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九月二十九日，星期六，北京，晴空萬裏！
還是七天國慶長假前的倒休工作日，首都機場早已是熙熙攘攘。國際檢票口前，一隊隊國際旅行團的成員們推著大包小箱、團團擠在打小旗的導遊身邊高門大嗓、大聲說笑，為著即將開始的行程興奮不已。
北京至大阪，國航檢票口。靜靜的一隊，個個低著頭，表情肅穆。不像是去旅遊，倒更像是英勇赴難。跑道上，一架小小的支線客機飛起了國際航線。即便如此，還隻坐滿了三分之二，多是日本人和生活在日本的同胞。跑道上耽誤了一個多小時，迷迷糊糊一個溫吞覺被飛機的滑跑鬧醒。飛機加速、離地、爬升。明亮的陽光從機翼反射進機艙，晃得人睜不開眼。下麵京郊整齊的阡陌農田，婉轉的河流，顏色鮮豔的廠房公寓，以及東方北方連綿的遠山都清晰可見。國慶前的北京，秋高氣爽！
飛機起飛了，自己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這年頭我自己的日本車都不敢上街了你還敢帶全家去日本？這不是找死嗎！”
一好朋友行前警告我。我知道她沒有開玩笑。最近北京打砸日本車發生了N多起，還有一家日係車店被人縱火焚毀。說實話，在首都機場，我都沒自信全家能順利地坐上去日本的飛機。
就在剛才機場出關，排在我們後麵要去波士頓度假那家的八歲小胖姑娘對她媽媽大聲問：
“媽媽，他們為什麽要去日本，我們老師不說現在抗日嗎”
瞧，不撒謊的結果！嚇得我差點要衝過去捂住姑娘的小嘴兒！我靠，這要是被人群裏的愛國青年們聽見了，咱還有活路嗎？
其實說實話，我們這次選擇日本出行的唯一理由，也不怕拍磚，就因為日本現在賊便宜的旅費 ----- 想想看，原本一票難求的日本旅行團一夜之間作鳥獸散，全沒了蹤影。國慶旅遊旺季，據說光航空公司就退出幾萬張赴日機票。曾炒到九千多一張的日本往返機票，現在隻要四千多，居高不下的旅館等也都打折了。對我們這樣能自由出行的人來說，該是多大的誘惑啊！不懂日語還成問題嗎？
但此時抗日運動正在全國如火如荼。這檔口敢赴日旅遊，不是找啐嘛！於是瞞過父母，瞞過家人同事，把一件風光的旅遊搞成地下工作。妻子還是一直擔心，猶豫不決，直到臨行前一天才出票。自己心裏也慌慌的，特鬱悶：唉，要說國家層麵上的事咱搞不明白，但憑什麽他們丫一揮手，咱車就要被砸？哦，過兩天丫的又推杯換盞，一衣帶水、唇齒相依了，是不是也要給被砸的車主埋單呢？
而且，聽說日本右翼勢力也不好惹，還在某個日本中文學校縱火。我同學還特別警告我，日本出葛人，說不準什麽時候發作了就把人往火車站台下推。“你丫小心為上”這廝諄諄告誡我。
靠，去趟日本，弄得比走私毒品還緊張。唉，抄底的事兒，真不是誰都做得了的 ----- 壓力忒大！
大阪至京都
飛機在大阪的關西機場落地，已是傍晚。窗外陰雲密布，稀稀落落飄著雨。陣風不時卷起陣陣的雨幕打在窗上，呼呼作響。
出了機艙，迎麵的指示牌連猜帶蒙也能明白。這是國人遊日本的最大好處，但究起細則來，又不甚了了，完全是霧裏看花似懂非懂。搭了機場輕軌到了入境處，裏麵已經擠滿了人。以日本人居多。外籍入境者單排一隊。很快其他幾條長隊不見了人，這邊外籍的還隻是慢慢前移。
輪到我們，趨步向前。大玻璃後一個盤著發髻的姐姐，製服筆挺，麵帶微笑。仔細觀察，單眼皮，淡妝，真沒看出和大陸女生的不同，甚至都沒有台灣女生來的有特點。要不是英語口音再加點頭躬身動作多點兒，絕看不出日本人。這也才知道外籍入境要雙手按指紋，入境卡的核對也頗為繁瑣，加之窗口又少，於是隻好大排長龍。
出關耗時四十分鍾，到行李提取處，所有的行李一件件都已被行李員整齊地碼放在旁邊地上。不知這知否是他份內的工作。但確實讓人方便不少，也免了許多不必要的翻檢與擁擠。
關西機場雖然是個國際機場，規模大約比上海虹橋海還小，出了海關就出了機場大門。這才發現還不知道怎麽搭車到京都呢？忙回頭問一位剛出港的同胞，被指到息著燈的機場交通問訊處，不得要領。於是又硬了頭皮找到了另一側的旅行社，裏麵的小姑娘隻會“一點點”英文。真是一點點。但非常認真，找出了一個機場的地圖，連劃帶寫地告訴了我從機場到京都的班車站。
其實車站就在機場大廳門外，很方便。也隻有一位會“一點點”英文的值班大媽。她倒是不厭其煩地教我從售票機裏買好了車票。大人2500日元，小朋友1250日元。等車時才發現雖然車站地麵幹幹淨淨，但四周見不到垃圾桶。貓咪小熊手裏的食品包裝紙沒地方扔。回去問值班大媽，“No rubbish can!”。隻好自己先收拾起來。這一點後來發現是日本的普遍現象，在日本，幹淨的程度似乎與垃圾箱數目成反比，奇怪的地方!
