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雜憶,3百元讀萬卷書(1)

來源: 看天地 2020-06-06 16:24:02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1765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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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像是天方夜譚,3百塊錢遊了半個中國,不過那是80年代初的事。從廣州出發,南昌,九江,廬山,九華山,黃山,南京,無錫,蘇州,杭州,上海,青島,大連,秦皇島,北京,從南到北幾乎在中國沿海轉了一圈,當時也是一堪比讀破“萬卷書“的壯遊了。近四十年前的事,除了景色,途中若幹體驗還記憶猶新。

在南昌,要買船票去九江,航運售票處唯一的售票窗前圍了黑壓壓的一大堆人,可是沒人排隊,也沒人管。看了一陣,看來我們也要學著用一種非文明的方式來買票了。我們中一精壯的同伴,一百米能跑12-13秒的,卸下手表,錢包和行李,捏著購票款,扒著人縫,加上我們在後麵助推,開始腳不沾地地被人群慢慢裹挾著挪近售票窗。幾乎半個小時後,近於虛脫的他才捏著那幾張票從人群裏擠了出來。我們扶著他到牆邊,喘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後來我們在北京的地鐵上又體驗了一次這種讓人擠得腳不沾地也不會倒的感覺。

夏天,上廬山是躲進清涼世界。特地到“廬山會議”那老舊的禮堂轉轉,當時好像除了我們幾個人外沒別的人感興趣。住處不遠有一遊泳池,說老人家遊過。我們也在雨中遊了一圈,池很深,可能池水來自山泉,冷得有刺骨之感。池旁邊有更衣室,老人家看到裏麵會有龍顏之怒。我要是先看了那更衣室就不下水了。

轉到含鄱口,那有一塊鷹嘴般的岩石淩空探出,下臨不可見底的絕地,加上不時呼嘯而過的山風。那岩石之高險給人的感覺,實在說,眼暈,膽懸,蛋疼。我鬥著膽靠近那懸崖邊都覺的腿肚子發顫,誰想會看到一老者樂嗬嗬地坐在那邊上一顆小樹旁,雙腳懸空地讓人照相。等他走過來,我以小人之心探問:你不怕嗎?那老人用一參透生死的君子風度瀟灑地回應:那有什麽可怕的。許多年後,看到挪威那塊有名的布道石的情景,那種蛋疼的感覺又回來了。

九華山,地藏王菩薩的駐留地。在木樓中臥聽夜雨的穿林打葉聲,頗有超世拔俗之感。山上轉餓了,看路邊幾個小茅棚,各有一桌和若幹小板凳,可饗以農家飯。遂挑一家坐下,看著那姑娘泉水淘米,用柴火燒飯,洗淨從小茅棚後摘的山菜木耳,炒幾個雞蛋,加上爐中鬆針蕨草燃燒時飄出特有的焦香,使這頓在佛的身邊嚐的人間煙火食,成為令人難以忘懷的經典。結賬,三個壯漢之餐僅收兩塊多錢。

那時沒有纜車上黃山的,我們是走著蜿蜒盤旋的山路上山,景色其實也是邊走邊看才有味道。路邊一老太太挎著籃子在賣茶葉蛋,記得好像是一塊半還是兩塊可買十隻雞蛋。結果往兩褲兜裏填滿了十來隻雞蛋。邊走邊吃,那是這輩子的日耗雞蛋的最高紀錄,後來再沒有打破過這個記錄。

我們空手上黃山都覺得累,可那裏的挑夫挑著兩百斤的物資上山,途中休息也不能坐下,得用一齊肩高的木棍支著那挑貨物,才能站著歇歇肩,最終所得的工錢也就兩塊左右。我留意到他們的兩肩上都有塊隆起的老肉和腿上明顯曲張的靜脈,以及有不少破洞的解放鞋。生活用特有的方式在這些挑夫身上刻下獨特的印記。

黃山坐擁72景,景景皆絕色。山上觀日出是熱門景之一,因此要山裏過夜。山頂上屈指可數的幾家旅店已經客滿,退而求其次,那有幾個大茅棚裏有通鋪,被子另租,加起來好像是一,兩塊。依我看,那被子沒列為黃山一景實是滄海遺珠。盡管是夏天,山上夜裏不到10攝氏度,必須要被子才能禦寒。付了押金拿到被子,就發現必須伸直了手像捧香爐一樣接著,那味熏得你必須別過臉才能吐納肺腑之氣,還不能像遊泳那樣大口換氣,要悠著一點一點地來。夜裏就把長袖衣服都穿上,用被子僅用於蓋住穿短褲的雙腿,沒膽量再往上蓋了,那股“仙氣”太嗆鼻。今天的年輕人對此會有問題的,不過那年頭的中文詞典裏是找不到“投訴”這個詞,“權利”也僅僅限於學術探討的範圍,維權就別指望了,人們還在給什麽就認什麽的社會慣性裏生活。

