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金陵,炎夏餘威猶在,南京藝術學院內,四處望去,綠竹猗猗,桑葚雖落,其葉若沃,著名學府迎來了文革後第二批大學生。
明媚的陽光清亮地灑在前來報到的新生身上,凸顯青年男女蓬勃朝氣。校園大門人來人往,如同不息的河流。寧靜的校園立即充滿活力,人們興奮,疾步快行,生怕被落下一般,在老生的帶領下來到各係報到處,簡陋的長條桌前簽字。
油畫和國畫報到處緊挨一起,帶著黑框近視鏡的魯風背著油畫夾,不時向後甩頭,把被風吹落的長發甩到腦後,露出寬大的額頭。與其他人一樣,他抑製不住內心的喜悅,嘴角總是掛著滿意的微笑。由於校舍有限,招生量很小,可以說他們這些人都是尖子裏拔尖子,幾乎都有得過獎勵的作品,到這兒來隻是更加係統地接受正規教育,更上一層樓。不經意間,他側眼看向鄰桌國畫報到處,眼睛放光,心頭一跳,忘情地發呆。
正所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悠悠蒼天,此何人哉?身邊嫋娜美女正是他朝思暮想的東方美人。
魯風自知小有失態,然不能自拔。
言語不能盡述其美,一米七身高,欣長的體態穿著一襲天藍色府綢長裙,一波三折,宛如湖邊垂柳隨風飄擺,烏黑發亮的秀發瀑布般披肩而落,白白的皮膚猶如凝脂,更顯黑珍珠般的丹鳳眼明快動人,兩道柳葉眉如古仕女奪人眼目,尤其是那巧奪天工的櫻桃小口透出晶瑩的唇紅,更是動人心魄。美女有,才女也有,而集美女與才女於一身的女人世所罕見,古人詞窮,“沉魚落雁,羞花閉月”,不過如此爾爾。
麵對鄰桌油畫男生咄咄逼人的目光,這個落筆簽名“蘇雨”的女子竟然有些異樣的感覺。因為從小她就是家鄉市裏引人注目的美女,路人無論男女均毫不掩飾他們的讚許神色。隻是像他如此大膽很少,姑娘回以微笑。這一笑,笑得湖水漣漪泛,笑得岸邊柳絮飛。
自此,魯風有了更大的期盼,更大的學習動力。他心心念念想找她做模特兒,畫下她的美容,留下她的芳心。男人用心,女人有情,滋生了愛情理所當然。
大學在忙碌中悄然而逝,兩個人竟然沒有發生驚天動地的大事。然而,天公作美,他們兩個同時考上研究生,留校繼續深造。機會來了,兩個人烈火熾熱,領了結婚證,請幾個摯朋好友在食堂裏點了好菜,然後搬在一起,過美好的夫妻生活。
不同於大學生,研究生就有了共用畫室,國畫室有兩位男生,還有就是蘇雨。油畫室在樓下,於是,每晚創作期間,魯風爬上樓來,加入他們,在蘇雨的空間旁邊支上畫架。年輕人相識幾年,與那兩個男生也很熟悉,談笑風生,倒也親密。
蘇雨師從國畫名師陳大愚教授,得以長足進步。牆麵上幾幅得獎作品標誌她學業精進的成就。她工於水墨,擅長花草蟲魚,例如紫藤紅梅野草鮮花,雖然傳統卻不失獨特風韻,裏裏外外透露出女人的娟秀。魯風最喜歡那幅《野有蔓草》,唱出他的心思,“野有蔓草,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適我願兮。”
南京藝術學院精英薈萃,以劉海粟院長為代表的老一輩藝術家在文革結束,提倡思想解放的20世紀70年代末創造了大量優秀作品,同時在全國招募了一批優秀的學員,勤加督學。
