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張書記的宦海生涯(13)官場人身依附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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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張書記的宦海生涯》(13)官場人身依附法則

 

十三、官場人身依附法則

 

臨別的那天晚上,在餐廳吃完飯,家人回了房間,我和張書記也回到客廳裏繼續喝茶。

 

我說:張書記,明天我就要走了,何時再見了無期,我們今晚好好聊聊吧”。我己下定決心要弄清楚這件事,甚至想弄清楚張書記的內心,探究他到底有什麽隱密,為什麽這官會越做越小。

 

他說:“聊了這麽多天還沒聊完嗎?有這麽多好聊的嗎”。
在桔黃的落地燈的光線下,我見他二鬢全白了,眉毛有些也己經發白,滿臉疲憊。

 

我說:“張書記,你老了”,
“你小子都這個年齡了,我能不老嘛”,
“唉,人生真的沒意義”,我想引話題,“還沒幹成點事就老了”,他沒接話神態輕鬆的端著杯子喝水,還發出“咕咕”的喝水聲。
我不想再繞圈子了:“張書記,我實在弄不明白,人家的官是越做越大,比如陳處長都快付部了,你這個官卻怎麽越做越小了呢”,我不容他打斷又接著說:“你現在幹的基金會我上網查了,撐死是個付部級,而且還是個事業編”
他打著哈哈:“你都成了假洋鬼子了,怎麽還是個官迷”。
我說:“我是關心你,我知道你不可能貪汙腐敗,是不是因為工作不力?”

 

他看我關切的樣子也開始正經起來:“怎麽叫工作不力呢?你是不了解,其實中央部委的各種局各種辦都是很專業的事務單位,上有國家政策法規,下有各種規章製度,每一分錢都有預決算,都要交代清楚,做的事都很具體,你隻能按照規矩來,按程序來,不能有任何變通,這不是小城的鄉鎮,我幹的活也不是市委書記縣委書記的活,沒有政策餘地也沒有變通空間,所以隻能按部就班的不逾矩的幹”。
我說:“你說這個我同意,但再按部就班也不能不幹事吧?”。我想起陳主任“不幹事”的評價,
“我怎麽不幹事呢,你也別以為做官都像小城那些官,都是老翟那樣一手遮天,成天胡吹海嗙……”。
我搶白道:“你在小城是市委副書記,三把手,比翟市長官還大,你也可以一手遮天說話算話,但說實話卻沒幹什麽事”

 

我看見他的臉開始往下耷拉,趕緊緩和了一下:“幹也幹了,但沒像趙主任那樣一年騎爛一輛大紅旗吧”。
他歎了口氣:“你還別說,趙主任那個活我真是幹不了”
“那你還記得在小城給你開車的那個司機吧,他孩子上學這種小事你不是也沒辦嗎”,
“這算什麽破事”,
我繼續不依不饒的說:“這是破事,那小城那個孫局長,就是找你批經費那個,他說這麽多省廳廳長處長要見你,你都不見”
“我為什麽要見呢?工作按正常流程走就是,見無非就是吃吃喝喝,互相辦辦事,勾兌一下,我就討厭這些,更不喜歡喝酒,不想應付也應付不了”
我說:“哈哈,張書記,問題就出在這了,大事你沒有餘地沒有空間,中事你要按正常流程走,小事又被你說成是破事,所以在別人眼裏你就是鳥事不幹了”。
“我是不幹爛事,睡的踏實”。
我說:“當然了,你張書記多能睡啊,不幹事當然睡的著嘍”

 

他的確能睡,很多次在槐廳正好好的聊著天,眼睛一眨突然發現他己靠著沙發呼呼的睡著了,而且還經常好奇的問我怎麽會失眠,說他從來都是沾枕頭就著。

 

他看我認真的樣子,歎了口氣說:“我怎麽說你好呢,你小子是一會聰明一會糊塗,我問你,你在小城天天嚷著要幹事,還要幹大事,你幹成了嗎?
“我是懷才不遇”,我長歎了一口氣。
“對呀,這才是關鍵”
“可你卻是懷才有遇啊,你30多歲就幹到了地廳級,當時在全國也算靠前的吧”
“那當然,像我這樣的還真不多,全國不超過一百”,他一副得意的樣子,還晃了幾下二郎腿。

 

我看他高興,趕緊繼續深入:“張書記,你少年得誌懷才有遇,一定是得遇貴人了吧?”
“你還別說,這倒真是”
我朝他湊過頭去,裝出滿臉的羨慕:“那你遇見什麽貴人了?怎麽懷才有遇的?在小城就問過你,你嘴巴嚴不肯說,現在總能說了吧”。
“倒真沒給你說過,好,現在可以說說了”,我看得出來他也很想和我傾訴一下。

 

他站了起來,走到窗前拉開窗簾,又搖開了一點窗戶,月光射了進來,把房間四周鍍上了一層銀白色的光膜,風也吹了進來,皮膚涼涼的感到很舒適。

 

