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人口變化
和57號緊鄰的那間臥室是四個臥室中最大的。它是個倒黴的地方。我父親住在這裏時,從1950年到1952年運動不斷,1949年夏開始學習“別了司徒雷登”,燕京大學首當其衝,人人被批判、人人做檢討。一直到韓戰批親美、崇美、恐美,接著三反五反、到1951年秋工作組進入燕京更大的批判鬥爭開始,不停地檢討、檢討,坦白、坦白。1958年反右後期為完成右派的百分數,父親被撈成右派。
1953年湯丹出生後湯一介一家住在這間大臥室。樂黛雲那時剛從北大畢業,留校在北大中文係工作,後來是教師黨支部書記。由於湯老有這樣大的房子,校方認為沒有理由給她這個小家分房。到了1957年12月湯雙出生,一家四口和保姆擠在這間最大臥室裏。擁擠的住房是那個時代的常態,總可克服。
倒黴的是一個黨支部書記也在1958年二月被撈成極右(二級)、開除黨籍和公職,立即下鄉接受監督勞動,每月生活費16元。湯雙剛過滿月,這位儒雅之士,一向潔身自好、不願求人的湯老,為了長孫,非常違心地去找江付校長,希望考慮滿月孫子的喂奶問題,領導隻給兒媳八個月,一天也不延長。湯老一家人從沒嫌棄成為極右的大兒媳,她下鄉接受勞動改造後湯老夫人和保姆承擔照料長孫的全部工作,所以湯雙從小是在奶奶跟前長大的。
湯老二兒湯一玄也結婚生子共四口人,住在東廂房這邊,這時在這個房子裏住了十一口人,雖然都是湯老家的人,但也可說是四個小家庭合住,即湯老夫婦、大兒子一家四口,二兒子一家四口和湯老的姐姐。
1964年湯老去世,住這樣大的房子開銷是很大的,家庭經濟頓時緊張。開始政府每月給湯夫人100元人民幣補助,相對於湯老的工資是相當低,但相對於在大學作助教的我們56元是不算少了,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這100元取消,家庭開銷要由兩個兒子、兩個兒媳的工資來支撐是相當困難的。這時大兒和媳婦成了黑幫,他們作為黑幫家庭主動退出一些房子,所以住房更加擁擠。曾有大串聯的外地革命小將湖南中學生住入,湯老的姐姐由於地主背景被趕回老家湖北黃梅,最終餓死在住所的閣樓上。
由於大兒湯一介是黑幫,成天拉出去批鬥,湯夫人在窮困生活中再加上擔驚受怕,終於在1968年病倒臥床不起。直到1980年去世。
1968年湯一介一家由於黑幫問題被北大革委會勒令搬出燕南園,住到中關園兩家合住。湯夫人和湯一玄一家是革命群眾,無理由轟走,仍住在這裏。這時又分進四家革命群眾居住,這樣燕南園58號共有5、6家居住。我真不知這些家怎樣公用廚房和廁所,怎樣燒鍋爐取暖。
這種一家庭的西式大房子從一端到一端穿過很多其他人家去做飯或上廁所,是不可想象的,也許學校像北京街道一樣設立大院公廁,使用學校大洗澡堂,每個小院裏安裝一個自來水龍頭供無廁所的住戶梳洗、做飯洗菜,來解決洗澡問題。不用大灶,不用暖氣,在家門口生小火爐作飯,用洋爐子取暖。“往事“這本書沒有敘述如何解決這些問題。
北大燕南園、燕東園等西式洋房的出路是什麽?多家合住,住戶極不舒服,對房子是損壞,造成極大浪費。據說現在有些房子己成為係辦公室、接待室或資料室等。我真希望能給燕京一所房子作為燕京大學校史展覽館。
從一所房子幾十年主人的更換和變遷不也正好反映中國的這段曆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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