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基斯坦風情,重歸喀喇昆侖(Karakoram)
Snowlake And Hispar La Trek
"The first time you share tea with a Balti, you are a stranger. The second time you take tea, you are an honored guest. The Third time you share a cup of tea, you become family, and for family, we are prepared to do anything, even die。", From "Three Cups Of Tea"
我每年的聖誕禮物全是什麽,死前要去的什麽什麽地方,徒步尼羅河,徒步喜馬拉雅,探險指南,美國國家地理旅行指南,反正都是那些我去不了的,不敢去的,完不成的,但偶爾也可以做做夢的地方。好的是,到了這個年紀,Bucket List(願望清單),對我來說,已經不太重要了,重要的是每年都能在外麵走走。
有一本咖啡桌上的書,二十年多前的聖誕禮物,"Classic Treks,The 30 Most Spectacular Hikes In The World",我時不時的會翻出來,那麽多年過去了,許多終於可以貼上選中標記,也算是完成式了。
書中就提到Karakoram,Snowlake and Hispar La Trek,一個給我很多理由要去看看但卻還沒有完成的地方。重歸喀喇昆侖對我來說從來都不是一個很難的決定,理由太多了: 都十一年了,再看看連接中巴的Karakoram Highway(KKH);和Balti Porter們再喝上一杯茶·,敘敘舊;再去看看那個最後的村莊,Askole,看看那個Mortenson建的學校和那些孩子們;看看Snowland的老朋友,Kamal, Akbar;當然,也看看那些總在那裏的咆哮的Indus河,連綿不斷的雪峰,和不見盡頭的冰川; 如果幸運的話,也許能見上Snow leopard,ibex,藍羊(Blue Sheep),馬可波羅岩羊,這些是我一輩子都在追尋的東西:在野外見到罕見的野生動物。終於,重歸喀喇昆侖(Karakoram)成了我今年的選擇。
去Askole的路上。
”最後的村莊“,對我來說,就是個異乎尋常地方,路的盡頭,我能夠聯想的同義詞就是”世外桃源“,”香格裏拉“,它始終讓我著迷而不能自拔,於是一次次的去追尋。記得很多年前,美國國家地理雜誌就提到"Putao",緬甸北麵的一個最後的村莊,沒過多久,我毫不猶豫的訂了去緬甸的機票。到緬甸的第一天就去找當地國內的機票想去那裏,最後意識到要去邊境的村莊,除了簽證,還需要邊境許可,沒有三四天拿不下來,隻得放棄。而過去的幾十年裏,我能夠聯想到影響很深的”最後的村莊“有這麽幾個:Lukla,尼泊爾,去珠峰大本營(EBC)的起點;Yuksom,印度,去幹城章嘉(Kangchenjunga)大本營的起點;還有那個令人難忘的塔吉克斯坦GBAO地區的小村莊,Bardara。而十多年前第一次去喀喇昆侖的K2BC/Gondogoro La trek,則是從一個最後的村莊(Askole)徒步到另外一個最後的村莊(Hushe Valley),途中與世隔絕,一種我始終認為是最酷的旅行方式。
Askole,2023。11年過去了,故地重遊,多了一個衛生站和一個手機信號發射塔,其他似乎什麽都沒變。
Askole Village, 2012年。
重歸喀喇昆侖,再次去看看最後的村莊,Askole,而且又是從最後一個村莊(Askole)走到另外一個最後的村莊(Hispar Village),這種激動再次激發了我的豪情,也許是多年前的K2BC/Gondogoro La trek的成功,讓我完全忽略了這次徒步潛在的風險,以至於當我完成這次徒步的時候,長歎一聲,”如果人死了,錢還沒花完,人生會是多麽的悲催啊。“,那些都是後話。
(1)“再訪Mortenson的學校“
