、精神力和靈力都已完全恢複。這時他才輕輕地鬆開跟劍春緊貼著的雙唇,但雙臂還緊緊地摟著那具嬌軀。他睜開眼睛,恰好劍春也在這時睜開了眼睛,兩人一看對方,都不禁“啊”的一聲。

隻見劍春的臉上白裏透紅,皮膚細嫩,可謂吹彈得破,眉如遠山,目如秋水,瓊鼻櫻唇,美豔不可方物,簡直看一眼都令人心神激蕩,難以自持。出塵看得暗自心驚,突然想起劉辰丹說過劍春“日後的絕世姿容”;若今生得妻如此,豈非人生大快?想到這裏他不覺心中一蕩,但馬上又收攝心神,謹守靈台。

而出塵的臉上則突然增添了許多堅毅、豪放的氣質,好像在原來的剛強之色上麵加上了王霸之氣,有一種讓人臣服的感覺,同時目光如電,令人不敢直視。劍春這時頓時有一種天荒地老,海枯石爛,我必一輩子不放過你,與你不離不棄,生死同心,靈魂相依的感覺。

此時兩人心靈相通,霎那間都知道了對方所想。他們還都不知道,剛剛在出塵性命攸關的時刻,二人機緣巧合,靈力相連,靈魂與精神同步震蕩,天地靈氣在兩人體內同時循環,結果完成了他們的第一次,也是最完美的一次“雙修”。這時兩人的修為都大有提高,出塵已經到了元嬰中期,而劍春則通過了心動期,開始了築基。

卻說那天夜晚,出塵入陣之後劍春便看不到他了。但沒多一會兒她就聽到陣內狂風大作,飛沙走石,接著便是陰雲密布,雷電轟鳴。雖然他們兩人原先認為入陣不會有風險,可是這時劍春看不到出塵,還是心中忐忑不安,深怕自己的心上人出什麽事情。直到後來出塵向他靈識傳訊,她得知出塵安全,這才芳心稍定。後來劍春也發現周圍多了許多其他的人,也在觀察陣內情況,她本以為出塵沒過多久就會出來,所以也沒在意。沒想到再過了一會兒,八陣圖恢複了常態,石柱不再轉動,劍春正在欣喜,卻沒想到那五個外國人居然成群結夥,圍攻劍春,讓她心中大驚,緊張萬分,深怕出塵有個三長兩短。在她現在的心目中,這些人竟然如此不要臉,五個人打她的塵哥一個人,他們一個個全都該死,死一百遍都不夠。因此劍春後來見出塵大展神威,殺得那五人死的死傷的傷,活著的都落荒而逃,她雖然心中害怕,但對出塵隻有配服,絲毫也沒覺得出塵這樣做有何不妥。這也和劍春從小受的教育有關:她的父親就是在清川江橋保衛戰中駕機與米國飛機相撞犧牲的,她的母親也告訴她要記住這一仇恨,因此她從小心中就有鐵血精神。她堅信一點: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在這一點上她與出塵原來的那種寬厚仁義的儒家思想倒是不大一樣。

再到後來劍春見出塵力盡坐地運功,但與出塵有心靈感應的她立刻感到有些不妥。她正在驚疑,有心想前去幫助出塵,又怕弄得不好幫倒忙,就在她遲疑不決之時,一個聲音在她耳邊說:“姑娘,還不快去?再晚一刻,隻怕你的心上人大大不妥。”一聽這話,劍春根本不管那人說的是對是錯,因為那聲音剛好說出了她心中所想,便幾個箭步,飛一樣地衝進陣內。一見出塵雙目緊閉,汗流浹背,臉上顯出正在忍受絕大痛苦的表情,劍春感到心中大痛,立刻拋掉了少女的一切矜持,將出塵緊緊摟入懷中,同時吻上出塵雙唇。見到出塵情況慢慢穩定,劍春不覺心下漸安。這時陣外的諸葛良一捋長須,仰天大笑:“哈哈,看你們小兩口兩小無猜,我諸葛大俠隻好助你們一臂之力囉。不過現在倒是沒我什麽事了,後會有期。”他說的這些話劍春倒是聽見了,但接著諸葛良便憑空消失了。

諸葛良一走,陣內的出塵和劍春兩人也回過神來。出塵想,劍春是自己心愛的女孩,現在我把人家抱也抱了,親也親了,人家還救了自己的命。麵對這樣的女孩,自己難道還應該有什麽三心二意的嗎?於是他抬起頭來,兩眼正視這劍春那雙明麗的眼睛,嚴肅地說:

“劍春,我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了。天上的明月可以見證我的心。我愛你。從現在,直到永遠。”接著,他又說:“山無陵,天地合,未敢與君絕。”

劍春的眼睛沒有躲閃,她也直視著出塵的眼睛:“塵哥,我也愛你。我和你一樣,愛你到永遠。山無陵,天地合,未敢與君絕。”

兩人心意相通,都感到了對方的濃情厚意,立刻四唇緊貼,又是一個長吻。一時間,天地萬物似乎都不存在了,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這一吻似乎要到天荒地老,也永不分開。

兩人這時心心相印,正在感情澎湃之中,出塵突然靈識傳警,發覺八陣圖外有人來。接著他就感到探照燈的光柱射到了他和劍春身上。他微微一驚,其實更多的是對有人打擾他與劍春之間的卿卿我我感到不滿。他小聲對劍春說:“春妹,聽我說,外麵有人來了。你別慌,一切聽我安排。”

劍春也小聲答道:“塵哥,你做主,我聽你的。有什麽事我們一起承擔。”

這時就聽到外麵有人不陰不陽地說:“喂,裏麵的兩位,抱也抱得差不多是時候了吧?親得也夠久了吧?這麽多條人命,你們也得有個交待吧?你們就自己出來吧,要等我們進來請也有點不仗義了吧?”


