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唉,我說,你們有誰要養貓嗎?”後排座位上的E從兜裏掏出手機擺弄著。
“我們家車庫裏鑽進了一隻貓,我們帶了它去動物醫院看,大夫說是英國短毛,名品!你們看!”。
十一月的蘇州,陰雨綿綿。車裏一幫人剛從陽澄湖品完大閘蟹加花酒,正無所事事昏昏欲睡往酒店趕。
“它呀,大概是我們隔壁那家老外留下的。他們搬走了,貓就扔下了,真不象話!”E指著照片,
“你們看,多好玩兒啊!我帶它去醫院做了檢查打了疫苗。看,這是它和我們家的卡皮在一起。多可愛的一隻貓!可就是和俺們卡皮合不來。卡皮喜歡它,老想和它玩,可它老是被嚇得要死,東藏西躲,卡皮就在後麵追。這貓嚇得鑽桌子、躲牆角。再逃不過,就到處尿尿,標識領地。我家皮沙發,絲絨被都被它尿過。 這下惹怒了卡皮,卡皮一怒了之下就睡貓舍,吃貓糧。小貓隻好上桌子和我們吃飯,卡皮更是嫉妒得不行,這下家裏鬧翻了天!唉,要不是和卡皮不對付,這麽可愛的貓我可舍不得送出去!”
E是位爽快利索的女經理,也是動物愛好者。!她家裏有隻可愛的Poodle貴賓狗叫卡皮,是她和兒子的寶貝,她這串連珠炮,讓大夥兒醒過酒來,也忍俊不禁!
“哎,我說,”E指指我,“聽說你養過貓?要不你把它領回去吧?”E遞過來的大屏幕三星手機上,是一隻圓頭圓腦毛色黑不黑藍不藍慵懶安逸憨態可掬的貓,真的很可愛!自己養貓的經曆已經是塵封的記憶了。不提也罷,這一提,倒掀起了埋在心底的酸甜苦辣!
聰明的“卡皮”
可憐的“英短”
(2)
那還是二十年前我和太太剛來美國讀書的時候。
那時,我們倆剛來美國一個學期,過了在美國的第一個聖誕節和新年,又剛分到兩室一廳的研究生公寓搬了家。新學期剛開學,上課啊助教助研的工作都逐漸上手、走上正軌。新家收了幾件舊家具,布置了客廳臥室書房。倆人每天早上一同出門搭路口校車上課,晚上一同從圖書館走回家埋鍋造飯,飯後再秉燈夜讀。周末補個懶覺或看場電影,或開車到學校健身房鍛煉,再去農貿市場和Albertson買菜。一切祥和安寧,真正像小兩口過日子的樣子了。
那是新學期開始沒多久的一天,晚上已經很晚,我倆都開始洗漱,突然接到住在學校另一側一個好哥們的太太打來的電話,說他們鄰居家後院的野貓產了六七胎小貓,很可愛,但最近不見了母貓,小貓沒人管,問我們要不要來看看,領養一隻。
心裏立刻有點癢。我家原來鄰居珊珊的奶奶養過隻大黃貓,是院子裏所有孩子的活玩偶。那年代沒有多少玩具,也沒啥兒童讀物。有貓玩兒就很好。母親也是喜歡貓的,見麵就會哄了珊珊家的貓玩,每次剖魚都不忘把內髒魚鰓留給它。養貓的好處咱自然知道,幹淨、省事、不煩。太太沒養過寵物,對毛茸茸的活物多少有些害怕。我說咱就去看看,看好了就養、看不好就拉倒!
於是深夜裏,兩個人披了大衣,開車出門。
進了朋友家,客廳裏昏黃的燈光下,隻見地板上一包看不清棉絮或是毯子裏麵,一團團蠕動著,黑白相間。朋友太太輕輕捧起一個,毛茸茸的,倆大眼睛,甚是可愛,大小約兩個多星期。太太的心一下就化了,捧在手裏把玩不止。最後的結果,我們沒有領養一隻,而是領走了兩隻,想著白天沒有人在家陪它們,有兩個小家夥在一起,可以做個伴!
