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史雜談——忻口會戰：閻錫山上將滅親明誌抗日
·翠屏峰·
滅親明誌——閻上將揮淚斬服膺
就閻錫山上將此時來說，投降日軍可暫時保持榮華富貴，但這不在他的選擇之列；另一條是放棄平原城市，把晉綏軍部隊撤到山裏打遊擊戰，依山西的地形，從保存 實力和長期作戰為日後作打算的話，這其實可能為上策，條件是要有別的軍隊能阻擋日軍畢露的鋒芒。各部隊都采取這種策略的話，日軍就會不受重創而長驅直入。 如果日軍入晉盡得山西高地，再渡黃河出潼關取西安，進而走劍門入關中四川，完成和沿長江的日軍會師的戰略意圖，則中國危矣，到了那個時候覆巢之下無完卵， 保存下多少勢力大概都是無用處的了。
當年８萬彪悍的清軍入關時候，上百萬明朝和大順軍各部就是互相觀望保存實力才這樣滅亡的。而且閻錫山在山西經營多年，輕易讓出太原也於心不甘，再加上軍事 委員會也認識到山西戰場對全國局勢的重要性，蔣委員長明令山西晉綏軍務要將山西守住，控製平漢鐵路的西側麵。在這種情況下，閻錫山上將沒有別的選擇，隻有 率殘兵和日軍一戰。但以裝備落後的１０萬晉綏軍的兵力，阻擋幾路日軍，顯然是不可能的。在這種情況下，閻錫山上將不得不深明大義，放棄了多年來一貫堅持地 方割劇拒絕別軍進入染指山西的方針，向軍事委員會求援部隊入晉作戰。
閻錫山上將為當時地方實力派軍閥。閻錫山，字百川，也稱伯川，小名萬喜，山西五台縣河邊村人。２０世紀中國偉大的政治家軍事家和思想家。清朝末年投考太原 武備學堂，後留學日本在軍官學校學習軍事，其間參加孫中山的同盟會，為最早的同盟會員之一。回國後任山西清兵標統，１９１１年響應辛亥革命南方烈火，領導 太原起義，被推舉為山西都督，此後長期掌握山西和綏遠兩省軍政，故所部軍隊被稱為晉綏軍。１９２７年出任北方革命軍總司令，北伐成功之後總領北方諸省政 務。１９３０年中原戰爭失敗後下野，後複出重新執掌晉綏兩省政務，１９３５年被授予陸軍一級上將，軍階僅次於蔣介石特級上將。抗日戰爭爆發後，出任當時劃 分的四個戰區之一第二戰區的司令長官，領導華北地區的抗戰。
閻百川長期主政山西，對晉省之憲政建設，現代教育，改革開放，經濟建設和工業體係的建立貢獻良多，辛亥革命後百年間主政晉省者無有出其右者，當時在北方諸 省中晉省在政經教等方麵處於影響較大的地位。閻百川一生戎馬空隙之中，對社會政治經濟理論有獨到的研究和見解，一生著述頗豐，有幾十本數百萬字著作傳世。 其中不能以暴力解決貧富不均而必須通過發展經濟和憲政並且實行按勞分配才能消除的思想，在所統治區域內包容各黨派共存的實踐，更是獨樹一幟，在２０世紀的 中國思想理論中成就極高。
後來人們為毀其譽，稱他為山西的土皇帝。論其多年統治山西，自成獨立王國，對所部軍隊控製極為嚴密，這樣稱呼確也名副其實。但實際上論閻氏的作為，在２０ 世紀的統治中國的政治家中，卻屬於比較開明者，這和他在海外留學接觸到西方的憲政思想有很大關係。要說起來，閻氏是最早的海歸派。全麵述說閻氏的為政顯然 超出了現在的題目，我這裏僅舉一個小的例子。那是１９２５年的時候，閻氏為山西督軍兼省長，上馬管軍，下馬理政管民，當時閻氏為了財政稅收，采用當時財政 廳長楊兆泰，同蒲鐵路留辦賈景德和山西銀行總經理徐一清等人的建議，欲在境內實施”估價征收房產稅”的辦法。