23.交心
出塵的靈識早已發現白天政府派進陣的那幾個人,周圍還有大批部隊,真槍實彈,如臨大敵。

夜裏八陣圖鬧出了這麽大動靜,附近守衛的軍隊自然聽到了。但他們知道自己的斤兩,沒敢輕易出動,急忙打電話通知了夔州縣城賓館裏住著的這幾位高手,然後部隊便緊急集合,把整個八陣圖遠遠地包圍了起來。過了半天幾位高手總算來了,看到的卻是八陣圖內兩位青年男女正在擁抱、熱吻,如若無人。試想這些高手們平時哪個不是眼高於頂,自恃絕頂高手,看誰都不順眼?但讓他們無比懊喪的是,他們自從來到這裏,先後進陣也有好幾回,但哪次都是興高采烈地進去,垂頭喪氣地出來,雖說身體上受的傷不重,但在頭腦裏、信心上受的打擊幾乎是毀滅性的。幸虧他們知道這是諸葛文侯當年擺下的千古奇陣,他們破不了也屬正常,所以還不至於弄得尋死覓活的,但一看到眼前的一對男女旁若無人的樣子,而且還站在陣內,很有可能已經破掉了大陣,拿到了寶物,這對於他們來說怎麽不是絕大的諷刺和打擊呢。但他們好歹也知道,既然能破陣,那麽眼前這對青年的功力就絕不是他們可以抗衡的,一句話,人家牛,可人家有牛的資本!不過無論如何,幾句場麵話還是必須說的,於是他們先讓部隊用探照燈照著兩人,接著那個領頭的,當時進陣時手拿書本的人之一,便說了前麵一番話。

聽了這話,出塵理也沒理。這並不完全是他高傲,更主要的是他不想答話被人聽到聲音,更不想轉過身去露出臉來。他當時運用柔骨術改變了麵容,但在即將走火入魔時柔骨術早已散去,現在露出臉來,難免不給將來留下禍患。出塵集中精力,感受他和劍春昨天晚上借宿的菜農家,很快頭腦中便清晰地出現了那座房子的圖像。出塵心中一喜,但馬上想到,自己從來沒有帶人遠距離瞬移過,不知道行不行?不管怎麽說,試一試總沒有壞處。於是他用強健的胳膊緊緊摟住劍春,心意一動,就在八陣圖外幾百號人眾目睽睽之下從陣內消失了,讓在場的所有人都以為是見了鬼了,怎麽兩個大活人就一下子沒影了,有人甚至後來賭咒發誓地說原來那裏根本就沒有人,隻是兩根石柱的影子而已。那幾個高人自然知道裏麵確實有人,但看到自己氣勢洶洶地圍了陣,但人家根本沒把自己當顆蔥,該幹什麽還幹什麽,後來怎麽走的自己也根本沒看出來,就知道雙方的功力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所以也閉著嘴不說話。

不過這次政府也算鬆了口氣。陣內的兩具屍體,一具是來自歐朋的卡卡因斯,一具是來自俄聯的門捷列娃,都是登記了旅遊入境的,他們死在八陣圖內,政府很好交代:已經規定了閑人不得入內,他們慘遭橫死,神州政府除了深表同情外並未發表其他意見。意思顯然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外麵站崗的哨兵和當班的電影製片廠工作人員卻隻不過昏了過去,未死未殘,當時那五名外國高手也不想得罪神州政府,下手時還是留了情的。而且更讓政府高興的是,這麽一件大事就這麽結束了,雖說什麽至寶也沒拿到,但總算沒出什麽大亂子,究竟怎麽回事老百姓也不知道,況且老百姓也再沒有借口繼續宣揚迷信了。百姓們對這件神秘開始又神秘結束的事件倒是沸沸揚揚地談論了好久,但後來慢慢也就不再提起了。

卻說出塵摟著劍春瞬移,雖然能感應到農舍位置,但他第一次帶人,還是出了偏差,在距離房子兩百米的地方顯出身形。劍春看了看表,已經是淩晨兩點了。兩人鬆開了擁抱,手拉著手悄悄回去,還能聽到房間裏的人在打鼾;於是他們躡手躡腳,各回房間躺下,一夜無話。

