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著不變的步伐
是為了配合你到來
在慌張遲疑的時候
請跟我來
我跟柳住在同一棟樓上,到我快要畢業的那年春天才認識。她沒有嫌棄我其貌不揚、不修邊幅。她就讀的專業正熱門,而我來自一個冷門專業,她也沒有嫌棄。她符合我對於一個妻子的全部期望。
當時社會已經進入理論聯係實惠的年代。英語係有的女生成天纏著無線電專業的男生,不光因為他們能修短波收音機。理科男生相對老實,無線電專業就業前景較好。
兩年後我們結婚的時候,我一無所有。我們旅行結婚去了南方。在深圳蛇口,我第一次看到海、金色的沙灘。
那個時候,我對學術事業理想已經幻滅。在珠海漁女石雕附近,柳又對我說:“我覺得,你們學理的還是出國的好。”我一心要做中國最早的憲法律師,對她說的不屑一顧,“我不要去別的國家做科技勞工,我要留下來建設中國。”不久前通過的刑法和刑事訴訟法,重新點燃了我對於國家的希望。
那天我煩透了,一個人回了深圳,將她落在了珠海。
對於新婚夫婦,這屬於不祥之兆。後來不知道大嫂怎麽知道了,責怪我,“真不像話!”很多人不看好我們,我倆看起來就不是一路人。柳自我安慰,“我們是互補型的。”幾年後,她研究生同學來美國陪讀,跟她通電話時問:“你們離婚了沒有?”
這些人不了解,我們有共通的核心價值觀。
其實對於社會,我沒那麽天真。
我們實驗室裏有個師妹在大學期間就是黨員,後來卻皈依了耶穌基督。按說應該退黨,但身邊的老黨員告訴她不要退黨。按說宗教信仰自由受法律保護,但她每次參加團契,執法部門都要找她談話。告密的人就在我們身邊。
老黎告訴我們,他數年前去美國培訓——隻一個月,回來之後就發現有人跟蹤。別的歸國人員也這樣。
一年後我不僅出國了,而且是一畢業就來了美國,是同級同學中比較早的。一方麵是家裏催得緊,另一方麵是我在跟老師賭氣——老師有的資曆,我也要有。在中國聯係美國的博士後職位,前後也就是幾封電子郵件,連電話都沒通過,也沒有查驗文憑。
這一出來,就留下了。感謝美國收留了我。
二十五年來,世界發生了許多事,中國也發生了許多事。劉博士不在了。薄熙來被抓。紅二代接收了紅色江山。
前幾年我們在北京呆了一段時間,孩子在那兒上夏令營。我跟柳有一些難得的二人時間。“今天去爬香山吧,”她是我們家的感性動力。
很多年都沒有坐過公交車了,那天我們是坐公交車去的香山。下車之後,還要走一段距離。前後無人,柳問我,“要是不去美國,你現在會在哪裏?”
“要麽不在了,要麽在裏邊。”
“我覺得也是,”她低下頭、壓低了聲音。
那天我們從香山下來,特地去了湖北大廈。以後一段時間,我們又去了別的省駐京辦的飯店。隻談風月,不談國事。歸根結底,我們隻是訪客。
我知道同年齡段、有一些跟我心路曆程類似的人。讓我握著你的手,給你一個擁抱。
我的心早就死了,連血都涼了。但我始終保持對熱血英雄的敬意。
不要……要……
2022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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