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母親節是我慈愛的母親陷入昏睡睡狀態後的第一個母親節。
母親的病情去年下半年急轉直下，病危入院。 我趕回去探望，聊盡人子孝母之心。但母親已經走入一個自己的世界，不再能夠同親人溝通了。現在，她躺在臨終關懷醫院病床上，至今沒有清醒。她的生命雖得以繼續，但僅是生物學上的延續，不再有精神上的意義了。這種狀態將繼續，母親越走越遠，不再回首多看我們一眼。
回想起這半年的事情，心裏百感交集。痛苦地意識到，這是第一個讓我心酸的母親節。
母親處在折磨病人與家屬的老年癡呆症的晚期。這個階段，病人突然昏迷後，不再睜眼，不再有溝通能力，陷於自己的封閉世界中。在家屬們眼裏，這是一個黑暗的世界。我們的親人還在，可隻是物質意義的存在。那個過去親切慈祥理智的母親已經不在了。
不過，這對於長期被病痛折磨的母親也許是好事兒。
過去二年中，由於病症的進度，她不再有安全感，總是驅趕著不存在的“生人，蟲子，” 要求把門窗緊閉，要求父親陪伴。病中的母親隻認識，隻記得父親一個人。她的屋子隻能有父親，甚至姐姐也不讓進去。
現在，她不再有恐懼感，不安全感。她不再有整夜的活動，把自己折騰的精疲力盡，把家屬折騰的精疲力盡。
自從母親進了醫院後，她的反應局限於喃喃自語，最多是拉扯身上的醫療管子。
臨終關懷醫院給她帶上特製的手套把她的手固定住，防止她不自覺間拔出輸液管子。醫院的護理工作非常好。醫生和護士定時檢查病人，指導護理工作。
母親早已不能自己吃飯喝水。一切醫藥和食物都是從管子裏輸進去。
幾個月過去了，母親蒼白枯槁的麵容已經變得飽滿，有血色。頭發理短，衣服幹淨，定時翻身，有護工打理所有瑣事。在任何意義上說，母親在病中，依然有尊嚴地活著，被照顧的非常好。
對於病人家屬來說，母親住進醫院也是一種解脫。過去的幾個月裏，父親和姐姐終於得到必需的休息，得以緩和早已疲憊的體力和精神狀態。 姐姐常用微信發來母親的照片，討論她的情況。父親和姐姐已經適應了母親不在家裏的狀況了。
可是，年邁的父親依然放心不下母親。每個星期都要隔天去一次醫院探望，守坐一會兒。父親還把母親當作正常人對話。奇怪的是，母親居然有問有答，對應的好。比如，樓裏鄰居去看她。她說，你是誰誰啊，謝謝你幫我啊。我女兒回去看她，她居然說，啊，晶晶長高了。父親跟她說話，她又說，你曬黑了啊。 其實，這一切對話，她根本沒有睜開眼睛，無法看到任何東西。醫生說，這是她大腦裏殘存的片段回憶。聽到熟悉的聲音後，喚起腦海片刻的活躍，恰好接近對話的時刻和問題。她的喃喃自語包括了從她小時候到最近的很多事情。讓人以為這種病狀的病人到最後階段還是有意識的。其實，她不具有思維能力，無法回答詢問。真要繼續詢問，她就不言語或者所答非所問了。 這種對應回答的假象讓善良而又滿懷希望的父親總是抱著希望，覺得母親在好轉，也許有一天會清醒。 我同姐姐討論父親一廂情願的想法，覺得應該讓父親不抱幻想。姐姐認為，如果這種幻想能夠讓父親覺得有希望，因此心情好轉，那就讓他們繼續下去。反正父親最後會明白，逐漸接受現實。但起碼父親在這段時間裏心情好，對於父親的健康是有益處的。還真的如此：父親過去四個月裏身體恢複很好，精神狀態也不再壓抑。每次從醫院回來，總是高興。從照片上看，父親的神態很不錯。
