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鳳龜龍 第五十四回
巨蟒一怔,連忙加了把力氣,鱗甲撐地,這才緩住。外麵一人道:“這麽厲害!這樣還拉不出來?莫不是真成了精?”另一人笑道:“他都神龍了,還成什麽精?不過是死力罷了。今個可不能由它的意,說什麽也得出來。我再喊些人下來幫忙,拚上百十匹馬,不信拉不出。今日大位勉強克定,王上雖將繼位,尚有不少人不服,這祭典之事可不能馬虎了。否則,若落人口實,大祭司罰將起來,你我都是死人。”
那巨蟒本來還不甚慌忙,這時聽得後麵幾句,忽然麵色蒼白,淚如泉湧,歎道:“劫數!劫數!”小白大驚,道:“怎麽了?是不是要上祭台?阿黑哥哥說,上祭台也不一定死的。那刺蝟乖巧些,上過好幾次的。”那巨蟒慘然道:“我本被尊為神龍,不是輕易上祭台的,但一上去,便是要神龍血祭。我先前還奇怪,怎麽這隻烏龜居然從裏麵活著出來。現在看來,肯定是有大變故,大祭司動了手腳,為人覺察,現在不得不把我抬出來,壓人口實。天哪,可憐我內丹隻差幾個月,就隻差幾個月就能成蛟啊!”
阿黑和小白都恍然大悟:原來那爐膛之事,根本不是年久失修,而是大祭司的一個極秘密的機關,用以在最後關頭,將不與自己之想暗合的龜甲等物換掉。想來先前那次,或許是以前的調換手法已被有些人知道,難以掩人耳目,又或許是情形緊急,大祭司一方來不及在前麵動手腳,隻得搶在眾人驗爐灰之前,動用這最後的機括。
外麵眾人越來越多,那巨蟒雖有小白和阿黑死裏幫忙,依然是杯水車薪,越來越難以支持。忽然,那巨蟒全身加速後移,眼看就要被拉出。小白知已絕望,撲地癱倒在地,放聲大哭。
那巨蟒忽然厲聲喝道:“小白,張口!”小白一驚,不自覺地抬頭去看。那巨蟒舌箭突處,一團光華如明月般的內丹,疾如星矢般直竄入小白口中。小白頓覺天旋地轉,劇烈顫抖起來。那巨蟒淚流滿麵,拚盡全力喊道:“小白,二叔去了!蟒族內丹,助你成龍,延我之夢,千萬珍惜!”
許久之後,小白顫抖稍平,意識才清醒過來。四麵皆寂,那巨蟒二叔已不知去向,麵前隻有自己和阿黑。二人皆知那巨蟒必是凶多吉少,自己等脫逃希望亦隨之而逝,一時間皆默默無語。
良久,阿黑才道:“你二叔遭遇劫數,無法可想,你若能繼承其誌,便是對他最大的安慰。你先別哭了,我們想想該怎麽辦吧。”說罷又道:“小白,你有二叔內丹之後,可覺力氣陡增?你看看能不能如你二叔那樣,擴增洞壁。”小白忍住悲痛,勉強試了一下,道:“我氣血翻湧,不但頭暈,連力氣都變小了。”阿黑安慰道:“別急,可能是你身子陰弱,內丹對你來說是陽性,又有些過強,需要適應一下。我們再等幾天,也許你就會運用了。”
忽聽外麵桀桀怪笑道:“我們可都是陽性,你既不會用,那就給我們罷!”小白和阿黑急轉頭望去,隻見好幾條外麵的大蛇不知何時已躥入洞內,正迅速要將他們包圍起來。顯然,他們已知洞中巨蟒不再,膽子頓時大了起來,趁機前來強搶。一條蛇嘿嘿冷笑道:“地蟒神龍內丹,乃是至寶,豈可浪費?不知多少蛇族夢想之物,卻被明珠暗投給你這個陰性小蛇,真乃暴殄天物。我看你不如幹脆拿內丹為嫁妝,老老實實嫁了我們,才是正理。”
阿黑怒道:“有我在此,你們休想動她分毫!”那蛇笑道:“你都自身難保了,還敢逞能?你以為我們真怕了你那破‘蛇龜’名號?”另一蛇也嘿然道:“先前有蛇王地蟒在此,大夥不敢造次。可如今蟒王不再,你以為我等還會溫柔麽?你馬上就會見識到我們的手段。”說話間,眾蛇已不由分說,直撲小白。
阿黑大驚,急忙衝上前去,便打邊叫:“你們誰肯擋我,為它人犧牲?”不料那些蛇居然身段如練,一頭追捕小白,另一頭卻能同時反過來堵截阿黑,便如能一心二用般。一蛇桀桀笑道:“醜大龜,想挑撥我們離心?這下知道我們的手段了吧?哈哈,哈哈!”