在他的敘述中我才了解他的曆史,他出生在北京郊縣的一個農村,不滿18歲就入伍、又在部隊裏入黨,複員回來不到21歲,就被選成了村支部書記,幹了不到一年,推薦工農兵大學生時又把他選上了,進了清華大學,畢業後分在北京一家大國營工廠,二年後被選拔進了團中央,不到三年又被調進了中組部,以後又掛職到了小城。

 

他告訴我他一生中有二個關健人物,給他帶來二次命運轉折,一個是他所在縣的老縣委書記,文革時在他村裏下放改造,和他父親熟悉,所以力薦他上了大學。第二個人更是他一生的恩人,是延安時期的老革命,也是他的老書記、老部長,在充實團中央時把他選中了,又因為他是“工農兵學”齊全,還幹過基層支部書記,以後又把他一起帶進了中組部。

 

我問他:你從小城回北京,後來又上幹財神爺,都是這位老部長幫你的吧?
“那當然”
我又問:老部長還在中組部嗎?
“唉,走了,六七年前就走了”。他聲音落寞。
我說:退休了?
“調走的時候還沒退休,年齡還差一點”
“那老部長去幹嘛了?”
“老齡委”
“什麽?”
“老部長這麽大的官去幹老齡委?這是怎麽回事?”,我的確詫異了。
“我哪知道,你問我我去問誰?你這麽好鑽牛角尖,自己琢磨去吧”
“老部長現在呢?”
“己經過世,走了”,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滿臉悲哀的神情。

 

我明白了,老部長不幹組織部了,調走幹老齡委了,現在又去世了,所以他被調去事業編的基金會了。

但我還想問到底:“老部長調走了,但你幹的好好的,又不貪不沾的,怎麽就被調走了?這裏麵肯定又有不少事吧,是不是又被人喵上了,被打了黑槍?”
他有點惱了:“不是在說你懷才不遇嗎,怎麽又說起這些爛事來了”,他很生氣,腮幫子鼓了起來了。
“對對對,不說這些,說我懷才不遇,好吧,張書記,你是過來人,你來說說怎樣才能懷才有遇”。我哄著他,也的確想聽。
他停了一會,又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水,像是平息下來:“首先,你得起點高,比如我進了清華,這是關健的一步,沒有這一步,就進入不了組織的視線,也不可能遇見老部長這樣的引路人”。

 

我忍不住打斷他:“這可真是大實話啊”
“其實就是這麽簡單,比如說你,趙主任賞識你,但趙主任自己才是一個市的人大主任,他能提拔你什麽呢?他肯定提拔不了你幹人大副主任,因為副主任要省委組織部考察,他也提不了你當人大的辦公室主任,這要書記辦公會點頭常委會同意,他最多能提拔你幹個辦公室副主任,這還要做不少工作,所以起點一定要高,舞台一定要大,這才有機會懷才有遇”

 

他說的的確是對,在小城這個舞台上,大小官員們作為個體是非常渺小的,甚至是微不足道的,個人的能力常常發揮不了作用,個人的努力、意願更無關緊要了,關鍵要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做出判斷,然後選邊站隊正確,還要有領導的賞識,然後傍上去當個靠山,否則即使拚命幹,到退休也頂多弄個副科或體育局這種衙門裏的正科,有了靠山,就可能不一樣了,但你的命運在某種程度上也和這個靠山息息相關了,甚至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但不這樣做,又能怎樣呢?至少先有了依靠,有了盼頭,至於今後損不損的,隻能交給命運去掌控了。

 

但我不滿他這種口氣,我挖苦說:“張書記你說的可真對啊,你有老部長這麽大的靠山給你罩著,你的確不用幹活,也用不著幹活啊,不像趙主任一輩子隻能下力”
他聽了卻沒有惱:“你說錯了,其實真正工作上的事很正常,就是工作,也很簡單,就是按政策按製度,老老實實按部就班的幹”
我想插話,他用手勢阻止了我,繼續說:“我明白你說的幹事是什麽意思,你說我不幹事,就是說我不會拉幫結派,不會溝兌,不會去“掐”,更不會到處拜山門,找門路,削尖腦袋往上爬。”

 

我有點鄂然了,的確有這麽點意思,不去拉、溝、掐、拜,光埋頭幹活算幹事嗎?但拉、溝、掐、拜了,就算幹事了?我恍惚起來,有一種溺水下沉的感覺。我忽然想起趙主任說的槐論,像抓住了一根稻草:“我來給你說說趙主任說的槐論吧”
“我再不要聽你什麽槐論三公論的鬼話了,也別拿趙主任說的和我比,實話告訴你吧,這麽多年我對自己也了解了,我的確沒本事拉幫結派,也沒膽子去幹那些爛事,也不想和人掐”

 