莊戶人家起得早,到出塵和劍春七點來鍾起來的時候,那家農民已經和周圍鄰居在院子裏大發議論,談的自然是八陣圖發生的事情和他們的感想。見到出塵和劍春,他們便不作聲了。二人也不多說,吃過早飯、付了食宿費後就到縣城裏搭長途公共汽車回雙慶去了。本來出塵還想到江邊看看八陣圖現在是什麽樣,但劍春擔心有人認出他們,出塵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就聽了她的。可他們一上車,車上的人議論紛紛的全是昨夜八陣圖內發生的事,說什麽的都有,最離奇的是說孫悟空和豬八戒下凡,使大神通讓八陣圖恢複了原狀。出塵和劍春聽得心下暗暗好笑,也不搭話,一路回了雙慶,還到原來那所中學去住。

出塵和劍春晚飯後出去散步,走到草坪上,在如茵的綠草地上坐了下來,出塵放出屏障,讓外麵的人看不到也聽不到他們。

劍春看著出塵說:“塵哥,對於你,我真的是越來越吃驚了。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事情,能跟我說說嗎?我也知道,這裏麵一定有些驚天秘密,有些可能是我不應該知道的。可是,你憋在心裏是不是也悶得慌?”

出塵看著劍春說:“昨天晚上太晚了,今天我一直想跟你說,現在才是第一個機會。春妹,我們倆互托終身,這就意味著相互信任,中間不應該有任何秘密。但我確實很猶豫,因為我知道,很多時候,不知道秘密比知道秘密好。知道秘密就意味著責任,意味著危險,意味著奉獻。我實在不願意把你也拖進去。你應該現在做我純真的小妹妹,以後做我可愛的小妻子。”

聽到出塵最後一句話,劍春的臉微微一紅,但並沒有反駁,卻說:“這我懂,塵哥。但我們倆既然決心一輩子不離不棄,永遠在一起走下去,那就意味著,我們應該一起承擔責任,麵對危險,共同奉獻。過去我是個無憂無慮的女孩,不知道人世間的疾苦,自從跟你一起出來串聯,我自己都感到自己成熟了許多。塵哥,你是幹大事的人。我隻想幫你分擔一點責任,在你身邊默默地守護,為你分憂解難。塵哥,你自己拿主意吧,我聽你的。”

“春妹,你想必也知道,我現在已經進入的這個世界,是一個危險的世界,是一個殘酷的世界。我寧願不在這個世界裏麵,甚至根本就不知道這個世界,做一個平平凡凡的人,和你相親相愛,終此一生,從事我心愛的科學事業,那有多好。我是因為機緣巧合,被拖進這個世界的。而你,春妹,你完全可以不必進入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一旦進入,就不是你想退出就退得出去的了。我們都不想殺人,手上都不想沾血,但你不殺人,別人就要殺你,要你流血。”

“是的,這就是大家常說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沒錯。春妹,還有一句話呢: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昨天晚上要不是你進陣救了我,我還不知道要挨多少刀呢。”

“塵哥,你錯了。”

看著劍春梨渦淺笑,出塵不覺心頭一蕩,把她攬在懷中。“我錯了?我什麽地方錯了?”

劍春舒服地靠在出塵懷裏,盈盈笑著,抬眼看著出塵。“第一,你以為昨晚是我救的你嗎?”

“不是你,難道還有別人?”

“你聽我說。昨晚你坐在陣內,身子歪歪倒倒,很虛弱的樣子,我在外麵根本不知道怎麽辦,也不知道該進去還是不該進去。這時有一個我看不見的人對我說:‘姑娘,還不快去?再晚一刻,隻怕你的心上人大大不妥。’是在他的提點下我才進陣的。其實,如果沒有我,你以為這人會不救你?他隻是成全你我罷了。我不知道在這之前發生了什麽,你想想看,這個人是誰?”

“哦,原來是這樣。那人一定是文侯。”

“我也猜是他。文侯怎麽一點不像傳說中那樣,簡直就是為老不尊。”劍春好像想起了什麽,臉上一紅,其實她記起了她進陣以後文侯說的話:“哈哈,看你們小兩口兩小無猜,我諸葛大俠隻好助你們一臂之力囉。不過現在倒是沒我什麽事了,後會有期。”這時劍春心中也是一蕩,一股柔情蜜意湧上心頭,但還是接著說了下去:“第二,我跟你一路出來串連,你以為別人沒有注意到我?以為別人就不知道我在你心中的地位?你以為你什麽都不告訴我,我就不在你的世界之內?其實那天在寶雞,我的感應雖然弱,但也注意到那兩個人,那個什麽河野和明波。我想他們很可能也注意到你我了,隻是當時他們認為我們根本對他們沒有威脅,無所謂罷了。以後你神功大成,那些人對付不了你,會不會就來對付我,通過對付我來要挾你呢?所以我說,無論你告訴我,主動讓我進入這個世界,或者是瞞著我,想通過這樣的方式保護我,但其實從我愛上你那天起,我已經屬於這個世界了。”

出塵一時說不出話來,但他心底明白,劍春說得對。

“第三,你認為這個世界危險,外麵的世界安全。可是你錯了,錯得實在太離譜。在這個星球上,沒有任何世界是安全的。想想吧,這次文化革命以前,你隻想做一個好學生,以後從事科學研究;但你做得到嗎?那些人過去不如你,他們隻能嫉妒你,背地裏罵你,但卻傷不了你,因為你是天之驕子,你太優秀了。但機會一到,他們不就跳出來整你,想把你置於死地嗎?你忘了,你在海濱火車站,他們是怎麽對付你的?你敢保證,生活在那個世界裏,以後就沒有同樣的事情?你以為你就會安全,我就會安全?”

