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和舊時同學沒什麽聯係,但大學畢業多年後的第一次全年級返校聚會,她還是輾轉被通知到了。同學們大概對她能否來參加也不報太大希望,因為在校時她就不太熱心集體活動,再加上畢業後缺少聯係,路途又遙遠,不參加也是正常的。聚會時間在大半年後,所以她回答去不去很含糊,可她心裏知道不出意外她肯定會去的--年齡漸長,情感漸濃,她想見見昔日同學,另外還想把橫貫她幾乎整個大學歲月的暗戀在發生地做一個結束。
她現在已記不起來第一次見到他的情景,大概是在新生頭一次上大課的時候?他很英俊,不是那種溫潤的俊秀,而是五官鮮明,帶著剛毅的線條,有一種殺伐決斷的美;一頭濃密的黑發,末端微微卷曲,眼睛深深的,好像要將人吸進去。
她和他雖然同級不同班,但兩個班每一節課都是在一起上大課,幾乎所有活動都在一起。她很少和男生直接接觸,頂多就是班上活動時或在女班幹的帶領下到男生宿舍聯歡。她慢慢地知道他會彈吉它唱歌,多才多藝,球踢得好,不屑班上的爭權奪利,翩翩濁世佳公子般。這樣的他在一年級大多沒長成的男生中就顯得卓爾不群。
他漸漸就走進她的心裏並牢牢駐紮,但她也知道不少女生都對他有好感,而她自己是那麽的平凡,肯定開不了口。她想他可能都不認識她、更何況是在意她。可是,可是,她就是喜歡他啊。她心裏對他的愛慕與日俱增,這份深情不能宣之於口,有時會讓她甜蜜有時又會讓她痛苦萬分。
她於是就寫了下來,心情變成了隱秘的文字。這些文字對她十分寶貴,陪伴她渡過大學四年,也支撐了她畢業後的很多時光。在她工作後人生最艱苦的那幾年,她甚至要靠著對他的回憶和愛繼續寫下心情文字,才能抵過歲月的艱難。
等到她的生活事業走上正軌的時候,回頭再看看原來的文字,居然還算通順流暢,就是文筆不好,和網文比起來都差得遠,她有點慚愧。可是再想想,那又如何呢?寫下那些文字的初衷,是為了怕自己遺忘--是的,怕那些曾經痛苦難熬的蝕骨滋味和傾盡全力壓製的情緒情感漸漸泯滅在漫長的歲月中。
後來她在Kindle裏下載了一些小說文章供閑時閱讀,也把自己這些舊時的心情文字放了進去,偶爾再讀讀,看著Kindle上的灰底黑字,竟象在讀別人的故事。她有時再回想,竟也想不起來當時的感覺了,往事慢慢消了痕跡。
全年級大聚會那天,她經過一番波折幾乎最後一個趕到學校,正趕上集體活動。她一眼就看到了他,歲月變遷,他已不再是舊時的少年。他和她之間隔著很多的人,就像他們之間隔著無數的時光。她對他已沒有太多的感覺,隻是因為那些變成文字的舊時心情是因他而起,她心裏待他還是有些不同,她在想不知道他還記得她嗎?
聚會活動自然離不開參觀校園和聚餐。聚餐時分了好多桌,她這桌都是同班的女同學,吃到一半,年級裏以前活躍的那些男同學分批來敬酒。他也過來一個一個女同學地敬過,因原來不是一個班的,互相就說一兩句客套話。
敬到她時,她站起來拿起酒杯,亮出笑容,準備例行的碰杯,卻聽他笑著說:“你知道我的名字嗎?你肯定記不得了。我是二班的。”
你知道我的名字嗎?
你知道我的名字嗎?
她一下子被激得胸中氣息如潮水湧漲不可抑止,竟噎住說不出話來,腦中劃過多年前校園裏無數不能宣之於口的在意,艱難歲月中的想念,還有Kindle上的灰底黑字、字字仿若雕刻 。。。。。。
你知道我的名字嗎?
“當然,這種問題還要問嗎,你以前那麽有名。” 她壓住心中波瀾很快轉過神來,隨之一笑,說出他的名字,與他酒杯相碰,聲音清脆入耳。
後來的活動中她和他再無交集。她想著終於結束了,在那麽多的光陰之後。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
不是 生與死的距離
而是 我站在你麵前
你不知道我愛你”
---泰戈爾
注:此詩的作者有爭議。一些書籍說是泰戈爾所寫,但另外又有一些澄清說沒在泰戈爾詩集裏找到此詩,是現代人所寫。不管作者是誰,這是一首很優美又帶著憂傷的詩。
(注:回國和老同學聚會,聽到幾個塵封多年的暗戀故事。年華漸逝,青春時的情愫無需再隱藏,聽者一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