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召喚
和藍妹妹分手後,我休整了一天。
早晨懶懶地醒來,看見一隻拇指甲大的甲蟲爬在身邊,一掌拍去,竟是滿手鮮血,歪打正著間自己替自己報了仇。
從放在地上的登山包裏翻出三個珍貴的雞蛋,那買自藍色之城的煎蛋攤,路上曾壓破了一個,經毒日頭曬過,登山包裏彌漫著一股臭雞蛋味,看見一隻小老鼠旁若無人地鑽入,大搖大擺地上下求索。
燒開水,打入雞蛋,放入麵條、西紅柿、黃瓜,正憧憬著一頓舒心暖胃的美餐,哪知電燈一閃,電熱杯報銷。這是我路上用壞的第二個電熱杯,自此,我自給自足、自娛自樂的日子結束,我的中國胃在毫無選擇之下向印度糊糊無條件投降。
同一個車站,同樣的夜車,不同的是此途東行,獨自撲向印度中部重鎮—Bhopal。
往返磨蹭了幾個小時後,終於等到一個臥鋪位,車行後未睡幾許,在淩晨一點鍾爬起來不敢再合眼。
印度火車在行進中不報站名,也無任何提示到站名稱和到達時間,因此要想得知到站時間完全要靠頻繁地詢問拎著大包小裹準備下車的當地人。由於後麵買的都是銜接緊密的聯程票,我無法承擔坐過站的風險。
清晨六點,抵達Bhopal。
背了包步出車站,四下張望,空蕩蕩的街道依舊肮髒,兩旁店鋪林立,電線密密麻麻地結網在灰色的天空上,看起來Bhopal和其他印度城市並無絲毫不同。
誰能看出,在1984年12月,此地曾因一起人類史上最嚴重的化工廠泄漏事件而成為全世界最受關注的城市。在那次事件中,共有兩萬多名居民死亡,二十萬人永久性致殘。而泄漏事件的罪魁禍首美國化工公司僅賠償了可笑的四億多美金。
隱藏在經濟黑色森林裏的依然是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掩蓋住政治華麗外衣下的仍舊是對生命的不屑一顧。
翻看了一下“孤獨星球”,得知時至今日,此處的地下水仍然不安全,但由於居民普遍地缺乏教育和常識,不安全的水被日常使用,導致此城的患癌率和嬰兒夭折率遠高於印度其他城市。目前有來自全世界的大量誌願者在此地工作。
曾經看過一個獨立短片,講的是一個法國環境保護主義者冒充泄漏事件中罪魁化工公司的發言人打進全國性新聞網,發布了一條該公司將賠償萬億美金的假新聞。
在利潤無國界的今天,道德和法規竟然如此涇渭分明;當法律無能為力之時,良心隻是一名無人認領的棄兒。
轉了公共汽車顛簸來到Sanchi,正趕上一個節日,人山人海,熱鬧非凡。
輾轉爬上一個小山包,終於,我立足於夢魂縈繞了經年的黃色石拱門前。
清風朗日,碧空如洗。
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感受著陽光撫在後頸和臂膀,容如潮繁思緩緩退去,待紛騰心靈慢慢靜暢。。。。。。徐徐抬起頭,睜開雙眸,讓這遠古之門映入瞳睛,溶入秋水。
她,沒有令我失望。
映在藍天之下的是一座黃色砂岩石雕成的牌樓,三條橫梁漫卷飄逸、陽剛靈動,上下左右布滿了人物走獸,形態奇幻;橫梁表麵如卷開的畫卷,重重疊疊地雕滿紋飾、圖案,流動暢達,繁瑣其勢、難測其意。
整個牌樓彌漫著一股難以描述的強大氣場,它如同一封來自古人的信,滑過時空,華麗麗、美輪美奐地展在麵前,玄機昭彰、深不可測。
如果說精神是一種能夠傳遞的物質,那此刻,這遠古之門就陡然把一團不朽、一叢不滅從曆史深處投擲而來,正中眉心。它用繁紋縟飾宣告著生命前方有更高的靈魂值得師從;它用不壞印記張揚著在靈魂路上學無止境。
從租來的導遊耳機中的講解得知,門上的花紋、圖案是用隱喻的手法講述了佛陀的一生。在阿育王時代,為佛造像是褻神行為,因此,古人用菩提、法輪、寶座、寶塔等象征佛陀,用大象代表佛的誕生,馬代表出家。