回到Askole真的很激動,走前就多次重溫了Askole那所學校的照片,到了Askole的營地,迫不及待的就去學校, 就像是自己幫著建的那樣。走到校門口,那個Mortenson的牌子已經不見了,遠處傳來的卻是個很不友好的聲音,“不許拍照”,一些村民在我十來米外。我身上不僅沒有相機,而且手機還在兜裏。見到圍上來的孩子們,問道,“我十多年前來過這,我在找一塊牌子。今天學校為什麽沒開門?你們認識那個叫Mortenson的嗎?”。弄清楚原因之後,笑容掛在了臉上,瞬間,我們之間的距離就拉近了。小孩們英文都不錯,“學校放假了”。至於那個Mortenson,隻有那些上了歲數的人都知道。沒問出多少消息,但大大小小的孩子們全在這所學校讀書或讀過書,大的幾個已經去了Skardu讀書。
Askole的學校(1),2012年。
Askole的學校(2),2012年。
Askole的學校外,2023年
Mortenson是個很有爭議的人物,在我很多年前寫的遊記,“三杯茶的故事”就有談到過。但我看到的是,這是座實實在在的學校,這些年來更多的探險隊,經過這裏,時不時的掛念著這個村莊,掛念著這裏的孩子和老師,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前赴後繼,源源不斷。這不就是我們想看到的嗎?別去拯救什麽世界,能盡力就幫助這麽所學校嘛。
在徒步的第二天的露營地,我們見到另外一隻全是巴基斯坦人的徒步隊伍。我們的向導,Azam,指著其中一個Balti Porter說,他是老師,來自Korphe,這村莊我太熟悉了,隔著一條河,Braldu,就 在Askole村莊的對麵, 這是”三杯茶“的起源,也是作者Mortenson答應村民要回去報答他們建起的第一所學校的村莊。老師一副很憨厚,謙遜的樣子,要不是說著流利的英文,黑黝黝的樣子,破破爛爛的衣服,和周圍的Porter沒有任何區別。夏天學校關門,老師也出來掙外快,你能想象,天天吃粉筆灰的,背著20KG的大包,走在這樣的冰川上,這絕對不是好掙的外快。我拿出這次和上次來Askole的照片,告訴我所知道的Askole的學校,那本書,那些照片上的孩子們,他都知道,我們會心的笑了。那老師的兩個小孩才兩歲和五歲。站在我麵前的男人很普通,但瞬間讓我覺得很崇高,很完美。就是這樣的普通人,為了家庭,什麽苦都願意吃,不僅背著我們的行李,而且站在了講台前,拿著粉筆,把那些種子幼芽變成了樹,而那些樹又慢慢的變成了一片森林。為了留住這些老師們,外麵的公益組織,很多都是職業的登山者來過這以後建立起來的,就在湊錢給這裏喀喇昆侖大山裏的老師們發工資和獎金。我想我有義務把這些故事和他們分享。
(2)“行走在兩極之外世界上最長的冰川上”
除了兩極以外,世界上幾乎所有最長的冰川(Glacier)都集中在喀喇昆侖的大山中,中印巴交界的克什米爾地區。我十多年前去過的Baltoro Glacier(63公裏),長度排在第五,很長的一段就在Askole去K2大本營的路上,(還有登山的人嘴裏時不時冒出來的 Godwin-Austen Glacier就在K2的腳下經過Concordia和Baltoro連著)。而Concordia,我始終覺得那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野營地,沒有之一。而Snowlake and Hispar La Trek則是在世界上長度排名第三的Biafu Glacier(67公裏)和Hispar Glacier(49公裏)上徒步,中間多了個5100多米的Hispar La(埡口)把兩個冰川串接了起來,兩極之外,一條不擇不扣的世界上最長的冰川高速。
這張地圖,來自CKNP(Central Karakoram National Park) Trekking Map,顯示了兩極之外最長的幾條冰川,綠線是我十一年前走過的K2BC/Gondogoro La trek,紅線則是我今年走的Snowlake And Hispar La Trek。
包括適應高度,這兩個Trek一般都能十一二天裏完成。綠色的總長度大概是130多公裏,平均下來大概也就12公裏/天。而紅色的總長度大概是120公裏,平均下來大概也就10公裏/天。其實,在喀喇昆侖徒步,用長度來衡量徒步的難度是個毫無意義的指標。
在我看來,今年最高的埡口也就5100多米,能有多難?
