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五年。
我家最小的六妹(行八)一家人,因工作調動來北京。她是我家在齊地的最後留守者。
我家在齊市住了五十年(1935-1985)。這裏有我們九個兄妹成長的軌跡;有街坊四鄰誠摯的眼神;有童年、少年時代的朋友;有高大的穿天楊;有水草茂密的水泡子;有齊市第一座高樓——齊鐵管理局兼火車站;候車室中曾掛過我畫的宣傳畫呢……多少情思將我拉回齊齊哈爾。
看到我北邊的家、屋頂前的女兒牆拆了;看見少年時代的朋友老了,性格沒變;穿天楊又高又粗又多,樹葉沒人撿了;水泡子沒了,那些天鵝、野鴨、丹頂鶴都飛到哪兒去了?
六妹和妹夫在清理倉房。這裏的東西都可進博物館:兩台紡羊毛車、兩個火爐是俄式的、各種農具,手柄被爺爺磨得亮滑,這些東西都有資格進博物館。他們都被毫不留戀地處理了,似乎將我童年、少年都埋藏了。
六妹拿著一件東西不敢“處理”,“這個咋辦?”我一看震了一下,這是爺爺掛了三十三年愛犬S的狗皮。爺爺走了二十三年了,竟沒人敢動它。六妹不敢處理,就是後來的妹夫也不敢處理。他們處理其它東西都不問我,隻有這張風幹了三十三年的狗皮,太沉重了。它凝固著我們全家老少的歡樂、信任、依賴、掛念和最撕心裂肺的傷痛。
一九六二年爺爺去世前,他竟用了十年的時間以忠誠的友情和敬重的方式將狗皮掛在倉房北牆,以至他故去後也沒人敢搬動。
我接過狗皮撫摸了一下,“呼”一片飛絮如毛撲麵而來,弄得我滿麵滿身。我是站在倉房門口外,怎會有風由內向外吹?我知道S是有靈的,從前我每次回家它都這樣撲我。
怎辦?我不能帶你到北京。都說“入土為安”,是否這些年沒有安葬你,才讓我每想到你都淚流滿襟?
我拿一鐵鏟,找一高大的穿天楊,挖坑。
這是一九八五年春節,凍土深至少有1.2米。每挖一鏟僅幾厘米,如刨冰。妹夫幫我揮汗掄鎬,刨一大坑,埋下S——一個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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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媽媽原創,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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