來印度之前,不屑於做攻略的我以為這牌樓是一個史前遺跡,背了包前來,到此方知,此門有一千八百多年的曆史,為阿育王時期供佛所建。雖然沒有想象中的古遠,但其光華不減、璀璨依然。我向來不崇邏輯,吸引我的唯有想象力和創造力,何況,從耳機中還得知此地曾出土過釋迦摩尼舍利,為佛家聖地、印度的另一處世界遺產。看來,歪打正著有歪打正著的運氣;不做攻略有不做攻略的好處。
清風拂麵,神清氣爽。站在山包之上遠眺,原野阡陌整齊、翠碧無垠,平緩地展入天地之交的灰霧中;成群的鴿子翻飛追逐,咕咕之聲破空八方、不絕於耳;空氣裏彌漫著一種祥和、一種靜謐、一種溫暖,沁入心田、令人迷醉。
如同在每一處印度古跡所見,大群的中小學生在老師的帶領下前來接受愛國主義教育。到處是青春的麵孔;到處是清透的眼睛。遠古和現今、恒久與短暫、曆史與傳承在藍天白雲之下完美相會、動人融合。
找了棵大樹之蔭坐下歇息,拿出一個在火車站買的紅蘋果,一口咬去,竟像是咬在了一個幹巴巴的山東大饅頭上,麵糊糊的毫無水分。我搖頭苦笑,敢情連印度的蘋果都是糊糊做的,不得不就水咽下。
一如往常,不停地有人來打招呼:身著橘色長袍的僧侶友善地求一枚中國硬幣;莎麗飄逸的大嫂詢問婚姻子嗣;目光炯炯的小夥追問年齡收入。。。。。。
我對僧侶合十,道聲抱歉;我向大嫂微笑,告訴她名草有主;我和小夥打賭,我可以作他爸爸。。。。。。
逛遍古跡,耳機裏的解說已不聞,隻有佛音嫋嫋的樂聲回旋,陡然間,音樂裏傳來一句道別,那是一個溫柔堅定的女子聲音,從容間帶著濃濃英倫風情:
“好好活著!再見!(Live Well! Good Bye!)”
如同被一道閃電擊中,我渾身一抖,呆若木雞。
把錄音倒回去,再聽一遍;再倒回去;再倒回去;再倒回去。。。。。。。 一遍遍,熱淚奪眶而出。
豔陽之下,紛雜之中,我竟然不能自己。
“好好活著!”,一句多麽輕柔、簡單的祝福,卻擔負了生命中多少不可承受之重--我們的祈望與無奈,我們的卑微與隱忍,我們的光榮與夢想。。。。。。
曾經不止一次有人對我說過:“我這輩子過得很好。”;“He had a good life!”。
捫心自問,在自己生命的尾聲時是否也有資格真實地如此宣稱,答案是--沒有!
極簡單的事往往極難完成;極普通的目標常常最難企及。
我沒有資格說自己的活得很好,因為自己還不夠平靜、還不夠淡然,所以備受心魔困擾;我不敢說自己過得很快樂,因為常有超出需要的奢求,所以時被失望折磨。人的欲望永無止盡,帶來的煩惱永無盡頭。
在印度行走一月間,感受最深的是印度人對待生活的態度,從表象看,很多印度人都生活在物質貧匱之中,可是他們平靜無爭、安於現狀,在某種程度上,他們是精神上的富有者。這種源於宗教的平和使得印度這個由諸多民族、繁雜教派、森嚴種姓構成的奇形怪狀的社會呈現出一種不同尋常和難以理解的穩定。
古國印度用它的光怪陸離向我炫耀了一種我始終在追尋的力量--一種淩駕於物質之上的精神力量。現在,她又用一句母性洋溢的輕柔祝福直指吾心、奪吾清淚。
隻此一句,即不枉我蹣跚萬裏而來,為其形銷、為其枯槁、為其不撓。
真言如是。
搭了擠滿香客的公車回去,車在半路上拋錨,乘客紛紛落車。見有其他公車經過,一幫人飛奔過去,不等車停下,順著車後爬梯登上車頂,於是公車就頂著一群人、掛著一幫人,搖搖晃晃絕塵而去。
傍晚,在城裏找了家甜品店,小心翼翼地把菜單翻來覆去地看了數遍,如履薄冰地點了塊印度式三明治。如同嚼蠟般正食間,旁邊坐下一個美國人。說來奇怪,在世界各地旅行時隨處可見豪爽大氣的美國人,但在印度的背包客中卻很少見。
“你身上有種氣場,一定是跳舞的吧?”我問。
她長裙飄飄、環佩叮當,一派非主流的瀟灑和不羈。
“是啊!我在加州開了間舞蹈學校,每年來印度住半年,學校照常營業。”
“那你一定去過Burning Man!”
