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萬沒有想到,劉翔的第三次奧運之旅,會以這樣的方式收場。從北京到倫敦,林丹實現了奧運兩連冠。然而同樣是從北京到倫敦,等待劉翔的居然是“兩連退”。
在這個毫無信任可言、一切都能理所當然被懷疑的年代,我不得不為劉翔的未來捏一把汗。在中國,一個年屆30的田徑運動員,恐怕很難再找到機會證明自己,更何況劉翔要麵對的,除了腳傷和對手,還有一大批陰謀論和演戲論的忠實信徒。
我無意為劉翔辯護,我甚至並不讚同劉翔在這個夏天的選擇。既然賽前已經知道自己有傷在身,為何不在德國備戰時召開一個新聞發布會,讓隊醫拿著片子,向世人說出實情?
當然,我相信,如果劉翔生在美國、德國、英國或者日本,也許他做任何選擇和決定,都會容易一些。從這個角度上講,問題的本質不是劉翔的選擇,而是他所處的這個年代和土地,人與人之間缺乏信任感。換句話說,隻要劉翔沒贏得勝利,他做任何選擇,都不會讓陰謀論者閉嘴。
不過,我們也不能把全部責任推給這個時代和社會。事實上,從劉翔雅典奧運會奪冠開始,中國田徑的榮辱, 就成了劉翔一個人的事情。盡管我們也有史冬鵬、張文秀、李豔鳳這樣的名將,盡管競走運動員陳定已經為中國田徑拿下倫敦奧運首金,但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似 乎隻有劉翔的勝利,才是中國田徑的勝利,才是整個中華民族的勝利。
拋開“1356”(13億中國人、56個民族)這個號碼不談,看看中國田徑隊的讚助商,你就知道,劉翔 意味著什麽。這些年,耐克之所以對中國田徑不離不棄,除了李彤(作為田管中心副主任馮樹勇的舊將,李彤是耐克大中華地區的高管),我想劉翔才是更重要的因 素。沒有劉翔,中國田徑隊恐怕也會像其他國家運動隊那樣,穿上李寧、安踏和361,去參加世界大賽。
誠然,劉翔不是中國體育的全部。在很長一段時間,我們有姚明的高度,劉翔的速度,丁俊暉的準度,和李娜 的力度。但四者之中,丁俊暉項目影響力有限,李娜表現時好時壞,姚明不缺智慧和數據,卻缺少拿得出手的成績。隻有劉翔,他所得到的全部,都是靠實打實的紀 錄和冠軍換回來的。設想一下,十年前,有誰能想到,一個黃皮膚的中國男人會站上世界田徑短距離項目的最高領獎台,甚至把世界紀錄寫在名下?
正是這種曆史性突破,讓耐克的投資得到了回報。正是這種突破,為劉翔本人、孫海平教練、以及中國田徑贏 得了數以億計的廣告合同。然而也正是這些合同,讓中國田徑堅定了把寶壓在劉翔身上的決心。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前些年采訪孫海平,他曾向我提到過洪嘯峰和 謝文駿這兩個希望之星,然而幾年過去,洪嘯峰已不見蹤影,而謝文駿也進步有限。
這說明了什麽?這說明,孫海平過去幾年的主要精力,還是花在了劉翔身上。
劉翔這樣的天才,中國籃球有,中國網球有,中國遊泳也有。但劉翔的孤獨和壓力,隻有他本人清楚。以今天的中國遊泳為例,除了孫楊、葉詩文,還有劉子歌、焦劉洋。即便李娜在中國網壇一枝獨秀,好歹還有鄭潔、彭帥不時站出來分擔壓力。隻有中國田徑,成敗和榮辱,都看劉翔。
以我對劉翔的了解,中國體壇不會有多少人比他更堅強,更能抗壓,但再堅強的人,也是會被孤獨壓垮的。
寫這些文字,既不是指責誰,也沒指望說服誰。但不是因為孤獨,劉翔不會被身後的團隊推著跑到今天;不是因為陰謀論者大行其道,劉翔也不必拚了老命,也要證明給別人看。
老弗裏茨曾經說過:在我的國家,人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感到幸福。然而200多年後的今天,我們似乎依然不能為自己活著。
選擇寬容和相信,難道真的這麽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