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接近兩個月沒有發新片子了,差點忘了怎麽貼圖. 進入新年以來, 忙忙碌碌的也沒有間斷攝影, 隻不過離期望的好片子相去甚遠, 拿不出手來. 今天看看已有的收藏, 發現竟大有希望做成一個集子, 整理來整理去不外乎四次旅行的成果, 嚴格意義上隻有三次遠行, 也還都是半徑不超過500公裏的落基山脈中, 還有一次就是城市裏轉轉, 算是遊走似乎更合適.
而這些片子的主題, 雖然都是風光, 也還有些許區別, 由於最近讀書, 寫東西比較多, 想結合一點點散文來發. 題目也生搬硬套的起了個文縐縐的<光影四重奏>, 不過我確實寫了四篇小短文, 在這四篇小文裏, "我"就是我自己, 故事也都是攝影路上真實的故事, 也都是發生在最近的2個月, 甚至就是拍這些片子的故事(也有一些片子打亂順序擺放), 當然, 我沒有完整的記錄出來, 都是截取一些有趣的片斷, 這算是一種新的模式吧, 作品和作品背後的日記, 看起來應該更有味道.
這四篇小文中,<靈山的呼喚>是最近的一次旅行, 也是走的最遠的一次, 阿爾伯塔省美麗的國家公園Jasper National Park, 冬天仿佛仙境一般. 而"靈山"這個名字, 是來自一本很奇怪的小說, 書中充滿了意識流, 人稱變換, 時間空間交錯等等的文學手法, 所以我在寫這小文時候, 也自不量力的套用了這個模式, 淺嚐輒止的運用恐怕要讓人發笑, 不過意思還是到了的, 意識流, 時間空間交錯揉到一起,隻是人稱隻有一個.
<我的冬天>寫得很短, 主要是另一次旅行的一個片斷和感受, 那是去Waterton National Park了,就是和美國交界的一處很小的國家公園, 那次主要是去越野滑雪, 片子整理出來的不多.
<舊雪>的故事來自一次去班夫的短途旅行, 和一位攝影比賽上認識的朋友, 天氣糟糕透頂, 不過反倒有了一些不錯的片子出來, 其實越是不完美的環境越是激勵自己鑽研構圖, 效果往往並不差.
<最後一盞燈>沒有旅行的情節, 也是我在城市中閑逛, 上下班, 家周邊散步的胡思亂想, 攝影和人生雜亂的摻和在一起, 當然,也還有我最近讀的洛爾迦的詩集, 亂的可以.
就這樣胡亂寫的東西, 希望大家不吝賜教, 如果嫌煩, 直接看片也無妨, 隻是希望朋友們能夠給我多多留言, 不勝感激.
靈山的呼喚
<靈山>,是高行健的一部小說,獲得了諾爾貝文學獎, 英譯本叫做<Soul Mountain>, 多年前曾經讀過,不過 由於記憶的衰落,我隻大體記得故事的梗概和書中描述的當代人對於理想的深深絕望," 靈山就在河的那邊……當河那邊成為河這邊的時候,河這邊又成了河那邊, 永遠無法抵達".
我 從一開始學習攝影就喜歡拍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居住的環境,公路從城市中心湧出來,朝四麵八方傾瀉,遇到山就停下,環繞,並繼續向前,而我往往沒有長時 間駕駛的毅力,就在公路停下來的地方熄火,像劣質的引信,沒有引爆炸彈就戛然而止. 拍得久了,發現那些山都有了靈性,活了起來,無論我怎樣放置前景和中景,他們總是成為主角,我終於明白那其實是我自己內心深處的"靈山"在作祟,是我潛意 識幻化的形象,不能揮去.
我站在一個懸崖的邊上, 石子不時滾落,互相推擠著發出沙沙的聲響.那下麵是一個巨大的湖,黑色的一片,分不清是水還是冰,這山裏的冷空氣, 哎, 想必全都是冰了, 我想下去, 可又不知從何下腳, 就這樣傻呆呆的站著, 看著天邊太陽微弱的光線一點點變紅, 變黃, 逐漸擴散開來.
我是一個人淩晨3點出發的, 目的是拍攝Abraham lake的日出,留出來4個小時的駕駛時間, 這對於在山裏麵開車其實並不充裕, 由於野獸經常撞上過往車輛, 所以要開得很慢, 說起來人類侵占了他們的家園,改變了他們的居住環境,還要經常奪走它們的性命,而僅僅白天還不夠,夜晚也要令他們不得安寧,而目的有時候隻是一個愛好,比 如攝影,實在說不過去.