“啊! 你是Burner? 我朋友圈內所有人都是Burner, 隻有我沒去過,因為去那裏太貴了,我每年要把錢攢起來來印度。”
去沙漠的費用大約要一千美刀,看來這個舞蹈學校的老板並非富足,但似乎她毫不在乎,把金錢看得很重的人不會在印度苦行。
“在印度拉過肚子麽?”這是背包客中永恒的話題。
“每年來都不能幸免,最厲害的一次還被送進了醫院,差點出事。”
於是,我們一同感慨印度之肮髒與印度之神奇,一同深情歎息愛死了印度。
“我要把你寫進日記:‘今天,我遇到一個中國嬉皮。’”
分別時舞者如是說。
(十三)情欲
乘了一夜火車,再轉了汽車,於下午到達Khajuraho。
搭乘突突時,途徑很多鐵門緊閉的豪華酒店,從高高飄揚的旗幟上認出諸多熟悉的國際酒店品牌。司機說那些都是五星級賓館,每天房費7000盧比,相當於150美金。
在印度旅行了一個月之後,我已經入鄉隨俗,開始無法理喻這種價格以及願意付出這種價格的遊客,更加忘卻了印度之外的花花世界。司機說他每月可賺3000盧比。
下榻的客棧寬敞幹淨,房費300盧比,算是超值,唯一的缺點是洗手間裏噴出的洗澡水時而滾燙、時而冰涼,如同一曲被在鍵盤上跳舞的貓彈出來的舞曲,而我就是一隻隨著舞曲在噴頭下起舞的裸體猴子,精準地踩著節拍,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客棧深處是個清幽的日本式小庭院,翠色生生;竹籬笆上綻放著點點嫩粉;魚塘裏遊劃著條條金線;露天餐桌上落英繽紛,引來碩大的蜜蜂嗡嗡飛舞於耳邊。
不時有飛機從翠色包圍的一方藍天上低空轟鳴而過,顯示出這是一個繁忙的旅遊小城。
依依不舍地扔掉了碗筷、油鹽、方便麵,以及那瓶隻剩了一點底子的老幹媽豆豉,那是一個月前買自流亡藏人居住地。在我旅途中最艱難的日子裏,這瓶老幹媽是我的精神支柱和對未來的信念,如同印度人的來生。
夕陽西下,紅霞漫天,在街上租了輛自行車往鄉間騎去。
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騎車趕上來搭訕,他很聰明地沒有直接討錢。我暗歎一聲,一路清淨,此回終於到了一個被遊客的銅臭汙染了的地區。
在一個石頭廟前下車,走進庭院,尖塔形的廟殿形狀古樸奇特,遠看外牆上浮雕密布,走近細看,不禁大驚,早就聽說過印度、尼泊爾一帶存在“性廟”,今日終以得見。
牆上的浮雕裏有很多男歡女愛、顛鸞倒鳳之姿,男人偉岸,女人妖嬈;豐乳肥臀、風情妙曼,韻律蕩漾,大有呼之欲出之勢。
一路走來,一路被印度古代的石雕藝術所征服,對其風格已然心中有數,但這些石雕又著實讓我目瞪口呆了一回,大奇於古印度人的勇氣和藝術表現力。
把5DII上的感光度設到3200,對著 豐乳肥臀一通狂掃,直至天色轉暗。
出門來,兩個小孩上來要收自行車停車費,我盯著他們的眼睛,堅定地說:
“沒門!你們想都不要想!”。
一直騎車跟著我的小孩討要導遊費,我平靜地告訴他:
“我不會給你錢,你記住,乞討是個壞習慣。”。
在路上隨意施舍是我絕對不能苟同的惡習,那些對自己來說數目不大的金錢對貧窮的當地人、尤其是對孩子的吸引力有如毒品對於吸毒者。
