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tamsquare.net/pictures/D/Edgar_Degas_Dancers_Climbing_the_Stairs_.jpg)
『跑上樓的芭蕾女孩兒』
德嘎(1834-1917)的“芭蕾舞女孩兒”和他的“浴女”有不少相似的地方。最高明之
處是他可以用“形體語言”來揭示人物的心理活動。也許,這是德嘎與法國“印象
派”分道揚鑣的原由之一。在“芭蕾女孩兒”和“浴女”的代表作中,畫家不是正
麵展示人物的眼神、五官等,如傳統肖像畫的單調視角,而是有目的地避開人物的
麵孔,從而使畫中人更具代表性---平凡,而不是古典畫中那種過時的“神秘”。
在剛看的一個展覽中,有幾副德嘎的“芭蕾女孩兒”完全是背向觀眾的,但卻給我
留下了極深的印象。看不到人物的臉,觀者會用更多的想像力去“補充”。可是,
德嘎的這種手法似乎比十九世紀傳統肖像與商業畫更加寫實。盡管我們能看到“印
像派”技法在德嘎作品中的痕跡,但是,一種“新現實主義”---十九世紀後半葉法
國巴黎的商業化和大眾娛樂/文化所產生的階級、等級區分---通過分層構圖與人物
心理的刻劃在這位古典浪漫主義出身的畫家筆下誕生了。
☆
『跑上樓的芭蕾女孩兒』有著這一體裁作品裏非常明顯的構圖,即明暗幾乎平均分
割的結構。畫布的左半部分被深色調的牆壁占居,與右半部明亮的光線行成強烈的
對比。深色調的牆壁---牆角那強硬的直線條---將畫裏的世界“開門見山”地、毫
不猶豫地分成了兩種不同的氛圍。
這是一幅靠基本幾何比例來突出動感的畫。
牆壁不僅分割了光線,也是區別人物身體比例的基線:右側的一組舞者比中心人物
的體積小了一半---距離的透視!牆的另一側大概是每個舞蹈排練廳必備的鏡子,五
個麵部極其模糊的女孩兒如玩偶一般在試鏡,調整著自己的行頭、做著普通芭蕾舞
者的“熱身運動”。
在深沉的色度襯托下,整部畫的亮點/中心/重心落在了跑上樓的女孩兒麵孔的右側。
再拉近一點兒,我們似乎能看到這位高顴骨的女孩兒雙眼在直視畫麵以外的人或物,
而且她的雙唇是微張的,好像在對後台總監或芭蕾教練難為情地低聲道歉。
畫中強烈的自然光---右側的兩麵落地窗---闊展了排練大廳的麵積,同時也肯定了
畫麵之外的人物的存在,如後台老板、教練、女孩兒們的母親和向女孩兒們獻殷勤
的劇院讚助商等等。這些襯托性的人物在德嘎的畫裏出現頻繁,間接地描述了芭蕾
女孩兒們的生活處境與壓力,它記錄了現代演藝界的前身。
畫中女孩兒的心理活動在光線與動感的烘托下表現得淋漓盡致。女孩兒的雙手試圖
在控製在奔上樓梯時擺動的舞裙。在著色上,這個“遲到”的舞者的裙子與右側做
準備活動的女孩們那下垂的、僵硬的舞裙形成了動與靜的對比。
跑上樓的女孩兒的舞裙恰似她跳動的心房,加上她的眼神,使畫麵產生了從左
向右、從下上升的移動,它激發了觀者的期待:這個女孩兒是初來乍到的新手兒,
還是倍受器重的領舞?與此同時,女孩兒臉上流露出的祈盼“戲劇性”地加劇了---和
所有芭蕾女孩兒一樣,這是她“成功”的惟一途徑;她胸前和頸部強烈的白色突出
了她內心的緊張,也可能是興奮。她好像是迫不亟待地要擺脫“樓下後台”或更衣
室裏的“平庸”而一躍跨進夢想的舞台!
從她的右手“抓”住舞裙的下意識的動作和右肩上滑落的裝束,畫家在告訴我們她
是個新手兒---她的舞裙是新的,還不很合身。她似乎更像個剛剛從小地方來到巴黎
的女孩兒,想通過芭蕾來改變自己的命運。
☆
德嘎對室內光線的掌握也令人叫絕!
這幅畫中盡管沒有室內光源的設置,如台燈、吊燈等,但是光線的過渡---從右側窗
外刺眼的白光到女孩兒身後的樓梯和回頭耳語的那位女孩兒近乎無光的表情---使畫
的動感加速了。最關健的是,中心人物是處於明暗交接之處---象征達到了爐火純青
的地步!
女孩兒左側的牆上那片近於紅色的暖色反射到她盤起的發髻上,增添了女孩兒的天
真與自信;那紅色也有可能是在述說這座建築物古老的年齡,那尚未被光陰完全消
蛻的底色使女孩兒顯得更加稚嫩。
這種現實[窗外]與心理[後台]的強烈對比,難以言表地拉近了觀眾與女孩兒那難以
預測的未來與夢想。此刻,她跑向的不再是排練大廳了,而是無法回避的、白熾化
的現實了。
我的心又不禁跟著跳了起來!
有意思的是,離我們最近的兩個女孩兒在中心人物的身後耳語。她們的頭發與身體
幾乎融進了牆壁與樓梯的深色調;模糊的麵部輪廓增添了舞者背後的和麵前的“不
測”和對於“成功”的現實估價。回頭耳語的這位女孩兒“向後”拉著觀眾的視線,
而她舞裙上的紅色綢帶又似乎在暗示她才是“大排”領舞,而且是在不緊不慢地
“千呼萬喚始出來”,奚落了跑步上樓的女孩兒心中的緊張與興奮。
這位回頭的女孩兒臉上被畫家很重地添了近乎“黑色”的一筆,似乎在告訴我們這
為“大排”領舞所付出的代價與早以消失的激情。
最左側的那個隻有半個腦袋的女孩兒是位明顯的“替補隊員”---她腦後的那隻手很
可能是“大排”領舞的手,在走上樓梯口時仍在為這個“替補隊員”擺弄早就應該
弄好的頭飾。這樣的細節在德嘎的芭蕾女孩兒裏彼彼皆是,說明了德嘎通過“走後
門兒”到巴黎大劇院的後台長時間體驗生活的結果。
值得一提的是,德嘎的觀察不隻是停留在人物的身上,他對畫中人的同情也來自對
環境的刻劃。和他這一係列的“芭蕾女孩兒”一樣,我們看到排練大廳的地板是粗
糙、不光滑的,沒有多少彈性的,這是“巴黎大劇院”那些貴族觀眾所看不到的,
也是他/她們不願知道的女孩兒們所品嚐的“後台的辛酸”。由此,德嘎延伸了畫的
層次,不再是為了浪漫而浪漫,他要留住的是人的心理那些不隨時光而消逝的東西。
從德嘎對後來時裝設計的影響和人們對他大量的仿製,說明他確實是位傑出的
而富於“終極關懷”的現代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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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舟,“藝術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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