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自駕遊二:告別了莫奈的花園,繼續向西。見到路邊庭院開始有飄揚的星條旗,知道諾曼底到了。
我們的目的地是位於奧哈馬海灘的諾曼底美國公墓和紀念館。可惜緊趕慢趕,還是遲到了十幾分鍾,陵園已經閉館,隻能出不能進了。
這是此次歐洲之行中最大的遺憾。
這塊墓地埋葬了9387名美軍官兵,其中的9386名犧牲在二戰諾曼底登陸和登陸後的縱深擴展戰鬥中,另有一名是一戰中犧牲的美國空軍,二十六年後的二戰,他的大哥也犧牲在法國,修建陵園時,特別批準將兩位兄弟移葬在一起。
這兄弟倆,是老羅斯福總統的兒子,小西奧多.羅斯福和昆汀.羅斯福。
一九四四年六月六日清晨的猶他海灘,有一位拄著拐杖、冒著紛飛炮火指揮戰鬥的軍官,他就是小羅斯福,當時第一波搶灘登陸中軍銜最高、年齡最大的軍人。因為風暴大浪、導航艇沉沒,登陸後的美軍發現上錯了地段,小羅斯福決定,"We'll start the war from right here!", 重新布署作戰方案和協調各連隊分工,他的鎮定、勇敢和信心,鼓舞了許多第一次上戰場的年輕士兵。猶他登陸戰中還有101空降師506傘兵團E連,在有勇有謀的溫斯特帶領下,摧毀了四座向海灘猛烈開火的德軍炮台。猶他海灘戰役奇跡般的隻有197人陣亡。
奧哈馬海灘就沒有那麽幸運了。隆美爾布署的最精銳的352步兵師、偏移好幾公裏的空襲、損失殆盡的水陸坦克、退潮時暴露無遺的幾百米淺灘、風浪中暈船的士兵……完全沒有掩護和戰鬥力的先頭部隊損失慘重。直到海軍久等無音信,預感不妙,冒險靠近淺灘前來增援,才終於攻克了德軍的防禦,這已經是在登陸戰開始後九個小時了。
戰後的七十多年裏,諾曼底沿岸陸續修建了好些二戰紀念館、紀念碑,警示著世人戰爭的殘酷和勝利的代價,我們隻去了奧哈馬海灘上的三處。美軍第一步兵師的紀念碑,密密刻著陣亡將士的姓名,有美國遊客在細細查找、拍照。不遠處平緩起伏的綿綿草地上,牛羊們悠閑地吃草,不時給靜謐的鄉間配上叮當的鈴聲。幾處依稀可辨的軍事掩體已經在歲月中消融了猙獰,一如海水早己衝刷了灘頭的血腥。
而那些英勇的士兵,似乎在我的腦海裏鮮活起來。從諾曼底沿岸爬上來的近三百萬大軍,同盟國的官兵們,敦刻爾克撤退被英國軍民奮力救下的三十多萬英法聯軍,那些流亡海外的波蘭、丹麥、荷蘭、挪威的抵抗組織,如潮水般洶湧而來,艱難地收複一座座城鎮、一架架橋梁,那些已經麵目全非的家園啊。
這一次,美國終於和法國站在一起,實現了在1778年做出的承諾,Only a promise that we’d lend a hand and stand with them if they fought against oppressors,美國沒有失信於路易十六、拉法耶特,美國也沒有讓建國時的先賢們失望。在人類的大船即將沉沒之時,美國終於有能力,擔當起船長的角色,帶領各國,駛過了狂風巨浪,航行至和平的港灣。
我常常喜歡以程序媛的邏輯,細查沉重繁雜的曆史,拂去經脈上的塵土,看到恩義情長的線索,看到人類的溫情和希望,然後把自己感動得熱淚盈眶。
"......I personally know both officers and men of these advance units and believe that it will steady them to know that I am with them", (我要與將士們在一起,穩定軍心),小羅斯福在給他的妻子的信中寫道。他幾次請纓要上最前線,走了後門才如願。其實他隻是一直裝做健康,隱瞞了幾次心絞痛後,他告訴在奧哈馬搶灘中幸存下來前來探望他的兒子,實在是太累了。登陸後三十六天,在艱難地拿下瑟堡港,處理了繁雜的事務後,小羅斯福不幸死於心髒病突發。"I am with them!" 身前,他揮舞著拐杖與士兵們並肩作戰;"I am with them!" ,身後,他與倒下的同袍弟兄們長眠在一起。諾曼底的天空下,有太多令人肅然起敬的英雄。
在奧哈馬的美軍公墓附近,有一個法國人修建的德軍陣亡將士墓地,我自知缺乏勇氣和坦然,沒有做在參觀計劃裏。普魯士軍團的五百萬亡靈、充當炮灰的狂熱日耳曼少年、德意誌民族永遠的哀痛和惡夢……那些成王敗寇的故事,那些勝利下的陰影,讓我不願觸碰,不忍直視。
茫茫宇宙中,如果上帝在某一個地方某一個時刻,展讀人類曆史,看到藍色星球上那一種會笑會哭的生物,從爬到走,再一路連蹦帶跳,帶著擺脫不了的苦難,攪動翻騰的罪惡,如影相隨地貫穿著生機勃勃地發展,上帝會潸然,會悲慟,還是一如既往,默然注視?
~~~~~~~~~~~~~~~~~~~~~~~~~
PS:關於諾曼底,再說幾句。雖然隻安排了半天,若小朋友們早上不懶床,去機場取車不排隊,不多貪看幾眼莫奈的花園,還是夠的。其實如有一天時間更好,連猶他海灘的各處紀念場館也都參觀了,"兄弟連"裏記錄的不少戰役和故事發生在那兒。在卡昂(Cane)有個較大的和平紀念館,實在安排不過來去參觀了。當年蒙哥馬利計劃著六月六曰登陸,七曰解放卡昂,結果英軍與德軍惡戰六個星期,雙方損失慘重,原來的中世紀古城完全毀於炮火。路過卡昂時,望過去是個新興的城市。不得不承認,人類有多大的破壞力,就有多大的創造力。反之亦然。
小羅斯福(Theodore Roosevelt, Jr.)可不是一介魯莽武夫。除了沒來得及上大學的小兒子,老羅斯福總統的另外三個兒子和他們的父親一樣,都畢業於哈佛大學。小羅斯福參加一戰時中毒、受傷,因而一生健康受損。一戰後做過波多黎各、菲律賓總督,位及公卿。象老總統一樣,喜歡四處探險。因和遠房堂兄羅斯福總統政見不和,棄政從商,二戰重回戰場前是American Express 的董事長。他給自己的兒子也取名昆汀,以紀念一戰中犧牲的小弟。小昆汀在奧哈馬海灘登陸,他們是唯一一對在諾曼底搶灘登陸中的父子。不幸的是,小昆汀也像他叔叔一樣死於空難,不過那已經是二戰後的一九四九年。
老羅斯福總統的四個兒子都參加過世界大戰,小兒子昆汀犧牲在一戰的空戰中,大兒子西奧多死於諾曼底的縱深擴展戰役,二兒子不幸在二戰期間阿拉斯加的一次軍事偵察行動中病逝,幸存下來的三兒子在一戰、二戰中身受重傷,倒是一直活到八十七歲。戰爭來臨,他們沒有躲避退卻;和平時期,他們從政經商,探險著書,做社會楷模,盡精英之責。看看老羅斯福總統一家,就知道何謂忠勇之家,何謂美國精神了。
(以下照片來自網絡)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