用現代稅法的觀念來看，把房產納入財政稅收的 軌道管理實際上是現代財政的重要支柱之一，但在當時卻遭到人們的普遍反對，加上一些政治人士的鼓動，學生和其他人士就上街示威遊行，１９２５年５月１６ 日，全省中等以上學校聯合罷課，並推舉２３人為代表到議會交涉請願未有結果，下午到省政府要求和省長對話，閻錫山於當日接見了請願代表，但在會談中雙方堅 持己見未能有實質性的進展。學生們遂於１８日發動更大規模的遊行示威和請願活動，數千人聚集於省府，有人甚至采取違法過激行動，竟然砸亂議會門窗，學生代 表進入省府，表示不達目的就將長跪不起。在這種情況下，閻錫山第二次接見請願代表，並在會見過程中立即表示停止”估價征收房產稅”的實行，親書手令：
”房屋估價補契辦法，著即取消，關於此項稅款，如有收起者，立即退還，以示公允”。
這樣一場政治風波遂和平解決，其中閻錫山沒有動用武力解決問題，盡管在這過程中，有人有違法過激行動，砸亂議會，甚至在結束後，還將上麵三個人的家砸亂了。對此，閻錫山下了一道寬恕令，曰：
“本月１８日午前，有學生數千人，經過省議會，搗毀門窗，隨後群集署前，請予收回估價征收房稅命令，我為了俯從民意，當即允予停辦。詎出署後，竟以道路傳 聞，不符事實之詞，群至楊兆泰，賈景德，徐一清寓所，撞門入室，搗毀器物，民商驚慌，秩序紊亂，於地方治安，妨害甚大，本位接法究辦，姑念各校學生，尚在 青年，不忍以法相繩，從寬一律免於深究。著由各校校長嚴加訓戒，以資警惕。”
閻錫山既指出了學生的違法過激過錯，又沒有秋後算帳，實在難能可貴。而且他還把出現動亂的責任自己承擔起來，向全省下了一道道歉令，曰：
“本省長承乏晉疆，十有八載，德薄能鮮，成績毫無。近以困境多敵，妄思竭其綿力，保衛治安。凡財政會議決行事件，均係本省長所特交。唯我藐躬，德不足以服眾，誠不足以感物，遂令莘莘學子，疑障橫生，咎在己身，責無旁貸，撫衷循身，慚疚良深！”
整個過程中，既未采用訴諸武力鎮壓民眾，而且處理過程透明，也符合憲政運作之道，在２０世紀的中國，實在少見。不僅當時信奉隻有槍杆子才能有政權的其他軍閥們不可與之相比，就是整個２０世紀的政治家中大概也很難找出所及者流。
在軍事上，閻上將不擅長進攻，但善於利用山西的地形布口袋陣作戰，曾用此多次戰勝圖謀入晉的客軍，比如張學良之奉軍，馮玉祥之國民軍，陝北劉誌丹軍等。現在又在內長城一線以口袋陣欲將入侵日軍圍殲於忻口滹沱河畔。
其時，閻上將麾下有晉綏軍楊愛源將軍的第６集團軍和傅作義將軍之第７集團軍和自兼之預備軍，下轄孫楚第３３軍、楊澄源第３４軍、傅作義第３５軍、王靖國第 １９軍、趙承綬騎兵第１軍、李服膺第６１軍（後來陳長捷接任軍長），還有雖不是晉綏軍但抗日以來已經劃歸在二戰區的高桂滋第１７軍、劉汝明第６８軍等。第 １８集團軍朱彭所部三個師也已從陝北東渡黃河進入山西歸於第二戰區戰鬥序列，其中林彪將軍已經率領１１５師在平型關於２５日參戰一天。軍事委員會又急令在 第一戰區之河北的第１４集團軍總司令衛立惶將軍率部李默庵第１４軍急赴山西忻口迎敵。同時急調郝夢齡第９軍編入衛立惶集團軍序列，急速率部從武漢北上奔赴 山西忻口。又調川軍鄧錫候所部第２２集團軍和陝軍曾萬鍾第３軍，馮欽哉第１４軍團，第２集團軍孫連仲第１軍團以及湯恩伯第１３軍從全國各地馳援山西戰場。 又令第１４集團軍總司令衛立惶將軍，軍委會作戰部長兼湖北省政府主席黃紹竑將軍，第１８集團軍總司令朱德將軍等為第二戰區副總司令長官，以希冀各部能團結 一致，共同對日軍作戰，確保忻口戰役，力保山西戰場。
