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鳳龜龍 第三十九回
阿易仔細找尋,但見水底水草岩石盤繞錯結,各色珊瑚、海葵、小魚等令人眼花繚亂,可就是找不到任何皇帶魚或是海龜活動的跡象。阿易有些氣餒,但好在海蟾早就警告過他不可期望過高,自也無可奈何,隻能放寬心態,繼續一邊尋找一邊打聽。
忽然,阿易發覺一處珊瑚掩映之處,似有海蟾所說的皇帶魚洞窟之象,而且還隱隱有微光透出。他頓時來了精神,急忙躥至那邊仔細查看。然而那光芒遠看十分真切,可真到近處,卻又覺其虛無縹緲,完全無可捉摸。來回找了無數次,總覺那光隻在自己永遠夠不著的前方。阿易越來越是鬱悶:“莫非我遇上了傳說中的蜃龍?”
正沮喪間,忽覺全身一震,眼冒金星,簡直象是整處海水,連同其中的諸物,都扭曲了起來。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阿易已覺一個極凶惡之物突從一叢海葵後麵躥出,斜刺裏向自己猛 衝過來。阿易大驚,急忙躥身斜避,但左肢一側還是被那物惡狠狠咬了一口,雖有金蟾內鱗相護,受傷不重,但還是痛得半死。那物見他居然有能力躲避,也被他驚了一呆,但立刻又恢複了凶相,蛇一般的身體一扭,大嘴咧開,又要攔住阿易的去路。
阿易見這家夥身形如蛇,滿嘴尖牙,忽然心頭一動:“莫非這就是皇帶魚?”但情勢緊急,來不及細想,隻得拚命撈住一根海帶,先滯住身勢,避過那怪魚攔截;緊接著吸盤交錯發動,順溜滑入一處岩隙所在,就勢用海帶堵住岩隙,免得那怪魚跟了過來。同時,自己則從另外一邊鑽出,大叫道:“你是不是皇帶魚?是海蟾叫我來找你問回家方向的。”
話未說完,忽覺一側海水劇烈晃動,漩渦猛起,光影閃爍,乃是三條奇形怪魚打成一團,正是自己最開始發現微光的所在。那正追殺阿易的怪魚見那邊戰事大起,急忙舍了阿易,加入戰團。阿易定睛看去,隻見那邊一條尖嘴怪魚,一條四鰭肥碩的怪魚,正和兩條蛇形怪魚惡戰,其中一條正是剛剛曾偷襲過自己的怪魚,而另外那條則更顯奇特:其身體腹部,簡直象是掛滿了各色各樣光芒奪目的圓圓珠狀物,那些炫目光影正是出於此處。
阿易一時呆了,不知該幫哪一方才好。那尖嘴怪魚一方搶得了先機,越來越是占上風,笑道:“嘿嘿,你們這兩個蠢貨,居然敢跟我們兄弟倆比手段?多少次叫你把鮫珠獻出來,你都裝聾作啞,又臭又硬,這下好了,非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這罰酒的滋味如何?”
那蛇形怪魚身有明珠,行動不便,越來越是落於下風,怒道:“鱷雀鱔,金龍魚,你們兩個才是蠢貨中的蠢貨!跟你們說了多少次,這是我們鰻魚的卵,根本不是什麽明珠,你們怎麽總還是來打我孩子們的主意?”那金龍魚微微一笑,道:“胡說八道!看起來象明珠,摸起來象明珠,那它就是明珠!你丈夫雖與電鰻王族有親,但他實在蠢得厲害,已白白放電去電那傻小子了,現在能耐我等何?你叫啊?你求啊?叫不來人幫你的話,你就慢慢受死吧!”
阿易恍然大悟:“我說怎麽當時眼前金星亂舞呢,原來是這海鰻魚在放電電我。嗯,我居然沒有暈倒,沒準又是那金鱗有些屏蔽之效。那兩個家夥必是埋伏在遠方,直等這海鰻之電耗掉,無法立即再發,便過來趁人之危。”
想到這裏,又見那母海鰻拚命保護腹部明珠卵,想起當初海蟾護卵的情形,不免對那海鰻起了些歉疚之心:“這些的確隻是卵,也就是好看點而已,又不是什麽金蟾珠。這些家夥怎麽這麽貪心,硬要來搶?看來這下這些卵是有些情況不妙。嗯,若不是我,想來那兩個家夥,也不至於這麽輕易得手。我是不是得幫幫他們?可他們會咬我的啊,剛才那咬的地方,現在還痛個半死。要是真被咬著要害,那還怎麽辦?”