不算Skardu到Askole徒步起點的安排時間和Hispar Village回到Hunza和Gilgit的時間,這是Snowlake and Hispar La Trek的行程安排:
(1) Askole to Namla,Trek 6-8 hrs,3,400m
(2) Trek to Mango, Trek 5 hours,3,626m
(3) Trek to Biantha,Trek 3 hours,3,940m
(4) 適應高度 Biantha 休整,4,000m
(5) Trek to Napina Trek 6 hrs,4,215m
(6) Trek to Edge of snow Lake to Sim Gang,Trek 4-5hrs,4,500m
(7) Climb Hispar La,Trek 8 hours,5,151m
(8) Trek to Kani Basa,Trek 5 hours,4,395m
(9) Trek to Jutmal,Trek 6 hours,4,200m
(10) Trek to Pumari Chihish Glacier,Trek 5 hours,4,000m
(11) Trek to Bitmal,Trek 4-5hrs,3,718m
(12) Trek to Hispar Village,Trek 6 hours,3,250m
當我們第一天從Askole走到Namla的時候,我們花了八個小時還不止才走到。到了營地拿下護膝的時候,我的膝蓋和小腿在不停的哆嗦著。摔了多少跤我也不記得了。而我的隊友們,一點都沒有比我好,好多人都摔了好多跤。更可悲的是,我們的帳篷還沒到齊,聽說有幾個Porter比我們還晚到了一個小時。在正常的情況下,背上20KG的Porter隻需要一半或一半稍多一點的時間就能完成我們一整天的徒步。而他們走到一條他們自認為很熟悉的路,新形成的冰裂縫(Crevasse)迫使他們走了很長一段的回頭路,以至於比我們還晚到。
而我們的兩個向導也是不停的尋找依稀可見的腳印和跟著以前人們留下的大石頭上的路標,走了無數的冤枉路後,才把我們帶到了的營地。徒步中,我最不擔心的是我的上坡能力,而陡峭的下坡或是在鬆動的冰磧石(Moraine)上跳動幾個小時,同時需要迅速判斷腳下踩的下一塊的石頭是否鬆動,對我受傷多次的膝蓋簡直是個太大的考驗了,這些還隻是發生在第一天。當第二天還是這樣情況的時候,我開始懷疑人生,懷疑我們向導的能力,懷疑我是不是應該回頭走回到Askole放棄了這次徒步。第二天早上才發現,我的傻瓜相機昨天已經被摔壞了,唯一可用的就是我的手機。
Askole去Namla的路上。
Namla,我們的第一個營地。從Askole翻過一個山脊,我們從Baltoro冰川到了Biafo冰川,帳篷後麵的石頭是冰磧石(Moraine),下麵就是冰川。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岩石下麵的冰川深度最深處多達1000米。我們的Porter從來不背帳篷,每個營地都有一些石頭壘起來的,上麵蓋上一層塑料布(上麵紅色的)就是帳篷了。,
多年前走過的K2BC/Gondogoro La,每年登山季節,一個月多達三四十隻徒步隊伍毫不奇怪,這還不算去登K2的探險隊,商業的和職業的登山隊。而在Snowlake and Hispar La Trek,每個月能有六七隻隊伍就了不起了。活動的冰川時不時的改變我們徒步的路線,更可悲的是,我們天天幾乎六七點就就出發,因為如果太晚出發,等到天太熱的時候,許多融化了冰川匯集成了奔騰咆哮的激流,使得過河變得極為挑戰。這完全不像是我在K2BC/Gondogoro La trek所看到的和走過的路。走了這麽多年,這種徒步我很了解,放棄從來都不是選項,其實是沒有回頭路了。隻是,在走了兩天以後,就開始懷疑一切,這對我來說還是第一次。而在第三天的時候,我的一根登山棍夾在石縫中就折斷了。再看看我的隊友們,至少三根登山棍都已經斷了,全是用膠帶綁著。