開車出了朋友家,太太小心翼翼地捧著裝小貓的紙盒子。開到半路,才想起不知給小貓吃啥用啥,又扭頭去了Albertson。深夜Albertson的寵物架前,我倆逡巡半天,也不知所以。還是一位大媽看出我們的窘迫解了圍。她看了看小貓,說牙還沒長好,建議我們買貓食盆先給它們喂牛奶,又建議買了貓砂和貓廁所。
回家後就把食盆架起來,倒上牛奶。兩個小東西放到地上,馬上搖搖晃晃爬到食盆前吧嗒吧嗒大喝起來。看來是真的餓了。它們能吃我們就放了心。旁邊,太太鋪了條舊的大毛巾折幾層在地上,旁邊架上便盆,小貓的新家就算建成了。
雖然我們一直擔心小貓們會不會掛掉,但它們真的很皮實。不久就成了兩個毛球在家裏上竄下跳。雖是一胎所生,兩隻貓咪卻性格迥異。一隻活潑好動,充滿好奇,適應力強,從牛奶換貓罐頭再換普通貓食,它總是第一個嚐試。另一隻安穩平靜。每天就臥在那兒靜靜地看著你,或看著另一隻貓上竄下跳。它呢會費點心,轉貓罐頭,轉貓食,它都小心翼翼,一點點慢慢試,會花上好多天時間。
不久,小貓們都有了自己的名字。那個活潑好動的叫麥克熊,文靜的叫兮兮貓,感覺非常卡通可愛!
我們白天都呆在學校,隻好早上出門前給貓咪們食盆裏放足貓食和水,把便便盆裏放好貓砂。因為怕學校臨檢,還要把他們鎖在書房裏。晚上回來,就忙把它們放出來,替它們清理衛生。兩個家夥看到我們,總是非常高興。用鼻子身子蹭你,伴在你的腳邊跟了你去這去那兒,可愛而貼心。
但學校的公寓是明令禁止養寵物的。工作人員會每個月檢查一次。中間還有不定期抽查。這就苦了兩個家夥,不僅要被關禁閉鎖在書房裏,而且也不能出門。等到他們大了,就常常跳上窗邊的餐桌,用身子或爪子挑開窗簾向外看,非常好奇,也很滑稽!
小貓們一天天長大,漸好玩也漸操心。我們每個星期給它們倆洗次澡。還要定期給它們剪指甲。兩個貓都極怕水。一沾水就像殺它們一樣嘖哇亂叫,張牙舞爪。沾了水,它們蓬鬆的毛就塌下來,一隻胖貓立刻骨瘦嶙峋,可憐兮兮!等到洗完擦水吹幹了才又回原形。它們也越來越淘氣。經常會推開鎖不緊的臥室門跳到我們床上同睡。所以夜裏要有被毛茸茸的尾巴蹭臉的準備。活躍的麥克熊還對別人送太太的一株挺拔高大的君子蘭發生了興趣。不停地用那筆挺的葉子來練原地摸高。直到把所有的葉子一片片拔光。兮兮貓則會靜靜地臥在沙發靠背頂上,軟軟毛毛的給看電視的你當個頭枕,或是臥在你書房的腳邊,靜靜看你用功。因為這,我們總感覺性格上麥克熊是個公貓,兮兮貓是個母貓。其實是公是母,我們沒有經驗,到最後也不知道。
有了這兩隻貓,家裏也熱鬧了不少。我一個單身的哥們兒常常周末晚飯前過來,和貓們親熱夠了,就直接去了廚房擼起袖子忙活,我打下手。哥們兒四川望族出身,做得一手還講究的川菜。要麽,就是我們包餃子款待他。飯後住在樓下的好朋友兩口子常常上來,帶些太太打工的餐館剩的邊角給貓們打牙祭。幾個人就著電視聊天,其樂融融。