還沒打定主意,那邊打鬥情形已急轉直下,鱷雀鱔的尖嘴已趁那母海鰻轉身不靈之機,含走了一顆明珠卵。海鰻夫婦怒極痛極,拚了命朝其猛攻,卻又被那金龍魚趁機偷了一粒卵。兩條海鰻怒發如狂,奮力護卵,海水攪得天翻地覆,可卻依然難以阻擋敵人攻勢。一不小心之下,母海鰻已被咬傷,四麵全是鱷雀鱔和金龍魚的奸笑聲。
阿易再也顧不得了,正要加入戰團,卻忽見鱷雀鱔和金龍魚一聲呼哨,抽身即退。那公海鰻雖然眼中冒火,但也隻能先救母海鰻。阿易咬了咬牙,悄悄尾隨鱷雀鱔和金龍魚,想要將明珠卵偷回來,稍事安慰。
鱷雀鱔和金龍魚得勝而去,兼且又都是海中橫行慣了的,自然沒有發現。過了許久,才終於來到一處極昏沉幽暗的所在,將那二卵放在岩床上,恭恭敬敬地叫道:“大王~~大王~~”
其音未落,一頭頭型略尖帶扁的巨魚突地躥了出來,血盆大口中利齒森森,怒道:“輕點,輕點!”那鱷雀鱔和金龍魚忙停下聲音,低聲道:“是,是。我們已遵照大王吩咐,跟那海鰻打了一架,同時還有點小小斬獲,敬獻大王。”那巨魚兩側腮裂開合,怒道:“斬獲什麽?正事不做,去搞這些小不拉幾的東西來?”
鱷雀鱔賠笑道:“大王莫要生氣,我等也是為大王著想。大王胸有大誌,隻缺龍珠。但七海水族找龍珠找了不知幾千幾百年,冒充者無數,真龍珠卻連個影都沒見到。我等疑心其實龍珠未必很大很亮,或許就隱藏於許多平凡之中,是以才這般難找。這對海鰻與電鰻和肺魚都有親,卵又有些異象,與明珠真假難辨,我等便想拿幾個回來給大王過過目,再好定計。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所謂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嘛。”
那巨魚哼了一聲,細看那兩個珠卵一氣,一尾將其遠遠掃開,冷冷道:“這兩個確確實實隻是明珠卵,隻不過有些電光火意夾雜而已,絕非龍珠。你們哪,真是因小失大。要是引不來正主,那可真是白忙活了一場。” 鱷雀鱔和金龍魚忙道:“是,是,我等該死。我等立刻再去跟他們打過,一定動靜越大越好,必要引得正主出現。”
那巨魚搖了搖腹鰭,道:“罷了,也不用這麽急。他們已放過一次電了,精力恢複沒那麽快。這時候去,他們未必能打起精神,再跟你們打出個大動靜。再說你們也累了,且先休息會。” 鱷雀鱔和金龍魚見大王不再怪罪,皆是大喜。
那巨魚見他們的樣子,微微歎息,道:“這事雖然做得不大對,但也足見你們兩個忠心。如今這水族中還肯私下喊我大王的,也真是不多了,更何況你們還本是淡水鱗族。”他頓了頓,又道:“想我鯊魚一族,本是龍族之後,水族霸王,可惜前有不倫不類的鯨魚礙手礙腳,近有妖龍作威作福,苦不堪言。可我鯊魚一族,畢竟從來沒有放棄這份龍族誌氣。這次的行動我不方便直接出動,隻能在外圍埋伏,攔截那些前來幫海鰻的家夥們。你們在前台務必要賣力些,隻要能引得兩派大動幹戈,便是大功一件。日後我登龍位,自少不了你們的封賞。” 鱷雀鱔和金龍魚齊聲道:“願為大王肝腦塗地!必要為我正宗嫡傳鱗族之後,奪回龍位!”
