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失樂園》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十幾年前，我一定還充滿幻想，充滿被指引的渴望，所以會對這部小說印象深刻，並且一定也向往過那樣的愛情，所謂的愛情，仿佛有火焰一直不絕地熊熊燃燒，直到所有的都被焚毀。
想想都覺得唯美至極。愛到那麽美，連死亡都是美的。我記得看到最後萬分惆悵，卻覺得好像隻能死，必須死，才對得起那樣愛。若是我，若是那時的我，若是深陷那樣一場愛戀的我，估計也會像凜子一樣，毅然慨然赴死，仿佛不死不足以明愛。
所以十多年過去，這部小說給我的記憶便是愛和死，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妥。
直到最近因為渡邊淳一去世，碰巧看到電影版的《失樂園》。
其實這麽多年我已經忘記了小說中的具體情節，隻能借助電影讓我重溫故事脈絡。不能確定電影是否改編過，是否嚴格忠於原著，不過一路看下來，看到久木和凜子巔峰狀態的死亡，我卻忽然覺得索然無味了。
是我老了吧。老到可以看到年輕時看不到的東西。老到現在的我會覺得《失樂園》也不過是一場華美的想象而已。而在華美的盡頭，渡邊淳一顯然失去了想象的能力，隻能匆匆以死亡結束。
很像一段開滿鮮花的山坡，一路走過去，一路的極美，那極美引向的卻是懸崖。一路攀登在雲霧裏的旅者，不懂得回頭，或者不堪回頭。來路和歸途雖然是同一條路，卻一定是不同的風景。那不同的風景或許會摧毀之前所有看到的感受到的美。於是他們內心充滿恐懼。於是他們選擇了戛然而止。那看似飄逸無畏的墜落其實是多麽僵硬，多麽慌亂，多麽得手足無措。
《失樂園》輕易地放棄了愛的責任。而沒有責任的愛隻是欲，赤裸裸的欲，是任何人放縱自己都可以達到的境界，最低劣的愛的境界。
當然它本身也是一個極其單薄的故事，女兒已經成年結婚的久木和沒有子女拖累的凜子。即使婚外戀，也是最簡單的婚外戀，簡單得像一對各自單身的年輕男女，除去自身的愛欲，便再無需做其他現實的考量，連糾結都顯得矯情。
我記得在愛裏的凜子說，和你在一起我不怕死。這曾經在我心裏是很勇敢的樣子。現在卻不這樣覺得了。
年紀和閱曆真是玄妙的東西。曾經打動我的，現在我卻以為恥。大概隻是因為我是母親了。我現在隻看到了久木的自私和迷茫，凜子的單純和簡單。
而他們始終是怯懦的。即使真的愛，充滿怯懦的愛便失了顏色，失去顏色的愛還想掙紮著充當最燦爛真切深沉的愛，於是他們赴死了。於是仁慈的人們覺得那好像真的是愛。
可是愛不是死。愛該是生。
沒有比死更容易的了。沒有比活更神秘莫測更艱難顛簸更需要勇氣的了。
越是超越世俗的愛越應當堅持不放棄。越是真正的愛越是會給人生的渴望和勇氣。越是堅強堅韌的人越是可以詮釋愛的美好和力量。
很遺憾，《失樂園》裏的欲極盡華美，卻看不到愛的光芒。而欲火熄滅，便隻有一團黑暗。
我想，這是《失樂園》之所失吧。
（寫於2014年5月1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