這樣住了大半年。到了十一月,原本雙雙讀博的計劃改變。太太提前畢業去了加州工作。我則為了轉學更好的學校還要在原地駐守半年。太太開車技術稀鬆,在加州隻能找公司附近的高檔公寓與人合租,寵物是斷斷不被接受的。我們的公寓過幾天也要有中國同學入住。聖誕節前一天,太太從加州飛回來,又見兩隻貓,親得不行。隔天聖誕,我和太太兩人把打好的行李裝上租好的U-Haul,把公寓和小貓托付給了新室友,我倆就駕車趕往兩千三百多英裏外的加州矽穀。
一月初從加州回來,一進屋,就見滿目狼藉,異味撲鼻。原來是室友答應好好的養貓承諾根本沒有兌現。可室友也是一頓抱怨,訴說小貓纏人搗亂的事跡種種。室友是一單身男,典型的國內好學生,生活自理都有些困難,再要他再護理兩隻小貓更勉為其難。如此又過了幾個星期,抱怨更多,摩擦加劇。如今已經開學,再換室友已無可能。從室友的態度,已經看出這兩隻貓咪在公寓的日子不多了,因為沒有他配合,是無論如何應付不了學校的檢查的,我非但不能留住貓咪,還有可能被罰款並被趕出公寓。
最終,苦想了幾日,決定把貓咪放生。
又是一天晚上,我駕車帶了兩隻貓咪回到領養他們的地方。內心裏,我希望他們的貓媽媽還活著,還在附近,還會認得他們,這樣兩個小家夥也不會太過無助。我把它們抱下車,兩隻貓咪靜靜地圍在我腳邊。我把貓食貓水盆放到牆角,它們也跟過來,低頭吃起來。
我就看著他們慢慢退遠。退了十幾步時,就見兮兮貓突然抬起頭,靜靜地看著我。我也停下來,不知它是不是要過來和我最後告別。它就那麽平靜看著我,一如它平時靜靜地臥在沙發上的樣子。好像過了很長時間,它又低下頭,和麥克重新大嚼起來。我趁機跑回車子發動了跑掉,不敢回頭!從它們到我們家算起,到這天剛剛一年。
第二天晚上,我又去了那個牆邊,隻有空空的食盆。遠遠地我又等了大半天,也不見麥克熊和兮兮貓的身影。它們就這樣從我的生活中永遠消失了。
這件事我瞞了太太很久。後來告訴她的時候,電話那頭太太哭了,說那兩個小家夥從小家養,哪在野外待過一天,怕連捕食都不會,一定是凶多吉少了。又說你咋沒想著把它們送到Animal Shelter?這一哭弄得自己更難受,更是責備自己想前想後,就沒想到求助的事。不過我們當時來美國讀書,忙得隻剩三點一線,很多門道都沒摸清楚。小貓們來我們家,一直是名不正言不順,沒有名份。當時我們又是窮學生,養貓已是奢侈,也不知道帶貓們去看動物醫生這回事,更想不到去Animal Shelter那兒尋求幫助。加上自己當時正在同時忙著兩篇論文,頭昏腦脹,更是抓狂,才出此昏招。想想真真是悔青了腸子。
同時也暗下決心,說這抓心撓肺、牽腸掛肚的勾當以後再也不做了!
以後,我和太太都很少提起這兩隻貓的事,更沒人再動議過養貓。
然後,是我轉學、工作 。幾年後有了女兒,我說我們就叫兮兮貓吧!過幾年又添了兒子,我說那就叫麥克熊吧。隨著孩子們漸漸長大,奇妙的事情出現了!我和太太在兩個孩子身上越來越多地看到了我們家兩隻小貓的影子。貓咪文靜安詳,凡事有板有眼,又多愁善感,可對新環境就是適應較慢。小熊則活潑好動,思路活躍,充滿好奇,適應力極強。兩個人的性格和原來的兩隻小貓驚人的相似。
每每和太太說起來,兩人總有種強烈的迷信(superstitious)和宿命感。我們不禁懷疑,莫非真是兩隻小貓來生轉世又到了咱家?
