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張書記的宦海生涯(6)被打成了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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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張書記的宦海生涯(6)被打成了篩子

 

六、被打成了篩子

 

我有預感,某種事可能要發生,果然這一天終於來了。

 

這是5月未的一天,也是市黨代會的閉幕日,天氣異常的悶熱,一絲風也沒有,稠乎乎的空氣就像小城人常吃的一種糊塗麵般的凝住了,大槐樹的葉子也被熱的卷成了細條,無力的耷拉著,樹上的蟬們不停地嗔嘈著,發出破碎的尖叫,讓人更生煩躁。

 

當天中午,張書記打來電話,讓我趕緊回槐廳,剛到院門口,就看見他的車來了,他慌慌張張的下了車,我從沒見他如此狼狽過,腦門上沁著汗,汗一滴一滴從臉上落下,嘴唇蒼白並且奇怪的哆嗦著,大背頭也零亂了,發絡落了下來,鏡片底下眼睛通紅的,白紡綢的短袖衫被汗水搭濕著裹在了身上,怎麽成這模樣了,我不由的大吃一驚,忙問這是怎麽了。

 

在他敘述中我才弄明白,原來今天是市黨代會最後一天,其中一項議程是要從49名候選人中差額選出45名代表,去參加省黨代會,就在這4名差額裏,他被差下來了,落選全市參加省黨代會的代表資格。

 

我被驚呆了,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個堂堂的600萬人口的市委專職副書記,三把手,又是北京中組部來掛職的幹部,居然在一場隻有4名差額的選舉中被差了下來,不能去參加省黨代會,而且僅僅是一個區區的代表資格,這簡直天方夜譚!不可思議!這在全國同級黨代會選舉曆史上是絕無僅有的,也是空前絕後的。

 

張書記說宣布結果時他正坐在主席台上,在宣布名單後的陣陣的掌聲中 “我連死的心都有”,說著他的淚一下湧了出來,終於哽咽起來,這個京城來的大官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學生一樣流出了眼淚,讓我鼻子也不由的一陣陣發酸。

 

我的眼前出現一副場景,一個兔子或者一個鹿之類的食草動物,蹦噠著上了陽光明媚的草場,一個黑黑的槍口卻埋伏在那裏,早早瞄準它了,接著槍響了,一棵子彈射了過去,緊接著一排槍響了,一排排的子彈射了過去,這隻兔或鹿瞬間就被打成了篩子。

 

我看著張書記,忽然覺得他好可憐,他就是那隻可憐的兔或鹿。他被打成了篩子。

 

張書記當天就病倒了住進了醫院,他在北京的妻子也趕了過來,我去醫院看了他幾次,起初他心事重重的檢討自己到底哪裏做錯了,以至於被黨代表們拋棄,後來他才恍然大悟的告訴我:“是老翟搗的鬼,他喵上了我這個位子,是他出手掐的”,他傷心的說:“老翟平常和我關係不錯啊,還經常來和我聊,想不到打了我黑槍”。

 

原來翟市長在常務副市長的任上已幹滿二屆了,這一屆必須下,他有三個提拔的去處,一是市人大主任,二是市政協主席,三是市委專職副書記,人大主任政協主席的現任者,全是重量級的硬梆梆的角色,翟是不敢打他們主意的,而且也沒到換屆。唯一的去處就是市委專職副書記了,幹上一屆副書記,正好換屆,論職位資曆,理所應當就可以幹人大主任或政協主席了,不但成了正地級,有權有勢有名譽,而且幹滿一屆至少年過70了,年過70才退休,又是實職實權,這絕對是人生最完美的結局。

 

如果幹不上副書記麻煩就大了,沒有合適去處,隻能去人大政協任副職,這就徹底的完了,因為人大政協的副職是不可能接正職的,因為一但換屆就會有職務更高或實力更強者來接班。所以隻能混吃混喝等退休,有時連吃喝都混不上,甚至連上不上班都沒人問。而且按翟的年齡副職隻能幹一屆,到點就要退休,不管從哪個角度這都是萬萬使不得的。雖然副書記也有個“副”,但在黨內排名第三,是市裏唯數不多的幾個決策者之一,“成色絕對不一樣”。於是理所當然的翟市長成了狩獵者,張書記成為了獵物。事由是位子。