班車準時開出時，已是暮色沉沉。出了機場，窗外是海灣、碼頭和漁船。海灣對麵，連綿的山脈在陰沉的餘暉中隻是深色的一抹。不久開上了高速，路兩邊的燈火閃亮。雨還在淅淅瀝瀝下著，跟了我們一個多小時，直到京都。
車到京都火車站南側時天已經全黑，但車站前的大街上燈火通明、熙熙攘攘、熱鬧非凡。這多少有點顛覆京都文化古城的印象。查了穀歌地圖，發現我們的旅館就在車站北側，但卻要七繞八繞。原來是要過幾條馬路的人行道還要橫穿車站。於是一家四口拖了幾個旅行箱，擠在兩頂折疊傘下開始了雨中的跋涉。
日本的交通規則和美國不同，沒有專門和人行燈錯開的右轉時間（相當於美國的左轉燈）。但右轉的車子都非常自覺地等待過街的行人。在國內這兩年，潛意識裏我們會主動規避機動車，這讓我們開始很不適應，但很快就發現日本的交通安全之完備。路人一定在行人道過街，雖然這意味著可能街對麵的地方要多繞行幾百米或上下地下通道，我們在日本的六天沒看到一處例外。其次，汽車對行人優先禮讓。再者是行人的自律。在日本基本上不看到紅燈時搶過馬路的，即使在東京酒店前的小街亦是如此。
京都站與其說是車站，不如說是商貿餐飲中心。但對外人而言，更像是個大迷宮。地麵一層無數的軌道，若幹的幹線支線，不時有列車隆隆駛過。周邊及上層有無數餐飲購物酒店以及辦公場所，卻找不到南北橫跨的通道。好在第三次問到個懂“一點點”英文的便利店女服務員，被指點到正確的南北通道入口。
正值傍晚下班時間，無數上班族的男男女女匆匆走過。觀察日本的上班族，頗為有趣：男生多是黑西裝，手提公文箱，一臉嚴肅。女生打扮豔麗些，還有不少穿著超短裙的，挎著皮包，非常時尚前衛。男女大都孤身一人，目不斜視，疾步前行，極少三兩成群，說笑聊天的。
上下通道的扶梯，果真如耳聞的，每人都自動靠左，整齊有序。但是人行道上，靠左與右的秩序並不明顯。無論走在那一側，都不時要閃避對麵的來人。在人多又快走的時候，其實不很順暢，這一點與國內並無二致。
在南北通道上有一處京都市的旅遊中心，裏麵熙熙攘攘有不少問訊的遊客。進去看看，原來這裏還提供除日文外的英中韓文服務。接待小姐中文非常流利。她找來一張京都公交圖，標上了若幹處她推薦的熱門景點，又標上了公車的車次。並且告訴我京都的室內公車，一次220日元，日票500日元。車票可以在旅遊中心現金購買，也可以在站前的公車站甚至上車後購買。
出站，長長舒了一口氣 ---- 原來酒店原來就在車站對麵。後來發現妻子的選擇無比正確。京都火車站不僅是餐飲中心，而且也是交通中心。這裏是無數公交車的始發站，幾乎涵蓋京都所有著名景點。吃飯也非常方便。
所以我推薦所有第一次京都的朋友，酒店定在京都站附近，一定沒有錯！
京都
早晨早早起來，外麵陰沉沉的但沒有下雨。於是一身短打，帶了iPhone 跑出門去。
跑出了旅館向東，出了鬧市，漸漸都是平房。雖說不遠就一個街口，但路麵平坦，行人稀少，而且路麵四周極幹淨，加之清爽的空氣，跑起來非常舒服！
跨過鴨川河，過鐵路線，就跑進了江戶時代的民居。路變得很窄，幾乎沒有留下多少人行道。兩邊的房子都很有年頭，但房子與四周收拾得幹淨利索，一點兒不給人破敗的感覺，反倒有一種古樸的精致。路上行人極少，偶爾遇見一兩個大爺大媽，衣著講究，整齊得體，明顯出門溜早運動的那種。
路兩邊不時見到寺廟，都門戶洞開。剛到日本不懂規矩，咱一身短打不敢貿然闖入。都隻在門口倉促照兩張相便急急跑開。粗看之下，日本寺廟庭院都很有特色，與中國的貌似神異。首先是顏色。雖說都是灰瓦，但這裏的牆常會被漆成白色。院內青石或白石鋪路，佐以褐色的細石鋪地，有的還被犁出整齊的波浪紋，加上四周精心修飾的鬆牆和花草，就成了一幅精致的畫麵。其次，不知是否日本庭院的普遍特點，這裏的院落沒有影壁，沒有中國園林那種遮遮掩掩的九曲回轉。這種開放而有縱深的景致非常有感染力。 
繞過幾條極窄小的街道，終於到了目的地“伏見稻禾”。這據說是京都的名景之一。是一處神宮，在入口處有漆成明紅色的鳥居，園中供奉有不少動物雕塑。在日本，神宮和佛寺有本質的區別。神宮修行的是日本本土的神道，供奉的神靈與倫常與佛教也迥然不同。後來才知道，“伏見稻禾”這裏供奉的是保佑五穀豐登，生意興隆的神明。有若幹老人在恭敬地參拜，也看到一對身著摩登登山裝的男女上走到正殿前擊鍾後雙手合十請安。據說這是告知神明叨擾他們請勿介意的意思。
我猶豫再三，在那座明紅色由鳥居連成的長廊前逡巡猶豫了一番，還是沒有跑上稻禾後山。事後知道了那是一處重要的京都景點，頗有些暗暗後悔。
回程，趕上學生上學。三五個小熊般十歲大小的男孩子，短短的寸頭，穿著短褲短袖，背著方方正正的黑皮書包。手裏還提著大包小包，不知是棒球還是其他什麽運動器械，靜靜地排成一隊。旁邊也有媽媽帶著學前班的小朋友靜靜地站在路旁，似乎在等校車。除此之外，見不到其他的人。整個社區相當地靜謐。
跑回旅館，帶了小熊出門到樓下的Lawson便利店買早餐。輪到自己，一手交錢一手取物，等收銀的小姑娘找錢。可小姑娘已經笑吟吟地看著我點頭致意“阿裏格鬥”了。我愣了一下，忙和她解釋還沒有找錢，但小姑娘顯然沒有聽懂，還是笑嫣如花點頭致意，嘴裏一串串日文咱一句不懂。看還是不明白，她忙叫來另一位店員。另一位顯然明白了我的意思，躬身微笑讓我稍等。兩個姑娘嘀咕了兩句，就小跑進後台，拿出一台小天平，然後打開收銀機，把硬幣放在秤上秤了起來。我開始還不明就裏，但馬上靈光乍現，想起似乎似乎從小姑娘手裏接過幾枚硬幣，忙掏出錢包。果然是幾枚小小的硬幣在裏麵，與自己理解的幾百元票值大不相符。感忙認錯致歉，兩個小姑娘依舊笑顏盈盈，不停地鞠躬點頭致意。一個勁的“阿裏格鬥”，弄得好像是他們的錯誤。
出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和旁邊兩個收銀台都排起了長隊，但人們靜靜地等著，沒有一句埋怨。“They are nice!”，十歲的小熊出來時和我說!
