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現在的小朋友們看見這個詞就要鄙視了。是啊,男女相識,無論是街頭邂逅,還是工作生活中的互相了解,哪怕是網上認識,哪一個都比相親有趣啊。想想看,一男一女打扮好了,坐得筆挺,還是由雙方父母陪同,不鹹不淡地胡扯一通。這種情況下還能男女來電的,我真是佩服了。工作麵試都不用這麽拘束啊,想想都可怕。
話說有一年寒假,我從學校回家過年,我媽家的一位遠親來訪。這位親戚是我們當地一位外科醫生,也是我的前輩校友,在本地行醫多年,有點名氣。以前我陪我媽找他看過病,他見我對我媽比較孝順,因此對我印象不錯。他來到我家,先對我問長問短,大意是詢問我畢業後的工作意向,當然還有“個人問題”Bla bla。我一時摸不著頭腦。
好不容易送走他,我媽才揭開謎底。原來外科醫生有一位外甥女,與我年齡相仿。我媽特意提到,這位女孩的父親,是中國銀行市分行的行長。我媽囑咐我趕緊準備,千萬不可錯過好姻緣。見麵的時間是大年初五,到時候去外科醫生家吃飯相親。
可惜我那個時候還有點讀書人的清高,對這類高攀很不屑,對相親的方式也反感。我直接對我媽說,我不去,我不需要攀這種親事。我媽有點不解,覺得我固執。但那個時候我已經二十大幾了,她不能說太多。
大年初五,我媽先打扮好了,等我一起出門。我有點生氣,故意磨蹭著。我媽見我如此抗拒,就給外科醫生打電話。過了一會兒,外科醫生來了。他倒也開門見山,直接說見麵認識一下嘛,又不是今天訂婚,你擔心什麽。我被他一句話逗樂了。
原來那女孩的父親是文革以前一所著名大學的畢業生,年輕時候就是一家飛機製造廠的廠長。在外地打拚多年,中年以後才回到家鄉任銀行行長。那女孩是體製內的公務員,從小看自己的舅舅懸壺濟世,就一心想嫁給跟舅舅一樣的外科醫生。我看他態度誠懇,就同意了,隨著我媽一起出了門。
那天是外科醫生的家宴,觥楮交錯,人聲鼎沸,氣氛熱烈,親朋好友很多,我媽好像全都認識。我一進門,席間隻看到一位年輕女孩,我猜就是她了。她注意到我的目光,也好奇地打量著我。她大概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她的發型是我沒怎麽見過的:就是先把長發拉直,到發梢處,再稍向上燙成卷。她的妝不算濃,但總體氣質像工作過一段時間,有一些社會曆練的女孩。我那時候的口味還不像現在這麽重,那時候我比較喜歡校園風味的女孩。
那女孩的父親一望而知是個老派的知識分子,有理工男的氣質。與我印象中的官場人物不一樣。他態度和藹,詢問我在學校裏的情況,問我什麽時候畢業,等等。女孩的母親話不多。我和那女孩是隔著一張大圓桌坐的,距離非常遙遠,除了目光,沒有一點交流的機會。
好不容易吃完飯回家,我媽憋著一肚子話,又不能問我什麽。在我寒假結束的前一天,她才忍不住問我對那女孩印象怎麽樣。我隻能說沒什麽印象。她把那女孩的電話和通信地址給我,看我漫不經心的樣子,又歎了一口氣。外科醫生來了一個電話,說了一大通,我隻能沉默。一樁美事就此無疾而終。
過了幾年,我已經負笈美國。一天,瀏覽國內新聞,赫然看見:“中國銀行xx市行長xxx因為貪汙受賄入獄...”。天呐,原來這位老泰山-to-be竟然卷入了楊秀珠貪汙舞弊案。楊秀珠本人成功出逃紐約,他卻鋃鐺入獄!原來他主持下修建的“中銀大廈”,本意是成為我們當地的地標建築,最終卻因為貪汙舞弊成了爛尾樓,給國家造成了天文數字的財產損失!我像是晴天挨了霹靂,簡直難以置信。如果當年他真的成了我的嶽父,那該情何以堪啊!我心裏對那個倒黴的女孩,不禁一陣難過。
後來跟我爸媽談及此事,他們當然早就知道了,也是一陣長噓短歎。是啊,如果我娶了那女孩,現在該是如何尷尬啊。人生啊,“看他起高樓,看他宴賓客,看他樓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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