當惰性被培養、當不勞而獲被鼓勵、當乞求被養成習慣,一種心性裏的珍貴品質就被消磨殆盡--那種品質叫做骨氣。
古人尚知“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如今的遊客隨意施舍金錢與其說改善了被施予者的生活,還不如說滿足了自己的虛榮心,實為對當地文化和民風的最大汙染,對於孩子莫斯為甚。
還有一種更不能接受的變相乞討是街頭收錢供遊客拍照者。印度街頭穿著鮮豔、貌似道行非凡的苦行僧隨處可見,很多幹這營生。且不說那些擺出來的笑臉是否有靈氣和價值,付費獵奇本身就是一個攝影師自甘墮落、自我麻痹的行為藝術。
在印度行走的一個半月裏,記得隻有三次在拍照後覺得對方實在需要幫助,給了點小錢。回首來路,自認為精神環保做得還算及格。
第二天上午,走進Khajuraho 的西邊神廟群。這是一處世界遺產,以印度古文化中的巔峰石雕傑作名揚天下。
如同印度的很多古跡一樣,Khajuraho神廟群被埋藏在濃密的森林裏長達千年,於十九世紀被英國殖民者所發現。當時的總督驚呼於其精美絕倫的石雕藝術,以及不堪入目的“低俗”性愛內容,慶幸的是,他沒有下令破壞這些瑰寶,算是功德一件。
我對於昨日看到的坐落於田野間的神廟已經驚奇不已,但相比方知,那些隻能算是大餐前的小菜,西神廟群所展現的雕塑隻能用登峰造極、歎為觀止來形容,實為印度之驕傲、人類文明史中之奇葩。
神廟延續了古印度一貫的崇尚繁瑣之美的風格,外牆密密麻麻為雕塑覆蓋,無一處留白;每個轉角都被切出數個小轉角,立著栩栩如生的神像。
這是一部在石頭裏凝固了千年的樂章,咋看之下,竟以雷霆萬鈞之勢轟鳴而出。
樂章起句於神廟尖頂,似一聲尖銳的高音陡然劃破平靜如洗的藍天,順著立於神廟四邊牆柱的神像脫韁瀉下。它流過手持神器、威風八麵的男神,激蕩昂揚,風生水起;它流過舞姿曼妙、玲瓏妖嬈女神,陰柔婉轉,珠落玉盤。
高音行至轉角,分成數道泄向四方,音調頓成委婉,轉成一部如歌的行板,始見男神們寬肩壯臂、沉靜如山;女神們長腿纖腰、乳峰高聳;回眸時秋波暗送、搔首處百態始生。
音樂行至石壁中部,高音隱去不聞,柔美靡音漸起,但見男神輕舒猿臂,攬女神入懷,擁吻愛撫;女神表情迷離,四體如藤,纏繞蛇盤。
接著,驛動之音再起,鏗鏘節奏可聞。隻見男女始合,摩肩交頸,韻律之中激情蕩漾、神迷之處胴體如波。
最後,樂章行至高潮,雙人的性愛之舞變成了一場性愛狂歡,妙音四起、高低錯落;風急雨驟、此起彼伏。神們在天地之間暢快淋漓地用肢體舞蹈著人的欲望,舞姿奇異紛呈,有觀音坐蓮、有倒掛金鍾、有三人同行、有四人同舟、有同性之情、有人獸之誼。。。。。。端的是赤裸裸、坦蕩蕩、昭昭然,百無禁忌、萬般皆歡。
雲雨之中,心靈與心靈坦見;極樂之時,靈魂與宇宙合一。
站在神廟前,一篇遠古的樂章直聽得我心醉神迷、心旌蕩漾。
歎服之餘,也不禁沉思:縱觀古今中外,頂級的藝術品幾乎都和神有關,人類的文化從宏觀上看就是一部神的文化。“愛”是人性裏最光輝的品質;“神”是文化中最神聖的元素,但為什麽我們隻能用神的名義才能把自己的愛得以固化,得以流傳?是否因為我們終究是一種心靈力量薄弱的生物?是否我們終究需求一種更高的精神來約束自己?這種約束最後是否會成為我們進化的約束?