小白本就極不適應內丹,這下被群蛇追撞糾纏,更是氣血翻騰,無可抑製。眾蛇眼看其內丹就要湧出,笑道:“小美人,快吐,快吐!哥哥我接著,順便親親!”小白臉皮甚薄,聞此羞辱,更是無可控製。群蛇正是要她如此,更加倍地用下流之語羞辱撩撥。
小白再也無可抑製,情急之下,忽然奮力衝向阿黑,不及說話,內丹已激射而出,直中阿黑之口。群蛇大怒,急忙加倍圍攻阿黑,要逼其吐出。阿黑也知此內丹若被群蛇拿去,自己和小白定然萬劫不複,當下極力縮進龜甲,先行硬吞下再說。群蛇見狀,也都急了,紛紛將身搶入其甲,要阻他用力。但阿黑內丹既入,陽性相符,頓時力氣大增,眨眼間便將好幾條蛇硬生生夾斷。
群蛇見已無望,立刻便要回撲小白,挾以要挾。但阿黑既得內丹,身法亦是大增,搶前幾步,已將小白先行收入甲內。群蛇見他身法矯健,力氣倍增,連身形都似忽然大了許多,知光靠拚命已無*****製,隻得先行退出。
阿黑極力伸長脖子,極是痛苦,許久才長出了一口氣,道:“天哪,幸虧沒哽死。”小白眼巴巴問道:“安全了?”阿黑喘道:“應該是吧。我們趕快想一想。”
正在這時,忽聽外麵群蛇劇烈翻騰之聲,甚是暴烈。小白奇道:“難道他們自己又打起來了?有什麽好打的?”阿黑隱隱覺得不大對,想要伸頭出去,但又覺得現在情勢非常,還是不要冒險的好,忙道:“管它呢,我們先想辦法出去再說。你二叔指的是哪個方向?”小白搖頭道:“不是這裏,是那邊,在洞外。”阿黑隻得小心翼翼挨向洞口,準備一點點伸出脖子偷看方位。小白不願自己一個落在洞內,死活也要跟隨,也隻好由她。
阿黑極力伸長脖子,卻什麽也沒看到。忽然,阿黑脖子被一大力之人一把抓住,硬扯了起來,怒道:“這不是那隻神龜麽?怎麽沒有化成灰燼,還在這裏?居然還有條小蛇?”這一下猝不及防,小白嚇得大哭,但卻說什麽也不放手,隻死死霸在阿黑背上。另一人也奔將過來,怒道:“這哪是那神龜?那神龜早化為卜卦,乃是大夥親眼所見,還能有假?”
說話間許多人已奔了過來,各不相讓。先一人嘿嘿笑道:“我們親眼所見的,隻是天示二王子即位的卜紋,難以辨認是何龜燒成。可先前說好的神龜,卻是大家從頭到尾親眼所見的。各位都是懂行之人,當知龜紋細處甚是獨特,龜龜不同,可資辨認。我看這龜樣樣相符,根本就是先前那神龜。你們根本就沒有燒它,隻是拿了一個不知哪裏來的龜甲來騙大家,好廢掉大王子,讓二王子即位!你們該當何罪?”
