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在北京時,我養過一隻小白貓。 傍晚抱著它出門散步,它膽小如鼠,趴在我胸前,兩隻前肢緊緊摟著我的脖子,就和後來嬰兒的小胳膊環抱著的感覺一樣。它還要把貓頭貓臉埋起來, 不讓人看。 有一次,玉淵潭裏遛彎的一位老太太竟然以為我抱的是隻小狗。
【那時候,住玉淵潭東門,一個錢鍾書家和部長樓之間的居民樓。和汪曾祺鬧不好也能攀上鄰居。那時候,也不知道那地點現在那麽值錢,住了兩年,等能換大一點兩居,就把這小兩居拋棄了,搬到北三環。以上雖然是事實, 隻不過是吹牛筆法。
而更深的事實是:那曾經的家,自己的房子,我根本不記得其路名,樓名,門樓名,甚至住三樓還是住四樓都完全不記得了。隻記得在那個公寓裏裝過塑料的地板,裝過熱水器,到軍博買過家具,賣家具的北京人兩口子三輪車給我送木頭沙發,還在我家聊到深夜不走。還有樓下不遠,燕京飯店(應該是)背後的菜市場; 還有門樓裏樓下一家鄰居是北師大的劉姓教授家。
而且,那時候根本沒聽說過汪曾祺,是出國後才得一本他的散文。從他寫槐花蜜養蜂人才知道他常去玉淵潭,也從東門進。不知道我見的養蜂人是不是那一對。不過在地上用拖把沾水寫倒字的那個老頭肯定不是他,圍觀的群眾中鬧不好有他。】
“北京”從來沒在我心裏留下痕跡。
但永遠記得我的北京小白貓。
(二)我大約五六歲時候,媽媽養過一次貓。每天夜裏小虎皮貓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鑽進我的被窩。天一亮,它就要把我抓醒。認為它是敦促我去上學, 十分討厭它。母親養東西,經她的手養過的,都最終成了她個人的朋友,和別人都不親。
能記的的是,家裏養過兩次雞。 第一次是兩隻公雞,名字大概是小青和小紅, 長得很威武。其中一隻每天都要尾隨媽媽去上班,從家屬院到班上,大概走路就是幾分鍾, 然後它再獨自回來。鄰居的大公雞是一隻愛攻擊人的,獨獨就怕媽媽的那隻公雞。媽媽總是說,它是送她並保護她呢。後來兩隻公雞死了,我記得清清楚楚,家人一起找了個地把它們埋了。可家人都認為不可能,就如我說能記得唐山大地震那年住防震棚,他們說不可能一樣。
第二次養的是隻盧花母雞, 勁兒勁兒的,誰都不理, 我們幾個也沒人搭理它。 但媽媽一下班,它就湊上去,媽媽怎麽摸它都不飛走。 養了應該有那麽好幾年,大家對它這種作態很有意見,於是暑假裏幾個閑人什麽事情都沒有,經常高聲談論老雞湯的味道。媽媽也不反對,說:“你們要殺,可以,反正我不殺”。她不動手,誰也不會,它就一直活到壽終正寢,埋了了事。
後來虎皮貓不見了,媽媽什麽都沒說,外邊找到一孩子,塞給他兩塊錢,過了一天,貓就被送回來了。 再後來,貓又不見了。 這次再也沒回來,估計媽媽也付不起兩塊錢了,就沒再養過貓。 後來除了那隻盧花母雞之外,在也不記得她還養過什麽.