旅途中第二天,從左到右,向導Azam,Rafael,Patricio,Eva,Fernando
還有打醬油的,最右麵是Chisato,Fernando的太太。
這次我的隊友是一群瓦倫西亞附近來的西班牙人,我的西班牙文是洋涇浜,罵人的話我會,聽懂了他們在用罵人的話,還發揚光大一番,夾雜點墨西哥式的罵人話,再懟了回去,於是,他們開始對我刮目相看。其實我能聽懂他們說的10%就不錯了。不過有時幾個詞我聽懂了以後,比如,”Sangria(一種西班牙混葡萄酒的果汁)“,”Playa(海灘)“冒出來,我知道他們在白日做夢,想念著何時走完這段徒步以後可以躺平。於是,我用英文告訴他們我在用很有限的聽懂的單詞重新編造了他們的故事,博來一陣笑聲。我們的距離很快就拉近了。
第二天的營地,Mango。這裏常有Ibex出沒。
第二天的營地,Mango。Ibex的骷髏。
當然,當他們說起喜馬拉雅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我的詞匯量一下子大了很多,Mt. Kailash (西藏岡仁波齊轉山),”Manaslu(全世界14座8000米以上高峰中的其中一座)“,”Gorak Shep(EBC路上最後的一個小村莊)“,Langtang Valley(尼泊爾著名的徒步步道之一,多年前尼泊爾地震中影響最大的地區)。這些是我們天天走完後的話題,有個隊友還天天拿點各種各樣的西班牙火腿出來給大家分享,邊吃邊聊各自徒步的經曆,我的最愛,還有一種相識恨晚的感覺。
途中第三天的營地,Biantha。
Biantha看Biafo冰川。
Biantha的彩虹。
在聊天中,才意識到他們這些年輕的時候個個都是登山的,歲數大了開始慫了下來,也就玩玩徒步戶外皮劃艇。說起他們在喜馬拉雅的經曆,每個人都至少去過三次。我們中還有一個,即便有Porter,冰斧不離身,天天背著18KG的Patricio說,他這四年裏去了五次尼泊爾,而且還是進行式。關於登山的話題,我很弱弱的告訴他們我的經曆,年經的時候,玻利維亞的Illimani我試著到了6000米就撤了,由於自己缺乏經驗,把太多的風險壓在了向導身上,以後也不再會是我的Sport了。Javier倒是輕鬆的說,二十年前的時候,他和我們的另外一個隊友,兩米高的Rafael,一起登頂了Illimani,而且,從Basecamp開始,他們沒有向導完全靠自己。
這麽多天裏,我們登山徒步的故事分享了很多,都是年輕時候的追夢,我已經很多年沒這麽做了。當我們結束這次的徒步的時候,我和英文最好的Javier無意中說到,"對我來說,很多山我能在底下看到了就很滿足了,隻有一座8000米以上還沒見過,全部在中國境內的希夏邦馬(Shishapangma)"。Javier輕鬆的說,”哦,Fernando登頂了“,他指著對麵我們的領隊。Fernando,他似乎什麽表情也沒有。在徒步開始的時候,Fernando自我介紹中就說過,“我是個Park ranger(國家公園管理員)“。我又問Javier,”那你呢?“,這下我對他的登山經曆也很好奇。”我到了Cho Oyu的C3(Camp3, 7500米)就撤了,這也不是我的Sport。",他模仿我的語氣。 原來走了一路,我和一群低調的不能再低調的大神們在徒步、好的是,我在喜馬拉雅的時候,已經見到過太多這樣的人了。這麽多年過去了,見怪不怪了。
去Hispar La的路上,途中第四天。兩天過後,我們很多時候在冰川高速上走,不難,但像這樣的冰裂縫多。
去Hispar La的路上。
徒步中,缺很多東西,唯一不缺的是驚喜。和在K2BC/Gondogoro La trek上一樣。
