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國時期的宋國,有一個衣衫襤褸的人經常在城門口外曬太陽,城裏住著國王。某一天,國王的門衛跑到國王麵前跟國王說,城門口有一個像野人或者乞丐的人一直嚷嚷著要求進城門,說要獻給國王一個很珍貴的東西。守城門的門衛對國王說,他肯定是一個騙子,國王什麽都有,而那人一看就是一無所有,哪來的珍貴禮物?
這時,國王很好奇,一個叫花子到底有什麽東西可以送給我?“好吧,讓他進來吧”,國王爽快答應了。野人走進了國王的皇宮,國王問他:“你有什麽好東西可以給我?如果你騙我,我就把你的頭砍掉。”
讓所有的人沒有想到的是,野人對國王說:“你知道今天下午的陽光有多麽的美好嗎?” 國王立刻走出皇宮,站在城樓上,仰頭望著天空,他瞬間的感受到了陽光的溫暖和美麗的光芒。原來,野人送給國王的是那片陽光和那片陽光帶來的溫暖和美,國王心裏頓時感到從未有過的舒適和美好。
這就是古代成語“野人獻曝”的由來故事。
這個成語典故講的是對美的發現和感受。國王什麽都不缺,他生活在充滿五顏六色的華麗皇宮裏,但他感受不到大自然美的氣息。而這位野人,就算生活是一地雞毛,他卻能守住對美的感受。
人到中年,我越來越覺得發現美和感受美對一個人有多麽的重要,正如古希臘哲學家亞裏士多德很早就說過,“美使人淨化”,柏拉圖也曾說過,“美具有引人向善的作用和力量”。我們以往的生活太過於忙碌,在塵世間穿梭遊走,“ 功名萬裏忙如燕”,我們失去了很多能享受美的時光。
有一天,我去台北市立圖書館找書,無意間看見了蔣勳先生的一本關於美的書《給青年藝術家的信》。我曾在一篇博文裏說過,我讀了和聽了一些蔣勳先生講美的文章和視頻,他講的天地有大美和美的覺醒,給我很多的啟發,我喜歡他的文字,他講美學時抑揚頓挫的聲音也很治愈。
我把這本書借回了家。
《給青年藝術家的信》是蔣勳先生以書信的形式傳遞了他對藝術的理解,對美的感受。該書一共有十封信,蔣勳先生在信中獨辟蹊徑的從人的味覺、視覺、聽覺、嗅覺和觸覺功能出發,充分利用人身上的感覺器官功能,全方位的去感受各種的美,去接受不同的美,並在美中感悟人生,讓生理與心理完美的connected。
讀蔣勳先生的這些書信非常享受,他的文字非常美,讀著很舒服,他是以散文的格調加上了濃鬱的浪漫主義色彩,抒發著他那很治愈的情感。
他的文字很容易懂,感覺每一封信都是寫給我的,很有代入感,容易產生共鳴,一封封信仿佛喚醒了我沉睡的感覺器官,跟著他的文字真想也去體驗那些嗅覺的美、味覺的美、視覺的美、觸覺的美…
在談到嗅覺時,他在書中說道:“嗅覺仿佛是最不具體的感覺,氣味是最不具體的存在,但是,卻是最機警的感官,也是最纖細的存在。” “是人類的語言和文字最難以描寫的一種感官” 。
他說他最初的嗅覺記憶是來自母親的身體,他是母乳喂養的孩子。他在母親臨終的床前,把母親抱在懷裏,俯身在母親耳邊念誦《金剛經》的時刻,忽然感覺到母親變成一種氣味,包圍著他,充滿著他的全身。“她沒有消失,她轉換成非常細小的一種我看不到、摸不著的存在,變成了無所不存在的氣味,隨著我走去天涯海角。” 讀到這裏,我想到了我的媽媽,仿佛也嗅到媽媽的氣味,我也是媽媽的母乳喂養的。
“好像,最貼近我們記憶底層的感覺,常常是嗅覺,像母親、像生死、像故鄉。什麽是故鄉的氣味?我說的故鄉,並不是國家,國家是沒有氣味的,但是,故鄉常常是一種氣味,一種忘不掉的氣味。”
我很喜歡他的第三封信《空》,裏麵講了“空與滿”的哲理:“ 我喜歡東方古老的哲學家老子的比喻,他說,一個杯子做有用的,是那個空的部分。” “ 我手中的杯子,因為空著,才能盛裝水。” “ 如果我們的生活被塞滿了,我們還能有空間給美嗎?如果我們的心靈沒有了空間,美要如何進來呢?”
“老子說:五色令人盲目,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這或許是人類最早的美學的反省吧!太多的顏色,人的視覺已經麻木了,等於是心靈的視障。太多的聲音塞滿了,聽覺也麻木了,便是聽障。太多味覺的刺激,隻是感官上的過癮,其實並沒有細致的領悟,徒有口舌之爽,並沒有品味。而那不斷向外馳騁追逐感官肉體上的放縱,便像瘋狂野馬,已沒有了內省的心靈空間,如何容納美?”
