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新天鵝堡 ~ 維斯教堂 ～艾塔
六月我試圖從網上訂票，居然就已經訂滿了。於是決計前一晚住菲森 Fussen。第二天一早先去售票處買票，搶在第一班從慕尼黑來的火車之前。又做一回早起的鳥，仍然排了一小時的隊，拿到票後回旅館吃早飯，再上山。等著進城堡的時候聽見許多中國來的遊客驚歎山的險峻，峽穀之深。我們是住北美大西北的山民，覺得平平。城堡裏麵意思不大，但是到此一遊必須遊。
擠在瑪麗橋上遠眺城堡，是做為母親的我一個心願得以實現後的輕鬆感，山風吹來輕輕的喜悅。
沒去舊堡，事先做的功課決定舍去。拿了車開去維斯 Weis 教堂。
巴洛克風格走到盡頭，洛可可風格輕盈轉身。洛可可風格走到維斯，也已經違背了初衷。有人在排練當晚演出的音樂會，坐下來免費聽了一場 Francis Poulenc 的 Gloria。
別過維斯，去Ettal投宿，看見Oberammergau的路牌，順便把原先安排在第二天早晨的壁畫小村子也遊了。在村子裏又買了一大捧黃香李，比羅騰堡的新鮮。買了一件很小的木製品做此行的紀念品，是一件溫馨簡潔的聖家族。
在奧伯阿默高，女兒和我不約而同想起我們那裏的德國小鎮，也是在大山裏，一個伐木後廢棄的小鎮，人們把它改建成南德的風格，在牆上畫上南德的壁畫，繼續在山裏生活下去。是在那裏我們嚐試了著名的巴伐利亞豬肘，以為千山之隔走了樣，這一次發現，與正宗的一個口味。也同樣被勸說吃烤豬肘的皮，同樣的考驗牙齒。
去艾塔 Ettal投宿，將車沿土路開上山坡，泊在牛屁股後麵，卸下行李箱自己拉上更高處去。多年以來我們出遊都是每人一隻拉杆行李箱，各人自己照管衣物。不帶 check-in 的行李也就不用在機場等候卸行李。
從旅館房間的窗口看艾塔的修道院，想起來小人書《孫悟空三打白骨精》裏的畫麵。師徒三人在荒山中忽聞寺廟鍾聲，悟空不聽師傅勸阻，領八戒尋聲而去，見一深山大寺。
旅館樓下的餐館很是不錯，在屋外用餐，應該是心曠神怡。正要坐下來，聽見修道院內禮炮聲響。怔了怔，匆匆向侍者道聲抱歉，衝下山坡去。
人品真正是好啊，又趕上一場慶典。先是一個大人物被人簇擁著，站在教堂外麵向觀眾發表講話。看樣子他至少是鎮長，頭戴呢帽，帽側插一根鳥羽毛，由兩三位神父陪著。草地上肅立若幹個士兵方陣，不同的方陣，穿不同的製服，傳統式樣，扛著長槍，隊列前打著花花綠綠的旗幟。婦女都穿傳統的長裙。編麻花辮子，手拎裝飾了花朵的籃子。大人物講話完畢，又一陣鼓號齊鳴，一個個方陣走過教堂前，接受檢閱，然後隊伍穿過內院，走到院子外麵去。
晚飯就在山坡下吃了，和那些參加化妝遊行的人們一起。看見他們聚坐的館子，也坐進去。沒有英文菜單，靠手機翻譯，加上用手指點著鄰桌上的菜盤子示意，結果很不錯。
第六天，路德維希二世的王宮
清晨又去修道院，昨天傍晚舉行慶典的庭院，現在空曠寂靜。我們來看昨晚沒能看仔細的教堂。
有扇側門虛掩著，我溜進去看了一通食堂、辦公室，會議廳等等。我一個人進去的，想看看修士的生活。違法亂紀的事我一個人幹，也隻有我有這個賊心。豬帶著女兒在外麵等。聽見他說，不要學你媽媽。
林德霍夫宮，一件小作品。
因為昨天完成了壁畫小村奧伯阿默高，所以想沿著阿爾卑斯的山景之路走一段，像翛然那樣，臨時加上米滕瓦爾德 Mittenwald，製造小提琴的村莊。但是豬要求去薩爾茨堡。他對《音樂之聲》、莫紮特故居一概不感興趣，要求去那裏吃晚飯。每個人對度假有不同的理解，豬君的理解是，用鼻子嗅到餐館櫛比的小街，一張張菜單研究過，選一個中意的坐下來。這廝總以尋到當地人就餐的地點為成就，說不是找的，是用鼻子嗅出來的。我問，你能嗅出鬆茸嗎？
車隻沿著山上的路走了一小段，折轉去高速公路。不久就看見基姆湖出現在路牌上，當即策反女兒，一同要求去赫倫基姆湖宮。
於是乎，此行走過路德維希二世的三處宮殿。天極熱，躲在樹蔭裏，要中暑的感覺。這一處的導遊是個年輕的德國小夥子，很高、很帥。我想，這樣的小哥被送到二戰的戰場上該多可惜。立刻我就被自己的念頭嚇到了。
