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1 新日(上)
魅羽用陰陽魚接連削斷三座石碑後,夜幕籠罩下的世界一下子安靜下來。山頂原本晝夜都在呼呼地吹著風,此刻不僅風停了,空氣似乎都已凝固。這是怎麽回事?
她愣了下神,錚引卻一隻手抓住她的胳膊,拉著她朝神殿大門衝過去。頭頂漆黑的天空開始閃爍,如同一個個巨型閃電劃過,沒有雷聲。一下、兩下、三下、四下。他的另一隻手剛搭上門框,廣場上餘下的四個完整石碑便砰然爆裂。大地開始向著東北方劇烈傾斜,如一艘撞了山的船。極度的安寧變為轟隆聲四起,傾斜的大地在朝著東北方移動並加速。
魅羽被錚引拉著,兩腳離地,身子如氣球般浮在半空,耳邊狂風呼嘯。雖然飛行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剛才若不是他抓住她,猝不及防之下不知會被拋去哪裏了。
吸了口氣,探身也用手扒住門框,同時腳底運氣,站到門裏麵。初秋的夜晚本來悶熱得很,能明顯感覺到氣溫在迅速降低。大地移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天空中有各式各樣的東西在飛——水桶、草垛、平板車、雞鴨牛羊……
可憐的前庭地民眾,她內疚地想。他們到現在恐怕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隻希望沒有太多人受傷。
鷹裘一直停在崖邊的半空中查探四方。送他們前來的那艘快艇先前被拋在了後方,此刻正在費力地趕過來。鷹裘衝快艇打了個手勢,隨後轉身飛進神殿,三人將厚重的木門在身後關好。這時前庭地已接近勻速前進,漸趨平穩。一樓大廳的地麵上散落著香燭、供品和摔碎了的油燈。還好樓梯處掛著幾盞燈籠,鷹裘抬了下手,將燈籠遙遙點燃。
“現在危機總算解除,”他說,“接下來該當如何?”
魅羽搖搖頭。“還不能肯定危機已解除。我聽說那些玩意兒可能會配有什麽智能係統,無論目標逃向何處,都會被它們緊緊鎖定。現在不能確定的是,我們和導彈的速度誰快。”
鷹裘望了一眼錚引,衝他說:“你有天眼,能不能看到導彈此刻在何處?”
錚引搖頭。“我看不了那麽遠。”
鷹裘又說:“你體內帶著曜武智的阿賴耶識。倘若我從你大椎和命門兩個穴位同時輸內力給你,可以從一定程度上喚醒這個阿賴耶識,從而將你的神通逼到極限,擴展天眼的範圍。不過這樣做有風險,萬一將神通用到窮盡,你以後可能就再也不能用它了。”
“沒問題,”錚引毫不猶豫地說。
“不行!”魅羽大叫,“喚醒曜武智的阿賴耶識,那以後他是錚引還是曜武智?”
“這次的災難都是因我而起,”錚引說,“無論後果如何我都接受。”
“丫頭不必擔心,”鷹裘衝她說,“阿賴耶識相當於一個包羅萬象的倉庫,存著一個人所有世的記憶、修為和智慧。但曜武智的魂終究已經不在,即使被喚醒,也不是那個‘他’。”
是嗎?魅羽表示懷疑。究竟什麽東西才能定義一個人是他自己而不是別人,這個問題現在也還沒有定論吧?然而眼下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隻得領二人上樓,又一次進入那個旋轉的房間。隻是這次整個世界都在飛速前進,三人便真如身在快艇上一般。
魅羽學九叔,伸掌對著浮在頭頂的鎮坤輪,將其降下一些。兩手握住輪子,向右微微轉動。不管怎麽說,彎道航行躲開襲擊的可能性更大,也不至於離六道太遠。
“你怎麽樣,沒事吧?”她聽鷹裘關切地問錚引,“要不就算了。”
扭頭見錚引同鷹裘一前一後坐在地上,錚引剛吐了口血出來。他痊愈還沒多久,原本臉色就很蒼白,此刻更是憔悴得讓人不忍直視。“不妨事,”他咳了一下,說,“請護法繼續。”
二人坐的正是上次陌岩和九叔坐過的那塊地麵。魅羽歎了口氣,有時真懷疑當下的人生是個夢。或者是一場戲,情節早被人安排好了。
“我看到了,”過了會兒,錚引睜開眼睛說。“導彈剛從天庭繞路過來不久,離我們還有一段距離。但速度比我們快,遲早會追上。”
“你估計還有多久?”鷹裘問。
“不好說。可能半天,也可能兩個時辰。”
鷹裘接著又問魅羽:“這個導彈如果始終追不上目標,過一陣子是否會自行銷毀?”
