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次真正的大流行,這種病毒是真實的。”
一題記
緊閉的房門內一陣陣傳來病人刺激性的咳嗽聲,走廊上包裹在PPE內的護士行色匆匆地忙碌著;不悅聲音和白色身影交疊在病房的空間。很不幸,醫院裏在這場新冠悲劇中,病人和護士個個都是劇中的主角,沒有誰可以充當樂無其事的觀眾。
一周,二周,整整二十六周了,再過幾小時就是半年了。2020,你,我,他,整個世界已經與新冠病毒熬上了半年。
不甘寂寞人要出門透氣;
慘淡生意人要重拾機會;
全盤沉淪經濟要想抬頭;
不願饑餓的人要想工作;
憋不住的人要熱鬧聚會;
黑命貴的人要打翻國家;
於是,
海灘山的風景獨好之後,
公園裏的群聚烤肉之後,
街道上的張牙舞爪之後,
商店裏狠命打砸搶之後,
一浪又一浪的新冠病毒的病人如排山倒海之勢湧進了醫院,終於當一個規模不小醫院裏的中風病房淪陷為全部收C19的病人時,駱駝的脊背被壓跨了。
住院是純新冠病人,
直接上天的是冤魂,
不堪憤怒的是家屬,
遭遇不幸的是民眾,
崩潰的是醫護人員。
有人親口這樣對我說:不要整天擔心新冠病毒感染的事情,日子總是要過的,其實根本不用為了病毒感染再繼續隔離在家。也不用再多討論COVID 19的事情,因為該知道的都知道了,該看到的都看到了。BLM暴動聚會早以破戒了。根本沒有什麽像有些地方所吹噓的防疫英雄,每個人都在幹自己的工作養家糊口度日而已。所謂的防疫都是有政治目的。這次病毒爆發已經近半年,該有的免疫已經有了,該死的還得死死。不過,從地球曆史上來看,人類從來沒有被病毒消滅掉。所以現在充其量也就是一場重型流行性感冒而已。
你說,外麵的世界很精彩,歲月依然靜好;
我說,請你跟我到病房來,淒淒慘慘戚戚;
K,咳嗽三天,高燒一天。下午四點自己開車到急診室,傍晚六點以新冠肺炎收進病房。晚上八點我讓K的兒子來拿車鑰匙,淩晨三點零七分,K的心率急速往下掉,code blue響起,他沒有留戀這個世界直意去見上帝了,他才剛剛過了56歲的生日。
與此同時,又聽見bed alarm“嗶,嗶,嗶...”的響聲大作,大家轉身又衝進了另一個房間。一開門,發現M已從床上摔倒地下。一屁股坐在地上,還好頭沒著地,氧氣掉了,氣喘籲籲還能講話,”想著你們忙,我感覺房間太冷,自己起來調溫度。”
我暈!這房間是中央空調,但每個房間有個小盒子是鎖住的,隻有呼叫醫院的工程師才能幫忙打開調節溫度。不過,此時我正握著工程師打開小盒子的鑰匙。今晚值班的大胡子工程師L,沒有通過N95 Mask 測定就因著他一臉的胡須,他不能進C19的病房。
我和床位護士、護理,lift tech 四個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350多磅重的M抬回床上。屋漏偏逢連夜雨,那邊,護士J跑到我的麵前,她剛剛被靜脈杆砸了右腳腳背,現在腳腫不能走路得去急診室。我敢忙推過輪椅讓她坐下,一邊找transporter送她下去。我得cover她的所有病人,看她那痛苦的樣子,應該是急診後也不能回floor,直接回家了。對,我必須重新做assignment.此時,我雙眼模糊什麽也看不清了。本身戴眼鏡的我,套上了護目鏡,再加Face Shield,戴著三層口罩, 還有那全身不透氣(也不能透氣)的防護衣,直把人憋得透不過氣來。一定有人問我幹嘛這樣戒備森嚴?我怕感染,我怕死啊。在這種全都汙染的閉塞環境中,感覺空氣中都彌漫著新冠病毒。我講話特別多,戴著的口罩因著自呼自吸,味道極不好受。每四小時一定得換內層口罩,而外層口罩每次出入病房必須得換,隻有中間N95一個shift隻有一個,從頭戴到尾。
住院的C19病人,有小部分就是health provider.這些醫護人員雖不是我們醫院的工作者,他們有來自精神病院和腫瘤醫院的等,從護士、助理到秘書都有被感染到的。我有同事也是每次都穿戴的嚴嚴實實卻得了新冠肺炎。有人說他不小心。他卻說,“就是用了reused 有皺紋的、漏氣的N95.”這些是多麽的觸目驚心,不得不小心啊。臨床醫護人員身心受著雙重的打擊,要麽工作強度大身體吃不消,要麽心理壓力太大扛不住,call in sick越來越多。唉,天天缺醫護人員! 不僅僅是護士,從助理到呼吸治療師;從lift tech 到秘書;各個崗位都缺人,咱們護士裸幹啊,連物理治療師也不肯進新冠病人的病房。醫生開出的醫PT(Physical therapy),而PT卻留下一行字,讓床位護士重新評估。真把護士當百得膠、萬金油了,什麽地方都可以貼一塊,抹一下是吧。其中還有很多醫院setting & policy issues(這裏不便贅述) ,護士們終於stress out!