這第三處裏有一個鏡廳，比凡爾賽宮裏的更新也更華麗。豬君見說，他處處模仿法國，既然花這麽多銀子，怎麽就不想著創新一下呢。一想，有道理。是他還太年輕？是老天爺沒給他時間？看見他掏空了國庫。
乘船回到湖岸邊取車，已經八點多鍾了，說服豬君在湖邊吃晚飯，結果是此行最合口味的一餐。豬點的是烤魚，湖裏的魚。我點的是一份野菌色拉，各種烤蘑菇和當地的野菜。妹妹照例吃一份她稱之為 “德國色拉”的生菜：主料是奶油生菜或者球生菜，配番茄、黃瓜，有時搭卷心菜絲、紫洋蔥，連色拉醬都是一式的。她不接受肉腸、也不太能接受德國人燒的豬肉，土豆球淺嚐輒止，點餐總有周折。今晚她很爽快，要了份德國人做的炸魚和煮土豆。
第七天，慕尼黑 （1）
早上乘地鐵進市中心，聽旅館建議把車留下。在瑪麗恩廣場一帶以《Eye Witness》為本按圖索驥，中午十二點鍾等鍾樓上的木偶小人出場。花了點時間看市政廳的彩色玻璃窗，逐個拍了一些照片。是用巴伐利亞州各個城鎮的景觀做成彩窗，比哥特教堂裏傳統的玫瑰花窗有意思。在花窗上漫遊，有的地方去過了，辨識出舊朋友，沒去過的，了解到它的代表風物。
下午的半天時間主要花在王宮裏麵。
晚間在瑪麗恩廣場上乘涼，覺得這個時刻的廣場最美。
第八天，慕尼黑 （2）博物館
慕尼黑的三個晚上我們住在德意誌博物館附近的Marriott，大概是熟悉的緣故，感覺還是美式旅館住起來舒適些，早飯也最豐盛。
早上三個人分道揚鑣。豬君帶女兒去德意誌館看科技，我先去了倫巴赫美術館看藍騎士，之後去新美術館。
在新館裏見到一幅畫，太意外了，一時間前塵往事曆曆在目，禁不住淚水盈眶。
說好下午三點鍾在老美術館門前碰頭。如果等到三點一刻他們仍沒有露麵，那麽我自己一個人進去。
我到達老館門前隻有兩點半，就先買票進去看了幾間展室。三點鍾準時到大門外，遠遠看見女兒飛奔而來，那一個瞬間永駐心頭。
他們說科學館挺好但是規模遠不像我說的那麽宏偉，聽上去我就像是個賣假藥的。倆人有紐約的自然曆史博物館做參照，發現不具同等規模，有一點失落。好在老館彌補了他們倆。
晚餐在HB宮廷啤酒館。我們進了二樓的房間，樓下院子裏人聲喧嘩。
吃的是曆史，菜肴質量可評為此行中最欠理想者。牛肉湯鹹得不能入口，整碗留在桌上。“德國色拉”粗製濫造、最不德國。鄰桌一家德國當地人，帶金毛獵犬來用餐，狗兒自由臥在桌子底下，不拴狗繩。豬的烤肉端上桌時它走過來看了看，又回去臥下來。
關於德國的食物，秋天我和我的牙醫有過一個簡短的討論。是他主動挑起的話頭，問我的觀點。我政治正確地說，身為華裔，我很習慣吃豬肉。德國的烹調和日本有點像，花樣不多，但是水準穩定。他卻不見外地說，以他看來，德國的食物無論從口味還是健康的角度都太差勁，簡直太差了。人說美國食物差，垃圾食品，德國的更差。
他告訴我，他父母都是慕尼黑人。他醫學院畢業那一年回巴伐利亞去，由伯父帶著遊山玩水，見眾親戚們。他受不了那些食物，死鹹，量大得驚人。之後的一些年他走遍德國，發現是普遍現象。於是他詢問眾親友，他們說，這是二戰的陰影還沒能完全消除的緣故。二戰期間食物奇缺，生命有可能就在某一次空襲中消失了，一頓暖心的、份量充足的飯，是家人最看重的，能聚在一起吃一頓好飯的記憶太深刻了。他的伯父說，那個時候，下一頓好飯不知道在哪裏，逮住機會就拚命往肚子裏塞。醫生說，他注意到德國的食物正漸漸與自然健康的趨勢合上拍。再給它四十、五十年的時間吧，他說。
第九天，慕尼黑 （3）寧芬宮 ，奧格斯堡
早上先去的Asamkirche教堂，妹妹要求去的，那是個為年輕人設計的教堂。
接著去寧芬宮。
寧芬宮最為秀麗，作為一個告別的手勢，非常優美。
下午離開慕尼黑，一小時車程，抵奧格斯堡。
繼續往前趕一小段路也是可行的，喜歡有運河的城市，加上有個旅館的樣子看上去蠻好，有漂亮的庭院，也就沒走遠。旅館頗古典，樓梯寬敞好看，但是行李得手拎上去。