 

隔了幾天又傳出張書記在這場差額選舉中一共隻得了五六十票,我徹底不相信了,市黨代會有6個縣市區再加上市直機關一共有7個代表團,總計超過5百多名黨代表,一個現任市委副書記即使再被人圍獵,怎麽可能隻得五六十票呢,連10%都不到,而且還是四個差額中得票最低的。

 

翟副市長真有這麽大的能量嗎?我反複的問自己,僅憑他一人之力就能做通七個縣市區的代表團?就能把堂堂市委專職副書記、中組部的掛職幹部,這麽慘不忍睹的“差”下來?甚至連10%的選票都得不到?等於強行宣判驅逐出境,連一點餘地都不留。普通代表懂什麽?沒有明確的指示,就是借給他八個膽也不敢呀!況且市委副書記是天經地義的當然黨代表。這簡直不可思議。

 

我想去了解,我想去問趙主任他是否知道事情的原委,我覺得他肯定是了解的,他是黨代會主席團主要成員,而且門生故舊眾多,我曾親眼看見他對市長揮著手說:“來來,小朋友……”。我甚至想問他是否也是參與者,是否也投了張書記的黑票,但試探了幾次他都王顧左右而言他,隻是說:誰讓他不走呢?早就讓他走,這回不走也得走了,下了驅逐令了,沒臉待了”,趙主任歎了一聲又說:“這不怪別人,他是來掛職的,有地方回去卻不走,礙了別人的路了”。

 

我更不能去問李書記,李書記是一等一的精細嚴密之人,更不會說了,但我了解到李書記為首的城區代表團給張書記滿票塗了黑,我心想難道李書記還記著那個掃興的喝酒事件,應該不至於吧。

 

小城人在某些事情上是極深沉的,做事和喝酒涇渭分明,做事必須有城府,必須深藏不露,內斂而不外露是成熟的表現,做事輕浮誇張高調是最被人不齒的。而喝酒必須敞開,必須熱情豪放,即使喝醉也不會被人嘲笑,因為這是做人實在的表現。比如你去見一個一段時間沒見到的朋友,或者去請一個不常在一起喝酒的朋友 “一起坐坐”,他一定先會鄭重的問你:“有事嗎?”,有事或沒事造成的表情和處理方式是截然不同的,前者是嚴謹慎重的,如果有事辦不了或有難度,則一定會借故推脫並善意出個主意,提醒你不要把事耽誤。後者則是放鬆的,並滿臉堆笑的應承下來。城府深沉和城門敞開這二種品質,被小城人天衣無縫的結合在了一起。

 

所以有些事是沒法弄清楚的,最多意味深長的不著邊際說幾句,或者用一種目光看著你,在最後哈哈的結尾聲中看你的悟性了。

 

而且每人的參與程度不同,深度以上參與者在任何時候都是不會說的,因為事物是複雜多變的,很有可能在某些時間段,這種參與會成為負麵因素,甚至會被反噬,所以即使酒後也會緊把口舌。酒後胡言亂語是要看什麽話題的,有些話題即使爛醉也不會說出來,這成了一種動物般的本能。

 

中輕度參與者是不知道事情原委的,他們隻是推波助瀾送順水人情而己,即便想說也說不出所以然,說出來很容易被視為一種輕浮一種炫耀,反而被人輕蔑。

 

至於那些真正的狩獵者,包括狩獵者之間的密謀,更隨著獵物的消失也徹底消失了,就像大風刮過般的幹淨,不但狩獵者本人不會再提,甚至都不會再被想起。而狩獵者之間更不會彼此說起了,因為他們認為這根本不是什麽狩獵,這隻是一場正常的官場角力,無關路線政策,無關個人恩怨,也無誰對誰錯。

 

角力結束了,大家就自然解散了,各自忘掉,回到各自的生活中,繼續靜待著一雙無形大手的操控。因為還可能會有下一場活動出現,至於這場活動是否是狩獵性質,誰是獵物誰是狩獵者,本人是決定不了的。這是官場的生存邏輯。

 

所以我並不怪趙主任或李書記等人,我決定自己搞明白,想了幾天,終於推理出了這件事是如何運行的一條邏輯鏈。

 

 

(待續,下見:七,官場的生存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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