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乃黃花》第七十三章 清夢
朱高熾兄弟三人都登上了燕京王府停在運河碼頭幾個月等他們回家的官船，馬三寶安排好世子們的馬匹後，沒有及時發船，朱高煦心急的說：“馬大人，我們趕快走吧，要不是我舅舅又殺過來了。”
馬三寶鎮定的說：“你舅舅不會來了，放心，我還有任務。”
“什麽任務？”
馬三寶沒有繼續搭理他，而是走到船下，來到楊紅玉身邊一起朝遠處張望，不一會月色下劉萱疾步走來，看到馬三寶後，馬三寶行禮說：“師父快上船！”
劉萱摘下麵具，擦了下額頭的汗說：“讓楊紅玉這次跟你回去吧，我在應天府幫燕王留心這裏的動向。以後楊紅玉就跟著你吧。紅玉，過來。”
楊紅玉走過來，劉萱像交代後事般拉過楊紅玉的手放到馬三寶手裏，望著他倆囑咐說：“紅玉你以後就留在馬三寶身邊，照顧他生活，你可願意？”
馬三寶沒有點頭同意一臉猶疑的欲言又止，可是楊紅玉被師父說中心事，歡喜的害羞點點頭，可還是嘴裏舍不得的說：“師父我走了，那你怎麽辦？”
“為師在朝天宮有別的道士作伴，你回燕京後多和你養母處處，她肯定非常的想念你。”
馬三寶看到劉萱當麵托孤不好拒絕，隻好順著劉萱的心思點頭同意，看到劉萱放心的樣子，馬三寶給劉萱行禮後說：“師父我看著你先離開。”
劉萱聽後給他們倆說了聲：“一路珍重。“
轉過身剛要走，就見馬三寶眼疾手快的在劉萱背後點穴，劉萱沒有防備一下子昏厥過去，馬三寶一把抱住失去意識的劉萱和楊紅玉說：“快上船，開船！”
楊紅玉幫助馬三寶把劉萱安置到船艙一個單獨的房間中的床上休息，馬三寶出了房間關上門，就看見朱高熾和朱高煦兄弟二人在門外好奇的打量著他，問：“你抓個道姑幹什麽？”
馬三寶解釋說：“道衍法師安排的，她用道法救了你們，回應天聖上不會放過她。”
朱高煦眼睛睜大大的不敢相信的問：“就她這個小身板，救我們？“
朱高熾沒有說話，他記得自己的王妃母親表麵上很大度，一輩子沒有怕過任何女人，唯獨暗地裏非常吃醋父親和這個道姑的親密關係，父親叫這個道姑姐姐。那時候自己還小，不懂事，但是這個道姑在萬壽寺和道衍在一起半年的時間，父親那段時間經常是如同住在萬壽寺一般早出晚歸，高貴氣度偉岸非常能容人的母親臉色非常的難看，直到這個道姑離開後，母親臉上才有了笑容。
現在這個道姑又被偷襲打暈帶回燕京，看來是父親單方麵放不下她，父母之間有好戲看了。朱高熾拍拍弟弟的肩膀說：“人不可貌相，她可是劉基的女兒，聽說比他的兒子們法力都大，皇爺爺殯天之前最後召見做法事的人就是她。“
朱高煦一臉不服的跟著兄長到了茶室，在皇宮受了幾個月鳥氣終於到了自己的國度般，朱高煦紈絝子弟的作風像漏氣一樣全跑出來了，一個人橫躺在椅子上吃水果點心喝茶，嘴裏還念念叨叨問：“馬大人你厲害啊，樹林裏麵的殺手都是你給解決的？“
馬三寶搖搖頭說：“不是， 燕王為了避嫌，不讓我離開官船半步，更別說有什麽行動。“
朱高煦一聽立馬坐起來驚奇的問：”不是你，難道是她，那個道姑？“
朱高熾聽後明白了，解釋說：”新帝登基一心要削藩，開封的五叔都被廢為庶人發配到雲南，像京城裏舅舅都要殺了你 向聖上表忠心，不是她？誰還敢救你？“
馬三寶老練的回答說：“這些我都不清楚，一切都有燕王和道衍法師安排，我的命令就是等你們歸來和同時帶走七星道姑。“
劉萱頭痛欲裂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躺在船艙裏，看到床頭坐著守護自己的楊紅玉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不露聲色的坐起來，喝了一口楊紅玉端過來的茶水，揉揉被馬三寶點擊的後脖頸穴位，裝作無事的問：“到哪了？“
