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宗江——我的老班長張加毅~~~~

來源: 紫兀 2011-07-23 01:38:43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4392 bytes)
回答: 朱崇懋首唱的。弓尒2011-07-22 22:35:33

我的老班長張加毅
作者:黃宗江
出處:《傳記文學》 上傳日期: (2007-6-28 8:37:09)


  我們南征北戰的老戰友張加毅,已然是老驥伏櫪,難再千裏。他的老伴薛蘊華推著他的輪椅,在我們這離休小院裏曬老陽兒。老戰友們都圍了過來,讓他艱難地辨認。我擠了過去,喚道:“老班長!”他眯著眼叫了聲他給我起的、獨有的外號:“小騷客!”這是哪裏說起?他是我哪一檔子的班長,我又是哪一檔子的騷客?

  我這裏不表他“過五關”、“斬六將”,不表他13歲(1938年)參加革命,14歲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滿18轉正)。我也不表這小八路如何在“戰鬥裏成長”,如何在文工團跳跳蹦蹦說說唱唱跳進了我軍的八一電影製片廠,成了新中國第一代的紀錄片導演,為曆史記錄了《移山填海》、《跨征途》從《綠色的原野》到《海上南泥灣》直到《向毛主席匯報》、《啊,台灣》……

  我也不表他創作的著名東方小夜曲《草原之夜》,從孟貴彬傳唱到李雙江,傳到今日的年輕歌手。

  我也不表他如何歪係著紅領帶,挎著白楊走上卡洛維瓦利國際電影節的紅地毯。我也不表國際紀錄片大師伊文思如何讚美他是中國電影紀錄片事業的精英。我們就叫他“張文思”。 美哉!壯哉!如此地“過五關”!和他—起共同斬關奪寨的紀錄片戰友們更有說頭,留下給我說的卻隻有“走麥城”,說—說我們在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成了囚徒、罪犯,成了——天哪!“反革命”!不以自己的意誌為轉移地我們被卷人了一場“無法無天”的“階級鬥爭”。我也無須寫他在黑牢裏如何受刑如何咬碎了牙抗爭,那也由他的“同案犯”來說。我倆雖不同案卻也同犯,一起被押到他的家鄉山西“勞改”,我們這些什麽“分子”當然地被編隊編班排號。我原不在他被任命副班長的二班,而在叛逆集中的一班,班長是位“起義”者。隻因為我在—次批鬥中支持了“首惡”馮毅夫,隻待炮火轉向我身。哪裏都有好人,負責監管我們的一位老工人,次晨就把我調到二班了,開脫了我一場小災難。我報到的二班,班長是難得糊塗的小紅軍史文幟,在牛棚裏還在不知自量地喊著要去珍寶島前線。一切日常班務都交付了副班長張加毅,也就成了實質的班長,下地帶領勞動,回窯帶頭“學習”,每天學那《南京政府向何處去》聯係自己。我們哪能聯係得上?所以這班長的“領導”也是非常之不容易。

  我和張加毅雖同在八一廠,他是紀錄片導演,我是故事片編劇。井水河水的,見麵嘻嘻哈哈,說些挎著白楊的張文思之類。這回卻是栓在一個槽上了。除欽定“走資派”外,我們幾個平日較露臉的業務幹部是八一廠名列首惡的“馮、嚴、王、張、鞏、柳、黃、白”,各有罪行罪名。在認罪書和每晚的思想匯報上都要寫上自己的“反革命”頭銜,我簽署起來相當繁雜。最初是“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自己還慶幸尚屬黨內),後又追加“漏網右派”,又因我上過司徒雷登為校長的燕京大學,再加冕“美帝文化特務”,後來又因我惡毒地攻擊了江青,這就“現行反革命分子”都齊了。每晚都得上交思想匯報,光署這四大頭銜就得老半天。張加毅無不得意地給我看他隻署“反壞右”仨字,並說:“我就不是地富”,他曾向整他最厲害的“無產階級革命派”再三申明,因為整他的此人才真正是“地富”。

  張加毅是真正的農民的兒子,再巧不過,我們勞改所在河對岸就是他生長的村子,就連撐掌擺渡的漢子都是他兒時的夥伴兒。村裏兩個支部書記是他的弟弟。加毅向我說了他見到臥病老父的情景。

  父問:“滿了沒有哇?”

  兒答:“還沒判呢。”

  父歎:“早知如此,當初何必出去呢!”

  真是傷透了這老農民的心!

   猶憶八年抗日,勝利歸家,敲門。

  內問:“誰?”

  外答:“假女。”(因圖好養大,張加毅小名叫假女)

  屋內急吹燈,連呼“打鬼!……”

  因為家裏早以為這個人沒了,犧牲了。

  豈堪回首!

  村裏食品公司的支書正是他弟弟,常悄悄挎個籃帶點兒熟食來,班長就分給我們這些班友、難友。

  班長在勞動上當然是沒說的,真正的農民吆!什麽活都難不倒他,他還盡力地幫助我們這些學生出身的人。

  窯洞裏的土爐子是他搪的,各班還請他去搪爐子。

  對囚徒們來說,溫飽也還是第一要事。

  當然,更要緊、更要命的是思想鬥爭。一天的疲勞勞動後在煤油燈下還要寫罵自己的思想匯報,副班長還得匯報全班的思想動態。他常故意讓我看到他在寫些什麽。因我是“美帝文化特務”,隻見班長寫道:“黃宗江夢裏說洋話,劈裏卡叉,媽裏扒查的,誰也聽不懂。”我二人當然有名其妙,相識而笑,當然不能大笑。

  我不善勞動,蹬鍬蹭得我高筒棉鞋的幫子都爛了,我也學著剪塊小皮子縫補。我哪能弄得好,老班長見了就接過手,三下五除二就給我補齊整了。

  我們在幹木匠活時,有小孩兒湊過來觀看,老班長就給孩子用零頭木料劈了把木頭刀,孩子拿了歡天喜地。

  這一切默默地感動著我,我心想這個人真是有情有義,用我們共產黨人當時用的話“真有階級感情”、“貧下中農的本色”。我果得思想改造或在於斯。一回說起什麽,我來了句:“這是文人騷客的事兒。”打這起,老班長就管我叫起“小騷客”了。倒也貝砌,我這人是有點書生氣,有點兒酸,有點JL騷! 其實真得風騷三昧的還是我老班長。這個人,人見人愛,男女老少都喜歡他。(就造反派不待見他,惟我獨正的正統派不待見他!)。騷客歎曰:俱往矣!數風流人物,也得有咱老班長! (2004年第0
請您先登陸,再發跟帖!

發現Adblock插件

如要繼續瀏覽
請支持本站 請務必在本站關閉/移除任何Adblock

關閉Adblock後 請點擊

請參考如何關閉Adblock/Adblock plus

安裝Adblock plus用戶請點擊瀏覽器圖標
選擇“Disable on www.wenxuecity.com”

安裝Adblock用戶請點擊圖標
選擇“don't run on pages on this dom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