很久很久的後來,我畢業讀研忙出國,媽媽偷偷養了個女兒。
(三)有一次打電話,我出國那年才出生的二侄女, 已經長大,伢聲伢氣問我是誰。“是你姑姑!” 當長輩我底氣很足。 “哪一個姑姑呀?美國的姑姑還是大連的姑姑?” 小家夥那邊不緊不慢。什麽?正欲急急盤問,媽媽把電話搶過去,遮遮掩掩,期期艾艾地,解釋了一番。
原來爸爸一次回他老家,他堂兄有個小女孩小學還沒畢業,爸爸“一看就知道是好苗子”。聽到這裏,我不由微笑了。
我知道爸爸那所謂的“一看” 是怎麽看的。小時候,聽爸爸問他非常寵愛的兩個侄子, 一個叫建軍一個叫建國。 爸爸問他們:“你們騎自行,我走路,一起從家出發,同時到學校, 咱們誰快啊?”“叔, 當然是我們快了。”建軍建國長大了兩個人都身高一米八幾,儀表堂堂。 但我想到他們,就想起父親鬧他們的笑話。 爸爸很有幾個類似的十分滑稽可笑的試苗題目,他對此也很自得其樂。
爸爸的堂兄當時立馬要求爸爸把他的女兒帶走,讓她去我的父母身邊去“孝順”我的父母。這倒不是先例了。自從二哥也考上大學後,就有很多親戚朋友們想把孩子送到我們家來“孝順”父母。父母隻收了一個他早年同學的女兒,那個姐姐在我家住,她比我早一年考大學,考取了那個很爛的高中裏唯一個本科。那個姐姐很高很漂亮很有氣質,我媽後來動了私心,想把她變成自己的二兒媳婦,剛給我二哥提了一下,就被我二哥氣得拂袖而走了。二哥不是又病,而是他正在初戀,我媽不知道,我知道,因為我偷看了他屋裏寫滿那女孩子名字的白紙。
這個親戚家小女孩來的時候,我還沒出國,隻不過我放假回家的時候,小女孩也是假期就被送回老家了。於是我一點都不知道, 我的父母不知道出於什麽奇怪的心理,那麽多年也不告訴我。後來女孩子考上大學讀計算機,再後來,小女孩又考上了我哥的研究生。畢業後她找到了一個很好的工作, 標準的大白領。現在每逢過年過節就給媽媽送單位發的魚啊肉啊的,比我孝順。
我蠻嫉妒她的。
(四)在國外上學,一般很晚才回家。有一次從公交車上下來,回家的路上,草叢裏就聽見”喵“的一聲招呼, 就輕輕的一聲。我給它“喵”了回去,於是一隻很小的小花貓就出來了,跟著我回家了。它餓得厲害,吃了很多香腸。吃完了,也不走,但最後我還是怕病菌,狠心讓它到陽台上去了,給了個紙盒子和墊子, 但不知道它在裏麵睡過沒有。以後晚上我開了燈它還來,吃點東西。 但次數也越來越少, 最終不見了。
可能並不是怕細菌,隻不過那時候學業很忙,自顧不暇罷了。
(五)對養花養草沒什麽興趣,寵物更不知道如何對付。可幾年下來,室內也已經花花草草,倒也沒忘給它們澆澆水。有盆竹子是買了房子後就添置的,好幾年後,有點老當益壯的味道了。現在已經年齡十年有餘,又跟著搬到了第二個房子。 不知道名字的芭蕉葉樹是兒子第一位鋼琴老師給的。
記得兒子從中國回來前,風風火火去買了魚缸,朋友也當成個大事,半夜送來一群魚仔,加溫器,和假山等等。有時候和兒子趴在魚缸前,看剛出生的BABY FISH,倒可以消磨半個時辰。兒子(寫文時候兒子還小)還曾建議給他買個哥哥和弟弟。
還有一盆是我們的香港人理發師的越南老婆給的苗,她是位綠手指。六七年中,不但長得很旺,還分了若幹盆,拿到辦公室還送人。去年的一天,我去理發,到了熟悉的小廣場,轉了幾圈,竟然沒有看見熟悉的招牌。大惑不解,問旁邊的店,才知道,理發師死了,一二十年的理發店關了。
有些人就如那位理發師,不愛說話,手藝很好,他們好像就是默默奉獻給一個社區幾十年,然後就沒了。就如花草一樣。
(六)現在家裏養一隻貓,六個月時從Humane Society 收養到家裏,現在四歲半(現在7歲半了)了。在家橫行霸道,為所欲為,卻也憨態十足,讓人疼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