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祝美國獨立：從六四到七四

來源: 馮墟於 2023-07-04 04:49:42 [檔案]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次 (15268 bytes)

美國不僅是一個國家，她還是一個現實中的概念。這個概念，並不容易了解。

剛來美國的時候，布什對戈爾，正打得不可開交。知道美國是聯邦製，總統不能指揮州長，而且總統選舉由各州自行組織、各自為政。最終，聯邦最高法院一錘定音，和平解決。

也了解到美國的秘書可大可小。國務卿、各部部長都是秘書，係裏的秘書也是秘書。一般秘書屬於行政輔助人員，並沒有做決定的權力。我導師穆教授是學校副校長，在行政樓裏排場很大，秘書一大幫，那裏我們很少去。在係裏還跟另一教授共用兩名秘書，我們天天見麵。一次穆教授邀請日本同行來訪，我負責接待。訪客的電腦是日本製式，為了他上網，我專門去買了根網線，十美元左右。

報銷的時候，吃喝都沒事，唯獨為這根網線，費了幾句口舌。一位秘書對另一位說，沒有這根網線，訪客無法上網，算合理開銷吧。另一位附和，才算沒事。我心想，這麽大的老板，連十美元的開銷，也有人審查。好像連這最基層的秘書，也還是有權的。這是我對美國專人專事專責最初的了解，印象深刻。

公司有幾名同事從上海來，中午一起到餐廳就餐。我們坐在那裏，邊吃飯邊聊天。我們小聲向上海同事介紹公司的重要人物，肆意毆、肆體毆之流。“她就是肆意毆啊，真的嗎？”“對。”“她還用排隊啊，怎麽沒人鳥她啊？”我們反複解釋，在美國就這樣。

肆體毆跟我同專業，偶爾發急了也會對我的項目發號施令。我第一次申請專利的時候，跟經理討論過，是不是將肆體毆的名字也掛上。公司有政策，隻有做出實質貢獻的人員才能列入發明人名單。沒有參與其事的人，不能有效回應專利局的垂詢，會妨礙專利申請的批準。討論的結果，是不掛肆體毆的名字。以後的專利申請都照此辦理，所以我申請的專利都沒有肆體毆的名字。前後十年，我跟肆體毆之間相安無事，絕對沒有打擊報複。美國有沒有溜須拍馬的？當然有。但是美國有不溜須拍馬的空間，這才符合我心目中的美國概念。

我認識的上海同事中，隻有一位後來調到美國來了。其他人沒有移民到美國的意願，他們很羨慕國企的工作。東升西降的意識，其時已初現端倪。實際上拋開政治不談，僅就專業技術水平而言，他們跟美國同事相比差距明顯，設計電路的不懂散熱，機械工程師不懂材料，軟件工程師不懂架構。

差不多同一時間，我們家也有人相信東升西降，逼著我放棄綠卡回中國發展，甚至以離婚相威脅。她認為孩子將來的努力方向，應該是中國的清華北大。她甚至開始將美金換成人民幣存進中國的銀行。我的立場明確，孩子生為美國人，必須跟其他美國孩子一樣成長，接受美式教育。我們做父母的，無權剝奪孩子作美國人的權利。我同意離婚，但是孩子必須留在美國。這樣的爭論隔段時間就要重複一次，前後有五年之久。中國和美國哪個國家更有前途，這樣的問題怎麽爭得清？有時我倒寧肯中美交戰、立分高下，我們夫妻間也就不用爭論了。

本來，她是學英語的，一貫崇洋媚外。而我的世界觀主要是在英語體係裏麵建立的，思想一直西化，所以跟她臭味相投。我們結婚的時候她就不停鼓動我出國。我勃然大怒，我當時的誌向，是要用美國的理念來改造中國，離開了中國就沒有了舞台。新婚燕爾之時，便鬧到不歡而散。

在中國高速發展的特定曆史時期，她被中國欣欣向榮的假象所蒙蔽，對東升西降深信不疑，又逼著我回國。既有今日，何必當初？這樣的爭論，給雙方都造成痛苦。除了爭論，她還采用柔性政策，每次我回國，都安排住很貴的地方。可惜每一次連她自己都不滿意，上海、北京的建築質量實在不爭氣。在這期間，我歸化入籍。在我的強烈要求下，她也歸化入籍。