她搖搖頭,“會一直追下去。咱們不能總是疲於奔命,得想辦法將之引爆。護法,我現在將掌舵的規則示範給你。”
於是同鷹裘說了下如何用鎮坤輪操縱前庭地的走向,就朝門口走去。
“我同你一起去,”錚引跟過來。
她看了看他,沒說什麽。她想他留下來休養,但心知隻要他還走得了路,一定會跟過來。更何況她也確實需要人來駕駛飛船。
******
魅羽不確定他倆回基地乘坐的木船能否引爆導彈,萬一給撞散後導彈繼續前行就糟了。想起鬼影艦是純鋼筋打造,勝算要大許多。於是將快艇開回基地後,帶上兩件棉大衣,一刻不停地同錚引跳上一艘鬼影艦。戶外的氣溫還在持續降低,基本可以肯定明早的太陽不會再升起了。然而此刻隻能先把眼前的危機解決,別的事稍後再想辦法吧。
升空後錚引又用天眼探了一下,確定了導彈此刻大致的方位,便全速朝那個方向開去。
“你是怎麽計劃的?”待飛船平穩行駛後,他鬆開手中的舵,問她。
“我想的是將船停在導彈的航道上,然後我們盡可能飛遠些。”
“不可行,”他說,“我第一次探視的時候,導彈還是在直線飛行。剛剛再看的時候,也許它的製造者為了防備它被攔截,在接近目標時將它的航線改為了不規則的曲線。”
“啊?”魅羽大叫。想起那些狡詐的無所有處天人,恨得牙根兒癢癢。
“另外你也說過,這東西可能有什麽智能係統。萬一繞過飛船,等我們飛回船上再追趕就來不及了。”
“那我就用移山術。等導彈足夠近的時候,把船瞬間送至它麵前。”
“你說的足夠近是多近?”
她想了想,“大概一裏地左右的樣子吧。”
“那太近了,爆炸後我們都沒得跑。”他說完,離開操縱台,走到她麵前,心疼地看著她狼藉的頭發和被燒得紅斑片片的臉頰。“你自己飛回去吧。多謝你之前千辛萬苦為我弄來了續命神水。”
她沒明白他的意思,等想通後倒吸一口冷氣。他的意思是要一個人駕著船朝導彈撞過去?那確實是萬無一失了,隻是……
“你走,讓我來做吧,”她說,“你也知道我神通廣大,肯定逃得了。”
他笑了。“我不會飛,你把我扔出去我就摔死了。”
說完後將她一路推出艦橋,來到甲板上。周圍一望無際的夜空在飄著雪,氣溫已經低得和嚴冬一樣了。他望著她,有那麽一刻她認為他會將她摟進懷裏。然而他隻是將她攔腰托起,從甲板上扔了出去。
******
魅羽保持著半躺的姿勢在空中向後飛著。起先還能看到甲板上的那個人影,但很快,整個鬼影艦已變成漫天飛雪中的一個小點。她像是突然醒過來,一個激靈躍起,朝鬼影艦離開的方向追去。
在過去的這些年裏,她始終認為一個人能做的最蠢的事情就是毫無意義地去赴死,她是永遠也不會這麽幹的。她現在趕回去,除了多死一個人之外對事態沒有任何幫助。然而命運想要教會人的東西,不到那一刻是無法提前預知的。死亡無疑是最具毀滅性的事件,但生,卻不等同於活著。
她用上了十成的勁力去追趕。近些了,但要想在短時間內追上是不可能的。他應當能感知到她的行動,船卻沒有減速。怎麽辦?她搜索枯腸,已經用上靈寶心法了,還能怎麽加速?想起老君那本咒語書中有個“棉花咒”。手握棉花,心中默念這個咒,就可以變得如棉花一樣輕。那再使出同樣的勁力,是不是就能加快速度?隻是半空中去哪裏弄棉花呢?
對了,不是剛剛穿了件棉大衣嗎?她撕開胸前的布麵,抽了些棉花出來握在手心。隻念了一遍咒語,果然變得身輕如燕、不,身輕如棉,轉眼間便追上了鬼影艦。
她爬上甲板,進了艦橋,嬉皮笑臉地走到他一側。見他滿麵怒容地望著前方,不敢靠他太近。她高興是因為又學到了有用的法術,雖然這是自己生命中的最後一刻。這可真是名副其實的朝聞道,夕死可矣啊,嘿嘿。
“這種時候還能笑出來,真是沒心沒肺,”她聽他說道。隨即便察覺到他的一隻手臂朝她這邊伸過來,將她攬到懷裏。她閉上眼睛,頭枕著他的胸膛。
前方的導彈已經沒有多遠了,現在連她都能感知得到,心頭卻異常地平靜和喜悅。隻活了短短二十幾年,但該經曆的都經曆過了,不該經曆的別人一輩子都碰不上的她也經曆了。這麽樣結束挺好的。願意!誰也管不著!……
“等等。”
錚引周身一顫。她抬頭,見他原本握著船舵的另隻手鬆開,伸臂向著前方一指。掌心處射出一道強光,便是無所有處天的探照燈也沒有這麽明亮。隨即他像是受到了一股迎麵襲來的力量,雙腳嗤嗤地擦著地麵,帶著她向後快速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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