我所感動的是，是父親對母親那種樸素的不離不棄的深情。過去五年左右時間裏，父親極有耐心地對待母親。每天給她鋪床，換幹淨衣服，聽任母親嘮叨，發脾氣。夜裏母親折騰不睡，父親總是好言安撫，直到母親安靜下來。每次我回去時候，總聽到父親解釋說，一輩子夫妻，該照顧她，不讓她受委屈。父親明知母親在家照顧已經難以為繼了，可是心理上不想把母親送到外麵，認為是“拋棄，” 良心上過不去。去年底，母親病危，送到醫院。之後以鼻飼方式維持生命。還要輸進各種藥物，做理療防止呼吸道感染。這些都是家庭護理無法做到的。 父親無奈之下隻好接受對母親病情有利的醫院照顧。，母親搬進這家臨終關懷醫院後，父親在天氣轉暖後，過去的二個月，每隔一天一定要去探望。唯恐母親在醫院裏受委屈。 經過二個多月的觀察，父親對這家醫院極為滿意。現在，他隔天自己驅車去看母親，連帶著把自己的心情也改善的不錯了。隻是我不放心他，畢竟年紀不饒人的85歲了嘛。不過，姐姐說，父親心髒和腦血管狀態不錯，路程不遠，天氣溫度合適，每次去過他都精神不錯，就權當他做體力運動和改善心情吧。沒有多大風險，何樂而不為之呢？！父親對母親的一往情深，讓我想到那句著名的元代詞曲：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我心裏默默地對母親說，媽媽，你這輩子找對了人！！！ 一個驚歎號不夠表示我的心情，連用三個也隻能告訴讀者我的感觸。 父親，你是我一生的楷模。可惜，我永遠無法達到你的高度。
也許讀者不信，我過去幾十年的人生，一直是母親為我買衣服！
高中時候母親學做衣服，給我做了一件大外罩，罩住一件父親的呢子軍服。省得穿出去太紮眼。其實那不是炫耀的，而是省錢目的。那件大號衣服，我居然穿到了大學畢業！足足五年的時間啊！後來，母親找人給我做西裝，買各色汗衫給我穿，我都不加挑剔，一律照穿不誤。再到後來，每次回去探親，母親都準備好適合我的衣服讓我帶回來。直到五年前，母親不再有抉擇能力了，才不再管我的衣服了，由姐姐接著替我料理國內的衣物。
今年的母親節將至。這幾天回想著母親過去多年對我的恩情。老人家一生對父親對家庭對孩子關愛的無微不至。從不索要任何個人匯報。過去她能做飯打理家務時候，總是想著父親喜歡吃什麽，姐姐喜歡什麽。我每次回去她又在準備我喜歡的食品。有了孫輩後，致力教育孫輩，既愛護又不溺愛過分。培養孫輩們具有理智善良向上感恩的好個性。一個好母親造就了一個好婚姻，好家庭。使得孩子們和孫輩們有安全感，有幸福感，造福了孩子們和孫輩們一生。父親，我和姐姐此生最大的幸福就是母親的陪伴，一起走過這麽多年的人生。
今年，母親獨自在病床上躺著。同在人間世界，她不再回答我們的呼喚。盡管心裏難受，心酸，我還是慶幸母親還在。至少我還能拉著她的手，感受到她的溫暖。讓我掉著眼淚也感謝上天。也許，明年的母親節，她就走了。那個時候，我就是一個孤獨的，失去母親的老兒子了。也許明年的母親節，我隻能在她相片前給她獻上一朵花兒，大滴的淚水，無窮的思念。不知道以後我走的時候怎樣，但我知道，我最後的一點思念，一點眼淚，一定是為了母親。也許我的最後一次微笑是意識到我將去同母親團聚的幸福時刻。
母親節，祝願天下母親快樂。祝願天下孩子珍惜同母親的時光！
我今年的母親節，心酸，也夾雜著一絲快樂。母親還在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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