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櫝還珠與當代教會
玄野
墨子傳道時說教多而辯論少,怕後人因為欣賞玩味其辯論技巧而忘記了傳道的本義,韓非子用買櫝還珠的寓言來說明。(原文參見附注)基督傳道時用神跡來顯示其能力,再向信眾宣貫教義和神的旨意。主體的教義與輔助的神跡並舉,而且更加側重教義的傳播。不幸的是,後代在傳道過程中逐漸將神跡放在更重要的位置上,幾乎忘記了神跡的存在是為了教義的傳播。墨子的憂慮在基督教中得到了極其鮮活的反麵證明,用買櫝還珠來概括當代基督教會,尤其是華人教會的錯誤是恰當不過的。
耶穌變水為酒,醫治麻風,起死回生,五餅二魚等等神跡,其目的就是要說服眾人聽從其教誨,遵從神的旨意。這在福音書中已經表達得足夠明確了。耶穌所傳達的神的旨意,是宗教的主體,恰似裝潢豪華的盒子裏的夜明珠。所有的神跡,都是為了襯托這顆珠子的寶貴,不過是起輔助作用的盒子。最後,世人因為這盒子璀璨奪目而奉為至寶,卻將珠子棄置不顧,這是令耶穌哭笑不得的結局。其實,甚至耶穌複活,死後升天,三位一體,上帝創造世界,天堂地獄,等等,相對於上帝啟示給人類的教義與行為的方向,都是末節。首先將教義貫徹了,將人類的行為方向扶正了,有暇再來討論那些無傷大雅的事情。當代世人本末倒置,在這些很難證明的細節問題上糾纏不清,非要證明自己的經典在每一個字的層次上都是亙古不變的真理才行,根本無暇顧及神聖旨意的傳播。信教的,不過是為了駭人的神跡而信教;理性的,因為其經典中牽強附會的成分而拒絕接受核心的教理。本來是要賣明珠的,真正需要明珠的人都敬而遠之,而聚集過來的人都是為了流光溢彩的盒子。
當代教會醉心於基督的神跡沒有任何一個宗教可與之相比,如同向人展示自己的盒子何等的華美絕倫,卻忘記了明珠何在。但是他們所展示的美妙在眾多世人麵前卻如同皇帝的新裝一樣難以琢磨,不但導致大量的爭執與批判,教會自己也花費大量的人力財力去完善各種說法。這是巨大浪費。這個盒子有沒有,美不美,其中的華麗裝飾是否存在,完全沒有意義。把那顆夜明珠拿出來,在暗夜裏展示給人看才是最應該做的。福音書中記載的,的確神跡占有很重要的地位。但是時代變遷,社會環境,人文環境不同,所對應的受眾不同,其傳道的策略也應該不一樣。耶穌當年所麵對的大部分是山野村氓,不顯示點兒怪力亂神就沒人理他,更談不上傳播福音了。如今是什麽情形,基督教貴為世界影響力第一的宗教,其麵對的受眾是理性的高教育水平的,後世的傳道者想抄襲耶穌的方法,又徹底沒有那個力量,就隻好空口白話地渲染。其實,這種方式會適得其反。
說到底,在當代的理性環境下,神跡在宗教中完全不能依靠。耶穌可以有神跡,那魔鬼還有更高超的魔法讓人驚歎。如果因為神跡而感歎神的力量,從而決定自己的信仰,魔鬼施展的魔法則更超乎想象。一件超出普通人理解之外的神能,單從其能力上,人無法區分是魔鬼的力量還是神的力量。區分魔鬼和神的根本在於他所傳的道,他為人規定了什麽樣的準則,他是否傳達了善的旨意。神跡完全是為了神的旨意而存在,遵循了神的旨意,神跡就完全沒有必要理會;而不理會神的旨意,單向著神跡膜拜,與崇拜魔鬼的做法如何區分呢?
附注:楚王謂田鳩曰:“墨子者,顯學也。其身體則可,其言多而不辯,何也?”曰:“昔秦伯嫁其女於晉公子,令晉為之飾裝,從衣文之媵七十人。至晉,晉人愛其妾而賤公女。此可謂善嫁妾而未可謂善嫁女也。楚人有賣其珠於鄭者,為木蘭之櫝,薰以桂椒,綴以珠玉,飾以玫瑰,輯以翡翠。鄭人買其櫝而還其珠。此可謂善賣櫝矣,未可謂善鬻珠也。今世之談也,皆道辯說文辭之言,人主覽其文而忘有用。墨子之說,傳先王之道,論聖人之言,以宣告人。若辯其辭,則恐人懷其文,忘其直,以文害用也。此與楚人鬻珠、秦伯嫁女同類,故其言多不辯。” 《韓非子·外儲說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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