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初,一個寒冷的清晨,天空飄著霧氣,街上響著稀稀落落的自行車的鈴聲。徐爽起床後,梳洗完畢,拖起兩個皮箱走上了東海市的大街。她要去飛機場,趕乘去北京的早班飛機。這是她平生第一次坐飛機。在東海呆了二十年,她竟搞不清飛機場的具體方位,不知道怎樣乘車去那裏。
她又開始問路了。與二十年前那次問路去礦院不同的是,她現在不但能聽懂當地話,還能說上幾句,以假亂真。相同的是,她是孤獨地來,還要孤獨地去。
她終於趕到機場,並順利登機。隨著一聲呼嘯,飛機衝向藍天。她俯視著腳下的大地,內心有一團憂傷的氣流在湧動,眼中有一種晶瑩的東西在閃爍……
在北京的一個星期過得很快,徐爽和媽媽拜訪了幾個親友,和姨媽一家照了相,吃了幾頓飯,又上街采購了衣物,即準備踏上遠行的路了。
在出發前的一個晚上,母親將一個用白布裹著的小包塞進了徐爽隨身帶的手提箱裏,告訴她,到加拿大後再看,也許有點用。
第二天,徐爽在首都機場與媽媽和姨媽一家惜別後,獨自登上了由北京飛往多倫多的班機。
飛機起飛後,她透過白雲,注視著腳下的大地,似乎有一種被連根拔起的感覺。她的思維變得遲鈍,思緒在不著邊際地徜徉:“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到哪裏去?”
“現在我給大家演示一下如何係安全帶……”
空乘服務員的話,打斷了徐爽的遐思。
飛機慢慢晃著將大部分旅客送入夢鄉。徐爽毫無困意,她忽然想起了母親送給她的白布包,她等不及到加拿大再看了。她從手提箱中將它取出,打開了外麵的白布,裏麵還有一層花布,用別針別著,她小心地將它拿掉,又將花布展開在腿上。裏麵的東西呈現在眼前:
一本藍色的巴掌大小的工程師聘書,是爸爸的遺物,第一頁上有爸爸的一寸黑白照片,他正看著徐爽,微笑著。“聘書”下麵,是一遝子剪報,大都是關於養生保健方麵的。再下麵,是媽媽親手從報刊雜誌上一字一句摘抄下的“妙語佳文”—— 徐爽早就知道媽媽有這樣的愛好。突然,一頁手寫的字跡映入眼簾,那是一篇短文,它的題目是:《快樂墓地》。徐爽禁不住讀下去:
“非洲一個叫撒拉的小鎮上,有一個叫布基的老人。布基的一生都過得很不愉快,究其原因,無非是他人生的許多目標都沒有實現。布基在臨死前的一段時間裏,終於領悟到:人無論是什麽情況下,都不應該以犧牲自己的情緒為代價。
他認識到這一點,已經太晚了,他已經得了重病。布基不知道自己在臨死前還能做些什麽,他希望世上所有的人都不要像他。
最後,他試圖為後人留下一點文字。他的墓碑是這樣寫的:我是一個本應該快樂的人,雖然我的一生也遇到了許多麻煩,但我相信,這一切都並不嚴重。我卻因為這些並不嚴重的原因,而一生並不愉快。我是多麽傻呀!我希望活著的人不要像我,不要總是讓自己處於不愉快之中。自尋煩惱,這大概是人生中最大的自我冤枉。你何必要冤枉自己呢,不要這樣做。
布基沒有想到,他墓碑上的這段話,給人們的印象有多麽深刻,因為這是一個臨死者對活人的忠告。
後來,很多人都向布基學習。他們在臨死前,紛紛要求葬在布基的左右,與布基作伴。他們留下的遺言,也都如布基一樣,告訴活著的人們,應該怎樣生活和熱愛生命。
請看這些遺言:
……”
徐爽沒有看清那些“遺言”,因為讀到那兒時,她的視線有些模糊。她下意識地用手背抹了抹雙眼,接著讀下去。
“所有的墓碑上,都是普通人曆經一生的體會。後來,人們就把這裏叫做‘快樂墓地’。很多人甚至驅車幾百公裏,到‘快樂墓地’轉一轉,換一換心情,聆聽一下死者的教誨。”
文章下麵有一行小字——“母親為小爽摘抄”。
徐爽再也忍不住了,她埋下頭,在飛機的顫動中,淚水穿過她捂著臉的雙手,流下來,打濕了薄薄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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