早餐後，全家搭公交車去著名的金閣寺。京都的公共交通發達便利，所有市內的景點都通公交車。稍遠點的有電車或城鐵。上了車，馬上高興地發現連報站都有中文，還顯示中文字幕，非常方便，於是一番釋然。車上還遇到三位從上海來的同胞同去金閣寺。此地此時，大家都分外有種他鄉遇故知的喜悅。
寺門前，是一片蒼翠的樹林。門口，有塊竹竿圍起來的碑石，上書“世界遺產，金閣鹿苑寺”。這裏的門票也很特別，白底黑字更像是一款條幅，上書“金閣舍利殿禦守護”。成人票上是的邊幅是“開運招福，家內安全”，兒童票上是“學業成就，交通安全”，橫聯都是“福壽如意”。以漢字書寫，平實樸素。門口檢票也隻是看上一眼，不撕不扯。這樣的門票便成了很好的紀念書簽。
進得寺院，第一個搶入視野的就是山腳下池塘邊的那座金光閃閃的金閣。金閣果然非常與眾不同，一反其他佛寺建築與周圍環境的搭配融合的習慣，就那麽金碧輝煌地立在青山綠水之間。金黃的倒影映在前麵的鏡湖池裏，即便在陰沉天氣裏，也金燦燦的通體發亮。和四周景致對比突兀，分外搶眼！
上海同胞中的一位是日文教授，說起金閣寺金色外表真的是金薄貼成。還要定期修補，費用不菲。由此可見寺院香火之旺盛。三島由紀夫的《金閣寺》就以這裏為背景。記得小說裏的主人公最後燒毀了金閣，教授說確有其事，金閣真在1948年被裏麵一個和尚燒毀過，現在都是重建出來的。
湖邊一塊不大的平地，是金閣最佳的取景點。遊人往來如織，要獨自留影已是不易，可以想象如果國慶長假開放人頭攢動的擁擠。不多久，天上開始稀稀拉拉掉雨點。湖麵清晰的金閣倒影漸漸模糊，成了模糊的一團。
寺院後山腳下的另有一處池塘，中心小島上有一處石塔狀的白蛇塚。據說也是中國許仙和白娘子的故事的流傳，隻是白娘子的身份倒轉，從賢淑忠貞成為了淫蕩奸詐。再上一處石階，有一塊雨棚下不起眼的一塊石頭，卻是貴人榻。據傳是曆史上有身份的人歇腳的地方。奇妙的是石上的雨棚和旁邊的草屋頂上都長著薄薄的一層青草。 
金閣寺園子不大，很快就轉完。雨越下越大，帶著的兩把傘已然不夠，隻好起身回撤，衝進路邊歐巴桑開的小雜貨店裏再買兩把。開始不明就裏，直直地跑進店裏，手上的雨傘還濕漉漉地淌著水，裏麵的歐巴桑大呼小叫地跑出來，示意我們濕雨傘不能帶進店門，要插在門口的傘架上，又忙找了墩布擦地。知道我們要挑傘，歐巴桑又帶我們到貨架前仔細挑選。貓咪對透明的雨傘情有獨鍾。小熊挑了個綠色折疊傘。歐巴桑做手勢直誇獎喵咪挑的好，後來才明白個中秘密。
回到街上，有一番躊躇，因為不知道去二條城的公車站在哪兒？看有三個穿製服初中生模樣貓咪大小的女生和我們一樣要過馬路，就用大膽用英文請教。她們英文也不是很靈光，明白了我們的問題，卻說不清。一個小姑娘很大膽，抑製不住好奇，用英文問我們是不是“Chinese”。我回答說是啊我們從北京來你猜得很準，她們就咯咯笑個不停。過了馬路，小姑娘們讓我們等等就自顧自跑了出去，過不多久又跑了回來，做手勢要我們跟著她們往前走，不久就見到了前麵的車站。小姑娘們告訴我們這個就是，然後立正躬身致意後馬上打著傘咯咯笑著跑走了。女兒隻好對著她們的背影說“Thank you!”。
車到二條城，雨下得更大了！
二條城是德川家族的府邸，至今已有500年的曆史。是京都的另一處世界文化遺產。國人對德川家康的追捧更讓這裏成了國內旅遊團的熱點，現在卻是門可羅雀。買了票到了門口，檢票的女士用日本口音很重但很流利的英文告訴我們，因為台風的關係，最重要的二條城大殿對外關閉。如果我們改變主意，可以退票。問清除了主殿，園子前後都還是開放的，我們沒有猶豫還是選擇雨中參觀二條城。
二條城是個典型的日式城邦建築群，分為兩重大的院落：“二之丸庭院”和“本丸庭院”，北麵還有一處開放的“清流園”。主要的建築都在二之丸園內。但因為大殿不開放，我們也就隻能看看外麵的庭院。一路繞過來，宮殿，庭院，園林，還有護城河和城牆，一切被罩在疾風斜雨中，似乎加了層薄幕，多了幾分煙雨朦朧。幾個庭院裏，前後不見幾個遊客，四周成了完全屬於我們自己的風景。想駐足細看，身上已被雨水打濕了一半，隻好又匆忙趕路。
自己的感覺，日式建築大凡會和中國建築有不少相同之處，如吊角、飛簷、園林裏的怪石、回轉的小溪瀑布與曲折的池塘等等。但神似之外還是有很多韻味的和審美的不同。比如，日本園林似乎更強調寫意與寫實似乎交相呼應，而中國園林則更著重寫意，追求咫尺洞天的意境，所以即便皇家園林，也少這裏這樣開闊的大片草坪。 
再者，日本建築大概更注重色彩的搭配。白漆塗牆，用深色的木柵勾邊，配以牆邊精心剪裁的鬆柏，深色石子鋪就的院落。簡單而鮮明的色彩對比襯出明快且充滿禪意的意境。在陰雨綿綿的一切都濕漉漉的時候，更是體會到這種色彩對比的強烈。
這應該是雨中二條城的魅力所在！
二條城出來，雨變得更大，加上勁風，傘都有些打不穩了。斜著撐著傘頂風而行，又看不清前方的路。這時看出了貓咪的透明雨傘的優勢。
已經是下午，還沒吃午飯。頂風冒雨就近找了旁邊的一家拉麵館。這回進店時有了經驗，把雨傘折好放在門外的傘架上。坐定之後便是點菜。幾頓的日餐經驗，讓我們頗有些信心，隻要對著菜譜照片指指點點就可以了。但這一回貓咪熊熊都要些套餐之外的，讓我和不會英文的女侍者溝通著實困難。想起日本人都認識漢字，於是我要來女侍者的紙筆，寫給她看。誰知剛寫兩字，她就冒出一句“你們說中文哦？”還是東北味兒的！於是其後的一切變得無比簡單順暢。但這頓飯吃得並不如意。上來的拉麵湯稠糊糊的，還有不小的堿味，吃起來並不可口。
吃完飯出來，風和雨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於是坐車回酒店。
