尿盆兒往事

尿盆兒往事

 

早上送孩子上學回來，家裏電視開著。隨便貓了一眼電視裏的雕花木床，太太坐在床上，老媽子陪侍一旁，一切看起來都很美好幸福，可是我心裏卻有個陰暗的想法：這房間裏氣味兒肯定好不哪裏去。以前，也就我們是小的時候，或者我們父母小的時候，或者更早，臥房裏的一個標配就是“尿盆兒”。“尿盆兒”還算是個相對文雅的說法，因為盆子裏裝的往往不止於尿。我小的時候，一個孝順爺爺奶奶的標準就是早上心甘情願地去給他們倒尿盆。很顯然，這是個很高的標準，不是很多孩子能做好。當然了，有些講規矩的家庭，公公婆婆也用這個標準老考察新媳婦，想來有點匪夷所思，甚至變態。

 

窮人家的尿盆兒可能是瓦罐，富人家的尿盆可能是個瓷盂，但擺放的位置，大致都是一樣的。我們那裏，盤火炕的家庭，尿盆隻能擺在炕前的地麵上；而生活講究洋氣的家庭睡床，尿盆兒就可以塞到床底下了。不管怎麽樣，就算蓋上蓋子，尿盆總之會散發著讓人不大喜歡的氣味兒，哪怕你洗得再仔細。床底下放尿盆兒，經年累月，床板子自然也會沾染尿盆兒的氣味兒，隻是住在房子裏的人習以為常了，但是那股味兒卻或大或小地就在那裏。所以，我看到電視畫麵裏精致的雕花床，總是會想到床底下還塞著一個尿盆兒。

 

我上中學的時候，社會已經是很進步了，不管窮人富人，但凡用尿盆兒的，都采用物美價廉，結實耐用的塑料盆兒，我們學生也不例外。按理說，學生住宿是不允許用尿盆兒的。想想看，一個宿舍裏放上四張高低床，住著8個人，尿盆兒放在誰床頭，人家都不願意。當然了，8個人的宿舍，那是高級的。我在中學念書的時候，一個宿舍住著20個人。不管是8人間，還是20人間，我們都住在平房裏，上廁所得去或遠或近的公共廁所。

 

男生皮糙肉厚，都住在20人間；女生要嬌貴些，自然是住在8人間。華北的冬天是寒冷的，特別是夜晚。如果你不曾深刻領會“寒風凜冽”是啥感覺，數九寒天到我老家，夜裏上一趟廁所都全明白了。上廁所，對於我們不算個大問題。除非大號不得不去公廁，小便我們都在平方前麵的自來水池子裏“便宜行事”了。女生自然不能像我們一樣不講究，可是在烏漆墨黑的半夜去公廁上廁所，對很多人都是個挑戰。且不說冷，西北風吹的樹杈子嗚嗚作響，遠處又時不時傳出夜貓子的幹嚎，著實嚇人。還有更可怕的，同學們傳說裏總是說村子裏的閑漢夜裏在女廁所附近轉悠。於是乎，有些女生就買了個塑料盆，必要時權當便盆使用。

 

我有個熟識的女同學，她住在8人間的上鋪，其下鋪的女生就在使用尿盆。女同學跟我抱怨，尿盆兒的氣息如何讓她徹夜難眠。我問她，既然尿盆兒的氣場如此強大，那其他同學是不是被熏得難受。女同學說不然，原來她們的宿舍都掛著簾子。下鋪的女生的床簾子很長，一直到地麵。尿盆塞到床底下，基本上氣味兒不能橫著走，隻能順著床和牆的縫隙向上擴散。所以熏不到別人，隻會熏到她。

 

我當時在學物理，腦子裏盤算著空氣是如何對流，才能把氣味兒從床底下帶到上鋪。結論是這個下鋪女生的體溫一定是高於常人，以至於她的尿溫度很高，加熱了空氣，引發對流，才熏到上鋪室友。女同學對我的解釋很不滿意，因為她不在乎下鋪女生的體溫，隻在乎自己能不能睡不著覺。當然，我除了對溫度有興趣，還對於下鋪女生在7個女性室友的注視之下，蹲在塑料盆上小便，心境到底如何。我和下鋪女生不是朋友，自然不敢問她，因此答案也就不得而知了。

 

上鋪女生是我的朋友，她遇到了難處跟我說，我就得幫她出主意，想辦法解決問題。我不明白為什麽宿舍裏另外6個女生能夠接受這個尿盆的存在。大概的解釋有兩個。第一自然如我朋友所說，尿盆兒塞床底下，隻會讓她難受，幹擾不到別人。另外的解釋就是下鋪的女生是個大姐大，每人敢惹她。不管原因到底是什麽，這都難不倒我，我有辦法讓那6個女生忍無可忍。按照我的建議，朋友的周末返校的時候，從家裏帶了個錐子，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在尿盆兒的底兒上紮了幾個小眼兒。紮完之後，她就假裝感冒，跟老師請假回家了。

 

一周後，我朋友再回學校的時候，發現宿舍裏發生了好大的變化，宿舍裏的床簾子都被拆掉了，地板上也有清洗的痕跡。有室友跟她說，她的下鋪女生，連尿盆兒都用不好，尿的滿地都是，搞得宿舍跟廁所一樣。室友們受不了，一起到輔導員那裏把下鋪女生舉報了。輔導員跑來檢查，拆掉了所有的違規床簾子，讓下鋪女生扔掉了尿盆子，還罰她把地板好好洗了一次。聽朋友說起這事兒，我心裏對下鋪女生充滿了歉意，又暗自慶幸她沒發現尿盆兒底部被紮的小眼兒。她若真是大姐大，我們必然沒好果子吃。

 

事情過去多年了，看見床鋪我還會想起這段尿盆兒往事。小時候常常自作聰明，有人幹壞事兒的時候，總是自告奮勇地出主意，估計也沒少傷害到人。可我終究還是善良的，做了壞事兒總是後悔，因此幹一件壞事兒，會糾結很久。我寫的尿盆兒往事自然不文雅，但應該也不算太惡心。誰要是想看關於尿盆兒的深度描寫，請閱讀王小波先生寫的《我的陰陽兩界》。讀後，您就知道尿盆兒有多高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