一番話說得出塵啞口無言。其實這些他也不是不知道,他隻是一心想保護劍春,關心則亂。看著劍春秀美的臉龐,出塵想了想,終於下了決心。他清楚地知道,劍春是他最可以信任的人,昨天晚上如果劍春不救他,他說不定早已屍骨無存。於是他決定,把一切都告訴劍春。

劍春默默地聽著出塵講述,一次也沒有打斷他。聽到出塵在八陣圖內一次次遇險,她的心一次又一次地抽緊了。她很恨自己,為什麽一點本事也沒有,在自己的心上人遇到危險時什麽忙也幫不上。聽到出塵得到了這麽多好處,她很興奮,但也很緊張,因為她清楚地知道,出塵是對的:他有了這樣大的機緣,這就意味著,他承擔著巨大的責任。

出塵講完了,深邃明亮的眼睛看著劍春。

“塵哥,你現在可以算已經踏入了修仙殿堂的人了,以後你的功力會越來越高,這我當然懂。你前世的師尊有絕大神通,現在他又找到了你,讓你繼續當他的徒弟。這些我都知道了。但我有兩件事情不明白:你的師尊為什麽非要現在找你?為什麽他自己不來找你,而要讓諸葛文侯來?我怎麽感覺,你的師尊想讓你幹一件大事,這件事耽誤不得,而他可能又受到了什麽限製,所以隻能現在請文侯代勞。”

女孩子心細,出塵聽劍春這樣一說也覺得很有道理。接下去劍春又說:“現在我別的倒還不擔心,你有這麽大的本事,尋常人根本對你就沒有威脅。但你昨天晚上跟五國修仙者結下大仇,他們一定會來找你報仇的。所以我的看法就是,塵哥,你一定要加緊修煉,到你能進入乾坤聚靈塔上麵幾層時就不用怕他們了。”

出塵眉頭微皺,口中答道:“我也擔心他們來報複。但當時那種情況,不是我死,就是他們死。而且事情是他們找上來的,不是我去惹他們的,我隻有還擊,再沒有別的辦法可想。管他的,不去想那些了,擔心是沒有用的,反正隻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對了,春妹,想不想看看那座乾坤聚靈塔啊?”

劍春立刻活躍了起來,歡快地說:“當然想啊,這種好東西,快拿出來給我看看!”

出塵心意一動,七級寶塔出現在草坪上。兩人並肩走進第一層,看到了池塘、金魚和池塘中的水。

“這就是金靈神泉?泉水好清亮啊。你說泉水上空有仙靈氣?讓我感受一下看。”劍春坐在池塘邊的石台上,認真地打坐坐好,想從池塘上空吸取仙靈氣,但努力了半天,她什麽也感受不到,隻好歎了一口氣說:“看來急是急不得的。仙靈氣雖好,現在我還沒法吸收。”

接著出塵取出了那兩口寶劍,倚天和青虹。兩口劍都帶著黃金吞口,劍柄上鑲著寶石,也不知是什麽動物的皮做的劍鞘,劍還沒拔出來就已經在鞘內微微顫動,好像急著出來亮相立功。寶劍一出鞘,劍春便覺得寒氣逼人,像是一截超低溫的冰淩。兩口寶劍上都刻著篆字,一個上麵是倚天,一個上麵是青虹。

“今天早上我看了看文侯給我的資料,這兩柄劍現在沒有劍靈,所以力量還不夠強大。如果我能找到合適的妖獸,把它封入寶劍,這兩柄劍至少能提高十倍的威力。”

“妖獸?那是什麽東西?”

“你一定聽說過狐狸精吧?那就是妖獸的一種。動物和人一樣,也是可以修煉的,修煉有成的就能修成人形,以後繼續修煉,也可以渡劫成仙。還沒成仙的就是妖獸。”

“哦,不要,塵哥,你可不要把妖獸封進劍裏,那妖獸多可憐啊!”

“是啊,我也沒有那麽硬的心腸。但資料裏說,有些妖獸凶狠殘暴,為禍人間,封入寶劍不但能增加寶劍威力,也是為民除害。”

“啊,那倒也可以考慮,寶劍威力大了,你也更安全些。”劍春愛極了出塵,隻要對她的塵哥有好處的事她都可以容忍。


24.回家
出塵和劍春在八陣圖裏得到至寶,對於雙慶自然再無留戀,第二天他們便乘坐火車,北上回京。看了這些天的大字報,其實出塵已經對這次運動有了很深的了解,途中他們不練功的時候他也跟劍春討論過。劍春心中也有認識,雖然沒有出塵這樣深刻。他們商量了一下之後決定,不再在外麵耽擱了,他們要盡快趕回海濱,加緊修煉,不知道什麽時候,風暴就會來的,首先自己要做好準備。