楊紅玉一臉歉意替馬三寶道歉的說：”師父，馬三寶不是，，，，“
劉萱繃緊的兩頰一鬆，開解的說：”不關他的事。“
楊紅玉聽後一臉舒暢的撒嬌說：“謝謝師父寬宥。“
劉萱淡淡的歎口氣，自從被朱元璋殯天前召見托孤後，自己心裏有鬼，想著不想再和朱棣見麵，可是道衍偏偏不讓自己的目的達成。
自己一個人和朱元璋最後見麵關起門來做道法，肯定被朱棣宮中的眼線傳到他耳朵裏了，而自己也從沒有主動給朱棣寫信坦白交代朱元璋給自己說了什麽，這個嫌隙就像一個兩個人之間信任的裂痕，朱棣讓劉萱保護自己的兒子除了信任更多是考驗，非常時期烈火才見真金，以前花好月圓的友誼都不能算數。
去世的聖上和劉萱秘密的具體談了什麽，在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眼裏都是迷，特別是在朱元璋殯天之前。劉萱揣度朱棣他想問不好意思問，道衍肯定是他肚子裏的蛔蟲，要替他問清楚。劉萱一遍遍的打著腹稿，想著一旦見麵了既要說的真實又不露餡的救朱允炆的秘密。
反複練習幾次後，劉萱這時候忽然細思極恐的意識到，無辜的自己已經被朱元璋不著痕跡的放到靶子上，出賣給他的兒孫們了。
看到船艙的窗戶外運河的天色還是黑蒙蒙的，劉萱和衣躺下，讓懂事孝順照顧了自己好長時間的楊紅玉也躺在自己身邊休息。
聽著運河的水聲，劉萱在心裏推演著各種可能和結局，麵對朱棣，她真的能做到心無旁騖又能掩蓋救朱允炆的秘密任務嗎？
燕王世子兄弟三人離開應天沒多久，朱允炆就開始後悔放走了他們，他馬上召見支持扣壓世子大義滅親的魏國公徐祖輝，想要徐祖輝半道去攔截世子的官船。徐祖輝聽後告訴朱允炆，自己早就這麽做了，但是被人給救走了，看來燕王府有準備要從長計議了。
“誰救走的？“
”陰兵。“
“陰兵？“
“就是，所以我沒敢繼續追，不知深淺。“
朱允炆一聽，馬上大怒的說：”是那些臭道士？“
徐祖輝說：“我以前聽我父親說過，開國高祖有龍虎山道士幫助，道法高超。“
朱允炆馬上聯想起來被自己冷落多年的正一道的首領天師張宇初，以前他就和朱棣很投緣，現在要削藩就要斬斷朱棣這個助力。可是現在沒有把柄定張宇初的罪，就借龍虎山當地百姓的口說張宇初在鄉裏多有不法行為，有辱道家門風，撤去了張宇初敕二品的封號，收回道教銀印，並且下旨軟禁在龍虎山，不準外出。
這一路在京杭大運河船上行走的十天，劉萱和朱高熾兄弟心照不宣的一個待在船頭，一個處在船尾，彼此沒什麽交流，朱高熾不想去碰父親的雷，這個道姑自己該如何的稱謂，燕王府風雨飄搖的危機時刻，父母那一代的愛恨情仇自己躲遠一點，並且管好兄弟不要多事。
劉萱看著燕王府的官船一路順風的駛向燕京的通州碼頭，朱允炆沒有再派人馬攔。
傍晚天快黑時候到岸後，燕王府有車馬隨從把世子們都接回府，他們也沒有和劉萱道別。劉萱等到世子他們都離開了才最後下船，帶著楊紅玉被馬三寶送到了萬壽寺。
風塵仆仆的劉萱給道衍行過禮後，道衍親切的說：“師妹來了，你屋子一直留著，已經派人給重新裝修收拾出來了，你的徒弟我讓馬三寶送到她養母家去團員。”
劉萱回頭一看果然馬三寶和楊紅玉都不見了，他們走的居然沒有和自己打招呼，心裏有些不悅。道衍看在眼裏沒有吭聲解釋，隻是淡定的吩咐身邊的兩個小沙彌說：“帶七星大師去沐浴休息了。”
兩個小沙彌走到劉萱跟前一福說：“見過七星法師，請跟我們來。”
說著轉身，劉萱給道衍行禮後，跟著小沙彌到了後院偏殿的洗浴室，燭光籠罩的洗浴室裏，黑色雕花錯金鴛鴦戲水圖案的屏風後麵，已經準備好了裝滿熱水的熱氣騰騰的一個大木盆，在它旁邊茶幾上備好的焚香和茶水，木盆旁的黃花梨長凳上有一套粉色絲綿的內外常服。
經過十多天的船上圈養般的生活，見到如此清雅洗浴環境，劉萱二話不說的趕快脫衣把自己泡進這溫暖的水盆裏，閉上眼享受著久違的溫潤舒適的時光，檀香的味道散去，後麵飄過來宣和香的味道，活著真好，劉萱貪婪的聞著香味，想著道衍還真是有心。