我試著找一條路下去,可無論腳踩著何處,都有石子沙沙滾落的聲音,我看了看時間,離日出還有半個小時,我在考慮回頭是否來得及,原路返回嗎?向前開還是往 回?去剛剛路過的酒店問問如何下到湖麵,我真笨,冬天為什麽要下到湖麵?下次再來是什麽時候?2個月後?日出後光是往山的另一邊打過去的,逆光或許更好看 些。
阿爾伯塔難得的三個大晴天促成了我這次去山中的行程,攝影還是需要好的光線的,尤其是日出日落,而好天氣從我剛剛出發就可以看得出來,天空星 海喧囂,月光皎潔,或者說亮得有些過分,掩蓋了路燈的光輝。我喜歡夜深人靜的時候開車,感覺世界仿佛屬於自己,而等到光明降臨,我已經到達了另一個地方, 沒有人認識我,沒有人知道我怎麽來的,自然而然就在那了。
我於是原路返回,石子路並沒有因為我剛剛踩過而平坦了一些,似乎更加高低起伏不平,這讓 我想起了小時候和鄰居家的孩子去爬木頭垛,那被人丟的到處都是的木材,總要令我花費很多氣力開辟出一條道路來,我曾很多次摔倒留下傷疤,居然也還樂得反複 玩這遊戲,而現在這崎嶇不平的石子路令我大傷腦筋,看不到盡頭。這時,紅色更加明亮,已經可以清楚的看見湖麵上的冰。
從卡加麗到93號公路的入 口,平坦如陽光明媚的下午在公園散步,讓人忘記冬天,而從93號公路入口開始,冬天轉了個身用嚴厲的眼神盯著我。一條沒有盡頭的冰雪覆蓋的高速路,兩邊沒 有護欄,沒有路燈,沒有熒光杆。我究竟為了什麽要遭這份罪? 我不是上大學的時候了, 現在舒服的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或者睡個懶覺都挺好, 拍出來有人看嗎?
我終於發現了一條捷徑, 可以通往湖麵, 雖然那捷徑被大塊的冰包裹著, 並不易察覺, 我還是發現了, 抓著路旁的幹樹枝往下滑, 真後悔沒有戴上我的icer, 現在隻能冒著跌下去的風險, 我有時候總是想是不是某一次我出去拍照就回不來了,就從某個懸崖跌下去了,或者掉到冰湖中沒有人救我,就這樣死了, 過幾天後也沒人知道, 遺憾的是我還沒有拍到這湖的日出,這令我遺憾,不過更遺憾的似乎是拍出來了沒有命出來整理。
月光漸漸稀疏了,可能是方位的問題, 我看不清路旁的指示牌,這該死的車遠光燈已經壞了,我伸長了脖子像一隻烏龜,垂死掙紮著,也是為了看到路上的小動物,我怕撞死他們,我自己的安危是一方 麵,另一方麵也真的想他們好好活著。有4個小時還是5個小時過去了?感覺很困。我又一次想起自己為什麽要來,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像一個人出去旅 行,總是計劃很多要在路上想的事情,比如詩歌,比如未來,比如一部電影的情節,可是真正在路上,想得最多的卻是我為什麽要來。
湖麵很粗糙,並沒有 想象那麽光滑,夏天被微風拂起的波浪凍成了美麗的花紋,大塊大塊的氣泡還沒有升到湖麵就被封在了冰下麵,我可以看到湖底下的水草和石頭,還有在水草中鑽來 鑽去的小魚,這湖底的世界和外麵的世界仿佛兩個季節,被一層不薄不厚的冰給隔絕了,我擺弄相機,看到遠方山巒的紅色映襯在這腳下的藍色上麵,我知道是什麽 召喚我來這裏了。
高速公路就快到了盡頭,我拐上了另一條岔路,然後又開了大概半個小時,我隱約看到一些樹木突起在石頭上麵,樹木的縫隙中可以看到 下麵是一大片黑色,我猜那就是Abraham lake了,我問了自己一路的問題似乎隱約有了答案。公路蜿蜒,兩邊生出許許多多的缺口,我本能的躲避著,直到一個很大的缺口吸引了我。那後麵有更大的一 塊石頭,我停了車,走了過去,仔細摸索著道路,繞到石頭後麵,我發現我竟然站在了一個懸崖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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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冬天
我 有一雙很大的雪鞋, 是我在加拿大生活了9年的見證.鞋的正麵光滑平整,中心的位置有帶子,可以把腳穿進去,像極了古代中國女人的裹足,而鞋的下麵,都是鋼鉤,上下坡時候保持 穩定.當然,最主要的作用是走在鬆軟的雪上不會陷下去,而這,成了我能夠進到許多車輛無法到達所在的工具,天寒地凍的時候,我會長出巨大的腳掌,搖搖晃晃 的尋找一處處風景. 如果路況更好一點,比如有兩條深深的雪道,我就會選擇越野滑雪進山,這是我更在行的一種方式,越野滑雪的雪板很細,每次使用前需要打蠟,以便粘在雪地上, 那形狀就像弓箭,一張一弛以獲得力量,不同的是滑雪者需要將那觸地的一瞬間轉換為前進的動力. 最早開始練習這項運動是為了健身,後來發現那可以幫助我更快的在雪地上行走, 於是這成了我冬天的代步工具, 很多時候比車子更有效.