(3)
坐在車上,看著照片上的大貓著實憨態可掬,心裏某些柔軟的東西又被觸動了。可要我現在就定下來,未免唐突。更主要的,我們明年要回美國,我可不想看到當年的悲劇再次重演。於是順水推舟,把手機傳給了身邊的M。M是我團隊裏的女強人、工作狂。工作起來先生孩子都可以不顧。她以前有過一次失敗的養狗經曆,這次的貓咪對她大概又是個新的挑戰。
“真是挺漂亮的,”她一麵欣賞照片一麵辯解。“可我家先生不喜歡貓。我兒子倒是提起過!”
“這樣吧,我們都回家裏問一下。誰先定下來就帶走!”我最後拍板。
。。。
從蘇州乘高鐵回到北京,進家門已是深夜。睡覺前和太太說起貓的事,她好像也沒特別在意。我心說先看看M那邊。實在不行我們就接手照顧幾天,再送到寵物店去找個愛貓的人家不失為良策。
第二天一早,正在吃早飯。。。
“我昨晚做了功課,英國短毛真的很漂亮貓。你看它是這樣的嗎?”太太把iPad推到我麵前。照片上,一隻毛色油亮,發著蘭光的大頭憨憨地看著你。太可愛了。
“嗯,差不多!”我應付著。
兩個孩子不知我們在說啥,都湊上來看,然後就是一陣 “哦”“啊”。我把昨天的故事和他們講了一遍。
“Daddy, let’s adopt him. He is so cute!” 小貓首先跳了起來。
“Yeah, let’s have him!”小熊也附議,太太在旁邊笑而不語。
“養貓可是要花功夫的!換食,收貓巴巴,,還要洗澡啊剪指甲啥的。小貓還會抓東西,咬人,還會生病,很多事兒呢!”我警告他們。
但兩個小人兒早已經被迷住了,女兒抱怨起自己早就想要隻貓都沒有。
“要不,你們看看以後誰來照顧貓,怎麽照顧貓吧。”太太開導小貓小熊。這自然難不倒孩子們,他們兩個很快商量出了結果,還照媽媽的意思寫在紙上。大意是小貓回家後的日常照顧由貓咪小熊全權負責,兩人輪流。媽媽同時對小貓小熊也明確了約法三章,貓咪不能影響學習和課外活動,小貓不許上樓上飯桌,不許欺負虐待小貓。孩子們也都答應了,並且立字為據。
“孩子們很認真。那就打個電話問問?”太太商量道。
還能說啥呢,我拿起話筒。
可傳來的卻是意想不到的壞消息。一早M全家出動已經把英國短毛領走了!真讓人不可思議,這不愛貓咪的老公啥時被M說活了?忙又撥了M的手機。電話裏,M很興奮地說起他們全家剛把貓領回來,她老公不僅不反對,還挺喜歡!
消息公布出來,孩子們立刻像泄了氣的皮球,然後就是埋怨我早不說,動作又慢,失了先機!到了晚飯,太太還在在iPad上看養貓的帖子和貓的照片。
“我們要不要先去了解一下小貓出國的手續。要是不複雜,我們就去領養一隻如何?”太太提議。這個動議全家舉手通過!
於是第二天上午,全家開車來到麗水橋一家購物中心的寵物店。這是公司一位HR美眉鄭重推薦的。
寵物店裏,年輕精幹的女店長出來接待了我們一家四口。她很耐心地回答了我們關於貓咪防疫與出國的問題,告訴我們小貓移民美國可比人容易多了,特別是加州。總的說來,隻要開出中國的免疫和防疫證明,再辦出美國的入境許可就可以,這些都是花錢就能成的事。但是小貓一定要按要求打所有的的疫苗和免疫針。她們辦過很多帶了貓狗去美國的案子,這點做到就沒有問題。
聽她這麽一講我和太太釋然了不少。孩子們則臉壓在在玻璃門上聚精會神地看著玻璃房間裏的數十隻貓咪。那些個毛色各異的大小貓咪或動或靜,有的歪頭猛睡,有的閑庭信步,有的則上竄下跳。從小毛球到大胖貓都有,好不熱鬧!