去K2BC/Gondogoro La trek的路上,可以看到許多8000米以上或接近8000米的高峰,K2,Broad Peak,Gasherbrum i/ii/iii/iv/v,Masherbrum,還有很多很有名的山峰Laila Peak,攀岩圈裏著名的Trango Towers。而在Snowlake and Hispar La Trek上,那些山峰名氣要小很多,但不一樣的是,比如Latok i/ii/iii/iv,有些山峰40年前登頂以後,就再也沒人成功過,這些7000多米的山峰不像那些8000米的更多是冰雪攀登。而Latok即需要冰雪攀登的技巧,也需要攀岩的技術。Conrad Anker和他的搭檔形容Latok II就是El Capitan on Top Of Denali。要知道,這些山裏沒有高山向導幫你固定繩子,存好氧氣,然後,你開爬。沒有商業攀登。
沿途景色,Hispar Glacier
過河,我們每隔一天就要來這麽一兩回。
(3)”西班牙發明“
最痛苦的兩天走完後,我們第三天輕鬆了一下,走了三個小時就歇下了,但沒有用適應高度整休日。但當艱苦的第四天走完後,一場大雨把我們預留的適應高度的整休日用完了,因為Porter並沒有任何雨具能適應這種惡劣的天氣,所以我們也不動窩了。這些也是我們經常糾結的事:把整休日用完了,那下一天再下雨呢?在K2BC是這樣,現在又是這樣。老天保佑,休整了一天,來了個豔陽天,我們能前進去Hispar La了(5150米),途中的最高點。為了防止掉入冰裂縫,上Hispar La以前,我們每個人都用上安全帶(Harness),連在了一根繩子上。
去Hispar La的路上,大家都和一群螞蚱一樣拴在了一根繩子上。這是我拍的最後幾張照片之一,由於寒冷,從這以後,我的手機也打不開了。
正在筋疲力盡的時候,我們見到一個Porter坐在地上,他是巴基斯坦隊伍中的一員,一雙手捂著自己的眼睛,一個Porter在邊上陪著他。和那個Porter交流了幾句,我們的向導問我們,他得了雪盲,我們誰有多餘的墨鏡嗎?大家麵麵相覷,沒有答案。沒過多久,停下休息的Porter超過我們去追趕大部隊去了,再過了不一會兒,一個大背包扔在地上,那個Porter又一路飛奔反方向,走在回去的路上了,“難道他把東西扔下,不要工錢和小費了?“。我們個個都已經筋疲力盡,也沒有多問,更沒有力氣帶上那個大背包。
離Hispar La很近了。
Porter從我們身邊走過。他們是為生活所迫,可在我眼裏,酷斃的真男人。若能轉世,讓我也為生活所迫一下,做一下真男人,哪怕是短暫的一刻。
成功站在Hispar La的最高處,5151米。
到Hispar La營地前的Crevasse。我的相機壞了,手機也不工作,這一路都沒有拍照。
Hispar La的營地。
Hispar La營地,我們今天走了十個多小時。
Hispar La營地,Javier和Rafael的帳篷。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我們又見到了那個Porter,雪盲,兩隻眼睛已經完全看不見了,居然還跟著過來了,他的兩個隊友扶著他。我們向導說,他昨天很晚才到。我們正好在這途中的中間點,若能跟上大部隊,風險還更小些。他的隊友,幫了他一大把。大部隊已經走到前麵去了。那種路,我們眼睛好都走得千辛萬苦,真不知道他是怎麽走過來的。太巧合了,Fernando不知怎麽在石縫邊找到一幅破了的眼睛框。Javier跟我說,”來看看我們的’西班牙發明‘吧。你們美國人不說愛斯基摩人(Eskimo),覺得是冒犯,而是用因紐特人(Inuit)對吧?” Fernando把框子先用黑膠布粘好,然後把黑膠布完全複蓋在鏡框上,最後用刀片在黑膠布上拉了很多細細的道道,這樣就勉勉強強能看到前麵的路。這是因紐特人的發明,現在成了“西班牙發明”了。交代我們向導給那個Porter,教他怎麽用。我們最後在那裏紮營,而他在雨布下遮陽,喝著水,休息了三個多小時,等一隻眼睛能看到一點餘光的時候,他和他的朋友就去趕大部隊了,像一陣風一樣。
Fernando和Eva在做他們的”西班牙發明“。
過了Hispar La埡口的景色
(4)最後的瘋狂