回到燕京後他們隻去劉辰丹家裏看了看,給劉家父子看了文侯的兩口寶劍,劉新武很興奮,覺得他沒有看錯人。老人家敬畏地撫摸著寶劍,問起出塵進入八陣圖的過程。出塵和劍春早就商量好了,這事不能完全不告訴劉家父子,但有關出塵師尊的事實在太過驚世駭俗,還是不說為好,於是便有選擇地告訴了文侯授寶的事,但外國五人組的事也沒提,隻說有些事文侯不讓講。哪怕就是這樣也把劉家父子驚得目瞪口呆。幸虧這些天劉辰丹修煉時兩父子已經發現他學到的功法不是武功,而是修真功法,不然他們還不知道會多吃驚呢。

然後三個年輕人又一起又去了陶然亭公園,劉辰丹把他這些天練功的成果表演給出塵看。劉辰丹也是個修煉奇才,前後隻不過兩個星期,就快要突破心動期,開始築基了。出塵想了想,覺得文侯的築基功法很好,比庫大娘傳授的靜心咒好,這套功法他已經教給了劍春,效果很好,而且文侯還準許他隨意處理。他就把那套功法傳給了劉辰丹,劉辰丹喜出望外。他本來打算去海濱市,跟出塵和劍春一起修煉,但出塵和劍春考慮到現在正在運動中,家裏實在不太方便,隻得作罷。

第二天劉辰丹把出塵和劍春送上了火車,千叮嚀萬囑咐地告訴出塵有事跟他聯係。出京的火車遠沒有進京的擠,晚點也不算厲害,出塵和劍春晚上六點多鍾順利地回到了海濱市火車站,出塵先把劍春送到了家,跟何文淑講了幾句話,又跟劍春約好明天上午見麵,然後就坐上電車回家去了。

回家了!雖然離家還不到一個月,但出塵還是有生第一次出遠門呢。爸爸媽媽回來了嗎?他們都還好嗎?出塵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打開了前門,看到自己家門上沒有掛鎖。他走到門前,猶猶豫豫地不敢開門,不知在裏麵等著他的會是什麽。最後他一咬牙——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推開了門,燈光下他看到爸爸和媽媽都坐在飯桌旁,桌子上還放著用過的碗筷,顯然是剛吃過晚飯還沒收拾。

聽到門響,李傳雄和趙怡娜看到他們日思夜想的兒子站在麵前,真是高興極了。聽說出塵還沒吃飯,趙怡娜立刻就要去做,但被出塵攔住了。他拿出在火車站前廣場小吃部買的包子說:“媽,你別忙了,我吃這個就行。”趙怡娜接過包子說:“我替你熱熱再吃,你先坐下。”

出塵聽話地坐下了,趙怡娜蹲在出塵麵前,仔仔細細地端詳著他,口裏念念叨叨地說:“我的小兒子,長大了……”眼中不覺流下淚來。李傳雄在那裏看著出塵隻是笑,說不出話來。出塵見自己的父母都出了“牛棚”回了家,高興極了,也隻是看著爸爸媽媽傻笑。不算長期在外的哥哥再東,一家人算是團圓了。媽媽要給出塵燒水洗澡,出塵謝絕了。他要到海裏遊泳,遊完了用海邊的自來水龍頭衝衝身子就行了。叫他這麽一說,李傳雄和趙怡娜都高興地笑了,看看時間才八點,幹脆一家人都出門進了星海公園,出塵下了水,李傳雄和趙怡娜就在岸邊看著他遊泳……

晚上,出塵躺在單人床上靜靜地修煉,聽著雙人床上二老都睡著了,心裏想:我這些奇遇該怎麽和他們說呢?這也是他和劍春回家一路上經常討論但又沒有結論的話題。告訴他們吧,他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能相信,能接受嗎?不告訴他們?出塵對家裏人從來都不隱瞞什麽,這次就該隱瞞嗎?但如果真的隱瞞,又能隱瞞多久呢?國外的五股修仙勢力會不會找上門來?他們找上門來對父母會不會有影響?

在幾公裏外的何文淑家裏,劍春也有同樣的思想鬥爭。她實在睡不著,就披著衣服進了媽媽的房間。何文淑看著女兒,微微笑著說:“我的小女兒好像有心事了,是嗎?”

劍春臉一紅,上了媽媽的床,靠在媽媽身邊,抬起頭來看著媽媽說:“媽媽,我什麽事都從來不瞞你的。今天……嗯,媽媽,我,我愛上他了。”

何文淑看上去好像並不意外,但還是皺了皺眉頭說:“小劍,你才十五歲啊。”

“媽媽,你十五歲時不也暗戀李伯伯嗎?”

“你這丫頭,有這麽跟媽媽說話的嗎?”