冬天在山 裏拍攝有時候會遇到很大的風,這個時候我就會變成秋天的枯葉,被那風吹來吹去,而我也樂得如此隨風飄蕩, 我甚至會在風變得大得驚人的時候將快門放慢,滿地風雪就會變成一種有趣的"長爆流水", 而山也就不再是矗立在冰湖上麵,而更像是飄浮在大海上的島嶼,這島嶼在日出日落時分會被塗上許多顏色,太陽此時更像是舞廳裏的宇宙球燈,不停的旋轉,變 換,而我就在這背景下舞蹈. 風再大的時候,高速公路上開車也能感覺得到,我的車子小,經常被吹得左右擺動,此時我就會像醉酒的司機,無法沿直線前進,跟我攝影的風格倒有幾分相像,總 是以曲線的方式引導觀者的目光到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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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雪
<舊雪>, 是北島91年出版的一本詩集, 是流浪者之歌,跨越了時間和空間的概念,正如他自己的句子"我調整時差, 於是我穿過我的一生".
去 年的CPAWS頒獎禮上,我認識了Wayne,一個比我父親還大的攝影愛好者,他一個人獨居,開有一家門窗清潔公司,有大把時間揮霍在攝影上麵,不像我, 一個在數字的墳墓中偶爾探出頭來透口氣的人. 今年一月份我們一起去班夫拍風光, 我開車,高速公路延伸,兩邊的山巒如舊時放映機的影像,東倒西歪的呼嘯而過. 他跟我談起他的兩個女兒,一個在紐約學心理學,一個在溫哥華工作,而他自己,和太太離婚後,找到了相機這個情人,日子倒也充實. 他的攝影風格粗曠,不拘小節,這和他的性格倒不甚相符, 他講話謹慎,得體,常常想到很多,也充滿了對細節的注意,當然,還有對我粗野駕駛風格的畏懼.而我,卻剛好相反,我拍起照來就像個娘娘腔,肆無忌憚的尋找 著細節和簡約,完全不是生活中浪子的形象.
那是一個沒有光線的早晨,山裏濃厚的霧氣伴隨著雪花彌漫在空氣中,使我難以分辨景物的輪廓,舉起相機, 一片茫然, 就像處在一個巨大的浴室中,而手隻能出於本能的按動著快門. Wayne從開始拍照就沉默了很多,醉心於自己的創作,也不願打攪我的思路,這是典型的加拿大人作風,保持距離,每時每刻. 在加拿大呆久了,我是習慣於他們的這種"冷漠"的,而這樣和朋友外出拍照儼然已不是拉進彼此距離的方式,而更多的是一種儀式,那儀式驅除孤獨,也帶來新的 看問題角度,這不能夠完全從書上和思考中收獲,所以我也樂於為之. 就像寫作,如果缺少了和人的接觸,而隻是坐在書房中,就無法寫出打動人心的故事,哪怕出去看看也好.
回來整理片子,發現我的很多拍攝都模糊了,還 有鏡頭上大片大片的雪花印, Wayne的片子更糟, 白平衡嚴重失調, 我費盡心思的去尋找符合要求的出來,就像整理自己的詩, 每個文字都在我的腦海中無限放大, 那意境也就伴隨著被放大, 而這需要我非常努力的集中精神才能做到. 最後, 雪中的樹枝, 石頭, 廢舊房子成了主題, 一個沒有陽光的早晨, 將天空拋棄在我的作品之外.