如果說前幾周剛剛看到了抗疫的一些曙光,各個州更多公共場所開放,今天獲得美國西部時間6月30日13:30分新冠數據,感染人數:2,654,271;總死亡病例126,316;新增病例30,535;很明顯,美國的疫情曲線不但沒有趨於平緩,反而持續快速上升。
5天前,德克薩斯州一個家庭, 一群親戚七大姑八大姨抱著娃,不戴口罩衝進壽星家裏,大喊“Suprise!”全家25人擠在一個屋子裏,四世同堂,觥籌交錯,歡聲笑語,度過了一個溫馨團圓的夜晚。然而,這場驚喜派對,最終給了到場所有人一個更大的“Suprise”—全家18口人,集體確診新冠肺炎。
加州洛杉磯一個大家庭裏,20名家庭成員集體感染;家庭中60歲的父親,在父親節前一天,不敵新冠病毒去世。27歲的男子理查德(Richard Garay)說,整個大家庭中,是他和他的父親先感染了新冠肺炎。緊接著,這種疾病“像野火一樣蔓延”,理查德表示,在接下來的一周內,20個家庭成員均查出了新冠病毒陽性,包括理查德的兩個孩子。他們甚至沒有舉辦過大型家庭聚會,隻是偶爾有一兩個親戚來串門,就導致了家人全軍覆沒。
來自我院的新聞:
https://abc7.com/coronavirus-covid-19-jun-alibadbad-treatment/6266172/
這是我院C19以來兩個有名的家庭, 一個是alibadbad, 一個是tiwahuihui,長期占據我院的SDU和ICU保貴病床,所幸alibadbad最後是以圓滿收場!
新冠不是流感!!!
也許,一些早期的臨床表現極其相似,混淆不清:發熱、頭痛、咳嗽、流鼻涕、喉嚨痛、全身酸痛等,但呼吸困難、嗅覺失靈和腹瀉則更具有新冠病毒感染的特征,實驗室檢測出不同的病毒。而它們有很大的區別。專家如是說,"我們以為這隻是個呼吸道病毒。結果發現,這個病毒會攻擊胰髒、心髒、肝、腦部、腎髒以及其他器官。這是我們一開始沒有想象到的。"呼吸道問題之外,新冠病毒患者還可能有並發的凝血障礙導致中風,嚴重發炎攻擊多個器官係統,以及對神經係統造成頭痛、頭暈,失去嗅覺、味覺,癲癇和神經錯亂等並發症。
-ACE2(血管緊張素轉換酶Il)是C19受體,它存在於人體小腸、腎髒、心髒、肺髒和血管等部位。因此患者出現的症狀與病毒進入到的器官有很大關係。 臨床症狀與受攻擊的部位直接掛鉤,比如腹瀉,這就是病毒進入了腸道的細胞。還有腦栓、肺栓、皮膚上的瘀斑,這是病毒入侵了血管直接引發的血栓後果,即凶險又快速。“I can’t breathe.”C19時期,幾乎成了Universal language.C19免疫亢進,把健康活鮮的肺炸成了一個個窟窿,氧分壓直線下滑。其實,我在病房最怕聽見就是這句話,接下來病人要麽intubation or call code blue. 就是這麽殘酷。
-新冠以前病人得的是“肺炎”,新冠以後出現了“病毒性肺炎”;最新醫學科學研究發現,在顯微鏡下,將要死亡的新冠病毒,在棘突上會伸出遊絲,向鄰近的細胞噴射毒汁。令人毛骨悚然,這種病毒有多險惡。
-新冠病毒的傳染方法詭異多變,潛伏期長,可以有大量無症狀感染者,也會發生“治愈”出院患者死亡案。傳染性相當強。有朋友問,“現在患新冠病毒陽性率高,是不是和檢測試劑普遍有關?”
我說,“不是”,流行病的發病率是用概率來算的。最近二周新冠發病率如一匹突然竄起的黑馬節節攀升。
-目前數據表明,新冠肺炎病亡率大概在3%~4%,而季節性流感病亡率通常遠低於0.1%。新冠病毒的死亡率顯著較高。如以前我們所知的,新冠肺炎患者絕大多數是輕症,但輕症中有10%~15%會轉為重症,而重症者致死率很高。也有朋友問,“是不是病毒減弱了?”我回答,如果說上一波住院的是老年,去的也是老人多。那麽這一波明顯中輕年多,去的也是毫不遲疑,一樣的迅速。在加州,西裔明顯增多,不知道他們是易感人群,抑或與生活習慣,文化傳統有關?也許都有。
-流感,Influenza A or Influenza B,有一種全世界都在使用的藥物叫做達菲(Tamiflu),通過抑製病毒表麵的神經氨酸酶(病毒表麵的一種糖蛋白),從而抑製病毒的複製和致病性。而治療新冠目前我院采用的藥物是五聯藥(都是老藥):
1. Colchicine(抗痛風)
2. Anakinra (抗類風濕)
3.類固醇激素(Steroidhormone),如Solu-Medrol or Prednisone;
4. ASA or Lovenox(抗疑劑)
5. 支助療法-呼吸治療;
還必須提一下,人民的希望Remdesivir,在感染的第一周用,有些醫院在心電監護下還是用著。
-新冠重創經濟需要居家隔離,而流感則沒有。病毒沒有邊界。匆忙重啟經濟活動會使有些州如加州、紐約州、路易斯安那州等疫情加重。為此加州州長命令關閉七個縣的酒吧。醫護人員提醒民眾,新冠疫情遠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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