“我長大了,媽媽。這次出去,我成熟了好多。”

“是的,我感覺得到。你沉穩多了,看來受了他不少影響。”

“媽媽,我不知道怎麽跟你講。他,他不是個普通人。”

“媽媽看得出來,他非常優秀,各方麵都非常優秀,所以一下子就把我的小女兒俘虜了。”

“媽媽,不是那麽回事。你不知道,這次我們出去串連,發生了好多好多事情呢。是那種事情,你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看到女兒有點語無倫次,何文淑覺得有點好笑:“小劍,你不會告訴我,你和他已經私定終身了吧。”

“媽媽!你看你說的,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難道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那一天我們在夔州……”

“什麽?你們到了夔州?”何文淑的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八度,她的反應讓劍春嚇了一跳。“你們是哪天去的?”

“八月二十五號去的,二十六號就走了。你怎麽了,媽媽?”看到媽媽臉色蒼白,劍春吃了一驚。

“難道是你們?真是你們?這不可能,這怎麽可能呢?”

“媽媽,什麽事可不可能啊?”

“前些天你爺爺來了。”

“我爺爺?從西川來?”

“是啊,他說起夔州南江邊八陣圖裏發生的事情。你知道八陣圖出現異常吧?”看到劍春點頭,何文淑繼續說下去:“包圍八陣圖的當然就是他的部隊。在八陣圖出現異常後不久,中央指示要拍下電影,研究全過程。”劍春想起他們在八陣圖外麵見到的電影攝影機。

“但在最後時刻,電影沒拍下來,因為二十六號淩晨,大部隊趕到八陣圖外時發現,在場的哨兵和所有製片廠工作人員都已經昏了過去,而八陣圖裏麵有一對男女青年在擁抱接吻。現場部隊緊急請示上級,中央命令,在政府請來的高手到達前,任何人不得靠近八陣圖。不過當時有部隊攝影記者在,於是拍了許多照片,他們特別從各個角度拍了這兩個擁抱接吻的青年的照片。你爺爺給我看了好多張,我怎麽看那個女孩怎麽像你。我當時沒敢對你爺爺說什麽,又覺得不太可能是你,所以就沒太在意。你爺爺也有幾年沒見過你了,所以他沒把這事跟你拉上關係。”何文淑頓了一下,看著劍春的眼睛問:“是你們嗎?”看到劍春目光遊移,猶豫著不敢回答,何文淑又問:“真的是你們?”

劍春答非所問:“媽媽,我能先看看照片嗎?”

“爺爺沒留下照片,全都帶走了。他這次是為這件事專程從西川飛到燕京的,隨身帶來了所有資料。但他聽他的一個部下說,海濱市旅舜口區老鐵山下有一位高人,對這一類事情很權威,所以就帶了部分資料過來,請那位高人出來幫忙分析情況。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那麽相信那個部下。他先到了我們家,給我講了事情經過,也給我看了照片。中央的指示是一定要找到照片中的兩個青年,要把整件事情搞清楚。爺爺是帶照片到中央找人分析的,怎麽會留給我。這麽說,是你們。”

劍春咬了咬牙承認了:“是我們,媽媽。”

“真的是你們,這事可鬧大了……”何文淑沉吟著,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過了半天她才問劍春:“你們怎麽會有那麽大的本事呢?多少人試著闖陣,可誰也沒辦法破陣,那麽多高手啊。”

“高手?”劍春心裏十分不屑,嘴裏也沒留情。“那些家夥連給我塵哥提鞋都沒資格。”

“你說什麽,小劍?那些人都是全國有名的武術門派中的佼佼者,都是中央非常看重的人才。你說出塵他,他比他們還強?”

“塵哥……嗯,他是修仙者,本事大著呢。”

“什麽什麽?修仙者?你開什麽玩笑?我可是在跟你講正經事情。這世界上哪有什麽神仙?”

“是啊,媽媽,到今年八月以前我的看法跟你完全一樣。但有一件事是你也知道的,我不知該怎麽解釋。”

“什麽事?”

“就是我的那半塊玉佩。”

“那半塊玉佩?那不過是塊普通的玉佩,你說它是塊玉也行,你說它是塊石頭也行,不過當年那老和尚救了你,他說幾句瘋話我也就聽著了,你怎麽能當真?”

“可是塵哥他也有半塊玉佩,我們兩人的玉佩合到一起剛好是一整塊。我就不明白,怎麽那麽巧呢?老和尚當時不是還說,那半塊玉佩是我的三生石嗎?”事已至此,劍春也顧不得害羞了。

“真有這樣的事?那你把前前後後都告訴我。”

“媽媽,我不能全告訴你。整件事情,塵哥是主角,我是跑龍套的。沒有他的允許,我不能隨便亂說。”

“你這丫頭,長大了,媽媽都不要了,就知道你的塵哥!紅娘說得對,女大不中留啊!”何文淑知道,她這個女兒,脾氣倔著呢,不願意幹的事,套上九頭牛也拽不回來。

“媽媽,他是好嘛。”

“是不是真的好,還得好好地調查調查。”

“媽媽,你要怎麽調查?”

