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裳元吉》第二章 挑選
一二一四年的農曆三月到了,這個三月到來的悄無聲息,農曆的新年家家戶戶掩門閉戶,根本沒有什麽喜慶之色,因為中都城外就是蒙古國的駐軍,金朝自己又內亂換了皇帝,殺了不少大臣和武將元帥。城內的糧食幾乎快彈盡糧絕了,城裏餓死凍死的人無數,幸虧是冬日,屍體腐爛的沒有夏季那麽厲害,但是雪化後春天來到,整個城裏屍臭味到處都是,有些傳染疫病開始了。
看到中都城上空聚集了越來愈多的烏鴉,像烏雲一般每天呱呱叫的天地悲憫的大合唱,這些個聞名草原吃腐肉屍靈的人間投影聚集在中都城上空,隨著探子的密報信息逐漸的傳到了圍城的成吉思汗耳洞裏,這時候他不想攻城了,時疫病猛如虎,自己的軍隊感染了疫病帶回草原得不償失,但是又不能無功而返,於是他主動遣使臣入城議和。
兩國議和開始後,中都城就像被斷水許久上岸還沒有斷氣的的鯽魚,終於可以在釣魚人的水桶裏有喘息的呼吸了。成吉思汗告訴金國使臣他累了不想打了,這何嚐不是金國百姓朝廷的心聲。中都城內外的人們心中充滿了希望,隨著糧食的供應到了大都,很多百姓終於不再有餓死的掙紮了。
當成吉思汗提出議和,他的蒙古軍隊也都停止了在中原腹地的劫掠,響應成吉思汗的號令回師聚集在中都城外。沒有了蒙古軍的騷擾襲擊,支援中都物資供應也都有序的進行。這些都基本避開蒙古軍駐紮的中都北麵城門,中都南麵的城門開始熱鬧起來。糧食物資和各種供應都從各地潮水的湧進來,因為要止戰,金國城內官員倒是上下一心,也顧不得糾結被蒙古人搶掠過後的痛苦和那些被屠城的血債,為了送走蒙古大瘟神就要割肉般的,送上大批的物資和金帛財寶,不及時準備足了,萬一蒙古人翻臉了,大家就一起玩完。
幾天後,皇帝身邊的太監主管來找先前在城門布施水的掌事太監,“高公公,皇上有活派下來了,讓你去七個沒有出嫁的公主殿內,讓畫師給每個公主各畫一副畫像,蒙古使臣先拿回去畫像讓成吉思汗大汗挑選,然後定下人後蒙古再來使者最後的驗證圈定,是誰嫁給成吉思汗。”
掌事公公煞白的臉上一緊,“用公主和親?”
“對,條件談好了,公主選定了,才好準備其他的東西。”
“什麽東西?金銀財寶?”
“那是自然,那些必定是少不了,主要難辦的要五百個童男和五百哥童女,城裏的人家……哎!”
處世圓滑深藏鋒芒在短短幾年,經曆過幾個皇權更替的高公公,沒有接話多嘴說什麽,隻是忠心的帶著手下和宮廷的畫師辦好上麵交代的事情。他分別到七個公主居住的府殿去畫像,這個畫像的過程真是和戲台演戲一樣,而整個過程高公公都像一個世外觀者,不勸導,不說話,隻是靜靜的陪著畫師畫像。
昭君出塞的故事公主們早都在心裏磨出繭子了,有了公主的身份從懂事起,就祈禱著不要遇到和王昭君一樣的境遇。誰想到這一天來到這麽快,國破山河在的即視感下,這些個公主仍是不願意嫁給蒙古人,特別是殺人無數蠻荒語言不通的塞外蒙古人。就是聽到他們蒙古的法律大劄撒令說,不準在流水中洗衣服,違反者死罪這一條。傳來傳去變成了不準換洗衣服,違反者死罪,讓這些金枝玉葉生活講究的的公主精神和肉體上那裏接受的了。
和王昭君出塞故事差不多的是,這些公主也是吸取教訓,賄賂畫師爭著把自己畫醜一些。為了達到目的,有的公主給畫師和高公公塞錢,讓畫師把自己眼睛畫的一大一小;有的臉上有落淚痣;有的故意努著嘴,做出齙牙突嘴的樣子;有的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不合作,也不梳洗打扮。隻有先皇金七宗完顏永濟的四女兒岐國公主,穿戴得體妝容精致,穿著一身大紅色準備出嫁時候穿的嫁衣,安安靜靜的坐著讓畫師完成了畫像。事情完後還給了掌事公公和畫師一筆賞銀,想到以前備受寵溺的公主今天的落魄,高公公不由的多了一句嘴同情的說,“公主,說不定挑不到你呢?”