閻錫山上將曾經留學日本。在中國，這樣的背景常常會給愛國抗日人士留下了可抓的辯子。實際上這次進攻山西的日軍主帥阪桓征四郎中將，就曾經是閻錫山在東京 軍事學校學習時的同窗。阪桓征四郎在１９３６年入晉的名義就是拜訪閻錫山上將。其時，閻上將的親信和外甥６１軍軍長李服膺將軍率部在天鎮和陽高一線阻敵不 利，使閻錫山上將的大同會戰計劃未果，就給人們有了可乘之機，加上一些政治人士乘機趁風灑土，人們情緒憤怒，影響到各部隊將士的情緒，也嚴重地影響到閻錫 山上將本身的聲譽。為了平息眾怒和鼓勵士氣，鑒於山西戰場的嚴重形勢，閻錫山上將認為隻有大獎大賞和大懲大罰才能激勵將士決一死戰，二戰區軍法總監張培梅 將軍也力主將李服膺正法軍法從事。
閻錫山上將鄉土親戚觀念極重。發跡之後，對其家鄉父老等關懷備至，至今在山西的鐵路線中，有一條從省會太原到小村莊河邊的鐵路就是他專門為家鄉修建。當地 有諺語雲：“會說五台話，就把洋刀挎”（注：當時河邊村屬於五台縣，後來才屬於定襄縣），在晉綏軍中，包括李服膺將軍在內的五台子弟是閻錫山上將最可靠的 親信力量。因為閻錫山上將對家鄉的關顧，據說後來在土改開始時竟然不容易發動人們對其家屬發難，此是後話不提。
閻錫山上將當然也有心袒護外甥李服膺，但在此大敵當前，隻有大義滅親，效仿諸葛亮揮淚斬馬謖。那一天，李服膺上軍法廳時，自侍和閻錫山上將的親戚關係，開 始並沒有在意，以為不會有什麽大事，及至軍法官宣布執法令，才知事態嚴重，閻錫山上將含淚安慰外甥將妥善照管他的家屬，於１０月３日揮淚下令將李服膺執行 槍決，他對李服膺說：非大賞不能獎有功，非大罰不能懲有罪，我今要死保山西，須借你一顆人頭，鼓舞三軍士氣，九泉之下，不要怪我。在以後即使在吉縣克難坡 的戰爭歲月裏，閻錫山上將果然每月按時把生活費寄給李的家屬，這也是後話。
閻錫山上將既將外甥李服膺正法，然後通報第二戰區全軍各路將士，隻許奮勇堅守陣地，和日軍決戰到底，無令不許撤退，違者以李服膺為例。
應當指出，１９３７年８月底，６１軍軍長李服膺將軍率部在天鎮和陽高一線阻敵不力雖然是事實，但所率７個團將士大部份在天鎮和陽高殉國，把大同會戰未果之 責任全部歸咎於６１軍也是不合適的，一些政治宣傳之人士利用此事件對閻錫山上將發難也造成了軍心上的混亂。但將李服膺正法，表明了二戰區閻錫山上將要和入 侵日軍決一死戰的決心，確實起到了激勵士氣的作用。請看當時在忻口主戰場的第９軍軍長郝夢齡將軍在戰前的陣地上向部下５４師營以上軍官們訓話道：
“人人都應抱定有我無敵，有敵無我之決心，與敵拚殺。日前，閻司令長官槍斃了棄守天鎮的軍長李服膺，給我們作出了國法無親的榜樣，希望大家千萬不要以身試法。”