後一人一時語塞,怒道:“胡說!這燒龜大典,是大夥親眼所見,連膛灰都當眾驗過,豈能有假?”那先一人冷笑道:“那你怎麽解釋這龜根本就沒被燒過?還活生生的在這裏?我看就是你那爐膛有假!先我就奇怪,那神龍為何身似有神灰之象,要來查看,你們死活不讓。這次要不是蛇窟撲騰混亂,不得不開,肯定被你們蒙混過去!你敢不敢讓我們驗驗爐膛和這個洞?”
那後一人心虛,極力要尋詞反駁,但卻一時難以自圓其說。眼看就要大事不好,忽聽一個極威嚴的聲音喝道:“吵什麽?吵什麽?讓開,讓開,那我來看看!”眾人紛紛讓開之餘,一名服飾華麗莊嚴的老者度了過來,正是大祭司。場麵一時安靜了下來。
那大祭司看了幾眼,忽然誠惶誠恐,拜倒在地,朝阿黑和小白叩拜起來。眾人一時不明所以,都有些呆了。那大祭司拜了兩拜,見眾人依然呆立,怒道:“你們都瞎了眼了?這是先王之靈所化,你們還不快快祭拜?”
眾人隻得連忙抬起阿黑和小白,恭恭敬敬放在一邊的小洞壁小土台上,跟著臉色陰沉的大祭司,搗蒜般大磕其頭。待到拜完,才有人小心翼翼地問道:“我等愚鈍,國師大人慧眼,認出此乃先王之靈。不知何以見得?”
那大祭司怒道:“你們都瞎眼了?這靈龜之身一日之內便大了這許多,有何凡龜能做到?必是先王托靈,浴火重生才致。且此龜神紋有先天八卦之意,更有靈蛇盤於背上,成一‘玄’字,分明是先王之靈托體,明示我等。你等如此愚鈍,實在太讓先王寒心了。”
隻聽另一人小聲道:“那……神龍身上餘燼,又作何解?”那大祭司怒道:“那有甚麽稀奇?神龍與神龜同穴,神龜浴火重生,身上帶有餘燼,交互於神龍身上,有何奇怪?你問此話何意?可是懷疑先王之靈有所不能?”
那人頓時嚇得不敢再言。大祭司見眾人懾服,冷冷道:“你等每見異象,思之不通,便當感慰神靈偉大,非凡人所能理解。豈可一有異象,便疑心神祗威嚴?可還記得‘神是不能被懷疑的’這一古訓?汝等如此信念不堅,若不從此洗心革麵,日後哪裏能入天宮?還不快快將先王之靈用龜龍船請出河外,香花禮讚,恭送先王?”
接下來眾人果然七手八腳,恭恭敬敬將阿黑和小白請入極豪華的香車之中,一步三叩,禮送至河邊龍船之上。萬口讚頌中,好風借力,七轉八轉,終於離開眾人視線,到了一處青草豐美、林木茂盛的河灣處。
小白這才放下心來,回想先前情形,兀自後怕。阿黑笑道:“放心,那大祭司已鎮住局勢,肯定不會再有人敢動我們的。我們現在終於安全了。”
小白長舒了口氣,道:“那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吧。這龜龍船,終不是久留之地。”但見外側一株大垂柳下,青草宜人,便道:“我們先去那裏休息吧。”等到了那裏,果然十分舒適安全。這時天已近晚,阿黑和小白已累了多日,神形俱疲,隻一放鬆,便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阿黑忽被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驚醒,急忙躍起,已是半夜。小白也被驚醒,緊張問道:“怎麽了?又有蛇來了?”阿黑示意她噤聲,慢慢張望,許久之後,才發現自己已被許多野草龜遠遠圍了起來。
小白嚇了一跳,道:“怎麽會有這麽多野龜?”阿黑道:“先別慌。估計是那些人見我是龜,便特意把我們放到一個到處都是烏龜的地方,乃是好心。隻不知這些龜在這裏幹什麽?隻遠遠地望過來,卻不近前?”