擦幹淨身體，穿好柔軟舒適的常服，劉萱整理身上藏著的寶貝，鐵木羅盤和幽冥鏡，忽然間劉萱發現，鐵木羅盤上幾個字流血般的鮮紅，“壬”，“午”。劉萱在頭腦中運行曆法，心中一沉，壬午年就是三年之後。人生要到站的悲觀情緒打擊下，劉萱在銅鏡中開始細細的梳裏自己滿頭的青絲，昏黃的燭光下不經意間看到自己有少許的白發隱現，眼角也有風霜的細紋。感歎時間就這樣不經過，劉萱沒有去把這些白發薅下來，歲月讓自己就這樣老了，以前從沒有過的悲愴一下子湧上心頭，孤獨感如此強烈，此生就這樣心像浮萍一樣沒有歸宿？
劉萱低頭垂淚後抬頭，淚眼朦朧間看到銅鏡裏朱棣穿著紅色的常服，站在自己身後，劉萱以為自己眼花了過於傷心的幻覺，輕輕抬手一抹眼淚再看，高大英氣的朱棣還在鏡子裏笑意的望著鏡中的自己。
劉萱無奈的歎口氣搖搖頭把銅鏡放倒，自己多大年齡了還不死心這樣做花癡的春夢。劉萱想起身站起來，忽然肩膀上一雙手溫暖的撫摸著自己，劉萱一驚的回頭，沒注意朱棣不知什麽時候來到這裏，在自己身後深情的望著自己，剛才不是銅鏡中的夢幻。
劉萱羞紅了臉，想趕快站起身了行禮，“殿下！”
朱棣的手按住劉萱坐在凳子上，把銅鏡扶正放好照著兩個人的頭，道破劉萱心事說：“剛才看到我怎麽把銅鏡放倒了？以為是夢幻？”
劉萱捂著滾燙羞紅的臉說：“沒有。”
朱棣不依不饒的扒開劉萱的雙手，望著她的眼睛追問說：“沒有？而我有，有了二十年了。”
聽他說完，劉萱百感交集眼中的淚水如同斷線珠子一樣的滑落下了，這輩子的情感的火山再也壓製不住了，無數個夜裏對感情的否定和求索痛苦如同洪水在這一刻崩塌了，年華已老，青春如斯逝去，沒有歲月可以回頭了。
劉萱濕潤的聲音喃喃的說：“我老了，不敢期望什麽了。”
朱棣雙手抱著劉萱濕漉漉的頭，滿懷柔情的說：“你不老，在我心裏永遠有第一次見你時候的模樣。原諒我這輩子拴著你，也沒有給你任何名分，我自私又膽小，害怕動了心思父皇會殺了你，可是我又不能接受你和張宇初在一起，你恨不恨我？”
劉萱嗚咽的搖著頭說：“是我自己的問題，不怨殿下。”
朱棣用手抬起劉萱的頭，看著她紅腫的眼睛說：“雖說舊夢了無痕，但是我不想放棄，你會在意我這個快被廢掉的舊愛嗎？我將一無所有，也許明日就被發配邊疆，也許橫死街頭，你還接受我嗎？”
劉萱點點頭，堅定的表白說：“殿下，我始終以你為尊。”
朱棣聽後感動的用手拉著劉萱的手，把劉萱拉起身來，雙手緊緊的抱著她說：“是我讓馬三寶無論如何也要把你帶到燕京來，在我最後的生死時刻，不願意再和你分開，這輩子我們分開了太長時間了，如果我被流放邊疆你也要陪著我好嗎？”
劉萱聽後這一次沒有順從的點頭，用一隻手捂著朱棣的嘴說：“殿下你不會有事的，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
朱棣望著劉萱流波如海的雙眼，感動的說：“真的？我得七星是我的福星和救星，你說不會有，就一定不會有。”
有了閱曆的劉萱不想再談生死，現在的他們畢竟不是少年了，她溫情脈脈轉移注意力的說：“殿下我們去喝茶吧。”
朱棣點頭，手拉著劉萱一起朝劉萱的臥室走去，雖然分別多年，久別重逢後倆個人的默契的依然如同春雨入心濕潤又溫薰，兩個人進了臥室後，小沙彌奉茶關好門離開。
劉萱走進門一看，自己原先住過的房間不知什麽時候被擴展很大，簡直就是一個金屋藏嬌的格局安排，好像把以前旁邊的房間都打通後從新布置的，有臥室，茶室，書房幾個層次空間，地上鋪著紅色的地毯，掛著幔帳的床也是豪華無比，有成套配置的明式鼓狀圓桌，書桌外，還有可躺可臥黃花梨的香妃椅，這裏哪像是要被剿滅的逃命安排。
道衍真是費盡心機千方百計的討好朱棣了，燕王妃知道後該恨死他了吧。