“老子講感官的美學,講的那麽徹底,這麽準確。”
蔣勳先生的這一席話,讓我頓時茅塞頓開,我們一生中總是在不斷的追逐,不斷地急迫趕路,生怕失去了什麽,生怕人生遺漏了什麽自己認為重要的東西,把自己塞得滿滿的,我們忽略了應該停下腳步,或者歇歇腳步,去感知、去發現,原來有些重要的東西其實就在我們身邊,一些驚豔的美就在我們眼前。
我們一生太注重“充實”,殊不知,隻有“空”了,才能“充實”。“ 我有時候希望自己是一隻空著的杯子。空著,才能渴望;空著,才能有期待;空著,才會被充滿” 這也都我所希望的啊!讀著蔣勳先生的這些信件,我感覺自己與他的距離如此的近,近到好像可以觸碰到他的心靈。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看過一位名叫“意公子”的視頻?我很喜歡她講蘇東坡的詩句,透徹易懂的語言經常讓我陶醉在詩句的美中。有一年,她專門從大陸飛到台灣,拜訪了住在淡水河邊的蔣勳先生,我也好希望某一天在淡水河邊能遇見他,隻為跟他說一聲,我很喜歡他的書。
在談到觸覺的時候,蔣勳先生寫道:“觸覺是多麽奇特的一種感官。在人類往文明發展的過程裏,我們禁錮了許多官能的自由,特別是觸覺的本能。我們一定渴望過一個肉體,渴望親近,渴望體貼,渴望擁抱,渴望完完全全地合而為一。” 我記得曾經讀過一本心理學方麵的書,書中說過這樣一句話讓我記憶深刻,媽媽在撫養嬰兒時,每天需要親吻孩子至少要20次,這樣對孩子的心理發育有很大的影響。
“雕塑家羅丹(Rodin)有一次看鄧肯(Duncan)舞蹈,看完之後,情不自禁,便伸手要觸摸舞者的肉體。也許,很少有人理解這個真實故事裏藝術家的矛盾。沒有強烈的觸覺本能,羅丹不可能是出色的雕塑家,但是,他活在一個觸覺成為禁忌的文明中。” 這句話讓我感動,有時候我在藝術博物館裏觀賞一幅畫、一座美的雕塑時,也有想觸摸的衝動,但是,這樣的觸摸是被禁止的。
蔣勳先生這本書所重視的是“感官”,是想告訴我們,美其實很簡單,隻要我們調動身體的每一個感官,用最原始最淳樸的視覺、聽覺、嗅覺、味覺和觸覺去體驗人生百味,在人生百味和大自然中去發現美,感受美和享受美,“一首樂曲、一首詩、一部小說、一齣戲劇、一張畫,像是不斷剝開的洋蔥,一層一層打開我們的視覺和聽覺,打開我們的眼、耳、鼻、舌、身的全部感官記憶,打開我們生命裏全部的心靈經驗。”
這本書屬於小書,不厚,文字數量大概隻有6-7萬字,看似很簡單易懂的書信文字,卻蘊含著大智慧。讀著這本書,能讓人心起漣漪,浮想聯翩。它告訴人們,一個懂得美,發現美和感受美的人,生活才快樂,靈魂才有趣。
這是一本枕邊書!
最後,我忍不住把書的結尾那幾句話分享給大家,也當作我這篇讀書筆記的結尾吧:
“我何其幸運,可以聽到美的聲音,那些鳥雀的啁啾,那些蛙鳴,那些昆蟲欣悅的叫聲,那些漲潮與退潮時回蕩的水流靜靜的聲音。
我何其幸運,可以看到美的事物,看到一朵野薑花在濕潤空氣裏慢慢綻放,看到天空上行走散步的雲一綹一綹舒卷的緩慢悠閑,看到你眼瞳隻充滿美的渴望時的亮光。
我何其幸運,可以嗅到一整個季節新開的桂花悠長沁入身體裏的芬芳,可以嗅聞到整片廣闊草原飛騰起來的泥土和草的活潑的氣味。
我何其幸運,可以觸摸一片樹葉如此細密的紋理,可以觸摸一退潮後的沙灘,可以撫摸心愛的人如春天新草一般的頭發。
我何其幸運,可以品味生命的各種滋味,在一口濃酒裏,回憶生命的苦澀、辛酸、甘甜,也在一杯淡淡的春茶裏,知道生命可以如此一清如水,沒有牽連糾纏。”
這是書的封麵(台北市立圖書館借的書)
這幾張照片表現了色彩協調的美。第一張拍攝於柬埔寨的吳哥窟;第二、三張拍攝於紐約長島。
10/5 寫於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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