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二要開工,上刑場一樣的不願意,所以,要用這個題目把旅行肢解一下 - 既然旅行不過如此,那就乖乖上班吧。關於這篇博我是這麽打算的。
這次我們選擇了位於新墨西哥的Angle Fire, 距離名氣大多了的Taos 43.7邁。名氣大小不重要,開車近重要;開車遠近對坐車的不重要,時間間隔越久,越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在那裏,一個跟日常生活相隔很遠的地方。和磨相隔很遠,這個對驢來說非常重要。
禮拜五從生菜城出發, 在Amarillo留宿一晚,總覺得Amarillo和穿山甲應該有某種關係,但是也沒打算動手核實,繼續模糊下去。第二天天黑到了Angle Fire, 走了一個多小時山路,在倒扣的黑鍋底裏上上下下,前路基本看不見,全憑faith, 反正faith是瞎的,也不需要看見。司機說,這種路開著才有滋味,不會打瞌睡,我想想的確沒見過坐過山車打瞌睡的。 Liam在後麵憂憂地說,爸爸你開慢點好嗎,你讓我擔心了。
到達的頭一天sledding, 第二天tubing, 第三天全家老小上滑雪課,第四天起,真的滑雪了。直到禮拜五。
育兒專家說,娃不是小號大人,娃是另外一種生物種,這個我得同意。如果娃是小號大人,那麽各方麵都應該是大人的縮水版,體力,身體協調力,膽量,都應該不如大人。事實情況是,五個家庭的10個娃,從5歲到15歲不等,在麵對雪坡釋放出來的能量和膽識,跟小號身體不成比例。媽們還在這裏pizza, s 型薯條,娃直勾勾地從身邊高速掠過,直奔懸崖峭壁滑下去,幾秒鍾的功夫小人影子已經不見了。頭兩天在小綠道bunny hills上,最後一天,媽還猶豫,娃堅持要上中綠道,媽們隻好舍命陪。坡真把我陡哭了,想著怎麽摔不會太難看,娃還是義無反顧地直勾勾地薯條下去了。兒童滑雪班的老師教給娃的科學名詞,薯條是兩根ski平行,速度快;pizza是減速刹車用的;雪道上一片"french fries", "pizza"的吆喝聲, 以為到了快餐店。當然也有怕的,Todd聽見lift下麵的對話:
Kid: "I want to go home!" 娃害怕了,拒絕滑下去。
Coach: "We are going home." 騙娃起來接著滑。
Kid: "No we are not!" 我那麽好騙?
來Angle Fire之前經過Canyon, 全美第二大峽穀,開車出來hotel不久,就在路邊看見了,赫然縮水版的大峽穀,車停到峽穀高處,從車裏出來,外麵冬天的陽光曬著,娃脫了外套來回跑,衝著峽穀跳,叫,喊 "Hello, Hi, you stop, no you stop..." 對麵的峭壁呼應回來,也有hiking的人喊回來,娃更興奮了。娃對自然的反應直接,不經過濾。我也吼了兩聲,濤立馬像打量外星人一樣看我。隔著羽絨大衣,我也感覺到陽光的力度,看見自己長影子掃在地上。
頭一天沒上滑雪課前,其實娃已經在我們租的房子後麵找到自娛自樂的好方法 - sledding。坐在塑料板上從小坡上滑下來,最多撞到房子的後牆上。我一邊讚歎娃的快樂屬於就地取材,一邊盤算著大老遠開車來這裏,就在房子後麵胡亂滑滑,這不是不劃算嗎? 好像千山萬水去趟Disney, 非要把所有的rides都坐一遍才能把飛機錢值回來,結果當然是stress, 怎麽玩都覺得虧了。
娃麵對自然毫無違和感。大人麵對自然也不是無感的。第一天教練帶著上到中綠道頂頭,從lift上下來,跟綿延的雪山撞個滿懷,滑雪先放放,先讓我看看,貪心地想把雪山照下來,明知道捕捉不到眼前的景致,總還是要試試。
人作為整體,征服了自然,為每座山取名字,但是山才不care它叫個啥名字,永遠站在那裏,占據著那片地表,占據著那塊空間,自顧自地宏偉著,美麗著。山用自己的大反襯出人的渺小,人在自然麵前的確就是個渺小。人作為個體,隨時不堪打擊,在big bend落了單,就是等死一條路。但是正因此,反而生出一種踏實,腳牢牢根植在土裏的踏實。作為風中一粒沙,心裏感受到的那種踏實和快樂,是少有和可貴的。越渺小越快樂。快樂是不容易辨認的。王小波說再平庸的生活也有種種小的樂趣,讓自己可以繼續捱下去。離快樂遠了,容易忘了快樂的味道。回到自然,是讓快樂的纖維重新在玫瑰精油裏舒展開,回複到它原本的樣子。聚居於人群中的人,天天拉磨的驢子,常常忘了自己在拉磨,眼睛緊盯著胡蘿卜,以為快樂就是嚼胡蘿卜。回憶起快樂的樣子,隻能讓平常的不快樂凸顯出來,觸目驚心,也是一種警醒,為什麽,我可以這麽快樂,為什麽,拉磨的我這麽不快樂。
當然這些都算不上旅行的意義。這些,不去旅行,生菜城裏找個生僻的部分,使勁兒找也能找到個把小山包,停車下來走走,多少也能有個意思。所謂熟悉的地方無風景。
那旅行的意義到底是啥?
跟教練做Lift上中綠道時,我抓住機會問教練,"我想滑s型,就是滑不出,怎麽整? "
教練說,"別想太多,你想太多了。越想的多,越不會。"
我說: “你是說,it's all in my head?"
教練: "對的,一切都怪你媽。"
我如五雷轟頂,小偷的拳拳賊心被一眼看穿。
跟另外兩個家庭合住一個大房子,每天有機會看看別人家日子怎麽過的,Todd說滿足了我的偷窺癖。有人家生吃小胡蘿卜當菜,有人不留娃的剩飯,剩下的飯一律倒垃圾筒。oatmeal本來我不怎麽喜歡吃的,這次吃了幾次,覺得真是好吃啊,可以躋身早餐選項中了,也是一喜。發掘出北美好吃到哭的原味葵花籽。
給我們開門送鑰匙的Jason, 原來就是以此為生的,替外地房主經管幾處出租房,東西壞了打給他,垃圾倒哪裏打給他;帶我拿票的工作人員,原先僅在此地有個度假小木屋,今年完全搬過來住了,做著簡單的工作,就是因為喜歡這裏。我們的滑雪教練,大學畢業後,一直在不同的雪場教滑雪,每天開車三個小時,就是因為他喜歡滑雪這件事。人原來除了拉磨,還有別的活法,也都活的興興頭頭。
所以,如果要數旅行的意義,重遇oatmeal, 發現小蘿卜,接受滑雪教練的免費心理谘詢,這些都得算。
所以所以,旅行就是串起平庸日子的珠子。假完了,就得回去上班,邊拉磨,邊眺望下一顆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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