“你明天到李家,請他們全家明天晚上到這來吃飯。本來是該我去的,但我看他們家房間裏擠不下。咱們三曹會審,看看你們兩個小家夥到底搞些什麽名堂。”

“塵哥的爸爸媽媽都出來了?”劍春驚喜地問,這也是他們倆經常擔心的事。

“出來一陣了。現在是整我們這些幹部的時候了。我也‘打倒’了,”看到劍春著急的臉色,何文淑擺手讓她別插嘴。“但廠裏的工作我還得管。你放心,沒什麽事的。我們是烈屬,你爸是著名的英雄,還有你爺爺的關係,他們現在對我還不敢太過分。前幾天我在市場見到了趙教授,她也去買菜,說到你們搭伴串連的事。你們倆交朋友,其實我們兩邊老人都不反對。”

“媽媽,你真好!” 劍春嬌羞地說。

“好什麽,一切還得看明天晚上的審問結果!”何文淑沒好氣地說。

審問結果?這個劍春一點都不擔心,她的塵哥,神著呢!他們原來就是不知道該不該說,現在已經逼到這個份上了,招了就是!


25.會審
晚上七點,出塵一家來到柳家,劍春早就在樓下門口等著。出塵的父母是第一次見到劍春,見她粉麵含羞,巧笑嫣然的樣子,李傳雄和趙怡娜心裏都不覺樂了。李傳雄心裏想的是:“好小子,眼力不錯!”趙怡娜想的是:“在這種事情上,出塵真是和他爸有一拚!”

上午劍春找到出塵。出塵知道何文淑已經知道了一些情況,心中反倒定了一些。他原來考慮的是怎麽向老人們開口,說了之後他們會不會相信;現在劍春已經跟她媽媽說了,她媽媽也有幾分信了;從她媽媽那邊入手,這事就好辦了。所以他在跟父母說何文淑請他們過去時也大概提了一下八陣圖的事,就說他跟劍春到了夔州,跟守衛八陣圖的部隊有點小矛盾,但那支部隊是承都軍區,劍春的爺爺的部下,現在事情基本上解決了。

李家的人一上樓,何文淑就戴著圍裙迎了上來,幾個人都是老熟人,很快大家就入席坐下,何文淑讓劍春拿來了一瓶瀘州特曲,李傳雄眼睛一亮,說:“這酒市麵上可不好弄呢。唉,可惜了我的茅台了,抄家的時候不知道被誰拿去了。”

“我們家尋常也沒有人喝酒,這還是劍春他爺爺前幾天來時帶來的呢。”

“柳司令員來了?老爺子身體可好?西川有什麽新聞嗎?”

“新聞年年有,今年真特殊。李大夫、魏教授,這新聞可真叫我犯愁。”於是大家一邊吃飯,何文淑一邊把八陣圖的奇異事件敘述了一遍,其中特別重點介紹了事件的最後,一對男女青年在大陣內擁吻,然後居然在幾百號人眼皮底下消失不見了,這一席話說得出塵光顧得垂頭吃飯,劍春的臉都紅到了耳朵根子。

李傳雄見二小神情不大自然,就把話接了過來:“類似的事情我也碰到過一回,那還是十幾年前出塵出生的那天。當時有個老道來了,要收他為徒,我沒肯,他出了病房門就不見了。我追出去一看,整條長長的走廊裏一個人都沒有。那時還沒過年,天挺冷,所有的門窗都關著,何書記你說怪不怪。”

“是奇怪,但現在的這件事就更怪了。根據我昨天晚上得到的最新情報,八陣圖裏最後消失的那兩個青年男女都是我們認識的人。”

“真的?這樣的奇人居然是我們的熟人?我真感到不勝榮幸。看來何書記你對此事非常清楚啊。你就別賣關子了,到底是誰啊?”

“哈哈,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那女孩就是我們家小春,那男孩不是你們家出塵還有誰?”

“真的?”李傳雄和趙怡娜自然大吃一驚。李傳雄馬上看著出塵問:“快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出塵站了起來,手一揮,畫出一道淺藍色半球形結界,把五個人都包圍在裏麵,然後正色說道:“簡單的答案就是,劍春和我都是修仙者。我們在八陣圖內得到了諸葛文侯傳授的至寶。庫大娘也是修仙者,她是天雲宗弟子,是我的記名師父軒轅子派來引我入門的。我的真正師尊是誰文侯沒有告訴我們,但顯然我們承擔了一項重要的使命。”

這話一出口,三個大人都驚呆了。過了半天趙怡娜先開口了:“出塵,別的先別說。你就先告訴我,你在我們外麵整的這層薄膜是什麽東西。”

“那是我設下的結界,這樣我們在裏麵說話,外麵的人既看不到,也聽不著。”見趙怡娜露出不相信的表情,出塵接著說:“媽媽,你可以走出去試試,看我說的對不對。”

趙怡娜走出結界,往裏麵再看,其他四個人都不見了,隻有柳家空空蕩蕩的客廳。接著她聽到出塵問:“媽媽,你還能看到我們嗎?”

“我看不到你們了。你們在哪?怎麽我就這麽就走過去了,看也看不到你們,摸也摸不著你們呢?”

