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6/28
十天後的一個晚上,我的女兒和她的男友本尼特地從蘇黎世城裏最好的糕點店Sprüngli買了一個新鮮的紅莓蛋糕來給我補過生日。
那一天是他們考試的最後一天,而瑞士的酷暑,在六月也終於來到了。晚上六點的時候,落地窗外的陽光依然特別的強烈刺眼,將開到荼蘼的玫瑰叢和草坪暴曬得一覽無餘。窗前的茶桌,也有一角袒露在開始西移的白色陽光下。
我卸去了一天工作後的勞累,換了清涼家常的裙子在廚房做一大盆黃瓜涼拌粉絲。窗前鄰居家的紅楓已經長得非常茂盛,樹影婆娑。女鄰居Ursy把兩個巨大的黑藤沙發移到樹蔭下, 鋪上了厚厚的白色沙發墊。此刻的她和老公正坐那裏喝酒聊天。我的孩子和她的男友則坐在我們家飯廳的餐桌邊, 吃著我為他們洗好的大顆本地櫻桃,享受著高考完畢後的輕鬆情緒和對未來的憧憬。房間裏低回著我最近喜歡上的大提琴曲,——巴赫的組曲, 喃喃地在背景裏敘述著時光之河上的波瀾。我的思緒偶爾飛回到十幾年前那些個平凡的夏天,門前那排初長成的薰衣草花和坐在陽光下的石磚地上無憂無慮玩耍的滿頭蓬鬆卷發的幼女,——那多麽不一樣的往日時光。
So is life。
還有幾年就要退休的一個閨蜜上次聊天的時候說,生命是從繁盛走向衰敗的自然過程。
人到日漸衰敗的時候,才更能領會和感受安靜和專一的好,凡事不再深究或糾纏。這是我的理解。
晚飯一碗簡單的黃瓜拌粉絲,一家人也吃得興致盎然。吃過後,兩個孩子把碗筷收拾到廚房裏,女兒歡快地將放在冰箱裏的蛋糕捧出來。麵對Sprüngli精美的蛋糕,她迫不及待的樣子仿佛映照了那個十幾年前天真的幼童。那個時候我們隻買得起超市平庸的草莓蛋糕。彼時的喜悅和今天的喜悅是一樣的,因為它們給內心帶來的滿足是一樣的。也許不同的是,這是女兒用自己的積蓄為母親買的慶生蛋糕。這一次她亦親手為我點燃了蠟燭,隨後拿著我的萊卡相機左照右照,愛不釋手。
我淡淡地看著她,不說話。這些年因為她的叛逆,我的身心皆經受了不少困苦和磨練……想一想,隻有愛她的心是不變的。可是不知不覺中,她卻長成了一個對美好精致事物同樣有所珍惜和領悟的第二個我。
邊吃蛋糕,我邊將在漢堡四日的照片放出來給他們看。
剛到漢堡的那一天下午, 我按照網上查到的地址去找Stefan Fink的手工筆工作室。在火車站東北方向很深的一片居民區裏我找到了它。櫥窗裏有展示,門卻鎖著,上麵留了Stefan Fink的手機號碼,寫著:請打電話預約,20分鍾後會趕到。
這是一棟集聚了手工藝工作者私人工作室的老房子,如同一個民間的藝術中心。一樓在靠近庭院的部分還有一個非常溫馨家常的咖啡廳。天還在下著一點點小雨,內庭上空的天空是淡灰色,偶爾有鴿子飛上房頂。小徑邊開著水紅色的薔薇,遮掩著庭院的邊邊角角處工作室或者畫廊的門簾。主要的工作室建築有三層,中間有中庭和回廊。每一層都有不同的工作室或畫廊。大致看了一圈,很有意思,尤其是一個做布麵設計的女人的工作室。她以圓作為元素,創作不同的圖案,專門接私單,設計上有我熟悉的淡淡味道。
非常溫馨家常的咖啡廳
小徑邊開著水紅色的薔薇,遮掩著庭院的邊邊角角處工作室或者畫廊的門簾。
做布麵設計的女人和她的工作室
在一家的櫥窗裏看到這個花瓶,是漢堡的河邊撿的老木做的。65歐元。
二十分鍾後我見到了Stefan Fink。赤木明登在他的書這樣描繪Stefan Fink:“我每天都與Stefan Fink相握,因為我每天都在使用他製作的鋼筆和自動鉛筆。手藝人往往很在意所使用工具的手感,通常會自己量手定做……雖然這隻是日常生活中一件不起眼的小物,卻讓我在每次用它時都會感慨“手真幸福”。能在這細微幸福的慢慢積累中度過每一天實在是件令人愉悅的事。”
赤木明登還寫,學徒時的Stefan Fink口吃嚴重, 幾乎無法與人交流。有一天晚上,他從手下的形狀裏看見了自身,知道了不用語言也能表達自我,能通過一件作品將自己與他人相連。之後他便找到了自我。如今站在我麵前的Stefan Fink,已經不再口吃,而是一個能夠慢慢的、款款而談的可愛開放的老人。
我和女兒最喜歡的木頭做成的手工筆, 1600歐元。
Stefan Fink
在拜訪Stefan Fink之後的那個晚上,我給女兒發了一係列見聞的照片。她挑出Stefan Fink手工筆的一張照片,詢問價格, 是最貴的那支,深色老木筆身,1600 歐元。我在生日蛋糕邊播放漢堡照片的時候,她又唏噓不已,愛慕至極,提出我和她爸爸將這支筆買下作為她的成人和高中畢業禮物,她可以一輩子與之相伴。我笑了笑,認真地想,如果真是這樣,她必須去見Stefan Fink量手訂製才能完成完整的體驗。
在漢堡的第一天傍晚,我亦終於去看了老H計算設計的那座橋。暮色將臨,華燈初上。它很美、很安靜的,帶著緩緩弧線,敦實得像結構設計師老H本人。我站在橋下,遠遠地看到了漢堡港日落後殘餘的粉紅色天際。隻有我一個人。
拍下照片後給老H發過去。那刻的他,在意大利的海邊帶著孩子和其他的兩個作父親的結夥野營、開著小遊艇玩衝浪,頗為得意地回複:多棒的一座橋。
就這樣,我真的在到達漢堡的第一天就完成了漢堡之行的初衷。之前有一段時間我一直在思想,一個人生日的儀式如何,才能不輕易地遺忘自己所經曆過的時光。純粹看風景本身,是不能夠產生關聯的。而沒有關聯,旅途中的浮光掠影,便很難在時光之河中留下痕跡。所以我此次漢堡之行,很感謝陌生人Stefan Fink和老H這個好基友。
也許,你還想看看我其他的三天中經曆過的漢堡,下個周末請再來打開我的公眾號,看看我臨時做攻略發掘的和別人眼中不同的漢堡——和吃喝享受、室內很有關喲,一如既往地有簡妮的獨特視角和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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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efan Fink就是在這裏一點點將筆做出來的。他的太太,則是一名高超的鞋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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