岐國公主秀麗的臉上掠過一絲的不安,“真的嗎?”
看到公主的態度,不像是尋死覓活的拒絕出嫁,好像是非常期待。想到這高公公內心一緊,忽然意識到了自己忘了脖子上的鋼刀,忘了小李子毒害金七宗被胡沙虎處理掉了教訓,胡沙虎奪權後殺了一大批的宮人和權臣。自己能活到今天就是事事不爭先,少說話,這些貴人們心思難猜,皇帝換的更走馬燈似的,說不定風水輪流轉的,不知誰就是自己的新主子,於是馬上閉嘴不再說什麽。
在七位公主中,這個公主性格風評極好,宮內人熱稱小姐姐,可是從容貌而言岐國公主樣貌隻能算是中等,沒有另外幾個出色,沒有獨占鼇頭的出彩。反正這個挑選權力在蒙古大帝成吉思汗的手中,不過高公公暗自揣測現任的皇帝巴不得岐國公主嫁的遠遠的,不想麵對自己篡位後先帝留下的這對母女。
畫像送出去後第二天,蒙古國就派使臣前來驗證,看畫像和真人是否出入很大。在金鑾殿內,七位公主都站在一起,真實的樣貌就像跑了和尚跑不了的廟,終於水落石出。雖然多數公主都穿戴樸素不施脂粉,但是遠遠的看著還是有一兩個絕代佳人的風姿。
蒙古使臣看到岐國公主並不最豔麗的那一位,樣貌值在這七人中處於平均值,捏著一把汗的金八宗生怕蒙古使臣抱怨,就像把美麗的王昭君畫的醜陋一樣,把幾個美豔的公主都畫的不出眾,似乎是他舍不得獻給成吉思汗。而把樣貌一般的岐國公主畫的很突出的,就像是把礙眼的處理品送人的心態。
但是高公公陪著宮內朝廷官員和蒙古使臣,一起巡視了七位待嫁的公主後,蒙古使臣並沒有任何不滿,反而是非常高興的走到岐國公主跟前,把一塊和田玉佩獻給了她,“未來的大妃,我們大汗選中了你,這是他讓我轉給你的信物,請您收下。”
聽到蒙古使臣這樣說,金八宗心中一鬆勁,也許蒙古人對女人的美感不同?女真人的美人在他們眼裏就是平平姿色?
岐國公主雖然矜持,但是嘴角微微的一彎,“我出嫁可以帶嫁妝嗎?”
蒙古使臣轉身向金國皇帝一鞠躬,“陛下,我們大汗希望岐國公主按照你們皇家公主出嫁的禮儀規製出嫁,嫁妝裏麵她要什麽就都要滿足她。”
五十多歲金八宗國完顏珣臉上擠出笑容,“岐國公主是我們金國珍貴的女子,一定會按照公主的禮儀出嫁的,你說的都準了。”
岐國國主並沒有感謝金八宗完顏珣,因為他是變相篡奪自己父親皇位的殺父仇人。她對使者說,“我出嫁唯一條件是要帶著我的母妃,可以嗎?”