“媽媽,我把結界打開,讓你進來吧。”於是出塵把趙怡娜又放了進來。李傳雄和何文淑也出去試了試,果然不假。這時三個大人就都信了幾分。

但李傳雄又開口了:“好吧,你這家夥看上去有幾分絕活,不過你還是把文侯給你的寶貝讓我們看看,要不然我還是不相信。”

出塵右手一抖,手上出現了一把寒氣逼人的寶劍。“倚天劍!”李傳雄不覺驚叫出聲。

“爸爸,你認識倚天劍?”出塵也很吃驚。

“那是39年的事了。九路軍當時在五行山組織了黃土坡戰役,擊斃倭酋、著名的名將之花阿部規秀中將。柳老爺子負傷住院治療,陪同他的是他當時的警衛連連長,蒙末大俠張無忌之後。張大俠的家鄉就在五行山,他帶我去看了張家祠堂,裏麵還有張無忌手持倚天、青虹雙劍的雕像。據他介紹,伴倚天劍出鞘的是青龍,伴青虹劍出鞘的是白虎。你這寶劍一出鞘我就看到一條青龍出現,因此猜到是倚天劍。”

出塵把寶劍拿給三人看,劍身果然刻著“倚天”二字。出塵又抽出青虹劍,大家也都看到有白虎隨形。這一下三個人差不多都信了。然後出塵又拿出了乾坤聚靈塔,寶塔在柳家客廳一放就長到了十幾丈高,何文淑急忙喊道:“出塵,別把房子頂破了!”

劍春笑道:“媽媽,沒事,看上去很大,可房子一點事都沒有。不信回頭我們出去你就知道了。”何文淑知道是仙家寶貝,也就不再說了。五個人一齊走進寶塔第一層,參觀了金靈神泉和那兩隻金魚。出塵向大家從頭到尾講述了他修仙的經過,還有這次他們到夔州八陣圖的經曆,但鬥神雷時的危險他隻輕輕帶過,與五國修仙者的爭鬥他也隻說“把他們擊敗了”,沒有多說。但李、魏、何三人都知道,決不會有這麽簡單。出塵又仔細介紹了寶塔的神奇,李傳雄和趙怡娜特別對寶塔最上麵三層嘖嘖稱奇,說沒想到痕因斯坦的相對論還有如此妙用;大家都對出塵現在還無法進入上麵各層表示遺憾,但卻都知道,這種事情是急不得的,隻能慢慢來。

五個人出了寶塔,又到餐桌上坐好。李傳雄首先表態:“出塵,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看到了這些,你說的話我信了。”趙怡娜和何文淑也點頭同意。“不過,你們倆在八陣圖內擁抱接吻的事你可得給你何阿姨好好做一個交代。”李傳雄不是個拘小節的人,他也跟妻子議論過出塵跟劍春的事,是樂見其成的。但兒子把人家姑娘抱了親了,不管怎麽說也得有句話吧。雖然看到兩個孩子,特別是劍春,臉已經紅得成了紅布,李傳雄覺得這話無論如何也得說。

出塵看了看大家,大大方方地走到劍春身邊,拉起她的手說:“爸爸,媽媽,何阿姨,我和劍春心心相印,心意相通。今生今世,我李出塵非劍春不娶。”

何文淑看著劍春問:“小春,人家出塵這麽說了,說說吧,你是什麽意思?”

“我們倆在八陣圖內都對對方說過了:‘山無陵,天地合,未敢與君絕。’媽媽,你還要我說什麽呢?”劍春雖然膽大,但到這時也羞得頭都不敢抬。

“好一個‘未敢與君絕’!”何文淑不覺哈哈大笑:“是我們柳家的女兒!你爺爺、你爸爸都會為你驕傲!”三個大人都笑了起來,互相握手祝賀,出塵與劍春的關係就算定了下來。

“不過,你們倆都還小呢,”趙怡娜說。“你們可以要好,但不準胡來,聽清楚了沒有?你們小小年紀,可偏偏肩上的擔子又這麽重。你們要是胡鬧,我告訴文侯去。”雖然誰也不知道她要如何才能找到文侯,但這句話趙怡娜可是當真說的,李傳雄和何文淑立刻點頭,出塵和劍春自然點頭答應了。

“很好,你們說的事情我們都相信了。下麵還有兩件事需要說一說,”何文淑很有大將風度地說。“第一,你們出去了一趟,進了燕京,當前運動的形勢你們應該給我們幾個老家夥講一講。劍春她爺爺來得急,而且他是部隊上的,不參與運動,我問過他,他也不太清楚。第二,你們是修仙者,但現在是現代社會,你們有什麽打算,有什麽計劃,也說出來聽聽,我們幫你們出出主意。”何文淑又看了出塵一眼,拿出了她準丈母娘的威嚴:“出塵,你先說。”

“何阿姨,我知道,你和我爸媽都是熱愛黨,熱愛皮主席,熱愛我們這個國家的。第一個問題,我們看了許多資料,春妹和我談論過好多次了,我們有許多想法,好多是非常尖銳,為當前社會不容的,不知何阿姨你要我說到什麽程度?”

三個大人交換了一下眼色,何文淑答道:“出塵,你放心,我們也都不是傻瓜。今天晚上我們在這裏說的,全都是內部討論,不會外傳。不會有人抓你們的右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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