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盟,越王又使諸稽郢辭曰:“以盟為有益乎?前盟口血未幹,足以結信矣。以盟為無益乎?君王舍甲兵之威以臨使之,而胡重於鬼神而自輕也?”吳王乃許之,荒成不盟。
吳王夫差既許越成,乃大戒師徒,將以伐齊。申胥進諫曰:“昔天以越賜吳,而王弗受。夫天命有反,今越王句踐恐懼而改其謀,舍其愆令,輕其征賦,施民所善,去民所惡,身自約也,裕其眾庶,其民殷眾,以多甲兵。越之在吳,猶人之有腹心之疾也。夫越王之不忘敗吳,於其心也侙然,服士以伺吾間。今王非越是圖,而齊、魯以為憂。夫齊、魯譬諸疾,疥癬也,豈能涉江、淮而與我爭此地哉?將必越實有吳土。
“王其盍亦鑒於人,無鑒於水。昔楚靈王不君,其臣箴諫以不入。乃築台於章華之上,闕為石郭,陂漢,以象帝舜。罷弊楚國,以間陳、蔡。不修方城之內,逾諸夏而圖東國,三歲於沮、汾以服吳、越。其民不忍饑勞之殃,三軍叛王於幹溪。王親獨行,屏營仿徨於山林之中,三日乃見其涓人疇。王呼之曰:‘餘不食三日矣。’疇趨而進,王枕其股以寢於地。王寐,疇枕王以墣而去之。王覺而無見也,乃匍匐將入於棘闈,棘闈不納,乃入芋尹申亥氏焉。王縊,申亥負王以歸,而土埋之其室。此誌也,豈遽忘於諸侯之耳乎?
“今王既變鯀、禹之功,而高高下下,以罷民於姑蘇。天奪吾食,都鄙薦饑。今王將很天而伐齊。夫吳民離矣,體有所傾,譬如群獸然,一個負矢,將百群皆奔,王其無方收也。越人必來襲我,王雖悔之,其猶有及乎?”
王弗聽。十二年,遂伐齊。齊人與戰於艾陵,齊師敗績,吳人有功。
王夫差既勝齊人於艾陵,乃使行人奚斯釋言於齊,曰:“寡人帥不腆吳國之役,汶之上,不敢左右,唯好之故。今大夫國子興其眾庶,以犯獵吳國之師徒,天若不知有罪,則何以使下國勝!”
吳王還自伐齊,乃訊申胥曰:“昔吾先王體德明聖,達於上帝,譬如農夫作耦,以刈殺四方之蓬蒿,以立名於荊,此則大夫之力也。今大夫老,而又不自安恬逸,而處以念惡,出則罪吾眾,撓亂百度,以妖孽吳國。今天降衷於吳,齊師受服。孤豈敢自多,先王之鍾鼓,實式靈之。敢告於大夫。”
胥釋劍而對曰:“昔吾先王世有輔弼之臣,以能遂疑計惡,以不陷於大難。今王播棄黎老,而孩童焉比謀,曰:令而不違。’夫不違,乃違也。夫不違,亡之階也。夫天之所棄,必驟近其小喜,而遠其大憂。王若不得誌於齊,而以覺寤王心,而吳國猶世。吾先君得之也,必有以取之;其亡之也,亦有以棄之。用能援持盈以沒,而驟救傾以時。今王無以取之,而天祿亟至,是吳命之短也。員不忍稱疾辟易,以見王之親為越之擒也。員請先死。”遂自殺。將死,曰:“以懸吾目於東門,以見越之入,吳國之亡也。”王慍曰:“孤不使大夫得有見也。”乃使取申胥之屍,盛以鴟夷,而投之於江。
吳王夫差既殺申胥,不稔於歲,乃起師北征。闕為深溝,通於商、魯之間,北屬之沂,西屬之濟,以會晉公午於黃池。於是越王句踐乃命範蠡、舌庸,率師沿海泝淮以絕吳路。敗王子友於姑熊夷。越王句踐乃率中軍泝江以襲吳,入其郛,焚其姑蘇,徙其大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