走過Hispar La,還有五天的路程。行程上看上去都是下坡·,雖然一路上上下下,但我們基本適應了在冰磧石(Moraine)上行走和過那些咆哮的急流。有時我們能看得到前麵山脊上的路徑,甚至遠處極小的Porter的身影在陡峭的山脊上爬坡。但因為主冰川Biafo Glacier和Hispar Glacier上是由很多小的冰川會合而成,最大的麻煩是先走很陡的下坡,到了小的冰川上,然後跨過眾多的冰裂縫和咆哮的河水才開始爬無比陡峭的山脊,最後才走在正路上,日複一日。
這裏幾張照片是最能反映我們所經曆的徒步。紅圈裏是走在前麵的Porter們。
這是Javier放大後拍到的照片。而我們也走他們一樣的路線。
先下到冰川上。
過冰川。
再過這樣的河。
再上,才能走到山脊的正路上。這幾乎是我們每天要經曆的行程。
走到最後一天的早上,我豪氣衝天,西班牙人在講著他們夢想中的Sangria和Playa,我也在想著一個熱水澡,一個星期後,還有一個”Five Guys”的漢堡和薯條。知道格調不高是我的老問題,不過現在要糾正也不容易了。十個英裏過去了,勝利在望,很遠處的時候。我們就已經能看到那個Hispar Village,一片碎石堆上的綠洲。我知道進最後一個村莊的時候還有一個懸索橋,巴基斯坦沒有祈禱旗(Prayers‘ flags),但那種走在上麵顫顫巍巍的感覺是我所期待的。
但見到懸索橋之前,前麵陡坡下的一條激流讓我們麵麵相覷。前幾天的時候,過最後一條激流,對麵就是營地,那些早到的Porter全到河邊來幫忙,扶我們一個個過河。今天不一樣了,就我們的向導和助理向導。三四個人合力把大石頭推下激流,可根本就是螳臂擋車,完全不起作用。於是,岸邊來回的折騰尋找突破口。等到大家都過河了,更大的問題還在前麵:爬上七十來度的陡坡,還要橫著走。我們向導先過去了,走過之處,腳底帶走一片碎石滾落下去,十幾米的懸崖下帶上一片塵土。這種沙石完全沒有粘附性。所以,前麵即便是Porter走過的路,並不意味著我們也可以安全通過。等三四個人過去後,更多的沙石掉下了峽穀,那條過道像是越來愈窄。於是,Azam和助理向導拿出一根繩子,這根繩子沒有固定,沒有綁在樹上或石頭上或打釘子,也沒有連著Harness,這根繩子僅有的作用是:如果你身體抖了一下,繩子給你起了一個平衡作用,蜻蜓點水;但如果你把你的身體重量全壓上去的話,那向導們一定會把繩子放開。否則,我們三個人一起下去。
最後的瘋狂(1)
最後的瘋狂(2)
最後的瘋狂(3)
最後的瘋狂(4)
最後的瘋狂(5)
其實我相信,如果多找找的話,過河還有多種選擇。多花點時間罷了。但每個人對危險的定義是不一樣的:Porter們覺得這是條康莊大道的時候,也許那些西班牙人覺得那是羊腸小路,而我看到如此險峻的山路就覺得自己是在刀鋒上跳舞。
我也不認為我的照片能很好的反映出我們走過的路,很多時候很容易,不就在平坦的冰川上行走嗎,多繞繞,總能繞過那些冰裂縫。但當恐懼真正來臨的時候,沒人會先想到先記錄下我們所麵臨的風險,而更多的是想著如何麵對它。除了克服恐懼,我們沒有太多選擇。回來後,不時在Youtube上尋找有關Snowlake Hispar La的視頻,為了重溫我所走過的,有一個德國人的視頻很有意思,他頭上大概帶了一個GoPro,當走到一段很危險的山路的時候,關機了,黑屏上顯示一段字幕,大概意思是,”這裏停掉視頻,這段路實在太危險,萬一掉下去的話,他不希望他的家人看到他掉下去的全過程“。
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冒險的人,當知道登山不是我的運動的時候,我輕易的就放棄了。雖然要麵子,但危險來臨的時候,那些麵子又算得上什麽。無論是喜馬拉雅還是安第斯山,徒步轉山去過不知道多少次了,可那就是走山路而已,絕沒有想到徒步還能和死神那麽接近的時候。
終於走出來了,跨過這座橋就回到文明世界。它讓我想起Hunza的一座橋,我十多年前就見到過那張照片,Hussaini Hanging Bridge,我不確定那座橋是不是還在,但這樣的橋在最後的村莊不會消失。