當時正是舊曆８月１５中秋節剛過去不久，在太原火車站站台上，閻錫山上將令分發一種特製的月餅給各路轉進開赴前線的部隊。說起山西的月餅，和今日市場上廣 泛流行的軟滑膩口的南式月餅有所不同，因為南式月餅製作時使用大量的動物豬油油脂，所以才會軟滑。而山西人做月餅，以４兩胡油或菜籽油配一斤白麵麵粉製 作，不使用豬油，因而月餅比南方月餅感覺硬，其特點是硬酥而不碎，故而月餅形狀和邊角分明，月餅上的圖案和字也清晰可見。當時月餅特製，上麵印有”勿忘國 難”四個大字，也有的印有”抗日救國”字樣，表達了閻錫山上將和山西父老鄉親對參戰中國軍隊將士們的希冀和支持。
在此國家存亡之際，與其後退被軍法隊執法，不如和日軍決戰光榮死於陣地疆場。至此，中國軍隊雖然裝備落後，但士氣高昂，將士們個個決心在忻口和日軍決一死戰。我們還是來看郝夢齡將軍在忻口前線對部下的動員講話：
“此次抗戰是民族戰爭，勝則國存，敗則國亡。所以隻許勝，不許敗。人人都應抱定有我無敵，有敵無我之決心，與敵拚殺。軍人的天職就是保國為民。現在國將不 國，民不聊生，就是我軍人沒有盡到應有的責任，實感可恥。欲置國家於磐石之上，拯救黎民於水火之中，必須官兵用命，奮勇戰鬥，把侵略者驅出國境。”
郝夢齡將軍繼續說道：
“我在第５４師時間悠久，從連長逐級升至軍長，一直沒有離開，官兵與我感情特深。現在大敵當前，我更不忍心離開大家，決心與全體官兵同生死，共患難。劉師長剛接任幾天，人事關係不熟，同時第４７師另有任務不在此地，我將參加第５４師的戰鬥行列，與大家並肩戰鬥。”
忻口會戰能夠堅持那麽久，和當時第二戰區嚴格執法有很大關係。當時抗戰初期的情形，遠不象現在的人們站著講話不腰疼，在敵我雙方武器和力量懸殊的情況下， 堅持陣地是非常困難的事情，如果沒有有利地形掩護的話，往往一接戰，就遭受日軍立體強烈炮火的打擊，在當時的情形，中國軍隊要麽是主動轉移躲避日軍主力保 存實力打遊擊戰，而要堅守陣地實際上就意味著被動挨打，出現潰兵是不可避免的事情。為了防止出現潰兵，當時第二戰區成立了規模極大的執法隊，跟在進攻隊伍 後麵，凡後退不堅守陣地者，無論官兵，一律當即執法。這裏我們對軍法總監張培梅將軍有必要稍微交代一下，張培梅字鶴峰，係晉軍老資曆將軍，辛亥革命時就追 隨閻錫山，被任命為晉南鎮守使，一直素以鐵麵執法無情而著稱。１９２４年直奉戰爭中，曾任山西左翼軍總司令在石家莊將閻錫山的兩位愛將旅長劉樹藩和龔鳳山 執法而名威晉軍，現在又力主執法督軍抗日，請斬李服膺以儆全軍。後來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閻錫山，太原淪陷以後於１９３８年圖謀反攻太原，守衛川口，反攻中 陽等戰役中又敗績而無功，張培梅將軍又請斬王靖國和陳長捷二將，他認為：”隻要砍掉王陳二位軍長的兩顆人頭，太原必能及時收複，否則前途不堪設想！”。他 的那次提議沒有為閻錫山采納，張培梅將軍竟然以自殺身死抗議。張培梅將軍死後，閻錫山很為悲痛和惋惜，說：“鶴峰看的舊書太多了，思想不開化，以致於 死……”，此也是後話。
就當時忻口會戰的情形來說，各部隊執法的情況並不完全相同，一般來說，西部閻錫山和衛立惶指揮的忻口戰場執法較嚴，東部黃紹竑指揮的娘子關戰場則次之，在 忻口主戰場上的晉綏軍和中央軍較嚴，其他部隊則次之。也有的部隊則獨立自主隻執行自己本部上級命令根本不受第二戰區地方長官調動和指揮。
□ 讀者投稿
刊登在 2007 華夏快遞 kd0710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