他說的倒是實話,有些人的確沒這個本事,也沒有能力應對複雜險惡的局麵,想深入也深入不下去,就像小城那個湖,諾大的湖麵從不波瀾壯闊,甚至漣漪不興,但這是湖的錯嗎?張書記也沒有錯啊,他幹的有規有距不貪不腐,就算能力欠缺,就算不會“掐”,但這算錯嗎?調到基金會這也不算錯啊,非得當付部長嗎?哈哈,我真正的暈了。

“如果我是幹爛事的人,你想想,老部長會用我嗎?他是什麽眼光?他提拔重用了這麽多人,可以說沒有一個是幹爛事的,更沒有一個出事的!”張書記的聲音又隆隆的響了起來。
“那×部長是老部長的人嗎?也是老部長知遇的吧?”我想起了那個像教師一樣的部長。
“那當然,老部長的眼光多厲害”
“那老部長不幹這麽多年了,他怎麽官卻越做越大了?都快成黨和國家領導人了,他不是也是老部長的人嗎?”,我裝作一臉糊塗的樣子,想誘著他說

“怎麽可以拿x部長比?他多有能力,他是真正的無產階級事業家,是我黨製定政策,開拓新局麵的中堅分子,正因為有了這樣的人,我黨的事業才興旺發達”,他像作報告一樣朗聲說道。
“而且怎麽是老部長的人呢?都是黨的人,老部長也是黨的人”他又正色道。
“哦,對對對,都是黨的人。”我說:“我明白了,我大概知道老部長是什麽樣的人了”
“老部長是什麽樣人?我告訴你,他是忠誠的共產主義戰士,十七歲就投筆從戎抗擊日本法西斯,又一輩子競競業業大公無私二袖清風,一生更是一個理想主義者”,他神情變的嚴肅。

 

我有點感動了:“對,我們也應該一生做個理想主義者,張書記,你就別幹這個基金會了,打報告申請回小城,不要當什麽市委書記了,做個縣委書記就行,“郡縣治,天下安”,有權也接地氣,能為老百姓辦事,我也不在澳大利亞待了,去給你當個副手,專跑鄉鎮,像趙主任那樣一年騎爛一輛大紅旗,為老百姓下點實法子,也能給你撐起來,怎麽樣?”我說的有點興奮。
“回那去幹嗎,不回去了,幹不了,更掐不動了”他絲毫不興奮。
我有點惱:“當初這麽多人勸你走,你就是不走,要幹事,現在讓你去,你又不去了,張書記你真是革命意誌衰退啊”,算了,等於我沒說。”
我這樣說他也不惱,又咕咚的喝起了水。

 

我又說:“張書記,我想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你怎麽這麽多問題”
“陳主任的知遇之恩是誰?”
“我哪知道,你和他這麽熟,你去問他啊”
“其實張書記你肯定知道的,前幾天吃飯,我觀察你倆對視的眼神了,你倆眼神雖然都不動聲色的,但一看就知道互相知根摸底的,當然我知道你是不會說的,保守機密是黨的組織原則嘛,其實你不說我也大體能猜到,他的知遇之恩肯定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正在走上升期”。
“那你問我幹嗎?你不是也沒告訴我,你一直再和他接觸嗎”
我一本正經的說:“嚴守機密是組織原則嘛”
他被逗笑了,哈哈的笑了起來,又是那種磁性的聲音。

 

我也放鬆下來,覺得今晚的目的己基本達到,解開了他官為什麽越做越小的迷底了,老部長可能因為某種政治或路線的原因失勢了,而依附在這座大山下的人隻能有二種出路,一種如x部長那種真正的事業家,有能力開疆拓土,並且早就殺出了一片新天地……後一種就如張書記了,即沒有創新能力,又由於所在的職務比較吃香,就隻能被調離打入冷宮了,因為新的大山需要安排新的人馬……這就是官場的人身依附法則,不依附無出路,依附了又充滿風險,我慶幸脫離了這個法則,不由感到一陣輕鬆。

 

“你小子賊笑什麽?”他看著我滿臉放鬆的表情問。
“我哪賊笑了,我正想著你和老部長的英雄事跡呢”
“你還想聽嗎?”
哈哈,我不急了,他倒急了:“當然要聽”,我擺出一幅洗耳恭聽的樣子,但我發現他鏡片下的眼珠開始轉動起來,心裏真有點緊張了,不是說的差不多了嗎,難道還有更深的事?

 

 

(待續,下見:十四、書記間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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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官場不好混 ,太多能人了,最後都是遠來的和尚會唱經 -望沙- 給 望沙 發送悄悄話 望沙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3/30/2021 postreply 16:58:20

的確站隊很重要。至於站得對還是錯,隻能聽天由命了。。。 -塵凡無憂- 給 塵凡無憂 發送悄悄話 塵凡無憂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3/30/2021 postreply 17:19:10

站隊或不站隊是官場的兩難選擇 -楊別青- 給 楊別青 發送悄悄話 楊別青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3/31/2021 postreply 05:1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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