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讀中國史 — 世界坐標下的中國史
師兄推薦的一本書,本來對中文的曆史書,我覺得常常有曲筆,出版的時候還要各種刪減,不是很感興趣。讀起來才知道這本書寫得很好,數據,論據,我都比較信服。讓我想起當年轟動一時的 “Sapients - the brief history of humankind,人類簡史“,這兩本書我覺得有共通之處。都是有大視角,跳出具體曆史事件,聚焦在總結曆史規律。而且和我們從小被灌輸的很多曆史知識相比,他的觀點很顛覆。
“人類簡史“ 這本書風靡全球,可惜“簡讀中國史”這本書可能做不到這樣了。畢竟在中國想解讀曆史,就會陷入路線之爭。其實這本書能在2019 年出版我感覺非常意外,2018年, 這本書的作者張宏傑在清華做博士後的恩師,秦暉,已經被清華所不容,出走香港了。秦暉也是大陸一位毀譽參半的曆史學者,他的書被禁,人被批評,所以隻能離開;清華留下來的是胡鞍鋼這樣的人。
張宏傑既然師從秦暉,也繼承了他的觀點。秦暉的書我沒有讀過,從網上的隻言片語看,張宏傑這本“簡述中國史“基本和秦暉觀點吻合。他指出中國社會自秦朝以來,就陷入兩千年的困局,今天的社會,都是秦的延伸。中國隻有一頭一尾兩種製度,秦以前的貴族文化,天子也不能為所欲為,有很多限製;秦以後皇帝大一統,從此中國社會就進入王朝的死循環。
這兩千來,都是王朝開始的時候,皇帝還刻意吸取前朝覆滅的教訓,要減稅,要不擾民。然後經濟蓬勃發展,人口增加,然後皇帝就開始因為極度的權力而過度索取,導致崩潰。 這個觀點並不新奇,why nations fail這本書說得很清楚。
讓我覺得新奇的觀點是,曆史上中國這種開放,封閉的狀態也是循環的。一開放,經濟就發展,比如明朝鄭和下了西洋,唐朝萬邦來朝。但是經濟一發展,皇帝就害怕,就要收縮,比如明朝的海禁。這是因為從秦朝起,皇帝就獨尊法家,號召國強民弱,為了增強統治,就要愚民,弱民。皇帝獨尊天下,他的目的是控製,是權力穩定,而從來不是為了國家富強,人民有好日子過。漢朝的皇帝不敢明說法家,就給法家包了儒家的外衣,其實帝王之術還是法家那一套。用儒家隻是給人民套上更多的枷鎖,這個枷鎖下,隻有皇權最重要,其餘的人欲倫常都不重要。等到了毛時代,他更是明白說出尊法家,打倒孔老二。這一套貫徹得非常徹底。
為了限製私有經濟發展,皇帝用官商取代私人產業 (相當於國企了),但是這種官商就陷入沒有作為之中,也是古今一大難題。就是因為皇帝要控製,所以中國幾千年商人地位都非常低。要想做大,就得官商勾結。可是卷入權力鬥爭,富可敵國的商人,又會被帝王視為威脅,要滅掉。而且皇帝沒錢了就直接去商人那裏奪,導致商人社會也沒辦法壯大。總之中國社會兩千年講都是“控製“,不能讓民眾富裕。一富裕,有文化了,就不可控製。
這也就是今天的現實。76年之後,鄧小平吸取中國建國前三十年人民的慘狀,開放國門,經濟大發展。隻不過四十年間,就成全球第二大經濟體了。然後現在,私營萎縮,國營當道。最近世界五百強公司,中國上榜的大部分都已經是國企,是壟斷公司。很多人不太理解,為什麽抗著疫,就開始搞自殺了呢?嚴苛的抗疫政策,導致外企紛紛轉移,也不用貿易戰了。這事當然可以罵美帝,可以罵疫情;但是讀了這個曆史,是不是就是恍然大悟,收縮和自我限製經濟發展,那就是中國曆史的常態啊。疫情可能讓這一切加速了,然而即便沒有疫情,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的。而且這種情況今年十月後也不會改變。
下圖是中國曆史人口和西歐人口兩千多年的對比圖。可以看到中國人口的劇烈震蕩,王朝覆滅的時候人口可以巨減;興盛的時候也可以站在世界之顛。而且這個震蕩頻率還非常的高。對比西歐的曲線,就平和多了。中國人還真是苦啊,所以對於命運的無常有很深的體會。因為取決於你出生的年代,就會有很極端的生活,個人可以控製的有限。中國人說“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 所以中國很恐懼分裂,恐懼戰爭帶來的痛苦。當然亂世也出英雄和梟雄。畢竟中國人信奉“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這不剛成了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就迫不及待要挑戰了。
張宏傑,本科是學經濟的,後來才讀了曆史係博士學位。這件事也容易引人詬病,因為他不是所謂的“科班出身學曆史“。不過這恰怡給他提供了從經濟的角度來看曆史。所以這本書裏
在很多地方都算了經濟賬:
1. 各個王朝的覆滅是因為皇帝這個最高權利係統無限製對人民的掠奪,最後苛捐雜稅太多,
並不是土地兼並。
2. 詳細討論西方國家的資本主義誕生,結論是公民自治社會才推動工業化。此處比較西班牙和英國,前者是專製社會,雖然在殖民地掠奪大批財富,但是沒有用在發展生產上,而是用來富人滿足自己的私欲。而英國則正相反,國王很弱,不能為所欲為揮霍金錢,所以錢能用
在社會和生產上。英國有商人和公司來管理這些錢,政府既不太強(不專製)也不太弱(還可以集合國家力量做一些大事),有一個平衡,社會才能飛速發展。
3。中國從來就沒有過公民自治社會,當然也就沒有資本主義的土壤。我們的曆史書上,曾經告訴我們,明朝時候江浙有資本主義萌芽。然而此書引用李伯重的話說:中國不存在所謂的“資本主義”萌芽,之所以出現這一說法,是中國學者基於“別人有,我們也有“的“爭氣”心態引起的對西方的比附心理。
張宏傑很會講故事,一開篇就解釋了我長久以來的一個疑問:為何西方文學經常有“殺父“的故事,中國則隻有各種24孝?吸引我一路讀下去。
不知道這本書最後會不會也是被禁的命運,張宏傑是不是也會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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