晚飯就在車站廣場的地下，有個美食城，又稱“Porta”。裏麵日餐中餐西餐應有盡有，價格也是京都的常價，多數菜品800-1000日元。各家餐館的門口都有很逼真的塑料餐品模型，形象逼真尺寸一致。還有價格。看上了哪種，就用手機拍下照片。再進去給侍者看，一定不會搞錯。此外還有一個小竅門，這裏餐館上茶並不會像國內或美國般上熱茶。如果不要求，他們隻上涼的麥茶！所以要像我太太一樣要喝熱的，就一定要向服務員問。
這個地方成了京都幾天全家的食堂。不一定最美味或便宜，但選擇不少，地點又近，有幾家店還可以收大陸的銀聯卡，確實方便。也給大家推薦一下。
晚飯後風停雨住。雖然天已經全黑，妻子遊興不減，拉了全家去了祗園看最著名的藝伎聚集區“花見小路”。雨後的花見，石板的街道還濕漉漉的，映著零星的幾盞紅燈籠的幽光。街上冷冷清清，隻有不多幾個西方遊客穿來走去。幾家亮著燈的食肆，也都食客寂寥。細看每盞紅燈籠，旁邊都有“溫習會”的木牌。上麵還有大約是藝伎的名字。但燈邊的矮木門緊鎖，不像是有人的樣子。不知是來的季節不對呢還是日子（星期日）不對。旅遊書上講傍晚的祗園，會看到藝伎們身著和服三兩漫步在花見小路。那種無限的風情，遺憾我們沒能看到！
從花見出來，已是晚上九點。沿街往京都老城區的方向找到一處公交站，看到一趟回火車站的車次但總不來車。問了幾個人也都不得要領。知道我們要去“Koyto Station”，旁邊一位穿和服的歐巴桑主動上前和我們講話。一番日語後我們還是一頭霧水，她就帶我們到站牌前指著車牌比劃。終於，我們明白了原來我們要等的公車已經“終了”收車，但另一路公車也到火車站。
過不多久，公交車來了，歐巴桑又上前和司機說了幾句，然後示意我們上車。我們很感謝地和她告別，也學著“阿裏格鬥”一把。歐巴桑大約是聽懂了，在車門前不停點頭躬身還嘴裏念念有詞，直到車門關閉。
。。。
第二天，我們還有半天的時間在京都，陽光也難得地從雲縫中露了臉。京都另一名勝清水寺就成了不二的選擇。
從京都站搭公交車到京都五條板，走上一條上山的石板路，一裏多地就到了清水寺。同車的還有幾家中國人，看來我等抄底逐利的小人也還不少。大家都心照不宣，點頭微笑示意後就跟著一路上山。此時的日本，特定的時事讓這裏的不多的中國遊客低調內斂而守紀是不爭的事實。昨天在金閣寺與二條城，都能聽到不少輕聲的中文-----大陸的各地口音沒錯，但沒有人高聲大嗓，也沒人呼朋喚友。
這倒是本次旅行可愛的一麵。沒有了密集的旅遊團，不見了國人大呼小叫前呼後擁與刻意彰顯，擁堵的旅遊熱點也著實空曠清靜了不少。想象中追殺中國人的日本右翼還沒現身，身邊的小日本又很有禮貌與秩序，這趟旅行才真正有了點味道。其實國人和日本人如果不開口，看長相衣著都很難區分，隻有孩子是一眼可以看出來的 ----- 國內的小朋友普遍白嫩，乖乖聽話地跟在父母身邊。而見到的絕大部分日本小朋友，男女生都是黝黑的，蹦蹦跳跳淘氣頑皮。
清水寺在京都東側的音羽山上，園子的麵積要大過金閣寺。又因為居山而建，不光是建築鱗次櫛比頗有層次，還有瀑布湧泉。更可以在寺廟高台上遠眺整個京都，視野開闊，風景秀麗。是與金閣寺二條城並稱的京都三景之一。
也許沒下雨的緣故，清水寺的遊人明顯多過金閣寺。還有許多一群群的日本中小學生嘰嘰喳喳的跑來跑去。這點倒是讓我鬱悶，在日本的幾天裏，公車上大街上，幾乎任何時刻都能看到學生模樣的孩子，三兩成群的，身著校服但又好像不著急上學。有些似乎是有老師組織，但有些看不出所以然，不知他們是功課壓力不大還是可以隨便逃學？
清水寺的入口有淨水池，龍頭吐出清冽泉水。開始我以為是飲用的，看幾個老人試過才明白是用來淨手漱口的。水勺接水，先輪流淨手，再把水倒入手掌掬入口中漱口。儀式完畢，一定要翹起水勺，讓水順杆而下潔淨器皿。整個過程細致典雅且有韻味，但敵不過一群群淘氣的孩子們不時拾起水勺玩耍打鬧起來，弄得水花四濺。當然這裏麵也少不了我家的貓咪小熊。
沿著“順路”（參觀線路）的標誌，轉到山腳的“音羽瀑”，這是清水寺的名勝。一方依山的石亭上三根水槽引出的泉水涓涓地落進亭前的水池。池邊的空場上已經鬥折蛇形地排成了長隊去進亭接水。想了想，我們還是不湊這個熱鬧了。
出清水寺，通往清水阪的街道一路下山。路兩邊滿是密密麻麻的商鋪，門口也盡是招攬生意的侍者，與國內的熱門景點無異。店家大多買日式小玩意如紙扇、荷包、茶具等等。難得見到有家賣牛肉雞肉與豆腐包子的，買了兩種嚐了嚐，味道不錯，甜甜鮮鮮的頗像廣東的叉燒包。
到清水阪就近看了祗園的八阪神社。據說是保佑人招財進寶的去處。果不然看到了一隊商業大佬在那兒祭拜。天陰陰的又開始下雨，看時間不早，趕了公交車去旅館取行李直奔火車站。
從京都到箱根
日本鐵路是有名地發達也繁雜，除了最大的JR（日本國鐵）還有不少私家運營的鐵路。這些又和都市的城鐵及地鐵連接起來，成了一堆麵條，往往是初來者最大的困惑。從京都到箱根沒有直通車。最便捷與迅速的，是從京都乘東京方向新幹線到小田原，再轉當地“小田急”鐵路到箱根。
新幹線的車票不菲，一個大人就是一萬多日元。小田急的車票京都站還不能預售，隻能落地再買。沒辦法，不懂一句日文的一家人開始了我們完全未知的日本鐵路之旅。
新幹線和國內的高鐵一樣，連裏麵的座位安排都很相似。但新幹線的車頭，像小熊說的，像極了鴨嘴。車子開起來沒有看到速度顯示，但穩定與舒適度都與國內高鐵無異。車內設施樸素利索，沒有任何奢侈的擺設，大件的行李隻能放在每個車廂頂頭座位後的空檔裏。車箱內很幹淨，但窗邊的牆麵上也有一些隱隱的汙漬。想是乘客們吃便當濺上去的遺跡。
京都至東京新幹線的沿線，多是山嶽丘陵。午後初晴，入眼是滿眼的綠。不時看到片片的稻田，也有不少顏色鮮豔的工廠廠房，在夕陽下更是鮮亮。偶爾在山嶽之間也會閃過一瞥大海的倩影。小鎮的房子多是老式的。總之和中國的鄉下差別不大，隻是建築的顏色也許更明快一些，山上的綠色更多一些！
