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時候,還不時興寵物,家裏養些動物,是有實際的功用的。農村裏,大到耕牛,豬,小到雞鴨,都各有用處。城市裏,幾乎每家也都養雞,是為了能用剩菜剩飯,換幾個雞蛋,過年時也可吃個“免費”的雞肉。
我6歲以前,在農村生活,記得也和動物們有很好的互動,但都不太記得清楚了。以後到了城市,家裏養的雞,整天都關在磚頭砌的雞窩裏(就像電視劇“潛伏”裏的那樣),也沒機會和它們建立什麽感情。而且,人太小的時候,那種偉大的感情,愛,悲憫之類,都還沒建立發展起來,別說對動物,對人也是如此。媽媽給弟弟關懷多了,我就恨他們,成功地從弟弟那兒搶了個雞蛋,就大喜,那時的情感,完全是動物的情感。如果以後不受教育,不讀書,可能會一直保持在那個程度。
記得我讀高中那年,家裏患鼠苦矣,媽媽去朋友那兒抱來一隻四個月的小貓。那是一隻黃白相間的雌貓,我叫她小黃毛,按現在的專業名詞,應該叫橘貓。
小黃毛一來就不生疏,和每個人的關係都很好,還喜歡挑起我和弟弟的爭風吃醋。她一會兒跳到我的書桌上,騷首弄姿一番,一會兒又跑到弟弟那兒,在他麵前表演翻滾。這讓我不由得妒火中燒,粗暴地把小黃拎到自己這兒,這通常會引起弟弟的奮起反抗,口角之爭天天有,有幾次還打了起來。我們爭的時候,小黃就蹲在旁邊,看我們誰贏。她通常會跑到後離開戰場的一方,這是她對輸贏的判斷方法。
小黃引發的我和弟弟的兄弟鬩於牆事件,使我很痛苦。總算,弟弟暑假要到鄉下去兩個月。弟弟走後,我感到太幸福了,終於,我能獨享小黃的愛了。
小黃是隻很“作”的貓,每天一早大約5點多,她餓了,就喵喵大叫,還跳起來咬我從床上垂下來的手。她可不是什麽都吃,非常挑食,想用點泡飯拌醬菜(我通常的早飯)糊弄她是不行的。
但我還是很情願地硬撐著睡意起床,跑到離家須走路半小時的菜場去買小魚兒,來回得一小時。當我把小魚兒拌上飯,小黃吃的時候,會發出滿足的嗚嗚的聲音。這時候我甭提多幸福了,也理解了那句話,“愛就是奉獻”,當然,得是心甘情願的奉獻。
很幸福的時光,就是小黃會主動跳到我的大腿上睡覺。她睡覺時,摸上去是陣陣的顫動。有時她也會睜開眼,嫵媚地看著我,發出喵喵的叫聲,就像女人的呻吟。如果我把手伸到她的嘴邊,她會用牙輕輕的咬。貓和老虎是一個科的,靠牙齒吃飯的,如果她用力的話,那把我咬的鮮血淋漓是沒有問題。如此看來,貓對人類還是有感情的。
媽媽對小黃的表現很不滿,她抱回隻貓是想讓她抓老鼠的,但小黃顯然不會抓老鼠,按鄧主席的說法,不會抓老鼠的貓就不是好貓。媽媽親眼見到小黃看到老鼠,臨陣脫逃,躲到床肚下瑟瑟發抖。我拚盡全力,為小黃辯護,甚至揚言,如果媽媽想把小黃送人,我就離家出走。終於媽媽讓步了。
但小黃還是沒呆長。那時候,家裏四害猖獗,除了有老鼠,還有臭蟲。為了殺臭蟲,家裏在床上抹了殺蟲的666粉。 小黃顯然舔了殺蟲劑,中毒了,躺在地上,萎靡不振。
小黃通常晚上要出去的,這晚沒出去,就躺在那兒,我也覺得她病了,但聽說貓的命硬,有九條命,希望她能挺過去。我把她放在廚房裏,並給她放上了吃的,就去睡了。
第二天早上,我去廚房看,小黃沒了,不知蹤影,我去到處找。鄰居家老吳知道了,對我說,別找了,貓有個本領,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死,死前就會找個不見天日的地方,度過最後的時刻,不讓主人見到她的屍體。
小黃死後,我傷心了好長時間,這大概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失親之痛吧。但她這麽多年,一直活在我的心裏。而她的離去方式,也給了我一些啟迪。
每個人都會老,都會死去,而現代醫學的發展,使得人死去前多有一個漫長的終末期,對死者是絕望和痛苦,對家人也是折磨。如果終末期拖得過長,恐怕多數家屬僅存的一點愛意也會被消磨掉,所謂“久病無孝子”。
我希望以後自己能像小黃一樣,突然地離開,到一個誰也看不到的地方,消失得無影無蹤。留給家人的,隻是美好的回憶,而不要搞得他們備受折磨,最後是如釋重負的虛情假意。
人生當如我的小黃一樣,“生如夏花之燦爛,死如融雪之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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