蒙古使者一鞠躬,一隻手放在胸前尊敬的說,“敬愛的未來大妃,我們大汗說了,帶多少人帶誰都由你選,他讓我告訴你,他會在蒙古草原專門給您建一座行宮,按照你們金國的風格,你知道我們蒙古人世代都是居住在牛毛氈的帳篷裏麵。所以大汗讓你自己準備行宮的設計,列出材料和工匠名單,到時候一起隨他出行,放心,這些工匠可以帶家屬,他們都會受到大汗的保護和優待。”
蒙古使者離去後,金國大都城內,從皇城到百姓都是一陣的哭天搶地的雞飛狗跳。金八宗不得不派軍隊幫助辦理。雖不是民間老話說的,女兒出嫁連父母家的石磨盤都要背走,掏空父母家底。首先是岐國公主由於恨透了金八宗,借著是蒙古大汗皇妃的膽子狠狠的要挾了一把金八宗。她覺得成吉思汗簡直是她靈魂指導者,猜到了她極度憎恨讓她失去父皇的金王朝,提出讓她準備建立行宮的材料和人員名單建議,這個簡直就是把金朝的科技全本的複刻了一遍,從冶金到火藥,從數學到天文,從建築到星象,從儒家到兵法,從中醫藥士到尚食飲食廚子,從書籍到人員岐國公主整個和母妃捋了一遍,發動了願意跟隨自己的人,一起把能工巧匠都給挖掘出來了,並上報給了大兵壓境駐紮中都城外的蒙古國皇帝成吉思汗。
對於金國王朝用公主議和出嫁,要準備的議和物資都好說,最難辦的是蒙古國提出了要五百個童男和五百個童女。想想懵懵懂懂的幾歲大孩子交出去,長大後他們怎麽能記得親生父母。再說一旦去了漠北的草原,沒有任何的依靠,隻能是被人驅使的奴隸,想打就打,想殺就殺,簡直就是把孩子扔給了豺狼,這個可是要了一千多家百姓的老命了。權臣人家可以把適齡的孩子藏匿起來,可是普通百姓人家就不得不骨肉分離了。
為了完成指標,軍隊不得不和禁衛軍出動了,在金都城內挨家挨戶的敲門,當然考慮到這些人都是自己的子民,金八宗也讓抓人的隊伍帶著糧食,凡是交出孩子的家庭發給一袋小麥。想想高貴的岐國公主都要和親大草原了,窮人家看著反正也是餓死,不如把孩子交出去,換回小麥剩下的家人還能存活。再說孩子跟著公主去了草原,也許不會餓死了。所以平窮的家庭孩子幾乎都被搜進了童男女的名冊,有的家幹脆的幾個孩子抱團報名一起去,就是這樣人數還是遠遠的不夠。
考慮到不能把一幫叫花子弟全都當童男童女送出去,總的有體麵的幾個孩子充門麵,顯示金國的誠心,管事的官員們,不得已向權貴家庭要人了。當然先開刀的都是那些失寵的官員,或是戰死的將士家庭,非女真族的契丹人,漢人,回人,渤海人的家庭。
侍衛軍按照名冊來到戰死居庸關副將耶律榮府前,聽到嘈雜的拍門聲音,府上老仆役打開門看到的宮裏來的公公,手裏拿著花名冊,“這是耶律榮的府上?”
“是的,公公有何事?”
