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的曆史唯物論在國人圈子裏迷惑最大。剩餘價值論和科學共產主義其實已被我黨自己丟掉了,唯有唯物論這根最後的稻草了,這情形國內學校的政治課老師最清楚。
唯物與唯心之爭本是個過時的話題,但因為唯物論容易與樸素科學觀手拉手,因而仍然被我們許多經國內中學到大學政治課熏陶過而不了解西方哲學史的高學曆者的信奉著,特別唯物辯證法這個怪胎。
本來我一直要寫個科學哲學的係列比較細點掰掰唯物與唯心的問題,但這場老馬的討論不能繞開這塊基石,就簡短捷說了。
唯物與唯心之爭本是認識論之爭,按常識,人們多數會站在唯物論一邊。 可你是否想過,為何許多赫赫有名的大哲學家,諸如 伯拉圖,黑格爾,笛卡爾,康德,貝克萊,王陽明,陸九淵等,卻都是唯心論?!他們何以如此蔑視常識。
讓我們從一個典型例子切入。我的政治老師如此說:“唯心論者認為,月亮在你轉過身後就不存在了。”同學們自然哄堂大笑。可這能解答你對大哲學家們何以如此可笑的困惑嗎?他們為何認為“月亮在你轉過身後就不存在了”?
這裏實際涉及認識論的兩個基本問題:1.你靠什麽得知外部世界的存在;2.你靠什麽總結有關世界的知識。換成月亮的例子:你何以得知月亮存在,又何以斷定在你轉過身後還存?
唯物論的你可以自信地說,我看見了,而且不是一天倆天一年兩年,我轉過身後暫時看不見,但轉過身來他還在,屢驗不爽。
這個回答不錯,分解開來: 1.你靠自己的感官觀察到外部事物,2.你歸納了無數次觀察得出一個結論。
唯心論者並不是不承認這個前提,而是對此作進一步的考察。
既然你是靠自己的感官觀察外部事物,那麽,當你感覺不到它時,你又如何敢肯定它的存在。如果你沒有眼睛或是瞎子,你如何知道有個月亮存在?不要說還有其他許多人看見了!在討論認識論時,“沒有眼睛”的假設是對全人類而言。如果人沒有感覺功能,還能斷定任何外部存在嗎?這就是貝克萊的名言:“存在就是被感知”。
進而,就現實論現實,即使我們沒瞎,你對自己的感覺就那麽自信,它一定能給你可靠結論?看看下麵這個現象:(圖)
下麵的兩條豎線一樣長嗎?
看著不一樣,量一量,等長。
你看見的轉論,完全是幻覺。
如此這般,你還能相信自己的感覺嗎?這不是個嚴重的問題嗎?如果你同意了,不免追問,這樣下去,不僅我們會懷疑外部世界的真實性,推到極端,連自己是否存在都是問題,那一切知識都是虛妄。這就是懷疑主義。為了找一個不再後退的立足點,笛卡爾用“我思故我在”堵了這個槍眼兒。既然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思考,那我在思考就說明“我”存在。
這是其一。其二,即使感官是可靠的,你以前觀察到的以後還會重複嗎?就是說歸納法可靠嗎?
我曾經這樣說服我的學生:讓他坐在我的椅子上,然後反複動作:起立-坐下,起立-坐下,而我在背後最終悄悄地把椅子挪開,結果可想而知。我問:你反複歸納驗證的“屁股下有椅子”的結論可靠嗎?月亮在你轉過身後就一定存在?不會爆炸的無影無蹤?
當代證偽主義哲學家波譜曾舉例從兩方麵批判歸納主義的經驗論:
有位歸納主義的火雞先生,歸納出每天早上主人都給它美味食品,都360天了,錯不了。可感恩節前夕的早上。。。,杯具了。這是時間對歸納主義的無情。空間呢,也不那麽溫情。
波譜指出,所謂知識是全稱命題,不是特稱命題。如牛頓定律,不能隻在英國有效。這就像如果你說“天鵝是白的”,作為知識,那就是說普天下所有的天鵝是白的。可你沒法窮舉所有的天鵝。你的歸納結論是踞此時此地的有限觀察歸納來的,不能保證它時它地的天鵝一定白。你的知識結論不過是個假設。但這是個有所斷定的假設,他給出信息量(而非模棱兩可),可以被檢驗,一旦出現非白天鵝,就被證偽了,就要放棄它而作出新的假定。如“天鵝有白黑二種”。所以,知識體係都是暫時的結論,因而必須是開放的發展的。沒有真理,永遠!
這個已經超前了。回到馬克思以前。
既然唯心論者對感官和歸納有懷疑,那他們認為知識是從何而來?
