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的軍狗
有人說為什麽不叫軍犬而叫軍狗?軍犬是部隊編製之一,執行特別任務,他是戰士!是戰友!而我說的這個故事,他不是軍犬隻能稱作狗,但是牠依然讓我感動,寫牠的時候,依然有種悲戚之情。話說七十年代,我參軍入伍在河南確山山裏的坦克部隊。部隊邊上坐落著幾個村莊,一日晚間,突然聽到一陣陣異於平常狗的叫聲在耳邊震蕩發饋,其聲音低沉渾厚有力,立刻引起我的好奇,轉頭詢問旁邊的老車長:
“車長,這狗的叫聲很特別,而且離我們連隊很近。 ”
車長輕輕一聲歎息;“這是五連那隻狼狗,可惜了!那麽好的一隻狗,生生讓五連的兵打殘了,這隻狗隻要見到五連的老兵就會撒尿。”
一日偶然從五連經過,突然見到狀如小鹿的巨大淺黃顏色大狗站在距離我十幾米的地方看著我,人生初遭見到如此巨型犬,令我汗毛豎起背後發涼,尋思如何逃跑避免被牠攻擊,再一看這狗的眼神,平和中露出膽怯,鼻子也沒有皺起露出發怒恐怖的獠牙。最關鍵的是牠沒有咆哮,隻是靜靜的在那裏觀察我。我心稍稍放下,細細的打量著絕對是從未見到的品種。說牠狀如小鹿一點也不誇張,因為牠的身高足足到我腰部,而普通狗最多到達我的膝關節,即使德國黑貝在牠身旁也低許多。隻見牠四肢有力的抓著地麵,大腿和臀部的肌肉線條清晰可見泛著亮光,小腹收起後肢抬起,她不屬於那種壯碩的犬類而是歸屬非常俊秀的哪種。寬窄適度並且修長的大嘴配上一雙圓棗大小的眸子,看上去非常漂亮帥氣。絳色發亮的鼻翼在微微顫動,感知著突然出現的陌生氣味。漸漸的恐懼在牠的瞳孔中慢慢褪去,頭部也微微昂起,擺出一副高貴血統的姿態凝視著我。或許是我從小養狗愛狗的信息包括氣味讓牠放棄戒備,牠開始對我輕輕的慢慢的友善擺起尾巴,似乎渴望我進一步對牠的親近。我小心的上前一步 ,牠立刻低下頭來,用無法形容的眼神望著我,這種語言我懂,我放心的繼續向牠走去。牠完全放下戒備,大幅度擺著尾巴,頭幾乎貼著地麵匍匐到我的身邊,我大受感動,不停的撫摸牠臉頰脖頸,牠看著我,眼睛裏流露出一種無法描述的善良真誠依戀,讓我迷醉感動。這種真誠的眼神在人眼中是無法看到的,足以讓人之惡念盡去。
眼神
回到連裏把遇到這隻狗的事情告訴老車長,同時又奇怪的問老車長五連怎麽會有這樣一隻狗?
車長說:這隻狗是幾年前五連的一個戰士去縣城過鐵路時,一列貨車從他眼前經過時一隻小狗從貨車上跳下來,這個戰士就把牠抱回連隊,從此這隻狗成了五連的狗,在五連慢慢長大。遺憾的是五連沒有一個是這隻狗真正的主人,喜歡時摸牠一下,不開心時就踢牠一腳,尤其是老兵,部隊呆的久了脾氣也大了,遇到不順心的事,往往是招呼這隻狗到身邊,然後就是狠狠踢幾腳,牠的淒慘哀鳴成了老兵的宣泄,日子久了,許多老兵都把牠當成出氣筒。久而久之牠就形成一種毛病,見到老兵就撒尿,這一毛病更讓老兵厭惡,接著又是狠狠幾腳。牠很可憐,沒人疼牠護牠,更可憐的是牠那無法改變的忠誠,即使踢牠打牠,牠還是不離不棄呆在五連,最可恨是那個把牠抱回五連的兵,牠已經一輩子認定這個兵,而這個兵卻不負責任的將牠棄之不管。任由老兵欺負發泄。
漸漸的牠長大了,長得越來越大。已經超出一般人想象,已經變成一隻巨大的狗。當五連兵們的意識到這絕對不是一隻普通的狗時,那坦克兵可以踢死牛的大頭鞋已經把這隻優良品種的狗徹底葬送了。五連的除了講講這隻狗是非常好的品種,估計是從國外專門引進半路跳車故事之外,依然是用大頭鞋伺候。
當時坦克兵冬季都是穿這種大頭鞋
聽老車長講完,想起醜小鴨的故事,為這隻可憐的大狗悲鳴,歎息有著天鵝般的高貴血統卻落得連普通狗都不如的命運。也許命運多舛症結是牠從鐵路貨車的一跳。這一跳,本是軍犬命,卻落得被大頭鞋經常伺候的悲慘宿命。
從此,我總是希望路過五連時能夠看到牠,有時會跑到夥房搜集炊事班啃完的骨頭用報紙包好給牠送去,幸運時可以陪牠一會,見不到時會把骨頭放在牠經常去的地方。我無法把牠帶到我們連,因為這是五連私有財產。有一次我在我們連遠遠的招呼牠,牠興奮的朝我跑來,就在此時五連一老兵抬腳踹去,硬是把她踢倒,聽到牠淒慘的叫聲和肯定留下的一片尿跡,我從此再也不敢呼喚牠。五連和我們六連並不挨著,中間隔著營部一棟房子,有的時候隻能遠遠看著牠。
冬季,到了牠的發情期,牠一小夥子總是站在五連菜地高高的坡上,向不遠處村莊眺望,發出低沉渾厚的呼喚,隻有這一刻牠才是一隻真正的犬,一隻好犬。
兩年過去,我們連因為組建新的坦克團離開了,那隻狗的命運也不得而知。我至今不知牠的名字,我想我不寫沒人會寫牠,甚至忘記牠的存在。今天想起我到新疆部隊養的一隻小花狗,喚起塵封的記憶,隨寫下這篇故事。
那隻狗比牠還高,不知是什麽品種
注;老車長把牠認作狼狗,其實不是,我查了許多資料和照片,一直找不到具體是什麽品種,在美國二十多年,看見許多大型犬,但是依然找不到五連那隻同樣品種。
05-16-2016 寫於美國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