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認識一個人一樣,能見證一個地方的成長,你就跟它有了某種相濡以沫的感情。
我97年來新加坡的時候,新達城還在建。五個手指頭隻有三根,手掌心還是空的。幾年後,我帶著來新加坡玩的親友去,他們慎重地讀“財富之泉”的含義,又左三圈右三圈的照著瞻仰。我在一旁偷笑----- 知道些內幕而不說破,就多少有了些“本地人”的優越感。
還有聖陶沙的變遷---15年前要搭渡輪上島,不然就是跋涉橋上一條人行道,無遮無攔。登船的地方很多人,風扇不夠力,熱得汗流浹背。島上除了個黑咕隆咚,飄著印度香料味和落了灰塵的蠟像的博物館,和海底世界,好像沒什麽可觀。最莫名其妙一個模擬火山的景點,煞有介事,把大人當成了小孩哄,小孩卻覺得不好玩。隻記得有些跳土著舞的男子,呼呼嗨嗨,皮膚黑亮,肌腱發達,臉上抹著紅泥。我和幾個人那時被拉進去,圍成圈踢腿甩腳,自覺是很傻。
現在的島上天翻地覆,隻有用花草畦成的“sentosa ”大字還保留。不過,這麽多年,除了沾朋友的光,得了一次免費的票去環球影城,陪我的小孩玩。就很少去----這也是變成了“本地人”的征兆。雖然駕車或從怡豐城乘單軌過去,快捷方便,而且還有一條木板的散步道,一邊草木扶疏,另一邊可看到開闊的水麵和城堡。跟朋友走過幾次,恰好煙雨蒙蒙,景致絕佳。但豔陽高照的時候,就很慘,什麽心情都沒了。
這是土木風景的變遷。人也是。剛來搭德士,司機十有八九要問從哪裏來,“日本人?”“香港人”,“台灣人”?“韓國人? ”(這是近幾年),回答“中國人”,談笑風生霎時止住,車裏的空氣中,有種怪異的壓抑,分不清是敵意還是小心翼翼。後來聽說了“小龍女”的含義,又有一本“烏鴉”,是一個中國女人自比,卻把眾人攏進了天下一般黑。於是學會自保,能說英語就說英語----不是自卑,骨子裏自傲得很,隻能說是好漢不吃眼前虧,犯不著被看低----雖說“no one can look down upon you without your permission”但吃個蒼蠅不是你的錯,卻會讓你難受一陣子。
當然本地人也不是都這樣。可笑有一次,周末在商場。老公去洗手間,我靠在欄杆上。等他出來。突然有個人逡巡著接近我,我警覺像個兔子,瞪眼一看,是個和善的中年婦女,“r u alone? would you come to the church?”我趕緊搖頭,惶惶離開。心想自己難道那麽落魄,那麽像個迷途的羔羊嗎?
現在呢?坐德士不必想那麽多。我的女兒嘴巴快,中英文滴溜溜轉,快得像陀螺,我故意跟她說中文,高級的,純正的---因為我近來覺出點危機感,她表達深一點的想法就非得要用英文,我深怕我以後批評她,要對牛彈琴。
這些都是大方麵。小方麵的變化其實更值得提。我今早鍛煉完,趕著回家去,前麵幾個胖胖的馬來人,慢慢悠悠走,我隻好繞道一旁去。。忽然發現組屋樓下的那排店鋪外,不知什麽時候新添了一條水泥路,給那些不想在遮蓋的走道上,與店鋪和行人近距離接觸的人。忽然覺得很貼心,這才是新加坡近來的真進步,地鐵裏的專用座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