牆邊是幾隻漂亮的小花貓,毛色黑黃相間,圓圓的腦袋大眼睛,一個個絨球一般,在地上活躍地滾來滾去。這些,據說是另一頭渾圓的金吉拉的後代。打聽了一下,這些可愛小貓價值不菲,每隻要價三千人民幣。
但這群小貓裏的一隻引起了我們的注意。他的毛色深灰,看不出條紋。但格外活躍,不停地竄來竄去,吸引了不少周圍旁觀者的孩子和大人的注意力。
“那是隻什麽貓?”我問店長。
“哦,那是隻流浪貓,大概一個多月大,剛剛斷奶。”店長回答“是店裏的一個員工在家附近撿的。估計是貓媽媽出事或不在了,小貓丟下了。現在我們代養,給找個領養的人家。”
“那隻小貓能收養嗎?要多少錢?”妻子問店長。
“這隻小貓是流浪貓,我們代養不收費。隻是要辦個會員卡,買貓糧貓用品都能打折”店長回答。“我們也會半年後回訪,了解貓咪寄養的狀況。”
真是蠻用心的服務。我和太太對孩子們說明了小灰貓的情況,兩個人都非常同情,一致選擇這隻可憐的無家可歸的小灰貓。
於是,2012年11月18日,在十九年後,我們家又迎來了一隻流浪小貓。因為貓的顏色,孩子們給它起名叫“Gray”。小貓新辦的健康證上,品種:無,生日:無。我們隻好讓貓舍的女經理給估了個生日。
小“Gray”來到家裏已經能夠吃貓食上廁所了,可還是個小小的家夥。隻手掌大一團,半尺高的墊子都爬不上去。看著可憐兮兮的。但隨著時日推移,每天似乎都在長大。一個月後,兩尺高的沙發就攔不住它。再一個月,一米左右的桌子就一躍而上,可謂進步神速!但搗亂的事情也時有發生 ----- 絆倒花瓶、推翻書架、上餐桌吃菜、把姐姐的毛線球推撒一地、跑馬桶裏玩水等等,莫一而終!
養貓還是有不少事情。小貓之前流浪,身上得了貓癬,癢癢的它老要去抓!這病討厭在還傳染人。我就被傳染過,身上起了癢癢的紅斑。好在我們堅持用藥,努力了幾個月才把Gray身上的貓癬徹底根治。此外,它還有耳蟎。這不僅要經常給它掏耳朵,還要往耳朵裏點藥。那藥是油性的,常常不小心被小Gray甩得到處都是。太太有時免不了抱怨兩句 ---- 老了老了,又有了養baby的感覺。
但Gray也確有可愛的時候,每天清早下樓來,它就從樓下沙發上跑下來,用身子蹭著你拱著你,然後輕輕地圍著你的腳打轉,哈人哈得不得了。困了,它就四仰八叉地仰睡在地板上,四肢攤成大字,身上的毛攤開來,露著肚皮,非常可笑!小Gray和其他貓咪不太一樣。貓一般都恐水,以前給那兩隻小貓洗澡就像要殺了它們。可Gray不會。它不怕水,還要玩水,衛生間關不好門它就會跑到馬桶上用爪子玩馬桶裏的水。每次洗澡,它總是靜靜地躺在臉盆裏,憑任我們放水把它身體大半淹沒,把它毛發濕透,再塗上浴液洗淨後再衝洗幹淨。然後是擰幹身上的水,用毛巾擦幹,再用吹風機梳子梳幹。這期間它都不大掙紮,非常配合!
總之,Gray是隻奇特的貓。
帶Gray去寵物醫院N次,每次都有人說,小貓真漂亮啊。醫院的張大夫經驗豐富,說你家的貓不是野貓,很漂亮,應該是美短和金吉拉的混雜,也許毛色不對才放棄了。對我們,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Gray現在是我們家的一員,我們都很喜歡它!