我們的婚姻能存續下來，算是個奇跡。好在我們有共同的核心價值觀，在觀察同一個世界的發展時，最終可以得出一致的結論。在那之後，我們再也沒有討論過中國美國孰優孰劣的問題。尤其是在新冠瘟疫爆發之後的這幾年，她屢屢感歎，以前她認為我在空談的一些東西，原來都有實在的意義。我一貫堅持的投資方向，她現在也完全接受。文學城網友酒綠春濃有個關於在中國投資的跟貼，見解不俗，我很佩服。

今天回過頭來看當年的那些爭吵，除了給雙方平添痛苦，沒有任何意義。任何時候我們都要透過現象看本質，任何時候我們都不能忘記自由對於個人和社會的終極價值。

我是在九月十一號那天宣誓入籍的。恰好坐在一群歐洲移民的中間，大家相互談論自己來美國的經曆，不約而同地表示，是時候加入美籍了。宣誓之後，那位德裔女士不住地說，“我們進來的時候還是外國人，出去就是美國人了，真是個奇跡！”會場洋溢著喜慶的氣氛。

我們華人移民到美國，連說話、吃飯、穿衣、倒垃圾都要重新學，無異於新生。我是個幻想家，而美國是個講求實際的國家。在這裏，我學會了腳踏實地，一步一步地實現自己的夢想。從歸化入籍的法律認可，到內心裏自覺認同自己美國人的身份，跟出生在美國的人還不一樣，我們選——擇了做美國人。美國讓我獲得新生，慷概地提供了比我配得的還要多的機會，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美國真正是生我養我的地方。

我這輩子最大的成就，是將妻子帶到了美國，讓孩子出生在美國，給了他一個完整的家，並接受全套的美式教育。前些年，我們到中國，一呆一個月。我和孩子都認為，中美兩國沒法在同一個層級進行比較，等中國的公共廁所裏有衛生紙的時候再說。有一年在北京，我去拜訪以前在美國的同事。在她辦公室裏，她兒子趁她離開，悄悄地告訴我，“叔叔，您知道嗎，我剛回來的時候老生病。”我不知如何應對，但永遠忘不了那孩子幽怨的眼神。

加入美籍的華人，絕大部分出於自己對美國概念的認同。也有少數人欺騙美國政府，在享受美國公民權利的同時，忠心為中國政府效勞。前幾天在紐約被逮捕的那兩位“海外警察”，當屬此類。文學城上極少數人羞於承認自己的“外國”國籍，但為中共鼓吹則不遺餘力，不惜肆意辱罵同胞，他們屬於哪一類，大家都心知肚明。

美國作為一個現實中的概念，屬於全世界。挺美也好、反美也好，人在中國、在日本、在澳洲、在德國、在英國、在加拿大，美國都是一個中心話題。從正麵來講，美國這個概念代表著人類關於民主自由的理想。三個代表當中，美國既是先進生產力的代表，也是先進文化的代表。習主席自己說，他讀過很多美國名著。金正恩迷美國籃球。有些中國人罵美國卡脖子，實際上是變相承認美國先進、有實力。

我們夫妻之間已經達成共識了，但是我在中國的家人中有反美的，詛咒起美國來，根本不考慮家裏在美國有好幾口人。爭論無益，還會勾起令我傷心的往事。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如果爆發台海戰爭，中國美國孰優孰劣、美國是不是衰退了這樣無聊的話題，肯定會有明確的答案。美國在一戰、二戰、八十年代跟日本的經濟競爭和冷戰中，都是後發製人。美國的威風是打出來的，不是吹出來的。

前幾天看到中國一位女士跟她前夫離婚的經過。在她看來，前夫唯一的不良嗜好是崇拜毛澤東、反美。她親美，而他忍不住在她麵前大罵美國、美狗。按他的定義，她就屬於美狗。美國概念是精神原子彈，摧毀了一位廳級幹部經營了十五年的婚姻。另外我也注意到，有的中國人親美，卻對美國了解不足，有意無意將美國理想化了。美國是一個現實中的概念，並不是一個理想化模型。

