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1.23 Sunday. Summited Porcupine tower via Porcupine ridge in Kananaskis, 10.8 km, elevation gain 1008 m. 7.5-hour hiking.
前天，我和天駿隨緣聚洛基山一行20人成功登頂箭豬嶺(Porcupine ridge) 及箭豬塔(Porcupine tower)。歸途中，同車的雅玲問我：“我覺得你今天走得有點慢，沒有平日那麽有勁，是不是因為昨晚沒有睡好？”我說：“昨晚還好啦，我睡了3個多小時，不算太差。我試過整個晚上一分鍾也沒能睡著，第二天也照樣去爬山的。今天走得慢可能是因為我的體力正好在低潮。你知道，人的體力是一條起伏的S形曲線，有高潮和低潮的。”雅玲聽了大驚：“一分鍾也沒睡也能爬山啊！你可真行！”
我大約是屬於神經容易緊張的人，每個月總有那麽幾天會失眠，而且失眠往往發生在爬山前夕。這可能是因為第二天要早起進山給我造成了心理壓力吧！睡眠不足會使我身體沉重、反應遲緩、非常容易疲勞，所以走得慢是必然的。但是，隻要路途不是非常艱險，沒睡好並不會成為太大的問題。我曾讀過一本著名的寫珠峰山難的書《Into Thin Air》，作者寫他登珠峰時咳嗽不已，整夜難眠，但還是照樣登頂珠峰。每次我失眠時都會想起這一段，而且覺得沒有了放棄爬山的借口。試想，像他那樣仍然能夠登珠峰，那麽，我即使沒睡夠，去走一下山又怎麽會不行呢？
實際上，隻要走入樹木蔥蘢的山中，那無比清新的空氣就會讓人立即精神一振、疲勞盡消。無論是在哪個季節和何種天氣下進山，洛基山巨大的天然氧吧都會讓你即刻滿血複活。尤其是在現在這樣的嚴冬季節，落基山脈銀裝素裹，雪峰的半山腰之下全是大片大片的林海雪原，冰雪仙境般的天地間彌漫著水晶般澄淨的空氣，凜冽而清澈，令人身心得到淨化，仿佛瞬間脫離凡塵。從胸口湧出的熱氣與寒冷的空氣相遇，在如同冰火兩重天的刺激之下，每個人的臉頰都變得通紅，看起來神采奕奕。
這次的箭豬嶺塔行也是如此。一開始我們在凝冰積雪的山澗左右穿越，冰雪漸融的溪流在身旁嘩嘩流淌，令人耳目一新。不過，不久之後一座陡峭的林山便在眼前聳立，林中積雪濕重，穿著冰爪上行時步步維艱。林山拔地而起600米，不斷的爬坡似乎漫無盡頭，我爬得氣喘籲籲、疲累不堪。好不容易出了樹線後，狂風大作，凝著薄冰的裸露石坡上雪霧飛舞，好像冒著陣陣白煙，望之心驚。而上了箭豬脊之後，嚴峻的考驗才真正開始。在最艱險的地段，窄窄的山脊上一邊是深不可測的雪簷，另一邊是垂直而下的懸崖，在雪與峭壁之間是犬牙交錯的僅能容下一隻腳掌的石塊。好在有勇敢的開路先鋒大俠們留下的腳印，讓我能夠亦趨亦步，雖然膽顫心驚，總算能一步一挪地跟著走過去。後來，我們來到一個令人膽寒的峭壁上，必須攀岩而下，有一段超過5米的懸崖找不到著力處，嚇得我驚叫連聲，根本不敢挪動半步。好在義勇俠盛大哥從山下趕上來接應我，我才敢爬了下去。那之後，在離箭豬塔約400米的山脊上，我和天駿曾一度想放棄登頂。幸虧最後因為所有隊友都堅持前行，我們才又鼓起勇氣尾隨而去。也幸虧我們最終沒有放棄，登頂時不僅風光無限，更兼陽光明媚晴空萬裏，每一滴汗水、每一點辛苦都在那一刻得到了自然之母慷慨的讚賞撫慰。
回程中我想起近日從胡蘭成寫的《禪是一枝花》第六則【雲門十五日】看到的一個公案：
“雲門垂語雲：十五日以前不問汝。十五日以後，道得一句來。自代雲：日日是好日。”
胡蘭成作為張愛玲愛之深惡之切的人物，早就被戴上了“漢奸”兼“渣男”的桂冠，其人品我並不打算置評，我讀他的這本書也是著意於其中的公案而已。可惜我資質淺陋悟性太低，很多公案讀得不知所雲，直至咬牙切齒心頭焦躁。唯有這句“日日是好日”如電光石火般閃過，卻已在心頭留下印記。
胡在文中提到他對“日日是好日”的理解很有意思。他說是他曾借住過幾天的日本人家的主人說給他聽的：“日本的相撲，一年春夏秋冬四場，每場十五日，力士分東西橫綱、二人至三人，橫綱最強。下去是三役：大關、關脅、小結凡五六人。再下去是前頭約十六七人。亦皆分東西，輪序相撲，每人一日一次勝負，十五日就是十五次勝負。這相撲就用得著雲門禪師的話。力士登場，不可去想昨天的成績，或過去數日的勝負，去想它隻會造成心理負擔，也不可去想明天，或尚剩幾日了，若去想這個，會徒亂人意，不是驕便是怯。要隻當今天是初日，是麵臨著初勝負，纔是氣旺神全。十五日都是初日，這就是「日日是好日」。好日是喜氣的日子亦是險絕的日子。”
好日是喜氣的日子也是險絕的日子，對於我們這個走了箭豬嶺塔的周日而言，真是特別貼切啊！
日本人似乎對禪意領悟較多，我記得數年前看過一部名叫《日日是好日》的日本電影，對裏麵的一個場麵記憶尤深：女主刻板地練習茶道多年，直到每一個動作都變成了肌肉的記憶、心靈完全放空之後，有一天她突然能從舀出的水聲中聽出了不同的季節。
歸途中，在山澗旁，我也曾企圖仔細聆聽溪流在冷風中顫栗的聲音。如果我的心能真正沉靜下來，我也能分辨出冰溪與春水的不同音色嗎？
【雲門十五日】一則還有這麽一段：
“此則雪竇禪師頌的是，在好日子裏山河大地皆是寫的我自己。頌曰：去卻一，拈得七，上下四維無等匹。徐行踏斷流水聲，縱觀寫出飛鳥跡。草茸茸，煙冪冪，空生岩畔花浪藉。”
這又是什麽意思呢？我完全看不懂，還請悟性高的朋友指點。我隻覺得“徐行踏斷流水聲，縱觀寫出飛鳥跡。草茸茸，煙冪冪，空生岩畔花浪藉”極美，正是這個流水潺潺的山澗即將到來的春色。
因此，春天的時候，我還會再來。
===附：我剛做好的登Porcupine tower 4K video ，美極險絕，別錯過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