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五號星期一。帶George 去看vet,驗血。因為覺得最近他很瘦,不怎麽吃東西。後背有些駝,右眼又渾蝕了。四月二十八號帶他去看的時候,醫生開的眼藥挺管用的。用完之後現在好象又不行了。
這個vet 是新找的。這次是頭一回看George. 因為離家近,yelp有些好評,正好我們也想多試幾家,希望能找到一個我們都喜歡的。
老醫生有些跛腳,走過來看到George ,常規檢查一下,說狗狗老了,瘦一些正常。然後帶到後麵去抽血。以前George 驗血的時候,拒絕紮針,能聽到他大聲叫,讓人心疼。這次一點兒動靜沒有。我就琢磨George 這麽乖啦!一會兒老醫生抱著George 回來了,說George dehydrated. 提起他後背的皮,半天下不去。老醫生給George 皮下注射了水,能管幾個小時。還讓我摸了摸George 身側麵真的一個大鼓包兒。然後老醫生緩緩地說,你們要mentally prepared. 狗狗情況不太好啊。這個時候真是晴天霹靂。狗狗從八個星期大一直和我們在一起十六年,隱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但是這一天這麽快就要來了嗎?我們怎麽這麽粗心大意,怎麽不知道狗狗已經病這麽重呢!
老醫生又說狗狗應該not in pain. He will know more once he has the blood test result the next day. 我們說還要帶狗狗度假呢。訂好的六月十號到二十一號road trip 去Vegas參加公司培訓順便多呆幾天玩玩兒。老醫生說George is not a good candidate for the road trip. 再後來他又說了些什麽,我都記不住了,恍恍忽忽就回家了。
第二天星期二,早上九點我們就打電話。老醫生說有一項指標BUN,正常是9-31, George 是177。還是兩項關於腎功能的指標也很高。基本上George 隻剩下不到25%腎功能。他讓我們考慮應該是時候put down了。他星期五開門隻到中午十二點,這之前我們做好決定都可以找他。我哭啊!George 看著還好好的啊,怎麽就能考慮這個了!他是吃的少,但至少還能吃幾口雞肉,喝水什麽的。
但是從星期三,六月七號開始,George 的狀態就變得越來越不好了. 每天隻能吃一點點東西,有時一整天隻能吃很小很小的一塊煮熟的牛肉沾上水。雖然這樣,隻要他吃下去,我們就很高興,又給他喝糖水,他挺喜歡。我們覺得他又增加一些能量,好和我們一起出去玩兒。
那幾天,我們溜狗的時候就抱著George 在小區繞圈走,象往常一樣。一邊走,一邊討論,還是決定一切按計劃進行。不會因為老醫生星期五下午不上班就趕著在旅途之前把George put down. George 從小就跟我們走東走西,搬來搬去,既然都已經訂好了,就走一步算一步吧。回頭看看那幾天,其實George 已經不怎麽吃東西,六月九號應該是最後一次撿到他拉的黃金條,他費了很大力氣,很小的一條。但是每次看看他的眼睛,怎麽忍心啊。他爸也說,這個決定一定要慎重,因為這個結果irreversible.
六月十號星期六,全家三個人兩個狗狗帶上注射器,糖水,特意買的背狗狗的袋子和其他狗狗用的水盆,糧食,行李就出發了。先去了Fresno underground garden. 本來不讓狗狗進的,工作人員看我抱著一個狗狗,狗狗一聲不吭,又那麽乖,我們還帶了上飛機用的dog carrier, 把另一個狗狗(老大)放在裏麵,留在reception,就讓我們參加了tour. 其實我們心裏一直很難過,越來越覺得跟George 時間好象不多了。也沒怎麽好好看,照了不少跟狗狗的照片,真想把時間留住啊!