朱棣拉著劉萱的手，來到香妃躺椅上，說：“一路勞頓，我們躺著說話吧，不要擔心，沒有人來打擾我們。”
說完兩個人脫了鞋，在很寬敞的鋪著深藍色雲紋牡丹緞麵軟墊的香妃椅子上並排各躺一頭，中間放置一個小茶桌，上麵放著各式點心和茶水，朱棣給劉萱倒上茶關切的說：“你蓋一個小被子，吃些點心吧。”
劉萱放鬆聽話的半躺好，慢慢的喝茶兩個人開始聊天，從相識說起，越說越高興，說到最後朱棣手裏玩弄著劉萱給他的玉牌，永樂，九州，不由的歎口氣說：“你送我的玉牌格局都很高，隻是我的命格不夠高啊。”
劉萱吃著綠豆鬆糕，看了一眼朱棣期盼自己說出來見朱元璋的秘密的眼神，這一眼劉萱是躲不過去的，朱棣不想主動逼問劉萱朱元璋給她說啥了，破壞倆個人美好的氣氛，他等著劉萱主動的告訴自己，這也是一個考驗。
劉萱想自己就自私一回吧，於是劉萱用帕子擦擦手後，拿出懷裏的玄色的錦囊說：“這是你父皇讓我去給他做法事交給我的，說是到了危機的時刻再打開。“
朱棣接過錦囊，看了一眼劉萱，但是當著劉萱的麵也莊重的沒有打開探看，問：”什麽危機時刻？“
劉萱坦白的說：”聖上沒說，說到時候我就知道了。“
“就這些？“
”嗯。“
朱棣擺弄了幾下錦囊就還給劉萱，劉萱沒有接，說：”你父皇還告訴我不讓我嫁人的原因。“
“什麽原因？“
”對不起！我以前一直沒有同你說，我的八字合你父皇的重合，是暗夜鳳凰的格局，你父皇怕我成為武則天第二。“
”所以你父親讓你學道保命，不讓你嫁人？“
劉萱點點頭，看著朱棣解惑的神情，最後倆個人相視一笑的“嗬嗬嗬,”
朱棣開心遺憾的說：“原來是這樣，可惜了，我們倆被我父皇攪黃了，早知道這樣我應該努力，如果說你是武則天的話，也隻能嫁我，不是說明起碼我也做過皇上了，也不會是現在被削藩逃命了。“
劉萱開玩笑問：“逃命，往哪逃啊？“
朱棣英氣的臉湊過來，深情的望著劉萱說：“天涯海角啊，你不是和沐英在雲南戰鬥過十年，你又會道醫法術幫助沐英防治過瘴癘，我都想好了，我侄子實在逼的我無處可去，他的江山我不爭，我帶上你這個軍師地頭蛇還有我的兒子們，憑你我的本事去雲南外圍的諸多小國打下一片地方，自己作主不也是很好的出路？“
劉萱望著朱棣熱辣辣眼神陶醉一會，馬上人間清醒的說：“你格局比那個高，你是真龍，小池塘裝不下，需要大江大河，你的未來是星辰大海。“
朱棣自滿的說：“星辰大海和池塘都是水嘛，我治理個小地方省心啊，那樣我就有時間可以和你每日談道論法“
劉萱妍妍的說：“那樣的話，我的道教使命就無人可托了。“
“什麽道教使命？“
”複刻天下的道藏經書，這是我父親和許多道家的願望。“
朱棣一下子明白了，劉基追隨朱元璋建功立業鞠躬盡瘁，從沒有攀附癡迷於任何榮華富貴，生活清苦，子女也是一樣安於清貧的生活，朱元璋對他任何待遇他都安然處之，對於他的態度自己覺得一直是個迷，原來是為了他們道教的大業。
“道藏的經書有很多嗎？“
“元朝皇帝下令毀了經書刻板有七千多冊。“
“這麽多？“
”是啊，當時元朝焚毀了所有道教藏書，現在需要一個穩定的時代，動員全國之力把散落的經書找出來，趕快搶救。“
”哪我父皇在位的時候你們怎麽不提？“
”大明朝剛建立，天天在打仗，這些事情隻能等，現在你侄子上台就隻想著削藩，為人小氣，看來我們的夢想是遙遙無期了。“
朱棣滿臉期待熱烈的望著劉萱說：“你的夢想在我身上？“
劉萱點點頭望著朱棣說：“我說過你未來是星辰大海，這個大海承載著華夏人所有的夢想，包括我們道教複刻藏經的夢想，滿船清夢壓星河的時代，永樂的九州，隻有你才能給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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