航天工程民營，是激動人心的製度創新。四月二十號馬斯克的星箭發射隻取得了部分成功，有北京人一再翻牆到文學城發文，幸災樂禍，作為東升西降的最新證據。這種建立在虛幻想象基礎上的自信，難道不是又一起豆腐渣工程？也有在法國和加拿大的網友寄予厚望，全程關注，理性看待試飛，祝福不久的成功。由此可見，美國概念是世界性的，並不局限於美國。

美國五花八門，思想多元。有挺川的、有反川的，有擁槍的、有禁槍的，有支持墮胎的、有反墮胎的，有支持性少數權益的、有反對的。五花八門、思想多元，恰恰是美國的優勢，而不是劣勢。美國也不是現在才這樣，而是曆來如此。美國起初有主張獨立的，也有反對獨立的，連富蘭克林的兒子都是個保皇派。美國社會分裂最嚴重的時候，並不是現在，而是南北戰爭時期。但美國經受住了考驗，不僅成功維護了國家統一，而且一舉廢除了奴隸製。在珍珠港事件之前，“美國第一”運動一直反對美國參戰。反美的人不知道，在反美業，水平最高的，還數美國人。每時每刻，都有一半左右的美國人在批評他們的政府。這是美國的優勢，不是弱點。

這幾年美國的槍支犯罪有所回升，尤其大規模槍擊事件此起彼伏，影響惡劣。互聯網時代信息傳遞效率的提高，改進了公眾對於槍支犯罪的認識。中國政府和媒體對美國的槍支泛濫，更是大肆渲染。實際上美國每十萬人中死於槍支犯罪的人數，曆史最高的年份是1974年、其次1993年，並不是現在。

美國能夠立國，要感謝當時私人擁有槍支。嚴禁私人持槍，就不會有美國。私人持槍，是一項憲法權利，對當權者是一種威懾。需要控製的，是槍支犯罪泛濫。我2007年在北京見到一位中學同學，他沒讀大學，但被調到了農行總部。他對美國私人持槍羨慕不已，“要是像美國，中國一人一杆槍，像腐敗、官僚主義，什麽問題都可以解決。”他說的這番話，我以前沒這麽想過，令我刮目相看。

美國衰落和混亂，還有一個標誌，就是關於變性人權益的爭議。反對者說，美國現在連男女都分不清了。我的原則立場是不能歧視，所以我支持性少數權益，但有些問題我也不了解。我兒子懂得比我多。他有個從小學到高中的朋友，在小學時一開始是男生，後來自認是女生，到高中一開始還自認為女生，後來成為液體性別。熟人熟事的，怎好歧視人家？朋友們對她特別保護，尊重她的感受。關於性少數權益，也許我們還不知道全部的答案，但第一步，請不要歧視。性別和性取向不是品德問題，也不是政治問題，而是人性人道問題。美國的保守派裏麵也有一些是同性戀。性自由是自由的一個維度。我不認為公開討論性少數權益是美國衰落和混亂的標誌。相反，我為美國有這樣的公開討論而自豪。美國概念，是一個不斷改進的概念。

美國以外的人可以談論美國是否衰落，而美國人的責任是確保美國更加強大，跟盟友一道維護國際秩序。美國概念是西方的燈塔，保持燈塔正常運轉，是美國人對世界的責任。美國是務實的，不尚空談。現有的世界秩序，是通過第二次世界大戰建立的。要改變這一格局，隻有經過第三次世界大戰。

我不愛國，如果愛國的定義是擁護政府，或者某種形式的民族主義。我愛國，國即自由。自由，既是一種價值觀，更是一種實在的社會經濟價值。穆教授實驗室裏有一項傳統，看不同文化背景的外國留學生需要多長時間改口，不稱穆教授、穆博士，而是跟美國學生一樣直呼其名。美國在教育和科技方麵的領先地位，體現了平等和自由的實際價值。中國現在講三個自信，其基礎在於改革開放時期國民經濟的高速發展。恰恰這一時期，社會自由度比以前大，這一事實也體現了自由的實際價值。有人問我，自由可以當飯吃嗎？我總是回答，當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