天熱,實在沒心情逛了,傍晚直奔酒店往下。George 總有跟我們睡在床上的。那一晚也是。隻是這次他睡在女兒和我中間。半夜他突然爬起來把頭放在我胸口上。放好久,一動不動。淩晨的時候又掙紮起來把頭放在女兒枕頭上,緊挨著她,好像和我們說再見一樣。這是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的。
六月十一號星期天。George 已經比較虛弱,不吃不喝,糖水也不要,站不起來。右眼白蒙蒙的,渾濁的更厲害了。我不覺得他能看清東西。到Vegas四個多小時的路, 一邊開車,一邊討論,一邊掉眼淚。本來計劃是我們兩天培訓,女兒自己在酒店等我們,帶兩個狗狗,一天到外麵pet relieve area放他們三次. 但是現在George 這麽虛弱,怕女兒一個人照顧不了兩個狗狗。
其實出發之前,我們也google 什麽時候應該put down一個愚腎衰竭狗狗。網上的vet說是狗狗沒有生活質量的時候。什麽是生活質量?mobility, food. Fun. 沒有這些就是時候了。話說的容易,做起來太難了。還有一些文章說大多數人回頭看看,會後悔這個決定做的太晚,讓狗狗經曆一些不必要的suffer. 現在我回頭想是這樣的,我們後來又強行留了George 一個晚上, 真是完全出於為了讓自己的心裏好過一點兒,太自私了。
回到去Vegas的路上,我們就這麽一路走,一條一條的討論,在還有半個多小時就到Vegas的時候,我們三個人決定投票表決是不是當晚去醫院. 我想來想去,是時候了,George 已經不吃不喝,總要有說再見的時候。就說yes. 女兒也說yes, 我們兩個眼淚汪汪,不停流眼淚。他爸沒多說話,隻是把George 從後座女兒腿上抱過去,放在他自己腿上,陽光照著George, 讓George 再看看車窗外的風景。
我在出門之前google幾家醫院,不熟悉,隻是根據離酒店遠近和yelp大致的評論選了兩家。打了電話過去,reception 說因為是星期天,最後的一個appointment 是下午四點半。心裏非常難過。不喜歡被別人規定時間,尤其這一次,但是想想,還是約了。
到Vegas, 還是按原計劃到red rock canyon 轉了一下,那天風出奇的大。我們把George 裏在他自己的小毯子裏,又照了很多照片,恨不得把每一個時刻都留下來。
終於開車朝那個醫院去了。那一帶看起來比較瀟條,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星期天下午,人少,天熱,風還是出奇的大。走進去,reception 不大,一張條凳,窗口裏麵一個女工作人員麵無表情的遞給我們一個表格,要填所有的個人資料,包括駕照。我抱著George 坐下,他小小軟軟的身體,好輕啊。再也忍不住了,我哭得稀裏嘩啦。我跟他爸說,不行,這地方看起來太破了,咱不能把George一輩子最後留在這個地方。咱們走吧。他爸已經開始填表了,停下來說,聽你的。又問女兒的意見。女兒說聽媽媽的。我們跟reception 說再考慮,馬上就走出門了。然後他爸說,要不要到另一個醫院去看看,安慰我說咱今天不做決定,就去了解了解情況。
就開車去了另一個醫院。外麵停車場要大一些。門上寫了一串醫生的名字。營業時間也要到晚上十點。一進去,reception 很敞亮,一大圈桌子,好幾個前台。其中一個很和藹,問我們要做什麽。說明來意之後,她詳細給我們介紹了各種選擇,什麽時候會有醫生值班什麽的。我們真是病急亂投醫,還把George 抱起來放在桌子上,讓她看看是不是George 還可以好起來。她說了很多安慰我們的話,最後說,God forbids, if anything happens to George tonight, you can come tomorrow morning at 6am, the earliest. 現在想來,她雖然不是醫生,但是看得比較多,估計已經覺得George 走到最後了。