“找你家主母,你家的小姐被選入了童女,要跟岐國公主出嫁。”
仆人本想關上門後,回稟主母再來回複,可是剛一轉身,身後的公公就帶著手下衝進了府內,看到院子中正在帶著三歲弟弟玩耍的五歲左右大的小女孩,公公一個眼色,手下像惡狼一樣撲過去,抓住了姐弟倆,主母李氏聽到仆人報告,從臥榻上拖著病重的身體衝出來,跪在公公腳下,“大人行行好,放過我的兒子和女兒吧,我丈夫戰死在居庸關,兒子也才死去,現在就剩這一對兒女了。”
“放過你,那麽蒙古人會放過大金嗎?看你可憐,兒子女兒可以選一個留下。”
四十多歲麵容枯槁般的李氏,這幾個月接連的被親人死去悲痛打擊,失去了往日的榮光,聽到公公給出了一個兒女可以留下,就堅強的從地上爬起來,“謝謝大人,我願意獻出女兒,不過麻煩你給我半炷香時間,我給女兒準備一下東西。”
“好,就給你半炷香時間,我們先去下一家,回過頭來接你的女兒,不要想著逃跑,如果敢逃全家死罪。”
“不敢。”
“給他們家一袋小麥,走,我們到另外一家。”
李氏咬著牙,把發簪拿下來,喊著貼身的女仆男仆各抱一個孩子,她將兒子留著院子中,隻讓女仆抱著小女孩跟著她到了廚房。這個家失去了丈夫和兒子後,又被胡沙虎抄過家,值錢的東西都被一掃而空,現在大兒子失去消息幾年沒有了外援,窮的打發了十幾個仆人後,就留著幾位忠心耿耿的無家可歸的老仆,家中已經是沒有買炭的錢了。李氏把發簪一頭放在灶火裏燒炭,然後讓老女仆把小女孩帶到自己跟前,她慈愛的看著女兒,雙手在女孩的臉上和身上輕柔的劃過,已經沒有時間流淚的她抓緊時間檢查詢問,“金針,你記得父親叫什麽名字?”
小女孩望著母親嚴肅的神色,乖乖的奶聲奶氣說,“父親叫耶律榮。”
“大哥呢?”
“耶律明,”
“二哥呢?”
“耶律光,”
“弟弟呢?”
“耶律慶,”
“你的名字呢?”
“耶律萱,”
“母親呢?”
“李秋真,”
“不錯,我們家住哪裏?”
“金大都鬆子巷,耶律榮府。”
“你的名字會寫嗎?”
“會,以前二哥教我的。”
“來寫一個,”
說完李氏在爐灶中抽出一個燒了一半的枝條,熄滅的火焰後,遞給小女孩,“金針乖,用炭木把你的名字在牆上寫出來。”
小女孩接過母親手中的炭木,在母親身後的土黃色牆上塗鴉般寫下了,歪歪扭扭的三個字,耶律萱。
看到女兒聰慧的寫出來自己名字,李氏抬手擦了一把眼淚,張開手臂將小女孩抱在懷中,“真乖,我們金針真聰明,名字全部寫對了,來,到媽媽的懷中,讓媽媽好好的抱抱你。”
聽到母親的召喚,幾個月看到臥床母親以淚洗麵的小女孩,梳著小團子頭發,穿著暗花洗的半白的斷背夾襖,圓圓的眼睛睫毛很長,讓整個臉被眼睛的月光給照亮般非常的吸引人。她小心撲到久違的母親的懷中,李氏把女孩的腦袋按在自己的懷中,使眼色讓老女仆抓緊了女孩的左手,展開了虎口,李氏手快堅定的拿起灶火中的簪子的尾端,將一枚燒紅的銀杏葉烙鐵印在女孩的白嫩的虎口上,隨著女孩撕心裂肺嚎啕哭聲中,一股人肉燒焦的味充斥了廚房。
李氏抱著女孩撫摸著她的後背流著淚囑咐道,“金針,不要記恨母親,待會你的弟弟也會有這個印記,你太小了,母親不能給你任何有價值的隨身物品,隻有這個家族的徽記。等你長大後,如果能夠回到中原,可以和你的弟弟相認,不要記恨母親,記得長大後來找你的弟弟,哥哥。”
說完李氏拿過女仆準備好的火麻油給小女孩塗上,然後接過一個柔軟的細布把小女孩的燙傷的小手包紮起來。
剛包好,院外就傳來嘈雜的聲音,“耶律夫人,準備好了沒有?我們來帶人了。”
小女孩流著淚哭喊著被差人給抱到院外,母親淚花閃爍堅強的沒有跟出去,隻有老女仆抹著淚追著差人追到了院外,看到一個大馬車後圍欄裏麵已經有十幾個同樣年齡的幼童,都哭哭啼啼的擠在車裏。差役打開掛鎖的柵欄門把小女孩塞進去後,公公和差人就急慌慌的開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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