阿易聽來聽去,隱隱覺得其間似有一個大陰謀,但見那三魚正群情激奮,無暇他顧,乃是極好的時機,連忙趁機運用吸盤,輕手輕腳溜至那兩粒明珠卵所散落之地,悄悄挾起便走。他唯恐被尾隨發現,極力繞道,行動亦不敢大開大合。
等到那海鰻夫婦所居之處,鱷雀鱔和金龍魚又已回來跟他們打成一團。細看之下,果見鱷雀鱔和金龍魚雖占盡優勢,卻並不再偷卵,隻“鮫珠”“明珠”罵罵咧咧,堪堪將海鰻夫婦逼得用盡全力,動靜弄得特別大而已。但不知是周圍無物感覺到,還是前來增援的海鰻一方被鯊魚攔截,打了許久,也沒有什麽有分量的敵友加入戰團。
忽然,遠處暗流巨湧,排山倒海般襲來,幾乎連平衡都無法保持。這裏正打鬥得正酣的鱷雀鱔和金龍魚也如得了信號一般,立刻退出戰團,直朝那暗流湧動處竄去。阿易鬆了一口氣,將明珠卵悄悄送至喘息著的海鰻夫婦處,顧不得詳細解釋便退開。他正要審時度勢,忽覺情形有些不對,暗流波濤中隱隱似還夾雜著尖細的掙紮求救聲,心頭一個巨大的可怖之物浮現開來:“難道,這是那隻章魚海妖又來了?”
一想到這裏,阿易大是驚恐,立刻就想逃走,可卻又覺那聲音似有點象是水仙姐姐的聲音。阿易頓時心頭大震,熱血上湧:“難道是水仙姐姐被海妖捉住了?”當下什麽也顧不得,立刻猛衝而去,腦中隻一個念頭:“要真是水仙姐姐,我拚了命也要救她出來!”
待到終於衝近時,那暗流湧來處居然已平息了不少。阿易驚疑不定,但還是向前猛衝。果然,一個可怕魔影正在前方瘋狂舞動,還似在對一側的那條鯊魚大笑:“不錯不錯!你忠心可嘉,這次做的真是不錯。這次這麽順利就誘捕到這小妞,定要好好獎賞一下你!”
阿易極目望去,依稀中果見那海妖的一根觸手中似擒獲一物,長發在海水中無力飄散,象極了水仙姐姐。阿易滿頭熱血便如要炸開一般,不顧一切衝向那海妖之眼,怒吼道:“放開她!放開她!”那海妖猝不及防,忽見又是他來,頓時新仇舊恨齊齊湧上心頭,怒道:“好小子,居然還沒死啊!今個若不把你剝皮抽筋挫骨揚灰,難泄我心頭之恨!”說罷一把將那俘虜帶得擋在眼前,五六隻觸手齊齊出動,便要擒拿阿易。
阿易見他還不放手,立時奮起全力,趁其長觸手還未近前,搶先衝至其根部。那海妖沒料到他身法比上次又快了許多,頓時又被他衝近要害,以靈活見長的小觸手隻得鬆開那擒獲之物,回防阿易。阿易不閃不避,依然直取那海妖之眼。那小觸手即將纏到時,阿易忽然尾巴一斷,便如有靈一般,將那小觸手攔了一攔,自己反趁這勢觸及那海妖眼睛,狠狠抓了一記。他這一抓乃是處心積慮,饒是那海妖上次吃虧後眼膜又修煉過,也依然被抓裂了一絲大縫。
那海妖奇痛無比,更是狂怒,怒吼一聲,八爪齊動,排山倒海般將波濤貫了過來。阿易本欲借助金蟾珠的靈力,指揮斷尾去繼續刺激其傷處,但被這波濤震得暈頭轉向,無法控製身體。眼看就要被那隻小觸手擒獲,那長發之人忽然魚般躥了過來,一把將阿易推開,而且還發出了聲聲奇特的怪音,與先前的求救聲似略有不同。
那海妖像是極忌憚這聲音,觸手急忙再次捉住那長發之人,就要將其扼暈,似是生怕其再發聲。但阿易已得了喘息機會,立時再次衝向那海妖之眼。那海妖無奈,隻好又撤回小觸手回防。那長發之人頓時得空,求救聲自又再起。如此反複,那物怒極,吼道:“蛟魚,蛟魚,你死到哪去了?”但那大鯊魚卻如被震暈了一般,隻在遠處浮浮沉沉,肚皮都險些泛白,已是半死不活之象,根本不可能來幫忙,更別提鱷雀鱔和金龍魚了。