唯心論者並非否認信息的外部來源,隻是認為外部信息被提煉成所謂知識(即你對世界的認識)的過程,絕不是象鏡子一樣的簡單反映,而是被你腦子的固有的有色眼鏡過濾了,甚至畸變了,不可信了。你所謂的世界,是你的認知能力所規定的世界,不僅被你的五種感覺能力所限定, 如不能感知紅外紫外放射線。在用可被轉換為人類能感知的形式的儀器測量到之前,這些“客觀存在”對人類而言,就是“不存在”! (請再次複習貝克萊的 “存在就是被感知”)。
此外,人的認知能力還有更重要的,即在感官基礎上對信息的組織分析能力,而那是天生的,先驗的。如空間感,時間感,因果關係的聯想與推理,這並不是學來的,而是人類頭腦固有的能力,其實也是稍微高級點的動物共有的,否則有效覓食何避免天敵都是不可能的。 試想,離開了空間,時間,因果關係的基本範疇或框架,我們還能搭建任何關於世界萬物的知識大廈嗎?就象一台計算機,沒有特定程序,輸入任何數據都不會處理出結果。如沒有處理圖像的程序,對輸入硬盤裏的圖片文件不認識。這就是康德的唯理論:“人的理性為自然界立法”。也是普羅泰戈拉(古希臘) 所謂“人是萬物的尺度” 的洞察。所以在唯心論者看來,知識是對人而言的,人的認知能力才是知識的決定因素,而外部世界是什麽樣子,取決與你的腦袋。如鼠類眼裏世界是黑白的,色彩對他們是不存在的。所以要說知識是從那裏來的,那首先是從你的感覺和頭腦裏來的。所以“心” 是第一性的,“是世界上一切事物(的知識)產生和存在的根源與基礎。”請注意那個括號裏的字是我加的,原話從一個中文網來,是典型的唯物主義者對唯心論的描述。去掉“知識”二字,就給一般人一個誤導,覺得唯心論多麽荒唐,認為“心”可以產出世界。而其實認識論之爭,爭得是知識的起源,不是世界的起源,否則就是物理學宇宙論而不是哲學認識論了。認識論討論的是關於物理學宇宙論的那類(科學)知識我們究竟應該相信多少,在什麽意義上相信。
領悟了西方唯心主義的嚴密分析,回頭再看禪宗的“萬物皆空”,“不是風動,不是幡動,是心動”,或王陽明的“心外無物,心外無事,心外無理” ,或陸九淵的 “吾心便是宇宙,宇宙便是吾心”, 就不難明白他們在說什麽強調什麽。雖然中國古人論證得不夠邏輯化,但也是一脈相通地深刻,遠不是唯物論者的 “鏡子”論可同日而語。看看那些後來的參禪打坐的和尚們和所謂的心學腐儒們的究竟有幾個真懂其中真締?!諦諦
當然,什麽東西推到極端就是荒唐。如果你在日常生活中認為“萬物皆空”,父母兄弟老婆孩子都是虛妄,你就不管不采,也許隻是個人格問題。但你要認為可以隨心所欲,如穿牆遁石,或侵犯他人,那外部世界立即會給你點 color see see, 讓你知道什麽是“不依賴於主觀意誌”的“客觀”存在!
不難明白,唯物唯心之爭各有其出發點,曆史地看,它推動了認識論的發展。但現在還糾纏誰是第一性的就很無聊了。如果計算機領域爭論軟件還是數據對分析結果是第一性的,你不覺可笑嗎?
特別象“物質”這類詞,恰如給唯物唯心之爭判了死刑的邏輯實證主義所作的分析,所有形而上學的詞匯都是些不可操作的概念,沒有操作定義,你永遠不可能檢驗他,就是永遠打不清的官司,隻能拋棄它。
說到這兒,你該明白,象商品的“價值”這樣的概念,你若拋開“價格”這個可測量定義,就是永遠打不清的官司。現代經濟學不是繞開它,而是不在理會這種無實際操作意義的東西。現代經濟學向科學靠攏而不是向哲學靠攏。
至於辨證法,本是唯心論者黑格爾對認識過程中的概念分析,與自然本身無關。馬克思認為物質決定精神,那腦子了的正題反題就是自然界的反映,就成了辨證唯物主義了,隻是為彌補費爾巴哈機械唯物論的不足,硬換了個頭。其實到是丟唯物論的人,最後被後來者搞得幾成詭辯術。
當認識論的唯物唯心之爭都成為過去時之際,你再提什麽曆史的唯物觀或唯心觀,還有意思嗎?到底是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了還是相反,到底是英雄還是群眾創造了曆史,是文化觀念還是生產力推動了社會發展,雞生蛋還是蛋生雞,那是鹹得無聊!由此牽強得出的社會發展規律就不論了吧。
不過老馬為何自信滿滿地預言共產主義,也與此有關。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