小白憂心忡忡:“不會又是陷阱圖謀吧?”阿黑皺了皺眉,道:“似乎也不太象。我們跟他們無緣無仇的。不會又是被你迷惑的吧?”小白大羞,怒道:“胡說!他們又不是……又不是蛇。我看是覬覦你的內丹的。”
阿黑心頭一動,沉吟道:“也有道理。不管怎麽樣,不可不防。”當下讓小白又大半藏回龜甲內,輕輕朝那邊烏龜喊話道:“列位大哥請了。我們兄妹隻不過在貴地借宿一宿,很快就走。希望行個方便。”
遠遠觀望的草龜群中騷動一陣,出來一隻大得多的老草龜,慢慢爬過來,道:“貴客莫要擔心,我等並無惡意。隻不過孩兒們見識短淺,忽然發現貴客兄妹風姿秀逸,一時失態,都想圍觀而已。”阿黑見他大大方方承認,又見四周果然是一些年輕些的草龜,成群結隊,伸頸攢甲,推推搡搡,一副又羨慕又不好意思的樣子,心下了然,便回道:“原來如此。在下兄妹是他鄉人氏,在貴鄉人看來,有些不同,不足為怪。”
那老草龜見彼此並不見怪,也就施施然爬近了些,方便說話:“既然如此,貴客便請在此先行休息一下。我等先行離開,以免貴客擔心。”說罷轉身去草龜群中呼喝幾聲,便要眾草龜散去。不料眾草龜三步四回頭,一個個你推我擠,東躲西藏,極不情願。那老龜來回幾次,依然未能驅散。
阿黑見狀,心下暗笑:“這些家夥都愛看美女,卻又都心虛,不敢開誠布公地來看。當真是草龜的性子。”但轉念一想,自己初見小白的時候,不也是這樣?想來,龜族看到美女時確實容易自慚形穢。此乃天性,有何可笑?
想到這裏,不由得有些可憐起那些小草龜來,提聲問道:“老丈,出了何事?”那老野草龜尷尬道:“孩兒們不爭氣,都想看看令妹,趕都趕不走,丟人得很。回去一定責罰。”話未說完,小白已噗嗤一笑,顯是也為那些草龜們的舉動逗樂。那老野草龜見情勢難治,小白也並未生氣,囁嚅道:“冒昧一句,不知可否請令妹出來一見,也好遂了這些不爭氣的家夥們的心願,大家都早點安生?”阿黑正待回答,小白已一下子躥出,笑道:“沒問題!這樣總可以了吧?”
眾草龜都目炫神搖,正自陶醉,那老野草龜已嗬斥道:“這下滿意了吧?還不快回去?沒長進的家夥,盡知道丟人現眼。”又轉過頭來對阿黑道:“賢兄妹莫怪,他們實是不懂事。”阿黑笑道:“不怪,不怪。”那老野草龜看了看他們,道:“二位遠來勞頓,有什麽可以幫忙的,如方位、幹糧什麽的,請盡管說。若是不需,老衲便告辭,賢兄妹也好早些安歇。”
阿黑一聽幹糧二字,心想:“我們龜類耐餓,又是男子,自是不妨。但小妹纖纖弱質,以前總是被寵著,倒也確實應該為她想想。”想到這裏,便對那老龜道:“多謝老丈。不知可有什麽吃的麽?”那老龜道:“有,有,多得很。我等多甚喜吃草泥,但貴客不同。我們有人間供奉的蛋清之類,可聊作點心。”說著便朝那邊還剩下舍不得走的草龜喊了幾聲。
過了許久,幾隻草龜果然帶來了許多雞蛋清,同時還采來許多各色野花,聞之欲醉。那老龜見小白欣喜,也甚高興,道聲晚安,便離開不見。小白久未進食,自是甚喜。阿黑見小白難得輕鬆一會,想起這一路來的顛簸,這一點點清淨實是難得,也就陪她好好吃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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