放下行李以後先去市中心的廣場，感到人已經玩累了。向一個年輕女子問路，她主動替我們導遊，很驕傲地告訴我，這個城市沒有地鐵，力圖保持中古世紀的安靜。德國人不愛用信用卡，現金付賬是老習慣，可是如果你在這裏住，會喜歡老習慣的。我向她說，我已經非常喜歡，巴伐利亞的一切。
傍晚沿著運河曲折拐彎地步行，看德國人的小橋流水人家。天更晚些，坐在著名的馬克西姆大街的路燈下吃了一餐晚飯。
著名的馬克西姆大街的東麵有個福格社區，福格家族Fuggerei提供給平民的住宅區，有些像上海的石庫門弄堂。莫紮特的父母住在裏麵過。大街的西麵有一個聖安娜教堂，1518年馬丁·路德在那裏接受教宗使節的問審，他得以全身而退。1555年有一個奧格斯堡和約，允許路德新教和天主教在德國並存。路盡頭的教堂門前，有一株倒掛金鍾栽在石頭花盆裏，長成一棵小樹，正開著紅萼紫瓣的花，這裏是它的老家啊，我想，所以長成了樹。Fuchsia,倒掛金鍾以十六世紀的植物學家富克斯的姓氏命名，他是巴伐利亞人。
月亮像一麵旅人用的小圓鏡，坐在深藍的夜空下等餐的時候，我借它照見古人。
旅程接近尾聲，妹妹說她最喜歡王宮，我喜歡田野和山色，還有修道院、小鎮。豬說他沒想到，戰後重建的城市也可以古舊。
第十天，圓形小鎮諾德林根 ～ 無緣法蘭克福
再當一回早起的鳥，飛去諾德林根 Nördlingen，在有16個塔樓的環形城牆上走了半個圈。
攀上木梯，在城牆上走。算起來前後一共走過三個古城的城牆：羅騰堡、丁克斯比爾、和諾德林根。 三處的城牆都差不多，太陽把木欄杆的影子投在狹隘的走道上，從牆上防禦性的窗孔望出去，城外是平安無事的鄉村，一些房舍，城外的人家有院子，種果樹、種菜、種花，車停在屋前。
接下來就趕路了，豬君飆車，一手握方向盤，另一手玩自拍 -- 拍儀表盤上的車速。這廝是來德國玩 autobahn的，所以想要德國車，真心是想嚐試引擎的極限。他說德國車對autobahn的考量應該是最周全的，換了 Volvo隻好收斂一點，怕不安全。這一趟自駕遊，遇到無速限的地段這廝以開得比德國人還快為傲，有時候我把眼睛閉上，有時候我換妹妹坐副駕的位置，實在受不了他在路上犯瘋，命懸一線的感覺。豬還振振有辭：你就這麽不相信我嗎？！
再次進維爾茨堡，直接去了山頂上的城堡。
此行遇見兩座大城，維爾茨堡和慕尼黑。維爾茨堡更清秀一些。
道是無心卻似有心，視線越過石牆，落在對麵山坡教堂的雙尖頂上。還是晴天的許願和還願，那個動人的故事，傷感和欣慰交織在一起，作最後一瞥。
原計劃在維爾茨堡之後進法蘭克福的老城走一走，但這時妹妹病了，顯出感冒的症狀，還有一點低燒。自幼她極少生病，非常好養的孩子，這一次不知是怎麽回事，夏天裏感冒。於是從維爾茨堡下山以後直接去了機場旁邊的旅館。
我和法蘭克福似乎缺著一點緣分。二十年前我從伊斯坦布爾飛出在此轉機，被卡在過境的海關上，原因是我的護照上沒有蓋伊斯坦布爾的出境章。兩個德國人把我帶到一邊，不說是缺一個章的緣故，繞著彎問我一些不相關的事情。眼看著飛機要跑掉了，我終於怒氣上臉，質問他們這是幹什麽。一位說，我們想搞清楚，你真的是從伊斯坦布爾離境的嗎？還是去了別的地方，說老實話吧。我拿過護照翻一遍，果然沒有出境章，在伊斯坦布爾出關時海關人員和我有說有笑的，居然忘了蓋章！我合上護照，瞧它沒用，瞧不出那個章來。我盯著那一位的眼睛，好好研究了他那是雙鷹眼還是雙別的什麽眼。我問，你不可以去查一查剛才著陸的那一班飛機嗎？查對一下旅客名單，看我是不是乘那一個航班飛過來的，不就解了嗎？我能從那班飛機上中途跳下去嗎？還是我能夠在飛行中途爬上去？兩個人大窘，趕緊朝我解釋，有很多人在法蘭克福轉機飛往以色列，所以安全問題至關重要，希望我理解。
人說法蘭克福是個工商業城市，隻有老城中心的一些老房子可以看看。結果沒去成。等車去機場時拍了一張旅館門口的三麵旗子，權作我見到的法蘭克福。
飛機起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