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子身體還不錯,就是性格蔫兒,出工的時候與大家在一塊地裏翻地,挑土,下種,從不言語,像一頭悶驢,久而久之,村民見怪不怪,瞎子放驢隨它去,得了個外號田老蔫兒。
後來得了怪病,麵目走形,手腳有些佝僂,自慚形穢,再不願意與村民打交道。按照他本人的意思,父母幫助他造了兩間土坯房,拉上院子,獨門獨戶,在家裏磨香油,不與任何人往來,過年過節也不與父母團聚。
人有七情六欲,成人的田老蔫心裏憋屈,兒時夥伴兒到了年齡,好歹都混上了媳婦,自己眼見著三十歲了,女人的影兒還沒見著。他又不是和尚,閑下來就會不由自主想那事兒。
天無絕人之路,村人給他父母指了一條道,說是可以到西麵十幾裏地的湖邊找漁民認幹親, 認幹兒子或者幹閨女都可以,來往的時候互通有無。
以兒子閨女為名義認幹親,實際再深層的意思,既然是孩子的爹,孩子的媽不就是幹爹的妻嘛。這個道理容易理解,這時候再講究貞潔似乎不近人情。
漁民常年飄在水上,一切用度都得靠捕魚交換,天冷了,沒有魚,日子自然難熬,經常斷頓兒,全家忍饑挨餓,生存麵臨絕境。所以,最早有人家認了岸上的幹爹,最困難的時候還有個指望。一傳十,十傳百的,大家認可這是一條生路,於是就成了不明風俗。
田老蔫這種情況最合適,年輕力壯,單身,掙的錢糧有富餘。於是說了一家漁民,認了個幹女兒,四五歲。
入冬天氣,山芋,白菜,蘿卜都入了地窖。
船民也沒了生計,窩在船裏無所事事。
幹女兒的媽媽梳洗得幹淨,大老遠帶著田老蔫的幹女兒來了。
老蔫兒欣喜不已,幹幹淨淨的屋中間燒起了炭盆,紅紅的木炭發出劈劈啪啪歡快響聲,熱氣洋溢在每一個角落,頓時就有了家的溫馨。
老蔫兒不蔫,在女人麵前頓時活躍起來,變了一個人,炒了幾個葷菜,擺上一瓶酒,點上一炷香,就算把親事定下來。小的自然是閨女,先磕頭拜爹。老蔫順勢把女人讓座在自己身邊,算是接受孩子拜父母雙親的意思。
假事真辦,認了女兒,同時把幹女兒的媽媽也一並認了。
這種事情既然已經成為鄉親能夠接受的形式,大隊裏不管,樂得解決一個單身漢的問題。
老蔫兒終於如願以償做了男人,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因為是“新婚”,女人在這兒“按規矩”隻住了三天,就要回門。
說的也是,這娘倆吃飽喝足了,可是船上一家人還嗷嗷待哺呢,她們可是身負使命而來,該回去了。
田老蔫心頭熱火,怎麽地這也是自己的老婆孩子。於是,趁天還沒有亮,在獨輪車的左邊裝了一麻袋山芋,二十斤麥麵,幾顆大白菜,十幾個蘿卜,五斤豬肉,一小罐子香油,右邊坐著娘兒倆,裹著一床男人特意縫製的厚被。老蔫身子左右扭動,在田間小道推車前行,晌午前,把娘倆兒送到船上。
都是說好的日子,孩子的親爸漁夫帶著幾個孩子提前上岸,遛大街去了,並不照麵,免得尷尬,臉麵上掛不住。
村裏人對老蔫的事兒比較同情,沒有人說閑話,隻是聊舌婦們在田間偶爾八卦取個樂子。
老蔫自從有了幹女兒,便有了責任感,就有了男子漢的擔當,幹活有了勁頭,省錢貼補她們的家用,倒也其樂無窮。
看來,無論什麽形式,隻要認定這個家,那就是個家,家是無以言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