經曆了一場極具的降溫之後, 落基山又恢複了暖冬的生氣, 餘留在公路旁的舊雪烏黑,殘舊, 就在幾天前, 它們曾活靈活現的出現在我的片子中, 打亂了我觀察世界的白平衡, 而給了我一個細細發現美麗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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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盞燈
" 當月光溢出,放牧著海水的時候,夢會被衝上,一片灰色的沙灘, 於是,我期待,星星攻占夜晚,世界從現實中蘇醒,將夢重新編織,去捕捉五彩的飛鳥。在城市的森林大火中,被燒毀的靈魂,和山巒一起隱去形狀,獵人,擁有最 後一盞燈。" 這首<最後一盞燈>是我這個月最近寫的一首詩,其中的幾個意象都是跟夢有關,而夢,又跟我的攝影不能分隔, 因為有夢, 我可以構造一些獨特的取景角度,以及去到指定的地點拍攝事先想好的主題.比如日落時分的操場, 紅色的落葉,岸邊的彩石,以及兒童玩耍的吊環等等,這些事物都曾在我的夢裏出現過, 也都在我的腦海中閃現過光芒, 我把它們拍出來, 呈現給別人看,也就從另一個角度讓觀眾走進我的內心,就像詩歌一樣傳遞著我的感情.
任何藝術形式的創作,都是一個痛苦的過程,需要反複的思考和咀嚼,在野外拍攝,最多的時候是俯身觀察小花小草, 抬頭看山, 天空, 遠眺森林, 然後捉摸著如何將這些元素結合成一張完美的圖畫, 也就是攝影作品. 記得有一次在Kananaskis拍攝, 晨霧將我淹沒, 日出噴灑在眼前景物上, 東一塊,西一塊,都是閃閃發亮的顏色,於是我沒有仔細推敲構圖, 隻覺得太美了, 我要把那山的形狀拍千千萬萬張, 而這, 是我犯的一個很大的錯誤, 尤其是當我臨走看到另外一個攝影師艱難的匍匐在地上拍攝一片落葉含著一汪水滴作為前景, 我頓時愕然, 後悔自己沒有認真的尋找不同的角度. 這糾纏了我很久, 甚至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我都無法集中精力工作, 總想著那錯過的方向, 浪費掉了的如夢如幻的早晨. 終於, 我無法抗拒誘惑, 再次驅車前往同一片水塘, 而這一次, 我花了很大力氣抬來了一棵枯樹投入到水中 ,藍色的像條大蛇, 又將一片附近采摘的落葉放到上麵, 立意為偶然落上的感覺, 而實際上這偶然中的刻意卻包含了一個星期的構思.
大詩人洛爾迦在談到創作時曾說過"請教了風,土地,大海,月亮,以及 諸如紫羅蘭,迷迭香和鳥那樣簡單的事物", 可見處處都蘊藏著風景, 哪裏都有美麗的痕跡. 能夠看到他們與否, 則需要智慧, 這智慧又跟一個人的閱曆, 天賦有關,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閱曆, 無論是讀書,旅行還是生活上的收獲, 都有助於攝影, 我想自己還遠未達到遊離在攝影之外而隻靠意向去拍攝的境地, 但是從最初練習就將其他藝術形式帶入倒不失為一種好方法.
我家附近有一個高中,被大 大的操場環抱著, 而這操場正是我日落時分散步的好去處, 冬天雪大的時候,操場上枯黃的纖細的草會被厚厚的白雪覆蓋, 一眼望去仿佛一片沼澤地. 我走上去的時候, 皮鞋將那雪壓得咯吱吱直響, 似乎是痛苦的呻吟,或者是幸福的歡呼,我無從知曉, 而背對著落山的日頭, 後背暖洋洋的, 即使穿著很厚的衣服, 也能感覺到汗毛周圍溢出的汗水, 我任由影子在前方帶路, 穿過一片小樹林, 看到了兒童玩耍的滑梯,秋千, 吊環, 我頓時想起來很多童年的往事, 而這些東西對於我現在, 隻是遙遠的記憶, 而並不真實存在著, 我慌張的爬上一個滑梯, 舉起相機胡亂調整著方向, 隻一瞬間, 我從鏡頭中看出去的吊環被黃色的光充填, 深邃的猶如傳說中金黃色的井.
最後一盞燈, 其實就是一把鑰匙,開啟美, 愛還有自由的鎖, 懂得審美的人心中沒有愛無法拍出最美的風景, 而不能夠自由的思考, 將功利,現實摻雜進來也無法取得進步, 這或許就是我對攝影的一點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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