進入Hispar Village見到第一眼是一片大麻地,記住,這裏是最後一個村莊,他們可以做任何他們想做的。Azam和我們說,”這些村民種這些沒有政府許可,這裏也不需要,沒人來查。也許是醫用的,也許來這裏登山徒步的人有這種需要”,帶著點不好意思的口氣。其實是不是真的我們也不想去核實,帶著點半嚴肅半認真的口氣對Azam說,“我有點想再跨過這座橋,回到山裏,遠離‘文明’,可以嗎“?大家都笑了。
最後的村莊,最後的餘暉。
Hispar Village有個小賣部晚點就關門了。每次旅途快結束都有一個小小的儀式,向導問我們,能不能把小費先給Porter們?他們需要點小錢犒勞自己:穆斯林不能喝酒,有點錢可以買可樂香煙餅幹薯條。一路上,他們除了為我們背包,他們自己的蛇皮袋裏,除了保暖的衣服,帶的吃的隻有麵粉(做Chapati),茶葉,糖,和奶粉(做奶茶),沒有別的。
這種儀式,少不了說幾句,西班牙人英文不好,這次我發言:“首先,Fernando和我都是第二次來喀喇昆侖了,沒啥理由,這裏有不加修飾的真實,還有世界上為數不多的的美景。但要希望更多的人來這裏看看,那些垃圾不能留在山裏,你們有責任有義務互相提醒”。進公園(CKNP,Centerl Karakoram National Park)們的時候,我們都收到許多垃圾袋,垃圾要帶出來、我們付給國家公園的門票錢,一部分公園就直接給了團隊,就是用於垃圾清潔。在這方麵,我們團隊管理很嚴格,每天早上出發,營地絕對幹幹淨淨的。但並不是每個團隊就這樣,有時西班牙人和我把有些前麵的隊伍留下的垃圾堆在一起,打算自己帶出去,但每次向導都要我們把垃圾交給Porter們,很多次就是拗不過向導,就給了他們。其實這對他們很不公,因為這些並不是我們團隊留下的。當地的向導告訴我們,在K2BC/Gondogoro La trek上,這種情況更糟糕,因為徒步的登山的團隊實在太多了。我接著說,“我到了Askole,第一件事是去看了那所Montenson建的學校。如果你們覺得已經過了你們所應該受到的教育時,但別忘了,請把你們的孩子們留在學校。拜托你們了。你應該為你們今天所做的一切感到驕傲,都是靠自己勞動得來的去支撐你們的家,但未來的孩子們值得擁有更多。他們都應該像Azam一樣“。我指著我們的向導,他來自Askole旁的一個村莊,Shigar,是卡拉奇大學讀書的研究生,讀大學的時候暑假就在山裏做Porter了,那麽多年過去了,升遷了,現在暑假回到喀喇昆侖做向導撈點外快。
在Hispar Village的營地,和往常一樣,那些Balti的Porter們蹲在地上,要不就墊子一鋪躺著,明天雖然他們不用背很多東西,但從這裏回到Askole,他們還需要兩天的時間:到Hunza,再到Gilgit,Skardu,Shigar,最後才是Askole,也許拖拉機,長途車,吉普車,也許走路,也許路又被衝斷了。家也在Shigar的廚師,Karim,跟我們說,“回到家就歇兩天,然後還要去走K2BC/Gondogoro La trek”。很多的Porter們回家後也再去等待下一份工作。
我們的向導Azam和助理向導
Porter們出發前。
旅途中,我們的廚師Karim和那些Porter們
我無數次的問過自己,為什麽一次次的回到喜馬拉雅?這已經是第七次了。為了雪峰?為了藍天?為了冰川?為了雪豹?為了經幡?為了證明我自己?其實都不是,是那些夏爾巴(Sherpa)人,是那些巴爾蒂(Balti)人,是那些旅途中碰到的人。那是個很長的名單:Pamba,Ann,Kamal,Akbar,Azam,Karim。。。。。。他(她)們讓我心動,讓我一次次的回來。
從Balti Porter們身上看到隻有堅韌和無畏,而從西班牙人身上看到更多的是恭謙。對我自己來說,克服恐懼也許是我一輩子都應該做的事,這不應該和年齡聯係起來。旅途中總能學到很多東西,更多的是這些周圍的人用他們的行動不時的在告誡我自己,這不就是旅行的意義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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