車到小田原，下了新幹線忙找“小田急”售票處。裏麵一位胖胖的小姐接待了我們，她細心地了解了我們的目的地，然後拉出了列車時刻表，用流利的英文給我們解釋了我們下麵的行程：在小田原轉“小田急”線火車到箱根湯本，再轉箱根登山電車到強羅，之後還要再換乘箱根登山纜車到上強羅，再步行到附近的旅館。其中在箱根湯本和強羅的轉車接駁時間都隻有兩分鍾。
“隻有兩分鍾，我們會不會趕不上車啊？”看著小姐遞過來的列車時刻表，我們內心充滿疑慮。
“沒有問題。你們知道，日本鐵路是以準時著稱的。這兩分鍾你們一定趕得上的！”胖小姐表情豐富，信心滿滿。
“另外，如果你們隻在箱根住一晚，我建議你們不妨買好一人3900日元的箱根二日遊車船票，包含了所有箱根強羅運營的火車，登山電車，爬山電車，纜車，若幹條遊覽車以及蘆之湖的海盜遊船。兒童半價哦！”想想合300元人民幣的開銷確實不過分。事後證明這個套票真的非常方便。
“你們從哪來？”
“我們從北京來！”
“啊中國，早知道就好了，剛才有一對夫妻也是中國人，不太會講日文和英文，要你能幫他們就太好了。”胖姑娘很健談，還說起他的先生是馬來西亞人。
“難怪你的英文不錯！”
“可不，和我先生隻能說英文，他現在還說不好日文呢！”
告別了熱心的胖姑娘，我們趕上了下一班的箱根線。火車很快進了山，天也很快黑了下來。車外又稀稀拉拉下開了小雨，時停時續。在箱根湯本下車，卡著表看著接駁的登山電車準時進站，果然我們準點上了車還留出了貓咪小熊上廁所的時間 ----- 這次出行果真見識了日本的準時。所有軌道交通，每次進出站幾乎都和時刻表不差分秒。去箱根的所謂的登山電車，其實也是幾節車廂的軌道交通，與小火車無異！車子進山後忽停忽走，而且還忽前忽後。細觀察才發現，路上有幾處也是人字形路叉上山，和詹天佑的居庸關如出一轍。
到達強羅站，天已經全黑，雨也停了，可四周的一切還濕漉漉的。
強羅站裏，一側的箱根登山纜車就直直地趴在十度左右的斜麵上。為保證座位走道的水平，它們和車體反倒有一定角度。這趟上山，我們是唯一的乘客。到了上強羅，出站打開手機的穀歌地圖，才發現指示的旅館在我們下麵約一千米。下一班爬山車要二十分鍾才能下來。要命！難怪是胖姑娘給我們搞錯了？黑燈瞎火也商量不出個頭緒，隻好一家人拖著行李開步走吧。
走起來才知道還是蠻難的。路陡，加上路上刻意犁出的防滑槽，行李車一顛一顛的拖起來很不順暢。好容易大人孩子走到GPS指定的地方想鬆一口氣，卻根本找不到要去的旅館。我隻好找了一家燈火通明的豪華旅館進去詢問，裏麵老板娘看了我的地址，用簡單的英文告訴我錯了，不是山下，而是山上。就在我們下車的上強羅附近。
看我失望鬱悶的樣子，老板娘忙叫出一個管家模樣的男士一陣交代。然後對我作開車的手勢，示意男士會開車送我們上去。我大喜過望。果不其然，一會一輛小車停在我們麵前，接了我們和全部行李很快把我們送到山上的目的地。放下我們，司機擺了擺手，就一溜煙兒地開走了。
唉，穀歌地圖在中國日本都沒誤過事，誰想在這小地界裏翻了船。所以提醒各位依仗GPS的同仁注意，切記要做事前好功課！
箱根
箱根旅館房間不小但極樸素，外麵的一半是榻榻米，上有四個座榻一張矮矮的茶幾，裏麵的一半是兩張單人床。折騰了一路，早已人困馬乏。放下行李，直奔餐廳。
箱根的引人之處，除了溫泉，就是日式起居的旅館了。這裏的溫泉酒店一般都會包早晚餐，所以飲食不需操心。進得餐廳，侍者領到一張空桌前，桌子上已經擺上了幾個小巧的幹鍋。接過酒單，點了一輪本地的梅子酒，共五小杯，一樣一種。然後侍者開始上菜。菜是每人一份，一道道來，吃完一道再上下一道。杯盤端來的都不小，可裏麵的內容就一丁點兒，一兩筷子的事兒。看了菜單，酢物蒸物漬物煮物等等一應俱全，一共九道。一道道地品過，佐以道地的梅子酒，著實美味。而且還吃得很飽。
酒足飯飽了，回房歇了一會兒，就又來到溫泉房。更衣後拉開滑門一看，才明白所謂日式泡湯，就是早年國內帶浴池的澡堂子。隻不過四周的噴頭低到了小板凳的高度，又備了不少洗浴膏啊油啊之類，讓人可以坐著洗浴。湯池邊再磊上幾塊大石頭，弄得有品位不少。
洗浴淨身後一點點把身體埋進湯池裏，感覺全身所有毛孔都慢慢張開了。一天奔波勞頓的酸麻混和著熱湯的刺激，加上肚裏的酒精，讓人暈暈乎乎的。唉，別提有多舒服了！真別說，這麽熱的室內湯池還清清爽爽的沒有多少水汽白霧，一點不憋悶。細看之下，原來是房頂的一個巨大的排風口把水氣都吸走了。
泡完湯回到房間，榻榻米上已經鋪好了兩床被褥。於是一家人就寢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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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大晴，早早就被窗外的樹梢上的小鳥們吵醒，靜靜地爬起來套上跑步的短衣短褲出門。
外麵天已經打亮，沿著曲折的山路一路跑上山，很快就到了早雲山纜車站的觀景平台，整個的箱根山穀盡收眼底。細究起來，僅箱根的景色而言其實很是普通，山和穀都不出奇，但綠化的非常好。引人注目還有山腰上不時可見的白色蒸汽。那些就是真正自然的露天地熱溫泉。
昨天做功課，看到離旅館5公裏的山上有一個叫“早雲山地獄”的去處，大約是一處地熱密集的場所，距離高程都不差。但山路跑到一半，前麵一個帶警示牌的路障擋住了去路，大約是有滑坡或是落石的危險。雖說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擺設，但出門在外還是安全第一，於是扭頭折返。路上經過一處寺廟，頗有些荒蕪但還有供奉的香火。草叢中的石刻碑刻靜靜地立在朝陽裏，卻也別有一番景致。