那海妖雖依然占上風,但卻愈鬥愈怒,忽然故技重施,一股墨汁又噴了出來,滿海又是一片漆黑。阿易已頗得金蟾珠之妙,此次雖不甚頭暈,但卻依然看不清方向。他想起小貝苗對海妖分神偷襲的恐懼,心頭大是戒懼,正要硬著頭皮硬朝一個方向逃去,忽被一隻手撈住身體,緊接著急速上浮,眨眼間便已至水麵,三兩下到了淺灘。
阿易這才終於長出了一口氣,放下心來。再看那物,樣貌與水仙姐姐似象非象,竟是一個人身魚尾的美女。那美女見阿易驚得說不出話來,慢慢調勻了呼吸,微笑道:“你別怕,我是鮫人,我不會傷害你的。剛才謝謝你救了我啊。”竟是人聲。阿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就是鮫人?這世上真的有鮫人?我居然真的找到了鮫人?”
那鮫人奇道:“是啊,我就是鮫人。你為什麽要找我呀?”阿易瞪大眼睛望著她,期期艾艾道:“我……其實不是找你的……不不不,我就是來找你的。我以為你是水仙姐姐,可是你又不是她……可是海蟾大嬸……不不不……是蚌族大巫師叫我來找你的。”
那鮫人見他語無倫次,也不笑話,隻靜靜聽著,直到聽到“蚌族大巫師”時,才微露驚異之色。她等阿易平靜了些,才慢慢一點一點問來。而阿易也不知怎的,居然就如真的被水仙姐姐問話一般,有問必答,一點也沒想到隱瞞什麽。
那鮫人漸漸明白了情形,微微笑道:“原來如此。這什麽‘大巫師’也真是的,這樣誤導人家幹什麽。要論海中光華,誰能及得上……?嘿嘿,算了,不說也罷。”阿易奇道:“大巫師在騙我?”鮫人笑道:“這個,也怪不得人家。再說了,你畢竟也找到了我,不是麽?人家也不算騙你。”
阿易恍然大悟,細想因果,也不禁折服:“嗯,說的也是。看來這大巫師的話,還真是句句玄奧莫測,隱有深意,就算不應在這裏,也必應在別的地方。他的話確實還是要聽啊。”鮫人見他連連點頭的樣子,微微一笑,道:“不過說到回家的路,‘大巫師’著實是抬舉我了。我其實大半總在海中,對陸上之事,其實也不甚知曉。倒是我哥哥……”
阿易本來甚失所望,一聽到她說起哥哥,頓時來了精神,急道:“對對對,大巫師說你哥哥本事很大,他什麽都知道吧?”鮫人不知為何,幽幽歎了口氣,道:“那大巫師真是多嘴。不過我哥哥確實縱橫古今,涉獵極廣,要是連他都不知道,這世上能知道的恐怕沒幾個。隻是我哥哥脾氣很壞,最恨跟人有關的物事。你家鄉爺爺奶奶都是人,隻怕他未必曾經留意過,即使留意過也未必願意幫你。唉,其實,我也正是因為……”說到這裏,忽然停下不說。
阿易奇道:“怎麽了?”鮫人歎息道:“其實,我們從小相依為命,這世界上最最疼我的,就是我哥哥了。不管我要什麽,他總是毫不猶豫。隻可惜,我們幼時曾遭大難,我哥哥精神受了刺激,時不時便會暴怒發火。一旦因傷心事起了刺激,他就會忘了讓我,直到把我氣哭負氣出走,他精神才會又漸漸恢複平複,趕緊要找我回去。這些年來,也幸好海陸雄主們皆知我哥哥名頭,從來沒有敢欺負我的,我才一直沒事。可是今天不知道為什麽,我隻是來調停鮫珠爭鬥,居然有海妖敢偷襲我。難道他們改變了主意,竟想用我來要挾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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