出了醫院,人生地不熟。我有一個左拐彎太急了,George 哇一口黃水吐出來。女兒手疾眼快,一下子用袋子全接住了。心裏更難過。又讓George 遭罪了。到酒店check in. 頭一次到Vegas, 前台給我們一個朝strip的房間。也沒怎麽看外麵夜景。哪兒也沒去。George 還是睡在女兒和我中問。我們鋪了好幾個大毛巾在床上。因為George又吐了幾口。夜裏風極奇大,可能在農村呆慣了,睡城裏高樓大廈不習慣,一夜沒怎麽合眼。George 也是翻來翻去,又在我胸口上躺了一下,但是沒再爬到女兒枕頭上。又吐了幾口,不多,他已經沒的吐了。我一夜都在問自己是不是因為自己的私心,讓George 無端的又多受了一夜苦。
早上起來,星期一,六月十二號。六點鍾過一點兒,我剛站在淋浴間把熱水打開,他爸在刷牙,就聽女兒一聲驚叫,George 掉到床底下了!我們趕緊衝回房間,看到George 直直躺在地上。怎麽可能呢,剛剛還躺在床中間徧右一點點,怎麽就掉地上了?!這得摔多疼!And he's seizing! 女兒哭著說,George is dead, I can't feel his pulse! 我趕緊把George輕輕抱走來。後麵有點記不清了。隻記得我說去拿車,讓女兒給老大拴上leash,他爸拿好包,趕緊去醫院。George 好象在我懷裏輕得完全沒有重量,也不抽抽了,很安靜,就象平時睡著了一樣。
到了醫院,填表,等醫生,眼淚流個不停。我們在一間很安靜的房間,牆上有rainbow bridge, 和一些其他狗狗的照片。有兩張是同一個Beagle, 女主人的頭發已經是由黑變白了。
一會兒一個年輕人進來說要把George 抱到後麵,在腿上裝一個Catheter。George 還要再挨一針,心裏真是難受極了。George 再次被抱進來的時候,放在他爸懷裏。我們不停的親親他,摸摸他,把他放在老大前麵,讓他再看看在一起十六年的兄弟。我們都覺得老大心裏明白。以前我們要是隻抱George, 老大就嫉妒的撓我們的腿,大聲bark表示不滿。這些天他也一直很安靜,沒怎麽叫。
醫生進來了,大致說了一些將要發生的事情。我很緊張。真的就要George 跟道別了?十六年就這麽過去了嗎?! 我們三個人都沒話,醫生問準備好了嗎?然後慢慢把針管推進去。等了等,用聽診器聽聽心髒,向我們點點頭。George 歎了最後一口氣,7:36am, 就這麽在他爸懷裏幹幹淨淨的,悄悄地走了。淚奔。
想起這兩個小家夥小時候剛到家,我陪他們在沙發上睡了兩個星期,因為他們剛剛到一個陌生環境,夜裏一直不停地哭。那會兒女兒還沒出生。這次在George 最後一個星期裏,女兒主動要求睡沙發多陪陪他。還有一次給他喂藥,咬我一口,手指頭劃破出血,又跑去打針。第一次搬進新家,他就在客廳新地毯上尿上幾滴,他爸追著他打,他繞著圈跑來跑去,最後藏在我身後,還伸著頭出來看他爸在哪兒。我們老笑著說George是個搗蛋鬼,盡惹麻煩。可是他從來沒出大事情,給口飯吃,晚上靠著我們睡就好了。連最後走得都這麽乖巧,時間都選得好。我們本來打算早上八點半出門去參加培訓,他就這麽走了,讓我們不用擔心女兒一個人在一個陌生的城市單獨照顧兩個狗狗。他一輩子跟我們在一起,東跑西顛的,普通人家的日子,現在日子更好點兒了,他卻走了。
我們本來就計劃在Vegas一直呆到六月十六號,周五,然後去大峽穀。周四下午把George的骨灰接回來。放在一個小袋子,還有他的paw print. 女兒一直提著。在大峽穀看日落的時候,女兒走到哪裏都執意帶著George。
後來提前一天回家。馬上給老大約了驗血。發現他的指標是77,也超過正常了。根據醫生建議,開始吃k/d foo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