跑回旅館，又去泡湯。這回男女互調。進到另一處湯池，才發現別有洞天。原來室外還有一個池子，依著旅館後的山坡用幾方大石頭隔出來的，頂上和前後用竹簾遮住但麵山方向開放。躺在池裏，斑駁的陽光從竹簾漏進來，抬眼就是一麵青竹綠樹和枝葉間的藍天，真是無比愜意。
早餐是日式加西式，口味不錯。早餐後，我們照例退房寄存行李，然後步行到昨天下車的上強羅站搭箱根登山纜車，這才發現旅館其實就在車站前方不遠。
從早雲山換乘纜車一路翻山。不久腳下就出現了怪異的場景。綠油油的山坡似乎突然被揭開一塊，植被全無，露出一塊塊褐色的土皮。不少或白或青的煙幕自石縫間滾滾升起。纜車靠近，看清煙幕下是口口沸騰的泉眼，一旺旺渾濁的漿水的咕咕湧出，泉眼邊的石頭布滿大塊黃綠色東西。空氣中也是一股強烈的臭雞蛋味。那種荒涼與不詳的感覺，即使晴好的大白天也撲麵而來，讓人脊背發涼。
這，便是箱根有名的大湧穀了。
日本列島，本身就是板塊運動的結果。劇烈的地質運動導致日本多火山地震。箱根的大湧穀，隻不過是劇烈地質運動在地麵的的一個小出口。連日本的標誌富士山，都是一座活火山。想想距東京僅八十公裏就有這麽一座巨型火藥桶，加上大小地震不斷，身為日本人，想不感慨生命的脆弱都難。
但大湧穀的最有特色的並不是麵目可憎的地質地貌，更不是臭雞蛋味的硫磺泉。而是這裏的特產黑蛋。所謂黑蛋，就是泡在硫磺泉裏煮熟的雞蛋。因為某種化學反應，撈出的雞蛋都成了煤核般黝黑發亮的黑蛋。日本坊間流傳，一顆黑蛋可以延年N載，於是大家趨之若鶩。紛紛體驗一下這益壽的奇物。我也不能免俗買了一袋，拿出一顆，還熱得燙手。吹著氣撥開殼，裏麵還是白白的熟雞蛋。熱熱地吃下去，和一般的煮雞蛋無異，沒有任何特殊。不過知道就此自己平添了N歲生命，心中自是得意非常。
從大湧穀坐纜車一直到蘆之湖畔的桃源台港。期間遠遠地看見富士山的一角從雲端露出一個臉。這是我們看到富士山的唯一一次真容。但露出一角是青色的，沒有積雪。
下了纜車，搭上箱根海盜觀光船，一路縱穿整個狹長的蘆之湖。湖兩邊的景色不錯，但也沒有到非常出彩的程度。比不過國內的許多奇特名勝。天晴時據說湖上就能看到富士山。但今天不巧，雖然陽光明媚，可四周山頂背後卻滿是一團團的白雲。
到箱根町港，下了船，走向元箱根港。幾公裏的路，開始隻能走公路邊窄窄的人行道，身邊大小汽車呼嘯而過。不多久走進了箱根公園。公園依著湖畔的一座小山。在公園的“展望台”，蘆之湖狹長的湖身收入眼底。加之又是正對富士山的方向。天氣晴好時風景應是非常宜人。公園主要建築是個兩層洋樓，裏麵一些箱根曆史的介紹。洋樓邊，一個帶頂但四麵通透的大木亭稱休憩台的，脫鞋上去，躺臥了一會兒。陰翳之下，習風從湖麵吹來，難得幾分秋日午後的清涼，非常舒服。從著名的杉木林蔭道走到元箱根港。路上看到有“有料駐車場”，門口一家中式餃子館。當時還猜想小日本真是周到，停車外送餃子！後來才知道意思滿擰！
往回趕時天又陰沉了下來。忙搭了旅行車回到強羅，回旅館取了行李下山搭電車火車回小田原。車上滿滿的全是回家的遊客，非常擁擠。一位漂亮媽媽胸前布兜袋著個幾個月大的嬰兒，旁邊大概是她的父母，兩位老人一個背包，一個拿嬰兒車。兩邊的坐客熟視無睹，沒人起身讓座，也沒有人招呼一聲。這讓我頗不以為然。想在北京地鐵公交，一定會有乘客起身相讓無疑。
到小田原，又搭新幹線趕往東京池袋，一路顛簸不提。
東京，東京
東京住在池袋，真是極好的選擇。因為這裏近乎是東京美食的中心。
出了池袋車站，就是類似北京的簋街的餐館N條街。大大小小的菜館林立，餐館前多會有拉客的服務員。來東京之前，早就聽說東京的東西昂貴無比，但餐館麵的前布告牌上的價格卻出乎意料的便宜，幾乎是京都的一半。一份超大的鬆本日式牛肉飯套餐600日元-----大到足夠我和我們家貓熊加一起的飯量。而小碗才400元。也就是三十多元人民幣，價格基本等同於北京吉野家，但牛肉很多，還有涼菜，比北京的要劃算很多。看來不光在經濟上，在價格上中國也在快速趕超世界先進。
街上的館子日餐為主，但不乏韓國和中華料理。這幾天的日餐發現，其著稱的清淡絕不是少鹽而是少油。清湯寡水的拉麵不說，連米飯也是醃梅幹或鹹菜下飯。剛下火車，忍無可忍的妻子就拉了全家一頭紮進一家“四川料理”，一份回鍋肉，一份麻婆豆腐，熟悉的熱熱油油、麻麻辣辣下肚，立馬讓人神清氣爽，精神倍增。唉，要說世間最愛國的，還就是這不變的中國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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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去了淺草，銀座，東京和原宿。淺草絲毫沒有名字讓人想象的田園浪漫，中心隻是一處鬧中取靜的觀音寺。前麵是著名的雷門，隔著一條滿是商鋪、摩肩接踵的步道。好在從寺廟側門出來，周圍的巷子還蠻清靜，據說都保留的江戶時期的建築風格。街上的食鋪不少，但也許是在下小雨，食客不多。一家韓式餐館裏的菜色看著不錯，想問問價格卻和女服務生雞同鴨講。旁邊吃飯的一個韓國小夥子忙起身，用英文幫我們翻譯，完後對我擠擠眼睛，笑著小聲告訴我這裏的菜貴而不實，“前麵看看，沒準有更好的！”聽他建議，我們又逛了一會兒，最後終於在一家極小的門臉裏找到一家飯館，裏麵的鰻魚飯和拉麵都很不錯。當然價格也比池袋貴了不少。