剛到家的“Gray”,可難拿它的特寫!
可憐兮兮的小“Gray”
“Gray”和它的行為藝術
(4)
轉眼,Gray在我們家已經有大半年。從一隻小毛球長成了一隻五斤多重的大貓。在家裏的地位也不斷變化。爺爺奶奶不叫它Gray,隻稱它“小小貓”,座次排在貓咪小熊之後,堂而皇之地成了我們家老三。我們成了Gray的“爸爸媽媽”, 貓咪小熊成了Gray的 “貓姐姐熊哥哥”。而貓咪這個姐姐也做得有模有樣,總是對Gray百般嗬護,全沒有我們不許上桌不許上樓不許上床等等的禁忌。Gray也投桃報李,和姐姐非常要好。常常靜靜地趴在書桌一角,默默地陪姐姐在台燈下讀書做作業。讓我仿佛又看到當年的那隻兮兮貓!
離別北京的日子越來越近,我們問了寵物醫院,說Gray免疫出關入關要兩個星期內辦才有效。也好,我們也正忙的四腳朝天地搬家回美國---- 訂機票,打包托運行李,打包隨身帶的,還有和各家的老人親朋們道別。待一切都塵埃落定,才有心情招呼小小貓Gray的事。
但等到開辦Gray的出入境許可,才想起它到美國的機票還沒著落呢!
這都怪我,因為小Gray沒有辦出免疫證明,就眉毛胡子都撂下了。也怨走前的事情太多!
於是跑到我們附近的那家動物醫院,因為多為周圍的老外服務,他們對這些個涉外的事情都還是比較熟悉。
但這一問,傻眼了!
醫院的老板稱,據他的經驗,美聯航六月到九月期間一般不允許寵物帶進機艙。能辦的隻有進貨倉。但貨艙進了活物要事先加壓加氧提前準備。如果不提前聲明弄不好就趕不上我們自己這班飛機,這麻煩就大了。因為那樣就要按進出口貨物清關入關,就不是個簡單的免疫證明的事兒了。
我一下懵了,忙給去了新加坡的一位同事打電話請教。這位姐原是是公司的HR主管,愛心泛濫,家裏收養了無數寵物,好多都是流浪的小貓啥的,成了她的心肝寶貝。她當年也是帶了她的寶貝大貓們出境。電話那頭很熱情,可結果卻是當頭一瓢涼水。原來這位姐就是這麽折騰了一回,還專門找了專門代理寵物外運的公司,負責出關入關折騰了很久。還花了不少的銀子!
離了航班起飛還有兩個星期不到,現在的境況咋又像回到的當年?@$^&&。。。 難道又要因此把小貓dump一回。這可真不敢想象!
