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一篇以前的回國日記,這是一個係列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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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我出國以後第一次回國,那時,我已有6年的抗戰歲月沒回家了,所以一下飛機,踩著祖國廣袤土地上的兩個胖腳印,那感覺是特別的激動。由於6年裏方塊字讀不多或許是太過激動,隻記得“少小離家老大回”這句話。
車子開在繁華的上海大街,我真有劉姥姥進大觀園目不暇接的恍惚感,依稀中的上海早也不是記憶中的舊街景。那次,我是出差到上海的國際展覽中心參加年度行業展覽會,並有N多個飯局排滿了日程等著好好地打打牙祭。
也許是因為興奮,跟老同學寫電郵時,無意中就透露了行程。誰曾想,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老同學立刻一下子就約了5、6位在上海工作的同學,說一起吃晚飯。
那天,我結結實實地忙活了一整天,渾身都跟張了嘴似的,一整天嘴巴開著的時間比閉著的時間長。中午也就湊合著扒拉了幾口油兮兮的同事偷偷捎帶進會場的盒飯,吃得胃裏直搗騰,害得我一下午頻繁地換著坐姿,怎麽都不得勁兒。
晚上等我風風火火趕到那個“龍之舞”的餐廳時,已經快8點了,比我們約定的時間晚了一個多鍾頭。我的肚子就跟個老太婆似的一路嘮叨著,讓我心煩意亂。
我心急火燎地衝進餐廳,在招待員的帶領下,遠遠望去,我那些親愛的同學們一看見姍姍來遲的我,立刻改變了垂頭耷腦的坐姿,個個意氣奮地端坐了起來,還集體鼓掌了。哇,這個架勢,讓我真有些受寵若驚了。
我麵帶緋紅地被他們請到正中間的位置。看到桌上擺滿了各種火鍋食材,和麵前汩汩沸騰著的小火鍋,熱氣不斷地湧到我肺裏和心裏,熏得我熱淚盈眶。
周圍的同學們立刻快馬加鞭地舉起了筷子、涮起了火鍋,看樣子他們都跟我似的餓壞了。
我急忙搶過豬血、油麵筋之類的罕見食材,吃得鄉愁滾滾。也許是火鍋的熱氣蒸著我,也許是我一吃豬血就飽了?自從兒子出生後,從來沒在晚上連續睡過4個小時的我,腫著跟麵前不斷冒出頭的小油麵筋一樣的眼泡,混混沉沉地隻想趴在桌上大睡一覺,眼皮卻覺得越來越重了。
隱約聽同學們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著。他們說著,看著藍天的樣子還跟高中的時候一樣,沒變。
我一聽,沒了睡意,反複提醒自己,形象還是非常重要,總不能破壞了自己始終如一的淑女形象吧。
幾個男生接著說:高中的時候,每次看到我,就跟看一道美麗的風景似的。
哈哈,我聽了,笑得跟個傻子似的。喜滋滋地想:這幫家夥,誇人也不帶這麽口若懸河的。但,隻一轉念:這幫家夥還不是在蒙人?我冷靜地摸了摸我的提包,心想,都說上海物價貴,不知道這皮包裏的4000塊人民幣夠使嗎?
接著就聽他們互相吹捧,誰在上海的房子有N多套了,光租金就可以天天躺在家橫著當蠶寶寶了;誰的工作單位多麽的牛逼,一年收入五個指頭數不過來,還得再加兩個指頭;誰的老公多麽的出息,有地有廠有錢有官銜,生活賽過天上的遊蕩的神仙.......如此這般,我才明白過來,敢情他們請我這土包子來火鍋店開涮的。看著眼前的食物幾乎被一掃而光,我的肚子好像還沒半飽,我心裏開始跟光燦燦的盤子底似的涼(晾)了起來。
他們又問我:做哪一行呀?
我說:還不是一名打工仔?打工、受氣、回家、抱孩子、換尿布、洗奶瓶,我的生活再簡單不過了,單調得跟鍾擺似的,晃悠地隻有時間。
三句大實話一出口,同學們漸漸都對我失去了興趣。我就隻剩下一樣可做了——就是吃。我把桌上剩下的那點青菜、粉絲全婁進了我的小火鍋,還直納悶:為什麽個個這麽出息,才叫這麽一些樸素的東西?難道上海的物價真比黃金還貴了?
我又下意識地捏捏我親愛的錢包。
終於等到付錢的那一刻了。我義正言辭地說:讓大家久等了。我來付吧。雖然,我隻是一名在資本主義國家討生活的無產階級,但,畢竟感謝大家的地主之情。我很大氣地掏出皮包裏的錢。
這花花綠綠不怎麽認識的錢,是我在機場MONEY EXCHANGE 那兒換的。10張一捆,用紅色橡皮筋紮好了,一共四捆。我看著賬單,600多塊,小意思,剩下的,我還可以到南京路上揮霍一下,或者到上海書城搶劫一番,還有的剩。正當我跟財迷似的眯著腫眼泡,抽出六張紙,又橫來豎去地數著那一捧不太認識的10塊、5塊的散錢,我那老同學從兜裏掏出一張金光燦燦的卡,遞給等在一旁的服務員,嘴裏埋怨著:啥年月了,還帶著一捆捆的錢?現在都刷卡了。
我一聽,估計臉上擺出的是《紅樓夢》裏傻大姐的憨容。我估計我那DBS的信用卡在這小飯店也不一定能用,而且,我在中國銀行的戶頭有6年光景沒用了。我自己在心裏給自己開脫著,反正說了也是白說。
逐漸泛上心頭的淒涼感讓我赫然發現一個事實:估計自己的模樣特安全,連小偷都懶地睬我。想來真傷心。敢情哪天街上的小偷要看上我了,就是我有出息的時候了。
後來大家堅持GO DUTCH ,每個人都掏錢,我把我的票子也堆到了老班長麵前,一堆的錢在他麵前,他笑得跟得了哮喘似地上氣不接下氣。
臨別時,大家都問我:你住哪兒呀?哎呀,劉姥姥還真忘記自己住哪兒了。我隻記得誰給過我一張名片,說是要不認識了,就到這兒找中國分部的同事。我忙取出名片,上麵寫著“錦江之星”。同學們都“哦——”地一聲,似乎什麽都恍然大悟了,一轉眼,都散去了。
我詫異地看著剛才還談笑風生的同學們遠去的背影,感覺自己的赤子心一會兒上了高山,一會兒又入了東海,這般上下起伏刺激著,還真是6年來難得的經曆。這個發現,讓我激動地有點瑟瑟發抖了。
最後,我被一位堅持送佛送到西的老同學請進商廈門口的一輛出租車。來到錦江之星,才發現,這不是我昨天住的地方呀。我打電話給分部的同事,才知道,我住的是“新錦江賓館”。最後我才疲憊不堪地回到了我的“窩”,始終還搞不清楚為什麽最後大家都一哄而散,好像被我嚇壞了似的?
不管怎樣,最後,我弄明白了一個事實:反正自己是個混得不怎樣的人,回國還是夾著尾巴低調點,才能少受刺激,多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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