大人們對銀座沒什麽興趣，又買不起奢侈品，來了純粹是為在旅行計劃上打勾。孩子們對那個有大大的蘋果標誌的蘋果專賣店更感興趣，進去轉了一圈，玩了玩新出的iPhone5便回轉。出東京站時，外麵已是淫雨霏霏，皇居前的街邊，不時有不少長跑愛好者一隊隊在雨裏跑過，全身濕透，踩出片片水花，好生讓人羨慕！
皇居即日本皇宮。遠遠望去，是雨中的一大片城牆遮掩的日式城邦式的建築。皇居護城河的外側，是大片的綠茵茵的草坪和細致剪接的鬆柏。中間同樣的大片黑石子鋪地，無比的開闊。皇居的景點是二重橋，但密密的陰雨中，也隻能是看個剪影。
東京站的另一家出站口據說有一家東京最大的書店“丸之內”，但龐大複雜的地下車站讓我們徹底暈菜，一個原因是日本的地圖它不是上北下南，看得人眼暈。看我們在大地圖前躑躅，一位上班族樣子的中年男子主動上前，英文問我們是否需要幫助。我們當然是大喜過望。知道了我們的目的地，他指點了一番，看我們還是一頭霧水，他就讓我們跟著他。路不近，邊走邊聊。他自我介紹是個建築師，去過中國的北京，上海。他的英文全是自學，還算流利，雖然口音很重。
“你知道嗎？”他一邊快走一邊說，“日本人上學就學英文, 應該能聽懂簡單的。 但日本人太好麵子，除非他們很有把握，否則他們不敢說出來，他們很怕說錯丟臉。但我不會！”
早晨剛讀到“朝日新聞”英文版一個美國教師的專欄。她來日本十好幾年，發現日人的英文能力一點兒沒進步，搞得她美國朋友來日本都非常鬱悶，隻能宅在家裏，因為實在怕出去和日本人講英文，我這次來也有同樣體會。到了書店的出口，中年人微鞠一躬，不等我謝他，轉身大步離去。
書店在購物中心內，第四層是英文書及文具。英文書籍非常多，種類也不少。看到這許多英文書，倆孩子挪不開步了，和在美國一樣抱了自己喜愛的就坐在地上讀將起來。我也找了日本曆史的書架翻了翻。找出了幾本很感興趣，但看了書背的價簽立刻望而卻步。同樣的英文版，日本比美國中國買的都要貴出不少。倆日本人逛過來，看我坐在地上，略顯驚訝地看看我再悄悄地繞過去。回頭找貓咪小熊，看見幾個日本媽媽看著腿攤開在地上看書的孩子們搖著頭小聲嘟囔著走過去。看來在今天開放的日本，散漫的美國習慣也還是不被接受的。
回旅館的地鐵上，我們見識了日本人超強的睡功。和貓咪隔個座位的那位年輕人一路瞌睡，待中間的乘客起身之後，他就一路側歪過來，但還是睡得死死的。到後來上身扭成成九十度，還在熟睡。看得貓咪小熊無比驚訝。到了某站，他突然驚醒，一骨碌坐起來，整整頭發和西服，提著手提箱走出車門。我們全家透過車窗目送他步出站台，儼然又是一位儀容規整，氣宇軒昂的上班族。 “That guy is cool!” 小熊佩服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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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天氣放晴，去原宿的明治神宮。
明治神宮是紀念明治天皇的神社，也是東京一處免費的綠色公園。公園裏樹木成蔭，還有大片草地和湖泊。中午在後院明治紀念館前的大草地上，湖畔樹蔭下，稀稀拉拉有不少人，看裝束應該是周圍商廈裏的上班族，靜靜地躺著坐著睡覺發呆或看書，大概是午休時間出來享受一下大自然。不時也有幾個人運動短打的慢跑過去。
大約是天氣好的緣故，前院正殿的園子裏今天趕上了兩隊結婚的新人。日本婚禮很有意思，不僅新郎新娘都是傳統和服，婚慶的嘉賓都是一身素裝或黑或白，頗為肅穆。不像中國要大肆烘托喜慶的暖色調。但也許正如此，反襯托出兩個伴娘紅裙子的豔麗和新娘頭頂那把紅傘的奪目，把婚禮的喜慶與莊重都恰當地表達出來。自己感覺這種襯托似乎是日本人一貫的審美，日本的庭院和建築都有異曲同工之妙。
明治紀念館前，有明治天皇年譜。1867年15歲登基，到1912年68歲時去世，期間明治天皇完成了日本劃時代的倒幕維新，植產興業，健全法治，開化文明，振興教育。把日本從落後而封閉的封建幕府社會帶到現代資本主義。使日本三十幾年就從封閉落後的島國擠入世界列強之林。下麵是明治1868年他十六歲時發布的著名的“五條禦誓文”，其中可以看到許多現代社會的理念，即便對當代中國而言也是先進的：
一、 廣興會議，萬機決於公論。
二、 上下一心，盛展經綸。
三、 官武一體，以至庶民，各遂其誌，毋使人心倦怠。
四、 破除舊有陋習，一本天地之公道。
五、 求知識與世界，大振皇國之基業。
從這個意義上講，明治對日本社會的影響是非常非常深遠的。
但也正是自明治期間，日本開始對朝鮮以及中國的侵略。“甲午海戰”“占領台灣”“八國聯軍”以及讓日本無限膨脹的“日俄海戰” 都發生在這個時期。後來的日本軍國主義的崛起，對東北的入侵，以及後來讓中國在內的無數亞洲國家飽受摧殘、無數生靈塗炭的太平洋戰爭，也都根源於這個明治。
國人心中，對明治佩服與仇恨如同對日本的心結，愛和恨都無比強烈。妻子立場分明，堅決拒絕參觀明治紀念館。但我沒那麽多顧忌，既然來了，就是閻羅殿咱也得看明白不是。以前對明治天皇不甚了了，這次細看，才發現他的故事其實像極了中國曆史上的康熙大帝。兩個人諸多的相似之處：年少即位，潛心好學，聰慧早熟，極具政治理想與智慧。又年紀輕輕就曆盡凶險才得以奠定自己的地位。同時兩人也都在位極長，專心國事，為國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但從結果來看，中國一直到今天，都還沒有明治維新這般深遠而觸及筋骨的政體改革。這可以說是曆史的遺憾，也是曆史的局限。但強調天時地利的同時，不能否認曆史上NB人物的力量。他們的高瞻遠矚、政治智慧與個人操守，會極大地影響改變一個地區、國家以及子孫後代，無論正麵或是負麵。