當時身邊的幾個親朋好友都或直接或委婉地表達過他們要領養Gray的意思。弟弟打電話來說侄子敦敦非常喜歡我家Gray。 走前,我的同事M,就是領走“英國短毛”那位,早早就跑來堵在辦公室門口和我聊貓,Gray咋樣啊,境況如何,搗不搗亂啊,和孩子們合不合得來啊,一通神聊!我心說這強人美眉啥時候太陽打西邊出來,能談談工作以外的話題了?誰想她最後亮出了底牌:
“唉,那Gray在你家就獨一個,多可憐啊?你還大老遠帶美國去,費神費力!你看不如送給我,和我們家那隻英短作伴多好。我家那隻可老實了。”
M家的英國短毛的故事一直在坊間流傳。那貓是不是名種不敢說,但名種的架子是一定有的。它難怪叫“英國”短毛,繼承了英國人身上所有的毛病 ----- 高貴、孤僻、清高、不苟言笑,喜怒不形於色!每天就往哪幾角旮旯一蹲,整天也照不見幾麵。
“不行,我答應了孩子們,領了Gray就是一輩子的承諾,孩子們肯定也不答應!”說這話,連我自己被感動。大話也不多說了,立馬投入緊張的工作,開始給Gray找回美的倉位。
先找了我那同事推薦的辦理出國動物托運的公司,價格不菲 ,人民幣都在兩三千元。而且都不可能和我們同機。這就成了沒譜的事。誰會一趟趟把個活物小貓往機場送?失望之餘,隻好又電話打到美聯航,可國內114查的電話根本沒人接。捱到北京的夜裏又打美國的888號碼。第一個小年輕,幾句話就公事公辦地把我掛了,照他的建議網上又作一遍功課,還是沒有頭緒。不得已又打過去,這回值班的是個老太太,她耐心地聽我講完故事,說這事兒還得美聯航北京的分部管,但建議先找貨運部,不行再找客運部。老太太還給了兩個部門的內部電話。
這真是雪裏送碳。第二天忙電話打過去。貨運部的接電話的是位年輕女士,說話幹脆利索。她問了我家Gray的品種, 年齡,體重,免疫的證明後,說這貓不大,應該可以直接帶上飛機,不用托運,但要我再找客運部確認一下。忙又給客運部打過去,接電話的女士又詳細問了一邊Gray的情況後肯定地說,沒問題,但小貓放進一隻18x11x11英寸的專用背貓軟包裏。軟包一定要放在前麵座位下麵!而且,我還要為小貓買一個附加行李卷 ----- 就算是小貓的機票了。
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告訴了孩子,兩個人都跳了起來,然後,就是爭論誰背著Gray上飛機,你一言我一語,好不熱鬧!最後,經過幾次“剪刀錘子布”,決定還是由最細心體貼的姐姐來擔當。
於是無數次電話和124美元之後,在飛機起飛一個星期前,Gray赴美的機票和手續終於完備!
(5)
七月初離開北京的那天,萬裏無雲,天空湛藍。幾天豪雨後的北京,用一個少有的好天氣為我們全家送行!
清早,下樓,最後把Gray的貓廁所清空洗淨擦幹,把它沒用完的貓糧貓砂食盆水盆浴液除臭劑指甲剪毛巾驅蟲藥等等都封好放進去蓋上蓋,再膠帶封牢,做成了個托運的行李。
尊醫囑,Gray從昨晚就不給喝水吃食了。早上,我為了它一顆鎮靜藥。據說能緩解它坐飛機的緊張與焦躁。也能減輕暈機。
到了機場,換登機牌又和工作人員確認Gray上飛機沒有問題。唯一的要求,Gray的貓廁所的要送到特殊行李托運處托運。
帆布貓籠很嚴實,隻一側開了個紗簾,從外麵很難看出裏麵有隻貓。Gray在姐姐背上又分外老實,兩個大眼睛看著外麵,一聲不吭,非常配合。不然,T3航站輕軌裏,周圍站得的滿滿的一群嘰嘰喳喳、準備出國夏令營的半大孩子如果知道了,估計不會消停。
出關,過安檢都一切順利。過安檢時我們特地說明了這個籠子裏是隻小貓。安全員就提了籠子繞過X光機直接到安檢台,小心打開看了看說沒事,擔遲遲不把貓還給我們。過了一會兒,一個管事模樣的提著貓籠過來,也不給我們,而是讓我們跟了她走到出口處的一處櫃台。這裏原來是沒收違禁品的地方,櫃台後的桌子上,箱子裏堆滿了各式各樣的不能攜帶登機的東西。小熊不懂,自己在金山嶺買的一把彈弓也加到了裏麵。前麵一個老外是一箱工具。不能登機,托運也來不及,正在理論。那個小領導把Gray的籠子放在裏麵的桌子上就走了。
