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有過“二次禁煙運動”，國民政府對毒品更是深惡痛絕。孫中山在剛上任不久的1912 年3月就頒布禁煙令。民國初年各省也有不少禁煙活動，罌粟是不能隨便種植的。豐澤知道蘇州姐姐的紅玫園子裏有大片罌粟花，但他沒有把它用作《海上花》電影背景。一怕給她和她丈夫世英招來麻煩，二也是因為這個園子到底不夠大，拍不出他想看到的“花海”。昆山的這片罌粟田是上海一家醫藥公司獲政府同意耕種的，豐澤正好認識公司的老板，於是象征性地出了點兒錢便獲得許可證。《海上花》攝製組就把這片罌粟地當作四川西昌的那一景來此拍攝了。
汽車離開上海一兩個小時後在昆山附近的一個村莊裏停下，接了等在那裏的向導，由他帶著駛向村南盡頭的一條狹窄的路。鄉間小道泥濘狹窄，車子開了一會兒就開不動了。劇組人員隻好扛著攝像、照明器材跟著向導在太陽底下一腳高一腳低地走了將近一裏，再經過一條蜿蜒的小路才到達罌粟花地。雖然到那個時候連組裏的男人都叫苦，但突然展現在麵前的五顏六色令人眼花繚亂的花海卻叫他們眼睛一亮。除了秋秋和豐澤，其他人從未見過罌粟花，大家興奮不已，宛如步入一個世外桃源。立在藍綠色的長莖無葉上的盛開著的輕薄而豔麗的各色罌粟花朵在微風中搖曳生姿，仿佛在歡迎這些上海來的懂花的藝術家們。有些還含苞待放，有些已經開始形成鴿子蛋大小的有齒的種子莢。
從上海過來的路上豐澤一直坐在丹鳳身邊給她說戲，到現在丹鳳心裏十分明白自己演的“小黛玉”與罌粟的關係。服裝師把彝族服裝發給演員們穿上，化妝師劉莉把丹鳳的頭發塞進一個翹起來的刺繡的彝族帽子。豐澤見眾人準備就緒，命令他的劇組道：“燈光—相機—開始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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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劇楚秋秋坐在攝像機不遠處的田埂上。拍《海上花》最早是他先提出的。1905年科舉考試的廢除斷了他仕途升官、做一番大事的夢想。這些年他沉溺於鴉片和電影故事創作，總有懷才不遇之感。現在借《海上花》電影，終於可以抒發自己的情懷。他一邊看豐澤拍丹鳳在田野裏赤腳奔跑，捉瓢蟲蝴蝶，吃罌粟花瓣，一邊吟著不知是古人還是他自己編的罌粟詩句：
罌粟花邊已送春，
石榴罌粟又戎葵。
千枝罌粟紅如錦，
誰知罌粟連秋心？
豐澤聽見道：“秋秋啊，你這是煙癮來了還是壯誌未酬？等到了蘇州，我給你弄點兒抽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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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時村長親自送來了一大鍋番茄蛋湯外加涼拌小黃瓜和一大竹籃子說甜不甜，說鹹不鹹的本地特產“鞋底酥”。他們在樹蔭下胡亂地吃了點兒又繼續拍了。劉莉給演繼父的演員背上、手臂上稍微塗了點兒油，“繼父”就又裸著上身，衣服係在腰上在“花田”裏幹活。他用刀割開一個罌粟花球，酸奶狀的漿汁滲了出來。“過來嚐嚐—” 他招呼丹鳳。丹鳳過來用舌尖舔了一下，但馬上直搖頭。繼父看著哈哈大笑道：“你不知道這可是好東西呀！它練出來後可以讓人上癮到愛不釋手。中國和英國為了它打了兩次大仗呢。你要跟這罌粟花學，美的讓人窒息，讓男人一粘上它就戒不掉。”
罌粟花地這場戲他們當天就拍完了。但是攝製組在昆山的罌粟花地又多呆了一天。誰也沒有解釋為什麽。就連昨天呆在車裏不願下來的玫瑰也換了雙紅色平底鞋一路走過來隻為了看花。她看了一會兒摘了一朵通紅的罌粟花斜插在頭發裏，就躺在花叢裏閉目養神，也不怕太陽曬。豐澤覺得那畫麵別有一番滋味，雖然故事裏沒有這樣的安排，他把她也錄了下來。秋秋看見玫瑰的樣子想：若頹廢是一種美，也莫過於此了，便也拍了幾張照片。他想在照片洗出來後，自己親自上彩來彌補黑白膠片的遺憾。
其他人也在罌粟花地裏轉悠，眾人思緒萬千，不知是被這花色的美驚豔住了，還是為她們給人類帶來的陶醉和災難感慨。直到很晚他們才繼續北上前往豐澤姐姐家－－蘇州的楊氏莊園—去拍攝黛玉將軍婚宴那場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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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楊氏莊園，丹鳳馬上就喜歡上了彎彎曲曲的長廊和奇花異卉。婚禮這場戲由玫瑰和邡林主演，沒有她的戲，於是她便盡情地遊湖蕩舟，或去閑逛楊家一個個的花園亭樓，或去逗玩花園裏的含羞草和缸裏的金魚。但是電影開拍的時候她也去看別人是怎麽表演的。
第一天下午他們兩點鍾就結束了拍攝。玫瑰還沒卸妝，身上仍穿著黛玉穿的大紅袍子，看見丹鳳說，蘇州有條街比上海城隍廟好玩兒，願不願意一道去那裏白相？丹鳳欣然答應。玫瑰叫了兩輛黃包車，她們一前一後緊跟著來到觀前街。玫瑰從她的繡花絲手提袋裏拿出錢給兩個車夫，又抽出幾張票子遞給丹鳳叫她去乾泰祥店買幾塊自己喜歡的蘇州絲綢布料做旗袍穿。
“不急，慢慢看，挑中了再買,”玫瑰說。“買好了可以逛逛、去飯店吃點兒東西。我七點回來在這裏與你碰頭。我們一起回楊家莊園。”
“玫瑰姐姐現在去哪裏啊?”
“去會一個朋友,”玫瑰神秘地回答著，一邊穿過馬路走到對麵鬆鶴樓前停著的一部酒紅色汽車開門上了車。車馬上一溜煙兒開走了。
【原創】民國長篇小說《海上佳人》連載 ©2018 2020 版權所有，謝絕任何形式的複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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