從明治神宮出來，趕往新宿的東京都廳，東京市政府在那裏有幢二百多米高的摩天樓，頂樓觀景台免費對大眾開放。去的時候人不多。簡單的安檢後電梯直接到頂。觀景台四周是大玻璃窗。今天天氣晴朗，大玻璃窗外的大東京盡收眼底，景色非常漂亮。東向可以看到東京灣。南側的明治神宮就像紐約中央公園，成了林立高樓間的一大片綠。西側一帶遠山讓人想起北京的西山，隻是西向的富士山還是躲在雲後看不見。這裏不像東京鐵塔那般風光與著名，但免費且人少，離原宿新宿等地也不遠，還是給大家推薦一下。
新宿大概是東京曆史和現實結合的最好的地方，現代購物商廈下麵，就有窄小但整潔的裏弄，布滿各式餐館多半是隻掛門簾子的鋪麵。麵街，一個個非常之小。僅幾張桌子，幾隻凳子或者就一張吧台般的一條長案。有鹵煮蓋飯壽司也有現切的生魚片。玲瓏有致又非常溫馨。食物香氣飄出來，誘人無比！隻遺憾晚飯和老同學有約，不能盡情享受這裏的美食。出裏弄不遠就是新宿的鬧市，沿街無數大小店家叫賣的是女生們最愛的小玩意。於是貓咪隨了媽媽去逛街，我和小熊躲到旁邊的碩大的“伊紀國屋”書店看書不提。
晚上同學攜妻兒全家專程從橫濱趕過來探望，多年後老同學能異國聚首自是親密異常，何況又是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進了一家日式料理店，同學用流利的日語招呼侍者點菜上酒。看著侍者畢恭畢敬一個勁地“嗨嗨”，我等羨慕不已。不一會兒，旁邊桌子上也來了一群男男女女，大概是喝下班酒的，無比喧囂嘈雜。我們也不得不提高嗓門。看了他們喝酒，我才見識了什麽叫目中無人、肆無忌憚。
要說日本人人前人後行為中的反差，大到讓我不可理解。地鐵或車站，他們講電話都會用手捂嘴，平時說話也都輕聲細語。依次類推，他們的文明與野蠻、禮貌與粗魯(酒吧裏的喧囂)、清潔與齷齪(夜間小巷裏隨地小便)、謙恭與傲慢、高尚（禪宗及茶道）與猥瑣(舉世聞名的成人產業)、固執與易變，如是種種，大凡都是日本人在兩極搖擺的體現，絲毫沒得到華夏中庸之道的浸淫。
“哎，咱們能這麽大聲說中文嗎？”我小心翼翼，防備著對麵桌上可能的日本右翼分子。“在美國餐館裏這麽樣可不好！”
“沒事兒”同學嘬了一口燙過的清酒，滿不在乎。“他們聊他們的，咱聊咱的，日本人可不管別人閑事兒！”果然，旁邊那桌一群人自顧自地高聲說笑，根本沒人在意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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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天清早，旅館退了房，我們逛了池袋附近的東京藝術劇場和Big Camera店，中午在一家生魚館吃了生魚便當。取行李時，問到旅館到成田機場的接送要3200日元一個人， 太貴了！我們決定到車站碰碰運氣。果然那裏問到在上野可以搭京成線電車到成田機場，隻有1000日元一人。還說什麽，立刻拉著大包小包向上野出發。
“上野的櫻花爛漫的時節，望去確也像緋紅的輕雲”
先生當年的文字，讓幾代國人都知道日本東京的上野。上野其實是東京的文化中心。這裏除了著名的上野公園，還有動物園、美術館、圖書館、科技館以及其他的林林總總的博物館。進了開放的上野公園，大路兩旁，是一片片的櫻花樹，據說櫻花時節滿枝滿樹花團錦簇，確實如先生描述一般，如同緋紅的雲霞，把公園整個籠罩。
公園裏的遊人不多，但也絡繹不絕。路邊有音樂家在演奏優雅的二重奏。路的上方橫掛著密密的幡條，五顏六色，秋日裏煞是好看。走前細看，寫滿各種祈福。幡條下，時不時有穿和服的女生踩著木屐小碎步緩緩地走過。呆坐在路邊的長凳，隻想靜靜享受眼前的一切 ----- 晴朗秋日的下午，動聽的音樂，斑斕的色彩，穿和服的女生。那種被細碎嘈雜渲染了的靜謐與安詳，就像美酒一樣，潤潤地沁到人的五髒六腑裏。
上野美術館裏似乎在辦一個西方美術的預展，不少衣著正式的中年男女進進出出。我們隻好出來轉了轉公園裏的一個農業展銷會，成片的稻禾，蔬菜，時令的果蔬都被活生生齊刷刷地搬到了公園裏，加上了裝飾，漂亮有趣。旁邊就有攤子叫賣。昨天在池袋地鐵站的夥攤上買了1000元約三磅多的黑色大葡萄，真的是又香又甜。電視機前沒一會兒就被四個人報銷了。日本的水果貴是貴，品質真的不錯。
看看斜陽西陲，天色不早，要趕飛機了。從上野公園出來，在車站取了寄存的行李，上了京成線的電車。出東京不久，一片田園風光已經罩在晚霞裏。
後記
飛機在北京落地已是入夜。同機的人混在大隊從美國、阿聯酋、南非、泰國等地回來的人馬一起。一樣地大聲說笑，談論各自的旅遊購物見聞。入關、輕軌、等行李。依舊是熙熙攘攘，又依然是祥和平靜。
走到機場門外的出租站排隊，夜風吹來，冷冽清爽。一行行出租車駛進來，井然有序。一路沒有人注意我們從哪兒回來，更沒有人關心我手提塑料袋上大大的日文標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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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回來的嗎？太勇敢了！”
閱畢大笑。唉，發自內心地喜歡這種隨意與放鬆 ----- 回家的感覺，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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