黃山破曉

現在老聽人嘮叨中國特色的重要性,我們早在上世紀80年代初就已經開始實踐了。比方人通常打招呼問“去哪裏?”廣州話是:“去邊度?”。我們當時邊學英語邊對這問候語進行了本土化工作,於是這句話變成了:“Go to 邊度?”。在黃山登山路上結識了幾個杭州美女,邊走邊聊沒那麽累,這Chinglish派上了用場。當年南風北漸,人皆以能講幾句粵語為時尚,但又覺得難學。於是我們很樂意地捎帶教她們若幹常用的粵語,比方普通話問候:“上哪兒?”粵語可以說:“Go to邊度?”這幾個美女一聽登時杏眼圓睜:“這跟英語怎麽這麽像啊?”我們耐心地啟蒙,廣州是中國最早開放的地方,因此粵語也吸收了許多外語用詞,變成本地語言了。於是,她們很樂意地認可了這一我們的觀點:人將學粵語視為畏途的是沒有道理的。

暑天,冰棍就是最好的降溫佳品。廣州把冰棍叫雪條;到了南京,看到老太太用一小木塊不時敲一下裝冰棍的箱子,喊一聲“棒冰”;到了無錫,也敲箱子,喊的是“冰棒”。想吃這玩意還得學地方特色,特別是在長江邊那幾個號稱“火爐”的城市裏,就仗那幾根冰棍在熱得發昏的天氣裏當“盲流”到處流竄。

在南京的老總統府附近找了一家看起來有點規模的飯店進去嚐南京板鴨。當那吊在櫥窗裏的胖胖的板鴨被細細地切成小片擺上桌,暗紅色的肉和臘黃的皮油亮相襯,頗為誘人。我們是暮名而來,筷子就迫不及待地夾了上去。到了舌尖才嚼了兩口,驀然發現所有的味覺細胞像是停止工作了,幾秒後回過神來,才確定那口裏的感知係統就給大腦發了唯一的信號:鹹。形象點,就是你往嘴裏倒了一湯匙的鹽。從此,我的美食記憶一旦搜索到“南京板鴨”就自動關機,怕了。

去無錫的船有相當長的一段是在有名的大運河裏航行。越近無錫,水裏蒸騰起來的味道越重,水色由墨綠變成鉛黑,可是沿河都能看見小孩在水裏撲騰,也許是天氣熱得沒其他的選擇。但願他們一生健康。

搭公共汽車去黿頭渚,等車時別人告訴我們買8分錢的票就行。擠上悶熱擁擠的車到了站,誰知被售票員叫住要補4分錢,說是過站了。真服了,車上這麽多人,買了多少錢的票到什麽站她都能記住。

在無錫的市場裏看到人挑著蒸籠賣水蜜桃,好像也就一塊多一斤,和其他的水果比有點貴。買了幾個,一口下去,甜得像蜜一樣的桃汁帶著鮮香之味滾湧而出。不會吃這種桃,弄得手足無措。其實是應該找個地先磕開一小口子,然後就著皮把桃汁吸盡,再接著下口。這桃不能壓也不能擠,所以必須放蒸籠裏一個一個地排開才能上市。吃過了這桃,這價,真值。我想當年的齊天大聖被人蒙去看王母娘娘的蟠桃園的時候,恐怕偷偷下手的也是這種桃,這種誘惑是頂不住的。

在杭州,人們把喝茶稱為“吃茶”,顧名思義,就是說他們喝茶是帶有咀嚼動作,這應該是有講究的,所以坐在近於幹凅的虎跑泉邊喝西湖龍井茶時,我就捎帶把小茶杯中的茶葉嚼了咽下去。因此我得了個結論:我這種俗人是學不到吳越之地文人雅士的風韻的,我還是老老實實地喝茶,還得是用大杯子大口喝,要涼的。這種喝茶方式又稱“牛飲”和蘇杭那種小口“吃茶”雅致相去甚遠,慚愧,沒學好。後來在宜興看到那些精巧的茶具,覺得那就是給人褻玩之物,一點都不動心。

樓外樓,西湖醋魚是杭州的雙生子。一進那樓麵,門口一眉目清秀的小夥子就很殷勤地連聲招呼:樓上請。我們看樓下的座也挺滿的,彌漫著香煙霧的大廳裏一片喧鬧,也沒多想就往樓上走,挺清靜涼快的二樓。一個陪著我們玩的在當地念書的廣東同鄉低聲說,這是外賓廳。那時剛開放,不興把國內和國外的人同等相待的。我們大概是被那機靈的小夥子誤判為“港澳同胞”了。這誤判是要付代價的,我們也沒好意思拂人美意。結果,很快就上菜了,那魚挺大的,做法有點像粵菜的五柳魚。沒吃完,我們的嘴在美食之都練刁了,一下箸就知道不是新鮮魚,肉都麵了。因為是“外賓”,結賬沒問我們要糧票,價錢當然能把我們的預算弄一赤字窟窿。中國的老習慣,那麵子死活得扛著。

棲霞嶺山腰的黃龍洞是杭州一景,那時去不用門票。外麵近40攝氏度,到那洞口就感到一股陰涼之氣,洞裏布滿了或坐或睡在涼席上避暑的市民。稀稀拉拉的幾個昏黃的燈泡可能連撲克牌上的點都看不清。站那洞裏往深處看,想起威虎山座山雕過日子的地方。那裏的人看到臉生,裝束也不一樣的人就特留意,說不好那是什麽眼神。不想呆了,我們小心翼翼地看著洞裏小道邊的人往外走,還得使勁地回想以前聽過的土匪切口,江湖暗語,在暗地裏萬一蹭著誰了,也許能蹦兩句鎮鎮場麵。不過平心而論,杭州人的彪悍程度在中國恐怕不上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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