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開心時刻 （2）與小河相關的故事
快樂玉子
上海還算我的故鄉嗎？是也不是。
熟悉的鄉音還在，被鱗次櫛比的高樓蠶食了的故土，卻已是相見不相識的城市了。如今的小孩子們掩藏在火柴盒子般的高樓大廈裏，觸目可見的是玻璃窗外巴掌大的一塊天。他們可能永遠無法知道，在他們家的附近或許就在他們的腳下，那裏曾經有過一片樹林，一條河，一灣綠水，水裏埋著當年我們這些上海小巴辣子的故事。
我上學放學的路上，要經過一條小河，小得隻能算是一個河塘。河邊有一片菜地。菜園子的主人自種自食這些新鮮的蔬菜，自家吃不完的，賣給左鄰右舍的居民們。
春天，河邊地裏的油菜花開了，黃燦燦的一片。蜜蜂和蝴蝶在花間飛來飛去。
喜歡一個人隨興地遊走在田埂間，聞聞菜花香，看看蜂和蝶的翩翩起舞，追尋那些色彩奇異的大蝴蝶。
一隻彩色翅膀上有黑色斑點的花蝴蝶飛過來了。轉了轉，找到一處她喜歡的花叢，停了下來。
躡手躡腳地走上前去，輕輕地用手指捏起蝴蝶的翅膀。不可以用東西拍，動作要非常非常得輕！得到的是一隻完完整整沒有一絲破痕的蝴蝶。
蝴蝶被平平展展地壓在厚書堆中。耐心等待吧。數天後她變成了一隻漂亮獨特的蝴蝶標本。
捧著蝴蝶標本到學校去，與同學們分享，或是贈送好朋友。當贏來同學朋友們真誠的羨慕讚歎和感激時，小小的心被濃濃的自豪感鼓漲起來，開心得無以言表。
曾經的上醫兒科醫院裏也有一條小河，河水清澈，飄著叫不出名字的綠色水草。河邊有一片矮矮的灌木叢。那是我們玩“好人抓壞蛋”遊戲時喜歡躲藏的地方。
老師規定，放了學必須參加指定的小組一起做功課。我與兒科醫院的同學們一個組。
聽教語文課的吳老師講完青蛙的成長故事，小蝌蚪便引起我們的興趣。那日做完功課，俞焰說，“咱們去小河裏找蝌蚪吧。”於是一個組的同學丁其驊，吳申芳，王宏，和王亮，一起來到河邊。
河裏有許多許多的黑色小點，她就是小蝌蚪。拖著長尾巴的小蝌蚪在水裏遊來遊去。
不知有誰建議，“撈幾隻回家養吧，這樣就能觀察小蝌蚪是怎樣一天天長大的。”於是大家在河邊忙活起來。
我把水和小蝌蚪舀入我的塑料鉛筆盒裏，小心翼翼地捧了回家。
外婆眼睛白內障視力模糊，奇怪地看著我手裏的盒子，“你怎麽把這麽小的魚兒帶回家來？！“
“不是魚，是小蝌蚪，老師說，它的尾巴會自己落掉，變成翠綠色的小青蛙。我想看著他們長大。”我振振有詞。
“你給他們吃什麽呢？離開小河，他們恐怕活不長啊。”外婆和藹地問。
是啊，小蝌蚪喜歡吃什麽呢？我也不知道啊。明天去問問老師。
那個晚上我不時地關心我的蝌蚪朋友們，擔心又興奮。它們還在生龍活虎的遊著，它們是不是很餓呢？恨不能把自己的晚飯讓給它們吃。
後來問老師，才知道蝌蚪吃得是水裏的浮遊生物和小動物的屍體。如果沒有食物他們會自相殘殺。
“不可以傷害自己的兄弟姐妹哦！我會讓你們吃飽的。”
一放學便匆匆去河裏撈小蟲。一邊喂他們，邊看它們在水裏遊， 興奮開心啊，仿佛自己擁有了一池河水。
偷偷養著我的小蝌蚪， 像父母牽掛自己的孩子一樣。上課老是在開小差。想得是怎樣為它們捉小蟲。
遺憾的是，我沒有時間天天去河裏找蟲呢，何況也不是每次都能撈到小蟲。
“放了他們吧，蝌蚪們在河裏才能活。”外婆勸我。
擔心他們會因為饑餓而彼此殘殺，最終，我還是下了決心把蝌蚪們帶回小河，那個屬於它們的家。
把蝌蚪放回水中的一瞬間，真的有些失落不舍。這些天他們日日夜夜陪伴我！
坐在小河邊，默默地望著平靜的河水。
小蝌蚪回到它們的爸爸媽媽兄弟姐妹中間了。一會兒，就分辨不出那些是我的小蝌蚪了。小河是小蝌蚪的故鄉，那裏有它們的親人，回歸故鄉回到自己家的孩子們多麽快樂歡暢。
蝌蚪在水裏精神抖擻自由自在地遊來遊去。“回了家很開心是嗎？”我輕輕地對著河水說。
拿著空空的鉛筆盒空，輕鬆快樂在我的心頭蕩漾。外婆也在家等著我，說不定還給我留了什麽好吃的東西呢。
“我也要回家囉。”
有家的孩子真好。
長大後成了知青。外婆去了極樂世界。父母搬去了新家。小河沒了，油菜花，蝴蝶，小蝌蚪都消失不見了。繁華熱鬧裝扮下的一座座陌生冰冷的高樓吞噬了一切。
夜深人靜，獨自徜徉在記憶的畫冊裏，兒時溫馨快樂的那情那景一點點地浮現開來。熟悉溫暖的故鄉，朝思暮想的親人，我的眼朦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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