多年來,一直為一個終極夢想所縈繞,那就是在來生的某一時,駕駛著太空船穿行在宇宙的迷離神光之中,去看看超乎想象的世界;去體驗超脫凡塵的境界。仔細想來,這實際上是渴望一種飛躍;渴望一種可能;渴望一個答案,當我們進化到某一程度後,曾經屬於上帝的神通是否還能約束我們的靈魂,我們終究能走多遠。
這是一個終極的好奇,對好奇如我者的吸引力如同搖曳在黑夜裏的殘燭對之於一誠不滅的飛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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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伽梵歌》描述了瑜伽修行中三種層次的超越:超越愚昧、超越激情、超越善良。
我可以理解超越愚昧和激情,但我無法理解“超越善良”,這一點困惑了我多年,想必那就是“神”的境界。當超越成為可能,我們是否還會敬畏“神”?當不可知成為了可知,我們是否還會被“神”所約束?
因此,我向往,在來生,去看看那個無拘無束的世界;去看看敬畏能走多遠;去看看善良何在。
或許,某天打坐之時會頓悟宇宙之真理,即再無遺憾,乃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
Khajuraho廟群原有85座神廟,現僅存22座,建於公元1000年左右的月亮王朝。為何人所建已不可考,為何雕建了大量性愛場麵也是眾說紛紜。但它證實了我沿途所見而產生的一個疑惑,即現存的印度文化與史前印度文化無關,而且印度文明史上有一個天才集體爆發的時期,其光芒跨了千年,至今已然奪目,令人仰視。
我們從小被教育中華文化上下五千年,淵遠流長,此話不假,但有誤導。從考古意義上講,中華文明有出土文字可證的曆史始於殷墟甲骨文,即商朝,約有3500年的曆史,其前的夏朝、大禹治水之類皆為傳說,無文物證明,而四大文明古國的其他三國有文字證明的曆史都比中國長。
在埃及,我鑽進過建於5500年前的金字塔;在德裏印度國家博物館裏,我看過4000年前的印章,但是,這些古國的文明早已成絕響,其文字無人能破譯。當今的埃及人和印度人隻是恰巧住在了一片古老的廢墟上的民族而以。
從源頭看,中華民族實為四大文明古國中的小弟弟,但貴在“淵遠流長”。當其他古國都業已消失在曆史塵埃中時,唯剩站在領獎台上的第四名手捧獎杯,驕傲地把臉上揚成標準的45度角,接受眾人的掌聲。
人類文明史以及烏龜和兔子都證明了一個真理:跑的快的贏不過持之以恒的;當無法勝過對手,就衝著對手的墓碑微笑,此乃終極之勝利。
日落時分,找了一家正對著神廟的餐館二樓樓頂坐下,要了瓶啤酒,邊喝邊看著神廟們出神。
旁邊桌子上坐了三個青春洋溢的德國女孩,招呼我過去打紙牌。問了她們的行程,她們說剛剛高中畢業,將在印度旅行一年。
我大奇,仔細打量,姑娘們雖然都人高馬大,但一臉稚氣,一副未經世事的青蘋果模樣。於是問她們是否都有個富爸爸,她們異口同聲說:
“不!我們自己打工攢錢。”
我不得不再次歎氣,這是德國籍的藍妹妹軍團,為什麽?為什麽仗劍走天涯的都是女孩?
天邊一輪紅日緩緩滑落至神廟尖頂間,大而圓、紅且暖。一群群長尾綠色的鳥兒在神廟間追逐,箭一般飛劃而逝,複而折返,蛐蛐聲中帶著些許淒涼,讓我想起“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詩句。
紅日沒入樹叢中不見,天邊泛出神秘的紫光,大地漸漸隱入暮色,唯剩下一座座神廟尖塔的身影映在天際,像是一群坐在紫光中的老人們,孤寂蒼涼,凝重無語。
它們已經默默地遙看了千年的日落;靜靜地觀察了千年的滄桑, 它們必將還要再看千年,這是它們的使命,它們存在的目的。
當創造神廟的天才們早已歸於塵土,神廟將承載著創造者的精神和思想永遠屹立。它們是天才們留在天地間的問號,孤獨而執著地探尋著人類的終極之謎,那關乎生命的意義、宇宙的奧秘、人類的精神歸宿。
我在暮色中向著神廟舉起酒杯,一仰而盡。
我來過、我看過、我已理解、我將去探尋。
茫茫荒野,背影依稀。探索靈魂路上,我並不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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