好容易輪到我們,工作人員又查了Gray的證明、我們的證件和登機牌,打了個電話,就沒了下文。我們一家不知如何處置,問了就說等航空公司的人。但左等不來右等不來,細問才搞明白,原來這機場也是鐵路警察各管一段。機場航空公司各自為政。這貓是航空公司允許的,也收了錢,機場可不想分擔責任,於是進機場後要找航空公司背書簽字,也是責任製的意思。
我說那我們就先把貓放在這,先把他們娘仨送到休息室再回來也不遲。
果不其然,我回來了一看,航空公司的人還沒到,又等了又十多分鍾,才來了兩個穿製服的。原來是要一路從前廳搭輕軌過來。問起來,說這邊的聯航的算空勤來著也不管。看來機構大了,官僚主義真免不了。
取了Gray,休息室屁股還沒做熱,就要登機了。走之前,又給Gray喂了最後一片鎮靜劑。
十二個小時之後,一家四口人和一隻貓已經在大洋彼岸。整個的旅行小Gray都非常配合,安靜的趴在自己的小布兜裏。姐姐放心不下,不時提起來看看。不久姐姐也昏沉沉睡了過去。機艙裏就剩下嗡嗡的空調聲。這噪音其實是小貓不喜歡的。但它都很好,隻是最後快降落的時候,有些小煩躁。小小的動靜驚動了旁邊坐著的幾位大媽, “誒,那個包在動?呦,快看,小姑娘還帶了隻小貓呢?”。
出關很順,取了行李,隻是在過海關時出了點小插曲。海關的工作人員一看我們大包小包,又知道我們是由中國返美定居,忙把我們招呼到一邊過海關檢查。先把我們的大箱小件全拉上傳送帶掃瞄一番。這還不夠,幾個帥哥美女又把我們的所有箱子都打開詳詳細細地摸了一遍。
我問其中一位帥哥,這不是機器照過還不夠,還要手摸?帥哥很老實,說機器隻能發現疑似,最後還是要靠手摸。
這一番折騰完,倒是啥違禁品也沒找出來。奇怪連我最不放心的國內的貓食貓砂他們也隻是問是不是原口袋包裝。看到口袋上的小貓頭像就二話不說放行。
一件件收拾起被翻亂的箱子可費了番力氣!等一切收拾停當,這才發現,根本沒有人理我們家Gray。剛才看著以為海關的美女官員提著Gray的籠子過來放在桌上。問貓咪是不是我們的小貓。說是,放下便轉身。沒有人要我們出示免疫證明,更沒有人問小貓的來曆。
這真讓人沮喪,辛辛苦苦辦下來的手續,竟然完全沒用!
十二個小時不到,一個家四個人一隻貓已經和熟悉的北京遠隔重洋!
飛機上,姐姐帶著“Gray”的布貓籠
尾聲
打開家門,進到塵封而又熟悉的家裏,顧不上別的,我趕緊架上貓廁所和貓食盆水盆。Gray從姐姐身上的布籠子裏出來,並不急著吃喝拉撒,而是先緊張兮兮地在家裏轉了一圈,這才湊到食盆上大吃起來。也可憐,從北京清早的禁食到現在,已經二十多個小時了水米未進了。
如今,從北京回美國不到一個月,可北京幾年的記憶在我腦海裏已經迅速淡去。美國的生活一切照舊而且熟悉,倒讓人恍惚中懷疑自己是否中間有個兩三年的斷層。隻有看見Gray在起居室懶懶地走過,才明白過去的經曆不是夢。
小小的Gray, 成了我們和中國的生活最真實的紐帶。
如今,它還在適應美國的新家。還在熟悉貓咪小熊的新夥伴們。這次經 過種種努力,Gray這隻北京街頭流浪的小貓最終和我們飄洋過海,又流浪到了美國,最後也會終老他鄉!不同的隻是身邊有了愛它的“爸爸媽媽”還有貓姐姐和熊哥哥。說到這兒,我不知該為Gray高興還是難過。也許是前世的緣分,也許是今生的命中注定,就像當年的兮兮貓和麥克熊到我們的家裏。從我們見到它的那一天起,小Gray就和我們一家綁在了一起,無論北京還是灣區,注定會和我們一起走過一段光陰歲月!
小小年紀,就飄洋過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