魯風攜其入學前大量獲獎作品有幸被院長收為關門弟子。
有了老一輩親自鞭策指導,他有如一塊兒幹燥海綿,在藝術殿堂裏盡情地吸收理論基礎知識,以及老先生的真傳。劉海粟先生推崇“師從自然”,提倡藝術家應該走出校門,發現生活,用畫筆表現生活。他認為,人的生活千姿百態,大自然林林總總,窮其一生,表達不盡。要用自己的心去理解去詮釋,絕不要盲從什麽流派。
魯風打起背囊,攜上幹糧,去陝西農村體驗生活。每天背著畫架山裏跑,村裏轉,采集了大量素材,頗有心得。半年後回校,大家見到一個壯實的小夥,黑不溜秋,背著沉甸甸的書包。行囊裏裝滿了攝影圖片以及采訪做的筆記。創作靠靈感,雖然說得不錯,可最重要的是,靈感來源於生活。魯風靜下心來,一張張地翻看照片,回憶每一個背後的故事,感受大不相同,感覺非常紮實。
1985年美國紐約舉辦的國際油畫作品展覽會上,主辦單位對他的一幅作品評價甚高。豔麗的日光映射在占據整個畫麵三分之二高大的黃土牆上,正中處一個穿著棉襖的老者,抽著煙鍋,蹲坐在牆根曬太陽,雪白的牙齒泛著陽光,身旁依偎著稚氣萌生的孫子,眯著眼睛微笑,享受著冬日的溫暖。魯風自覺這幅畫有兩個主題,一個是陽光下地方特色黃土牆,另一個就是爺孫二人曬太陽。一直拿不定主意,隻好冠了“無題”,讓觀眾自己體會。美方經紀人則建議直接用英語“yellow wall” 黃牆。哇,果然畫龍點睛之筆,普通的鄉村故事竟然演繹出千年古韻。土牆黃黃母親河,中華子孫代代傳。
《黃牆》一下子就火起來了,人們紛紛駐足欣賞,好評如潮。
魯風接到大洋彼岸的通知,他的作品被本次展會評為三等獎。
春風得意馬蹄疾,兩個人在國畫和油畫均有造詣,被留校任教。
故事美好,人生燦爛。
不是作者心狠,而是兩人的後續讓人扼腕,不得不說與你聽。
魯風任教後,每年夏天假期便帶著學生全國各地采風,搜集素材。有一個嬌小的女生每日跟在魯風後麵黃鶯般的柔弱叫聲:“魯教授”,每每露出孩童天真的笑靨,讓魯教授很是受用。男人天生優越,天生喜捧,試想一朵夏日嬌豔的野花頻頻搖首示意,不招野蜂才怪。魯風忘卻了家中西施,看著眼前活蹦亂跳的小姑娘竟然性情大發,不能自抑。女孩子投懷送抱,成就了男人沾花惹草的欲望。然而,一直沒有生育的魯風在聽到女孩說懷孕了之後,心情大亂。家裏西施翹首等待他的回歸,雖然說兩人從來沒有無子嗣的遺憾,這孩子可是他的親骨肉。
該來的還是來了。
蘇雨絕不答應,更不願意再接魯風回來。尷尬歸尷尬,日子還得過。吵吵鬧鬧,不得安寧。魯風受了處分,覺得不能再在學校混下去,於是離婚,再婚,辭職,在學院對過街麵辦了一間畫廊。地點選得好,生意有得做,兩個人有了一個男孩,更加歡喜。蘇雨現今孤苦伶仃,百愁攻心,眉頭緊鎖,更加讓人憐憫痛惜。當然,很多人前來打探,她卻排斥一切,一味抱怨負心之人,倒顯得婆婆媽媽,失卻了那份東方美女嫻雅淑靜之氣。
要說相貌,蘇雨是稀世美女,魯風新婚女子相貌平庸。人們百思不解,為什麽家裏有著如此美貌女子,多少年的福,多少年的緣修來的婚姻,被他輕易放掉了。
風雨淒淒,雞鳴喈喈。君子無遠,寧不嗣音。卻也是令人惋惜的一段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